汉语直译词研究补遗*

曾宪林，刘　慧

(赣南师范学院 a.文学院；b.科技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语言学研究·

汉语直译词研究补遗*

曾宪林a，刘慧b

(赣南师范学院 a.文学院；b.科技学院，江西 赣州341000)

现代汉语词典所收的直译词越来越多，而学界对其研究却相对薄弱。采用直译方式引进外语词语能使词形简短经济，能保存好源语词的形象色彩，还能填补一些汉语固有语素或词语的语义空白，所以它已经成为当下很受欢迎的一种词语翻译方式。显性直译词可根据词义透明度高低的不同程度划分为“全暗不明”“半暗半明”“暗中有明”三个小类。由于直译词的意义、语素、结构方式和造词理据等都来源于异族语言和文化，所以直译词应当算作外来词。

直译词；显性直译词；外来词

直译词也叫仿译词、借译词，在老一辈语言学者的笔下，直译词的研究不够充分。进入新世纪以来，一些晚辈学者把直译词从意译词中剥离出来，对其性质、分类、作用等诸多方面做了较为深入的探讨。随着中国跟世界各国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密切，汉语直译词的数量在不断递增，学界对它的关注也应更加广泛和深入。

一、缘何采用“直译”，而不是“音译”或“意译”

把异族语言的词语翻译成本族语言的词语，不外乎三种翻译方式，即音译、意译和直译。音译就是把外民族语言的词语用本民族语言中跟它发音相同或相近似的语音表示出来，如把英语的shock译成汉语的“休克”。意译就是根据外民族语言词语的意义，用本族语言的构词材料和规则构成新词，如把英语的cement翻译成“水泥”，把英语的bank翻译成“银行”等。直译，也叫仿译，作为词语翻译的一种方式，它指的是对一种语言的词语意义作逐字(语素、词)的翻译，并往往生成另一种语言的新词语，如把英语的hotkey翻译成“热键”,把英语的soft water翻译成“软水”。[1]

一般地说，汉语在吸收外来成分的时候最喜欢采用意译，其次是音译。采用直译对汉语本身有三大好处。一是有利于词形的简短、经济，从而更好地适应现代汉语以双音节词语为主的特点。例如像soft water这样的英语词组本来可以用意译的方式明确地译成“不含矿盐的水”，但这种表述不够简练，相比之下，用直译方式译成“软水”则简练得多。当然，也可以采用音译，但是音译的结果则成了“索芙特窝头”这样一长串字音，就更不简练。音译多用在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的翻译上。二是有利于引进源语词的形象色彩，使汉语词汇更加多彩多姿。如把hot dog直译成“热狗”，不仅引进了“中间夹有热香肠、蔬菜、调味酱等的面包”这个理性意义，还让我们联想到大热天热得狗伸舌吐气的样子。把summit meeting直译成“峰会”，既引进了“高级领导人的会议”这个理性义，又保留了“那些与会的国家元首犹如那一座座高高的山峰”这个联想意义。三是有利于填补汉语的一些固有语素或词语的语义空白，从而增强汉语的表现力。与音译词、意译词一样，越来越多的直译词出现，丰富了汉语的词汇系统。但有一个功能是音译和意译所不具备的，那就是直译的结果还使得现代汉语的一些固有语素或词语增加了新的义项。如“干酒、软饮料、热键、高峰会议”等直译词的引进，就使得汉语中的“干、软、热、高峰”等语素或词分别增加了“没有甜味的”“不含酒精的”“快捷”“领导人员中的最高层”这些义项。又比如“闪存、闪客”这两个直译词的出现，就使得汉语的“闪”获得了“闪速、从事网络动画设计”这两个新义项。这些义项填补了现代汉语固有语素或词语的语义空缺，对增强汉语的表现力能产生一定的积极作用。此外，采用直译方式创造新词还有利于保护源语词所涉及的异域文化，有利于双语词典的编纂，有利于从译文回到原文，从而方便国际间的文化和学术交流。[2]

二、直译词如何分类

直译词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分类，如有的学者按音节的多少，把汉语直译词划分为两音节的(黑马、物流)、三音节的(软着陆、零容忍、空间站)、四音节的(第一夫人、垃圾邮件)、五音节的(可持续发展、冲动型购买)等[3]；还有的学者按照源语词的语法结构，把汉语直译词分成对合成词的直译、对派生词的直译和对词组的直译等三种类型。我认为最有价值的分类是按照直译词的内部差异所划分出来的显性直译词和隐性直译词，因为这种分类最有利于认识直译词的根本属性。

较早提出把直译词划分为隐性直译词和显性直译词这种见解的是2007年辽宁师范大学肖月的硕士学位论文《现代汉语西源意译词研究》，文章认为，根据能否从表面上分析出仿译词(即直译词——笔者注，以下同)的构词理据，可以将仿译词分为显性仿译词和隐性仿译词。显性仿译词是指可以从字面上分析出构词理据的仿译词，如对应generation gap的“代沟”，我们可以从字面上分析出是指两代人之间存在的差异。而隐性仿译词是指很难从字面上分析出构词理据的仿译词，如对应hot dog的“热狗”，我们很难将其与某种食品联系起来。这种隐性仿译词常常因为包含着特有的文化内涵而难以被人们理解。[4]此外，《吉林师范大学学报》2009年第3期发表的郭晶萍的《语言接触与汉语新词新义：仿译词研究》等文章也有相似的见解。[5]更值得学界关注的是，《语言文字应用》2008年第3期发表的吴汉江先生的文章《关于汉语直译词的一点思考》，该文认为，从内部形式上看，直译词有两种类型：(1)隐性直译词，如黑板(blackboard)、足球(football)、汽船(steamboat)类。(2)显性直译词，如热狗(hot dog)、蓝牙(blue tooth)、绿肺(green lung)类。该文进一步认为，隐性直译词是指借入的语义乃字面意义的组合、推导或造词理据简单、明晰的直译词，而显性直译词是指借入的语义与字面意义的组合一般不对等或只有通过源语词的词源或典故才能解释的直译词。[6]

我们不难发现，虽然学界都把直译词划分为显性直译词和隐性直译词两种类型，但各自对两类直译词的界定却是相反的，特别是像“热狗”这样的直译词，前者把它当作隐性直译词，后者把它当作显性直译词。同样一个学术名词最终不可能有两个意思相反的定义，那么，到底孰是孰非？我以为吴汉江先生的解释更为科学。什么是隐性？什么是显性？《现汉》第6版的解释是：“显性”是指性质或性状表现在外的(跟“隐性”相对)；“隐性”是指性质或性状不表现在外的(跟“显性”相对)。[7]可见，判断一个直译词是“显性”的还是“隐性”的，要看其“性质或性状”是否“表现在外”。直译词是从外族语言里移植进来的，其主要性质在于外来性，即外来色彩是否明显。外来色彩明显的就是显性直译词，反之即为隐性直译词。像“代沟、黑板、足球、汽船”之类的直译词可以从字面上分析出构词理据，也就是说借入的语义乃字面意义的组合、推导或造词理据简单、明晰，说明它们被译过来以后，很快融入了汉语的词汇系统，国人对它们有高度的认同感，一般人难以觉察它们的外来色彩，它们仿佛就是汉语中的固有词语，其外来色彩并“不表现在外”，属于隐性仿译词。而像“热狗、蓝牙、绿肺、洗钱”之类直译词很难从字面上分析出构词理据，也就是说借入的语义与字面意义的组合一般不对等或只有通过源语词的词源或典故才能解释，这说明它们被翻译过来后，还带有源语词的深深印记，还没有完全融入汉语的词汇系统，其汉化程度非常低，简而言之，它们的外来色彩还明显地“表现在外”，所以它们属于显性直译词。

显性直译词的内部表意情况较为复杂，学界对它的研究还不够细致深入。笼统地看，显性直译词的主要特征都是缺乏词义的透明度，不过，在词义透明度的高低程度上却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据此，显性直译词可以大致分出三个小类，即词义全暗不明、词义半暗半明、词义暗中有明。

“全暗不明”是说这类显性直译词的词义完全不能顾名思义，表面上的语素义跟词的实际意义无关。要了解其确切意义或者说要弄清其构词理据，就必须深入到源语词所关涉的异域历史典故、历史传说或特定的文化背景当中去。例如“蓝牙”的字面意思是“蓝色的牙齿”，而实际意义并非如此，是指一种近距离的无线传输应用技术。为什么“蓝牙”会被赋予这样的词义？有资料记载，1998年2月，爱立信、诺基亚、东芝等五家跨国大公司组成了一个特殊兴趣小组，他们的共同目标就是想建立一个全球性的小范围无线通信技术。这项技术叫什么名字好？他们想找一个极具表现力的名字来命名这项新技术。在经过一夜关于欧洲历史和未来无线技术发展的讨论后，有人提出用第10世纪欧洲的一位丹麦国王的名字Blatand来命名再合适不过了。因为他曾经将现在的挪威、瑞典和丹麦统一起来了，他口齿伶俐，善于交际，就如同这项即将面世的技术。因为这位国王喜欢吃蓝莓，牙龈每天都是蓝色的，所以Blatand在英文里的意思可以被解释为bluetooth(蓝牙)。当这种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才懂得了“蓝牙”的造词理据。同样，《现汉》第6版中有“直译”标注的“热狗、路演”都属于这种类型，没有“直译”标注的“黑马、帽子戏法”等亦属此类。

“半暗半明”是说有一部分显性直译词，其中有的语素义是异族语言中特有的，不被我们所熟知，是“暗”的；但其中有的语素义是汉外语言中都有的常用义，是“明”的。如《现汉》第6版中有“直译”标注的“干酒、热键、闪存、闪客”这四个词，前面那个语素是什么意思，初次接触的时候我们不甚了了，经过查证才知道它们的真实含义；而后面那个语素是什么意思，我们一看便“心知肚明”。又如《现汉》第6版中没有“直译”标注的“软水、峰会、软饮料”等。

“暗中有明”是说有一些显性直译词，它们的实际意义是外民族的人们通过富有民族特征的心理联想而产生的引申义或比喻义，很难从字面上完全看透它的确切词义，从整体上看，这种词的意义对我们来说是“暗”的，但从局部的语素义来看，我们对其词义又可以略知一二，即“暗”中有一点儿“明”。如“寻租”的确切意义是指“某些单位或个人利用行政手段寻求将公共财富转移到个人手中的行为，如权钱交易、特权收益等”。这是我们无法从字面上看出来的意思，但我们毕竟能从字面上知道其中的“寻”有“寻求”的意思，“租”大致是指“某种租金”，只是看不出这里的租金指的是那种靠权力换来的不合理、不合法的租金。《现汉》第6版中有“直译”标注的“猎头、院线”也属于此类，无“直译”标注的“洗钱、绿肺、黄页、牛市、熊市、金婚、银婚、钻石婚”等词语皆属此类。

三、直译词算不算外来词

外来词也叫外来语、借词。目前学界一致认可的外来词包括音译的外来词、音意兼译或半音译半意译的外来词、音译前后加注汉语语素的外来词和借形的外来词(含字母式借形词和从日语中借用的汉字词)等四大类。[8]可见，直译词尚未获准跨进外来词的门槛。

应怎样看待直译词的归属？老一辈语言学家王力虽然没有明确指出直译词是不是外来词，但他认为有一种特殊的意译是比较近似借词的，那就是所谓“摹借”。这里的“摹借”也就是直译或仿译。史有为先生的看法也与此类似，他认为仿译词是最广义的外来词，也可以作为“准外来词”看待。当代语言学家张永言先生和著名语言学学者曹炜先生等则将直译词明确归入外来词，认为直译词就是外来词的一类。他们的意见，尤其是后面两位专家的意见，值得我们学界重视和采纳。

按照《现汉》第6版的解释，外来词是指从别的语言里吸收来的词。那么，汉语里的直译词是不是从别的语言中吸收来的?答案是肯定的。它是用“语素对译”的方式引进的，不像音译词那样是用“音素对译”或“音节对译”的方式引进的。用“语素对译”的方式引进的直译词虽不像音译词那样从里到外都散发出外来词的芬芳，但它从内容到形式的大多数方面都充溢着浓厚的外来词汇色彩。正如日语借形词不是百分百来自日语那样，我们没有理由将汉语直译词拒绝于外来词的大门之外。

[1]叶蜚声,徐通锵.语言学纲要(修订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208-209.

[2]金其斌.汉语外来词翻译中的仿译研究[J].中国科技术语，2007，(2):40-45.

[3]霍恩比.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7版)[M].王玉章,等译.商务印书馆、牛津大学出版社(中国)有限公司，2009.

[4]肖月.现代汉语西源意译词研究[D].沈阳：辽宁师范大学，2007.

[5]郭晶萍.语言接触与汉语新词新义：仿译词研究[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2009，(3):65-68.

[6]吴汉江.关于汉语直译词的一点思考[J].语言文字应用，2008，(3):113-114.

[7]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8]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五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250.

责任编辑：侯伟浩

Supplement to Research on Literal Translation Words in Chinese

ZENG Xianlin, LIU Hui

(SchoolofChineseLiterature,GannanNormalUniversity,Ganzhou341000,China)

The number of the literal translation words in the Modern Chinese Dictionary is on the increase, while the research on it is relatively weak. First of all, the article believes that to introduce foreign language words by literal translation can make the words short and economical, maintain the image color of the source words, and fill the semantic deficiency of the inherent Chinese morpheme or words. So, it has become a popular way of lexical translation. Secondly, the article argues that explicit literal words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sub-classes according to the different degree of semantic transparency: all the dark unknown, half dark and bright, and dark mixing with bright. Finally, as a result of literal translation, the meaning, morpheme, structural mode and wording theories of the literal translation words are originated from the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 so we believe literal words should be treated as loanwords.

literal translation; literal translation word; explicit literal translation; all the dark unknown; half dark and bright; dark mixing with bright; loanword

1004-8332(2016)02-0069-03

2015-02-05

10.13698/j.cnki.cn36-1037/c.2016.02.017

江西省社会科学“十二五”(2012年)规划项目912YY34)

曾宪林(1965-)，男，江西兴国人，赣南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现代汉语；刘慧(1981-)，女，江西赣州人，赣南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H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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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6.1037.C.20160411.1139.02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