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的女性爱情悲剧
——以刘巧珍、田润叶为例

2016-03-18 23:16王歌歌
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孙少安加林爱情

王歌歌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殊途同归的女性爱情悲剧
——以刘巧珍、田润叶为例

王歌歌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路遥作为一个影响力巨大的现实主义作家,他的视角关注的是他周围真实可感的普通人物的情感纠葛和人生命运,他运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塑造了多个有血有肉的女性人物形象,描写了丰富的爱情故事。《人生》中的刘巧珍和《平凡的世界》中的田润叶面对爱情时遇到的冲突、做出的抉择、面临的结局,揭示出女性的爱情悲剧。

《人生》;《平凡的世界》;女性;爱情悲剧

爱情,是每个人无法逃避的经历。在路遥笔下,描写了无数男女主人公的爱恨纠葛,让我们惋惜、感动。雷达如此评价路遥:“他作品的内里涌动着深沉的激情,这是它的感染力和震撼力的来源。”[1]93在他的作品里,被他的激情打动的同时,让人产生震撼的还有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悲剧,它们散发出更加强烈的艺术魅力,引起人们更加深刻的人生思考。

一、情感与理性的冲突

(一)刘巧珍的角色定位与情感抉择

《人生》中的刘巧珍作为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是男性的理想择偶对象。刘巧珍是作者细心刻画的一位女性形象,她身上具备农村传统妇女的所有优秀品质,借用德顺老汉的评价:“巧珍,那可是一块金子啊!”[2]她是农村里的佼佼者,她美丽善良、勤劳能干、敢于吃苦,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在那片广袤的黄土地上辛勤耕种;她从不偷懒,因为她知道农村人身上肩负的任务;她朴素大方,尽管父亲的落后教育观念使得她错失读书的机会,但她毫无怨言。她是男性心目中贤妻良母的最佳代言人,她有一颗炽热真诚的心,她虽土气却不世俗,她虽自卑却不自弃,她敢于追求自己心中理想的爱情。

她是一个逐渐迈向现代的女性,她清楚她所想要的人生伴侣。“加林哥!你如果不嫌我,咱俩个一搭里过,你在家里盛着,我给咱上山劳动,不会叫你受苦的”,[2]这是她迈向她心中白马王子的第一步,大胆直接地表达出心中的意愿。为了和高加林相配,她不顾世俗的束缚,在村子上演一出刷牙表演,她的心坚若磐石、不可动摇。即便父亲满意的马栓三番五次地找她相亲,她都避而不见来保护她这份坚贞不渝的爱情。面对自己的情感和外界的压力,她果断地坚守了内心的情感。

(二)田润叶的人物形象与理性选择

《平凡的世界》中的田润叶是农村知识女性的代表。她家境优越,高中毕业后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是农村人羡慕的“公家人”。她在上小学的时候拿干粮给少安,在工作后叫少安到她二爸家吃饭,她每次回到双水村都会去孙少安家串门,给孙少安的祖母带吃食,也会看望村里的傻瓜叔叔田二,她是一个心地善良,有血有肉,让人不得不爱的农村知识女性。

田润叶和孙少安的爱情不是一见钟情式的,而是在长期的相处了解中逐渐培养起来的。在润叶很小的时候,她家离少安家很近,润叶的爸爸田福堂和少安的爸爸孙玉厚一起给别人揽工,在家族友谊中他们成为最亲密的玩伴。在相互了解中,田润叶的爱情意识开始觉醒了,当二妈向她推荐相亲对象李向前的时候,她脑海里想到的是她的少安哥。“在她这样的年龄,一旦内心产生了爱情的骚动,平静的内心世界和有规律的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了,很快,她无论是走路、吃饭还是工作,面前总是站着个孙少安”。[3]即便李向前是干部子弟,也比不上她已经认定的壮实青年孙少安。她的爱情抉择不是冲动草率的,而是建立在长期的理性判断基础上的。

二、现实与理想的对立

(一)女性爱情的外在阻力

1.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

刘巧珍生活在20世纪80年代的农村,读书是农村青年的唯一出路。他们不愿意再过捉襟见肘的穷日子了,当有迈向城市机会的时候,他们是不愿意放弃的。高加林是他们家的希望,当原本属于他的民办老师的名额被高明楼的儿子取代后,他更加无路可走。刘巧珍的真心付出只能暂时让高加林停歇,当他进城后遇到在精神上更匹配的黄亚萍时,他最终放弃了没有文化的刘巧珍。其实刘巧珍的内心是自卑的,她自认为自己没有文化配不上高加林,所以才会有“刷牙”那一幕的出现,她曾对她妹妹说:“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我心里喜欢有文化的人。”[2]150-164在她内心,她觉得他们是不相配的。

田润叶也生活在同样的年代,她作为民办教师,成为“公家人”时,就拉大了她和孙少安的距离。当孙少安因为家里没能力供他读高中,他不能去城里读书的时候,“当润叶坐着金俊海的汽车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公路上面的土圪里,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出了村。别了,我童年的朋友!我们将各走各的路了,我会永远记着我们过去的一切……。”[3]80-90在孙少安心里已经和过去告别了,他将要开始他的农民生活,和润叶不再是一个阵营里的了。人们遵循男尊女卑的父权制道德规范,一个人民教师和一个贫苦农民是不相配的,孙少安的强烈自尊心不允许他选择内心的真实情感,他最终选择了和他门当户对的山西姑娘何秀莲。在润叶父亲田福堂心里:“可是,现在明摆着,两个人的条件差得太远嘛”。他们间的爱情被强势的封建等级观念拴得密不透风。

2.无能为力的权力压迫

高加林最终没能成为人民教师。人民教师的名额被大队书记高明楼儿子取代,高加林心中的愤怒是没人可感同身受的。当他即将出人头地时,却被无奈的权力手杖拦了下来。他只能把怒气化为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撒向他仅有的土地。这个事件给了刘巧珍表露心迹的机会,高明楼成为高、刘两人的“媒人”,但这个事件让高加林更加渴望走向城市。如果高加林顺利地成为人民教师,也许他和刘巧珍的爱情又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田润叶最终选择了政治关系的婚姻。在城里参加工作,成为人民教师,少不了二爸的帮忙,她一直住在二爸田福军家,二爸二妈对她恩爱有加。二妈牵线的李向前的母亲是二妈的领导,他的父亲是县革委会的副主任,和田福军一起共事,如果田润叶和李向前结合在一起,那对于她二爸家一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她对二爸一家人一直心存感激,在她二爸仕途受到威胁时,她最终向权力投降了,被时局控制的她选择了她人生的伴侣—李向前,这也为他们不幸的婚姻奠定了悲剧的基调。

3.日益突出的城乡差异

刘巧珍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她目不识丁,但她为了心中所爱的人敢于和高加林去城里买漂白剂。高加林虽出生在农村,但他的思想觉悟很高。他追求的不仅是物质上的满足,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交流。当他们生活在他们所熟识的农村时,一切都风平浪静。当高加林去城里工作当记者时,他遇到了可以在精神上产生共鸣的老同学黄亚萍,他意识到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而刘巧珍从繁忙的农务中挤出一点时间和他相爱的人见面时,高加林没有被感动,反而嫌弃巧珍的一举一动。刘巧珍见高加林的第一反应是拥抱她心爱的人,而高加林以这不是农村的庄稼地拒绝了;当刘巧珍兴致勃勃地说她家老母猪生了12个小崽时,高加林岔开了话题。这背后隐藏的是城乡生活方式的不同,城市与农村生活方式和观念的迥异只能使他们两个人逐渐疏离。

田润叶从小在农村长大,她虽然在城市工作,但她对农村的生活方式和习惯完全是接纳和理解的。但在孙少安那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田润叶算是富家女,她二爸是县革委会副主任,她爸爸是大队书记,她是城市的人民教师,而孙少安家境贫寒,整日打交道的就是黄土地,仅仅是一位身上满是臭汗的农民。贫富差距和城乡差异使得他们爱情之路愈发艰难。正是这种城乡间的巨大差异,才让少安狠心割断和润叶的感情,因为他明白他无法承受润叶这份纯洁的爱,他们最终也只能越走越远。

(二)女性爱情的内在局限

1.薄弱的主观意识

刘巧珍被高加林抛弃之后,她选择了爱她的马栓。当她被爱情打击后,她没有自主地选择她要过的人生,她是被动的。当她面对马栓的追求时,她内心更加自卑,因为她不相信在她和高加林的恋爱事件闹得满城风雨时,马栓还会接受她。她不仅生长在黄土高原上,她内心的传统观念也扎根在这里,她不会再自主地选择自己的人生幸福。

田润叶和李向前结婚后,开始了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她还是无法和过去斩断关系,无法面对她现在的丈夫。她是现代知识女性,当面对她所爱的少安时,她内心的自由爱情观念会喷薄而出。当少安结婚后,她无法从传统的道德观念走出来,当她和向前的婚姻成为彼此伤害的酷刑时,她依旧没有离婚的勇气。她有进步的一面,但她始终摆脱不了时代赋予现代女性的局限,她的精神枷锁让她无法面对选择离婚后的舆论压力,她只能忍气吞声地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2.软弱的性格

当高加林一无所有地回到农村时,刘巧珍并没有对高加林落井下石,而是求着她姐姐刘巧英向她公公求情,让高明楼安排高加林在学校教书。这样的行为几乎让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其实,巧珍的性格中就有悲剧的因素存在,虽然我们可以理解她在加林面前的柔弱与自卑,但她轻易地放弃自己的人生理想和追求,这一点我们无法理解。她美丽、热情、体贴、敢爱敢恨、勇于自我牺牲,面对自己的爱情,她决心要找一个“合她心的男人”。但当高加林提出分手时,她心中的救命稻草被抽走了,她认命了,心甘情愿地去做农村的好媳妇,也许这种行为是对高加林的悲愤的报复,但这是不可取的。

当田润叶心心念念的孙少安要结婚时,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她绝望了,她的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似乎让我们感觉她已经无力面对今后的生活。她有见识、富有同情心,是受过教育的现代女性,当她面对生活的重创时,她性格中软弱的一面显露无疑。她无法从悲伤、压抑的情绪中跳脱出来,她还无法用更加广阔的眼光和深刻的感悟来掌握自己命运的走向。在残酷的社会现实面前,她还是那个初出茅庐的知识分子,只有经过生活的磨炼,润叶那颗脆弱无助的心才可以更加坚强。

三、灵与肉的分离

刘巧珍没能和高加林走在一起,她嫁给了爱她的马栓;田润叶没能和孙少安在一起,嫁给了爱她的李向前。这两位女性就像张洁笔下的拣麦穗女孩,长大后到了要出嫁的时候却发现,“她们要嫁的那个男人,和她们在拣麦穗、扯花布、绣花鞋的时候所幻想的那个男人,有着多么大的不同,又有着多么大的距离啊!但是,她们还是依依顺顺地嫁了出去……”[4]这当然不是她们想要的结局,她们面对现实的阻力时,放弃了想要的爱情,而被动选择了婚姻,最后只能是灵肉分离的爱情悲剧。

刘巧珍和田润叶最初都坚定地选择了爱情,当她们被爱情遗弃之后,只能选择婚姻。在婚姻的选择上,刘巧珍和田润叶都选择了爱她们的,在外界看来更匹配的对象。她们的自由爱情选择最终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打败了,她们只能顺从传统的道德婚姻观念,这也道出了爱情和婚姻的本质区别:婚姻是建立在门当户对的物质条件基础上,而不只是原始的爱情冲动。当爱情和现实情况发生冲撞时,爱情只能是牺牲品。

四、结语

刘巧珍和田润叶是时代的女性英雄,她们敢于表达心中炽热的爱,当面对现实的冲突和阻力时,她们用那份坚贞不渝的爱来对抗这个现实的社会。她们的爱情是以悲剧结尾的,但我们被她们那份坚定、勇敢、纯洁的爱所征服。这也给我们现代社会的爱情选择树立了典范,她们用“悲”为代价证明了她们对爱情的态度,这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们所需要学习的,她们为浪漫的爱情史增添了悲壮的一笔。

[1]雷达.诗与史的恢弘画卷—论《平凡的世界》[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1992.

[2]路遥.人生[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3]路遥.平凡的世界(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4]张洁.拣麦穗[N].光明日报,1979-12-16(58).

责任编辑 何志玉

Achieving the Same Female Love Tragedy ——Taking Liu Qiaozhen and Tian Runye as an Example

WANG Ge-ge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Shanxi, China)

Lu Yao, an influential realist writer, focuses on the emotional entanglements and the facts of ordinary people whose stories are true epic around him. He created a number of female characters that are full of vivid details with realistic technique. Besides, he wrote a lot of colorful love stories. Compared the character Liu Qiaozhen inLifewith Tian Runye inOrdinaryWorld, this paper illustrates the love conflict, choice of selection and the ending for them when these two characters are in front of love and reveals the female love tragedy.

Life;OrdinaryWorld; female; love tragedy

2016-03-10

王歌歌(1991-),女,山西浮山人,陕西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

I247

A

1673-6133(2016)04-006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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