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龙祥(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江苏扬州225009)
从情境语义学解悖方案看逻辑矛盾
罗龙祥
(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江苏扬州225009)
说谎者悖论看似简单,但对其解决却极其艰难。此外,说谎者悖论的解决也不仅仅是关涉悖论领域的各种基本问题,比如悖论的界定、悖论的特点,尤其是解悖方案的功效等等,而且还上升至逻辑的基本问题,比如逻辑矛盾、逻辑语义学等问题,甚至还上升至哲学问题,比如真理理论、意义等问题。而矛盾问题则是各种问题的纽带,是从悖论到逻辑、再从逻辑到哲学上的关键环节。就此而言,情境语义学对于说谎者悖论的解决,其意义不仅体现在解悖方案的有效性方面,更体现在对于逻辑矛盾的重新界定方面。
情境语义学;说谎者悖论;奥斯汀型命题;逻辑矛盾
有研究者指出,“近年来,强化的说谎者悖论更被看作是一种解悖方案是否成功的试金石,因为能把许多消解方案‘吸入空无’,它被以色列逻辑学家盖夫曼(H.Gaifman)喻为‘语义学黑洞’,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关注。”[1]3国内著名的悖论研究专家张建军先生甚至认为,说谎者悖论堪称悖论问题上的王冠,他指出,自20世纪30年代初哥德尔(K.G觟del)不完全定理和塔尔斯基(A.Tarski)形式语言真理理论发表之后,在对悖论的研究中,无论是从研究者构成,还是从研究内容上看,均发生了重要变化:“从以逻辑学家兼数学家为主体,逐渐过渡到以逻辑学家兼哲学家为主体”,“从以集合论悖论或高阶逻辑悖论为重心逐渐过渡到以说谎者悖论为主要代表的语义悖论为研究中心”。[2]207而按照解悖方案的RZH标准,即足够狭窄性、充分宽广性和非特设性三个方面[3]35,情境语义学的解悖方案就充分显示了高度的“合直觉性和非特设性”,“是一个比较全面符合RZH标准的方案。”[3]197在这种观点的影响下,近年来基于情境语义学所进行的悖论研究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不过,关于情境语义学的解悖方案依然没有得到学界的完全认可,对此解悖方案要么还很陌生,要么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和认同感。所以,从哲学的角度对情境语义学解悖方案做一些必要的反思,也许激起更多的兴趣和认同,而关于逻辑矛盾的认识则是这样一个重要的角度。
逻辑学家巴威斯(J.Barwise)和语言学家佩里(J.Perry)在1983年出版的《情境与态度》(Situations and Attitudes)中构建了系统的情境语义学,这是情境语义学诞生的标志。但直到5年后情境语义学才涉入悖论领域,即在1987年巴威斯和艾切曼迪(J.Etchemendy)在《说谎者:论真和循环》(The liar,an essay on truth and circularity)才首先把情境语义学与悖论问题结合起来,并以说谎者悖论为切入点提出了系统的解悖方案。国内介绍情境语义学这一新的逻辑学理论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但起初的兴趣只在于一种新的逻辑语义学方面,而没有重视其解悖功能。直到几年后的21世纪初,张建军先生才自觉地把情境语义学与悖论问题结合起来介绍、研究。
在笔者看来,理解情境语义学解悖方案的前提或关键在于:充分理解巴威斯等人所提出的“奥斯汀型命题”。根据奥斯汀型命题观,一个命题p包含了两个部分:描述性约定部分Tp和指示性约定部分Sp。简单来说,描述性约定部分是一种抽象的类型,巴威斯等人称之为情境类型,而指示性约定部分是中具体的事实,巴威斯等人称之为现实情境。这样,以奥斯汀型命题观来刻画命题的话,一个命题p可以表示为:{s,T}。s为命题p现实情境,而T为命题p的情境类型。注意,准确来说,s和T是命题p的两个方面,即命题P通常是以一个表达式δ表示出来的,而这个表达式就蕴含了两个部分:其一是δ所表示的具体事实或现实情境部分;其二是δ所表示的抽象情境即情境类型的部分。所以,巴威斯等人之所以把p表示为{s,T},实际上是从p所蕴含的两个要素来考虑的。
在笔者看来,奥斯汀型命题观对命题的这种理解是至关重要的,可以说,奥斯汀命题观不仅是解决悖论的前提或关键,甚至也是理解逻辑矛盾的要旨。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命题p正因为可以如此的表示,使得人们对于命题p有一个基本的认识:不论是表达式δ所指示约定现实情境还是其所描述的情境类型,都是δ的内在要素。因为命题p是以表达式δ刻画出来的,而δ的情境类型可以记作[δ],所以命题p又可以这样来表示:{s,[δ]}。这种表示法可以很好地看出情境类型是内在于表达式δ之中的,或者说从δ就可以很直观地看到[δ];但人们却无法同样直观地从δ中看出现实情境s。实际上,这种表示法有两层意思:首先,现实情境s指的就是与命题p相关的实际情境,即about(p),也就是说,s就是about(p);[4]28其次;现实情境其实一个隐藏因素,而奥斯汀型命题观正好把传统命题观的中这种隐含因素凸显出来了。而揭示出这个隐含因素,恰恰是奥斯汀型命题观解决说谎者悖论的基础。[4]173由此可以说,情境语义学把现实情境作为δ的内在要素方面,意义更是非同一般,正如有学者指出,奥斯汀型命题把现实情境作为命题的内在要素之一,“这正是奥斯汀型命题观念的‘革命性’之所在”。[3]173而理解这一点,对于理解情境语义学解悖方案以及进一步理解逻辑矛盾的都是最基本的。
为了更好地把现实情境看作是命题p的内在要素,可以把现实情境直接记作<δ>。以下笔者把处于< >之中的要素看作是现实情境。笔者注意到,尽管一个通过表达式δ所刻画出来的命题p可以表示为{s,[δ]},而这种表示使得人们能直观到情境类型是作为δ的内在要素;但是,人们的关注点其实不仅仅在于表达式δ上,而更应该是命题p上。这样,如果人们在理解命题p的时候,情形则往往相反,即人们更加注重的却是那个无法从表达式所直观到的要素——现实情境。换句话说,在习惯性的理解中,人们其实会更自如地把δ同s结合起来的。比如命题表达式“张山睡着了”,人们会很自然地把表达式“张山睡着了”同一个现实具体的情境“张山睡着了”联系起来。而这种理解,是因为人们习惯于把现实的具体情境s看作是表达式δ的真值承载者。这样,如果s不是命题p的内在要素而是外在要素的话,那么确认命题p的真值过程就是一个外在符合过程,而这样一个外在符合论不仅难以实际地刻画命题的真值或难以弥合外在和内在之间的鸿沟,而且有可能导致悖论。可以说,说谎者悖论就是一个把s置于命题之外而导致悖论的典型。下面简要地来看看以这种奥斯汀型命题观把s内在于命题之中对于说谎者悖论的解决思路。
令说谎者命题p是利用表达式δ表达出来的:本命题为假的。记作p:δ为假。根据奥斯汀型命题观,可以做这样的直观刻画:p:{s,[δ]}。因为[δ]是“δ为假”的情境类型,而这样的情境类型可以表示为[Tr,δ;0]。这是一个抽象情境,即意味着它是一个真值恒为0的抽象情境。
如果把s置于命题p之外,则p表示为:[Tr,δ;0]。这种情形就是意味着有一个外在的客观现实情境,它与δ所描述的抽象情境不一样;假设这个客观情境是s,把它表示为< Tr,δ;1>,因为它是外在的,所以可以看作是一个恒定的客观事实,人们始终以这样的客观事实来作为判定δ真假的标准。这样,对δ的真假判定就可以看作是情境类型[Tr,δ;0]与客观现实情境< Tr,δ;1>的符合关系:如果[Tr,δ;0]符合了< Tr,δ;1>,则意味着[Tr,δ;0];反之则假。在直观上,[Tr,δ;0]是不符合< Tr,δ;1>,所以[Tr,δ;0]为假,而对[Tr,δ;0]的否定又意味着[Tr,δ;1]的出现,所以,它符合了< Tr,δ;1>,这样[Tr,δ;0]就应该是真的,这就是悖论。
现在按照奥斯汀型命题观,把s置于命题p之内,则该命题表示为p:{s,[Tr,δ;0]}。这种命题表示法意味着:表达式δ所指示的事态不在s中。通俗来说,这就是说谎者命题:本命题为假。注意,说谎者命题是一个否定性命题,所以有两点需要说明:其一,说谎者命题是对一个事态的否定;其二,这被否定的事态所表示的事实并没有在命题中得到直接陈述。所以,说谎者命题是所没有直接陈述的事实并没有体现在命题中,但却是说谎者命题得以存在的前提条件,换句话说,这个没有直接描述出来事实也同样是说谎者命题的内在要素,这就是命题中的情境要素s。简单说就是“说谎者命题为假的事实不属于相关实际情境”。[1]124当然,这里有两个基本的问题:其一,那个事实究竟在哪里?其二,那个相关实际情境又是如何形成的?尽管这两点既关涉到情境语义学解悖方案的合理性,也关涉到情境语义学自身的合理性,不过却与这里的主题没有直接关系,可以暂不考虑。现在只用上述思路来阐释情境语义学的这种命题观对消解悖论的积极效果。
说谎者命题的悖论形成在于对说谎者命题的再一次真假断定,或者说再一次对命题赋予真值。也就是说,如果不对说谎者命题做进一步的真假断定,该命题本身无所谓悖论。按照情境语义学的奥斯汀型命题观,对一个命题的真假断定是这样的情形:表达式δ所陈述的事态是否属于实际情境s以及是否属于情境类型[δ]。一般而言,人们只看前者而可以忽视后者,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人们会认为情境类型[δ]是由δ所抽象过来的,所以δ当然要属于[δ]。不过,尽管一般情形是如此,但从哲学上而言,这一点依然需要认真审视,但这不是这里的主题。这样,p是真的,当且仅当这个p借以刻画的表达式δ要符合以下这样的情况:δ∈s∧δ∈[δ]。鉴于可以忽视后者,为了简便化,可以直接这样认为:P是真的,当且仅当δ∈s。注意,这里说p是真的,并不是人们对p的一次断定,而只是命题本身的内在意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比如命题“树叶是绿的”,这个命题就是意指“树叶是绿的”是所陈述的事态属于“树叶是绿的”的实际情境;反之命题“树叶不是绿的”,这个命题则意指“树叶不是绿的”所陈述的事态不属于“树叶是绿的”的实际情境。可以看出,这里的实际情境都是“树叶是绿的”,而尽管没有对这个命题做真值断定,同样还是可以从δ和s之间的关系来解释命题。如果要对一个命题p再做判定其为真,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命题p':p是真的。此时,这个p'又该如何表示呢?根据奥斯汀型命题观应该是这样:p'={s',p}={s',{s,[δ]}}。比如当人们说“‘树叶是绿的’是真的”,这命题肯定与“树叶是绿的”的情境不一样:前者不仅可以表示具体现实情境之下的有所断定的命题,而且可以表示为一个必然性命题——如果情境是一个大全世界(即在所有可能的世界中)的话;而后者则仅仅是一个当前情境(比如说出表达式“树叶是绿的”的当前情境。简单来说,后者的情境是当下的,而前者的情境则可以随意截取,这要取决于表达者的意愿,即取决于命题表达者要在多大的范围内或哪一个情境中来界定“真”。
说谎者命题的奇特之处在于:这个命题可以看作是对真值的刻画,也可以看作是命题本身的内在意义。而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没有违背真理符合论,没有违背T-模式。因为说谎者命题带有真值谓词,所以人们习惯于认为这是一个具有真值断定性的命题,而这也是陷入悖论的基本原因,所以有学者干脆就把这个命题处理成非断定性语句,或者是无根基性语句,尽管这种处理对说谎者对于悖论的解决有一定的效果,但是,这实际上就改变了真值的单一性含义而让人难以接受。现在情境语义学以奥斯汀型命题来处理说谎者命题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实际上,当人们对说谎者命题再做断定的时候,比如“‘本命题为假’是假的”,相比于与说谎者命题“本命题为假”而言,其实有完全不一样的情境。后者为:p={s,[Tr,δ;0]},前者则是p'={s',p}={ s',{s,[Tr,δ;0]}}。由于情境不一样,所以,对p'的肯定并不是回归到肯定p,即当说“‘本命题为假’是假的”,不能由此推出了“本命题为真”,因此也不存在与“本命题为假”相矛盾的命题,于是矛盾等价式就无法建立,悖论就不复存在。
至此,通过对命题内在要素情境的揭示,说谎者悖论就可以得到很好的处理。可以这样简单地理解情境语义学解决说谎者悖论的思路:推断“‘本命题为假’是假的”的适当情境不是s而是s',“就如同居住在x国的人诚实地说六月是冬天,可以据此推断:x国必定不是美国,其间的道理是不言自明的。”[3]172需要指出的是,情境语义学对于说谎者悖论的解决并不是如此简单轻率,为了更好地刻画“情境是命题的内在要素”这样的观点,巴威斯等人系统地建构“世界总体模型”和“世界的弱模型”,以此来说明世界的总体性和相容性等问题[3]173-175,而这与说明逻辑矛盾是有关联的。
由于引进了“情境”要素,且由于“情境”自身的敏感性,似乎就不仅仅是消解了悖论,它甚至消解了矛盾,也就是说,通常所说的逻辑矛盾,在“情境”介入之后,就不再是矛盾了。这是不是又违背了逻辑矛盾存在的直觉或常识呢?比如“现在正在下雨又不在下雨”,就是一个在现实世界不可能发生的逻辑矛盾。而如果引入“情境”,则可以这样来解释:“当a说p,之后又跟着说‘p。在这‘一瞬间’,a已经分开成为a1说p,a2说‘p。于是乎,矛盾不复存在!”[5]52事实上,这种质疑“情境”的观点是有些道理的,由于话语的时间性,且由于“情境”又确实是以时间为其重要的参照系,上述“情境”的分割也就顺理成章了。而对此观点的反驳是这样的:不能把“同一性”给绝对化了。[1]180尽管笔者赞成情境语义学对于“情境”要素的引入,笔者同时接受“情境”的敏感性,但并不赞成这种“不能把‘同一性’绝对化”的反驳,这句轻而易举的话毫无驳斥力量:不能因为情境过于敏感绝对以至于消解了通常所说的逻辑矛盾,就否认了情境的敏感性和绝对性。事实上,在笔者看来,情境语义学强调情境的敏感性和绝对性,其实并没有消解逻辑矛盾,这里就涉及对逻辑矛盾的理解。
情境语义学关于“世界总体模型”基本观点是这样的:世界的每一总体模型都是语义封闭的。根据这种观点,说谎者命题所指示的事实虽然不能存在相关的实际情境s之中,“但却完全可以存在其他实际情境中,存在于现实世界中而不必被排除在世界之外成为‘第二类事实’。”[1]132并且,“虽然任何特定时空场点上的现实世界都是最大的现实世界,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可以在不同时空场点上把前一个现实世界扩充为另一个更大的现实世界。因而,奥斯汀式命题观下的现实世界和总体模型具有语义开放性,可以容纳所有事实,包括像说谎者那样的语义事实。这样,无论如何,在奥斯汀式阐释下,现实世界的融惯性和总体性都得到保留,可以彻底坚持实在论。”[6]132总之,作为总体性的世界模型,它具有最大的相容性,能够容纳任何事实,或者说,只要是一个事实,那么它就可以存在于世界的总体模型之中。换句话来说,作为容纳任意事实的世界总体模型,里面是不存在矛盾的,即事实的世界不存在矛盾。这符合事实世界的直觉:能共同存在于世界之中,就不会相互矛盾。以此来看矛盾就可以这样来界定,所谓矛盾,就是不能同世并立的事实。然而这个界定只会使得矛盾在事实世界中无处找寻,因为事实都是在现实世界之中的,如果人们要在现实世界中找“不能同世并立的事实”,那无异于缘木求鱼,根本不可能。这样,上面以情境的绝对性来指出“矛盾被情境语义学所消解”的观点无疑是合理的。然而,这里只是消解了事实世界的矛盾,却并没有消解逻辑矛盾。
逻辑矛盾并不是事实性的矛盾或矛盾事实,因为矛盾的事实根本不存在。笔者以为,这是人们理解逻辑矛盾的关键之所在。问题其实很容易理解:如果情境语义学把现实情境作为命题的内在要素,那么在情境语义学的命题世界之中就不会矛盾。但是,情境语义学的命题世界没有矛盾却并不意味着逻辑矛盾也不存在。如果撇开现实情境,而单纯地考察情境类型的话,那么一种矛盾就会存在,这就是所谓的逻辑矛盾。简单来说,逻辑矛盾存在于单纯的“情境类型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一个抽象的世界,而不是作为事实的世界,它并不是情境语义学所说的“世界总体模型”。
现在,有如下问题:第一,关于这种抽象的世界或“情境类型的世界”是否可能存在?第二,如果可能存在,那么它与事实世界之间有没有关系?关于第一个问题,事实上也可以这样来表述:是否有一个能撇开现实情境的世界呢?从情境语义学对于命题的刻画来看,答案是明确的。根据奥斯汀型命题观,一个借助表达式δ表达出来的命题p={s,[δ]},就这种表述来看,无疑是有一个作为情境类型的[δ]世界存在的;只不过它并不是命题的唯一性要素。而根据传统的命题观,即把情境要素或现实事实要素作为命题的外在要素的观点,事实也同样存在了一个抽象的类型世界的存在。这里涉及这样的问题,不论是奥斯汀型命题观还是传统的命题观,都存在抽象类型世界与作为事实的现实情境世界的关系。传统的命题观直接把情境类型世界和现实情境世界联系起来,并以现实情境世界作为判定情境类型世界的是否为真的客观事实标准。而在奥斯汀型命题观开来,则并非如此,命题p为真的条件应该是这样:p是真的当且仅当δ∈s∧δ∈[δ];这种成真的条件只表明δ和现实情境s以及δ和情境类型[δ]之间的关系,而并没有表明s 和[δ]的关系;甚至可以说,s和[δ]其实没有直接的关系。这个结论也许有点不可思议,但如果根据“逻辑行动主义”的观点来看,却恰恰如此:作为事实的客观世界和作为思想的抽象世界,二者并不存在直接关系;而所谓二者之间的关联,是通过主体的行动建立起来的。[7]54
现在可以解释这样一个问题:[δ]作为δ的抽象,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以及和现实世界的关系。基于逻辑行动主义方法论的观点,可以这样解释:一个抽象类型世界是撇开了现实情境的世界,这就是从δ抽象出[δ]的基本意思;换句话来说,如果撇开了现实世界,那么它就是抽象的;这里也间接地表明现实世界和抽象没有直通路径,因为“撇开”就切断了二者的直接关联。需要注意的是,情境语义学对抽象情境类型有过专门的讨论,比如对情境类型的基本类型做了基本的区分[1]57,这种分析是服从于统摄现实情境的需要。也可以像克里普克(S.Kripke)那样,把这样抽象化类型看作是“严格指示词”,即:在任何时候都严格指示同一个对象或事态。[8]29克里普克把严格指示词看作是历史因果命名的结果,这与情境语义学把抽象类型的分析服从于现实情境的做法是一致的。这样,在研究克里普克名称理论中引入情境语义学的观点,比如严格区分说话者指称和语义指称,就可以解释所谓的“指称转移”的现象以及维护命名的历史因果理论。[9]134-135这个结论符合奥斯汀型命题观的基本精神。因此,结合克里普克的名称理论,无疑是给情境语义学做了更充分的哲学辩护;充分认识到这样,就会有这样的哲学启示:情境语义学为逻辑与哲学研究的提供新维度。
可以这样来概括:一个命题如果是逻辑矛盾,那么这个命题则一定撇开了实际情境的,而单纯地在抽象类型情境的层次来讨论问题的。比如“亚里士多德不是亚里士多德”,如果这是一个逻辑矛盾命题,那么着意味着这里的亚里士多德就是一个严格指示词,它严格地指示着描述约定的部分,在任何情境中是严格指示这同一个东西,是绝对的抽象。这是上述所分析的抽象的含义之所在。而只有这样的命题才存在着逻辑矛盾可能。
值得说明的是,王路先生在讨论矛盾命题的时候,强调应该把命题的语义和句法结合起来,否则单纯从任何一个方面,都可能误解矛盾。比如有两组命题:“苏格拉底是聪明的”与“苏格拉底是不聪明的”;“人是聪明的”和“人不是聪明的”。前一组命题是矛盾命题,因为苏格拉底是专名或如克里普克所指出的是严格指示词[8]29;而人是类名,并不是严格指示词。如果忽略了这种概念上的句法关系,而单纯地看其语义关系,则无法区分这种两组命题的不同之处。[10]238王路先生的这个看法有其合理之处,这就是强调在矛盾命题中,概念必须是严格同一的,其所主张要把句法和语义结合起来考虑,就是为了保证严格同一性。然而他可能误解了一点,即他认为只有把句法和语义结合起来才能保证概念的严格同一性,这实际上这是没道理的,因为所谓严格同一性只在于它的抽象性就可以了。比如,只要把苏格拉底看作是一个抽象类型或抽象概念,那么“苏格拉底是聪明的”与“苏格拉底是不聪明的”就是逻辑矛盾,反之,如果把苏格拉底看作是一个在现实世界中的具体的人,那么这组命题同样不会构成逻辑矛盾。如果再从克里普克的观点来看,通名或类名也同样是严格指示词,[8]113这也是从抽象类型来看的,如果这样看,“人是聪明的”和“人不是聪明的”同样也构成逻辑矛盾;反之,如果一定得把“人”同具体情境中的个体联系起来,从而将这样的命题看作与现实情境有关的命题,那么就不会构成逻辑矛盾。
就情境语义学对于说谎者悖论的解决效力来看,有学者给出了恰当的说明:“情境语义学解悖方案对说谎者悖论的产生给予了深刻的哲学解释和说明,明确指出说谎者悖论产生的根源就在于对相关情境的忽略,这使得该方案能够避免特设性的指责,成为针对强化的说谎者悖论的第一个成功的‘自然’的消解方案:‘情境语义学解悖方案不仅能使人们从说谎者这个千古难题中解脱出来,而且解放得非常自然’。”[11]59而在笔者看来,情境语义学的解悖方案其意义远不止在悖论方面,其对于命题的理解的革命性以及关于悖论和矛盾的理解的新视角,也同样意义重要。总体来看,笔者觉得可以做以下几个方面的总结。第一,强调任何命题都是有现实情境包含于其中的,即只要是命题,都可以找到一个现实情境作为其根基或揭示出其中所存在的根基,并且这样的根基是可以理解的。第二,揭示了导致悖论的原因在于忽视了现实情境,这实际上就是理解逻辑矛盾的关键之所在。由此则有第三,尽管命题都包含了现实情境,但单方面地撇开现实情境来表达抽象类型也是可以的,单纯谈论抽象类型的方式称之为思想观念层次,而逻辑矛盾就存在于思想观念之中的。进而有第四,逻辑矛盾本身是无法消解的,但如果考虑到情境因素,那么它就不再是逻辑矛盾,而有可能是悖论,通过引入情境要素去解决的是悖论,而不是解决了逻辑矛盾。最后,如果人们仅仅是执着于逻辑矛盾的话,那么就没有创新,因为矛盾无法解决,但如果转变观念,把逻辑矛盾看作是悖论的话,那么人们就会千方百计地寻找一个实际情境来解决悖论,于是人们就创造了或发掘了千姿百态的实际情境,进而就有丰富多彩的现实世界。在此再一次印证这样的观点:不要轻易地把“矛盾性”命题看作是逻辑矛盾,这种简单的做法只会窒息人们的创造能力!当然,这里也宣示了这样两个观点:其一,情境语义学在逻辑矛盾问题与经典语义学是一致的;其二,避免逻辑矛盾乃是思维无法逾越的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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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Logical Contradiction from Situation Semantics Solution to the Liar Paradox
LUO Long-xiang
(School of Social Department,Yangzhou University,Yangzhou,225009)
The liar paradox is seemingly simple,but it is very difficult to solute it.In fact,how to solve this problem is connected with all kinds of basic questions in the field of the paradox,such as the definition of paradox,the specialty of paradox,especially the solution scheme of efficacy,etc..It may be risen to logical basic problems,such as logical contradiction,logical semantics,and even risen to philosophical questions,such as theory of truth and meaning.The problems of contradictions is the core of all sorts of problems,from the paradox to logic,and then from logic to the basic problems of the philosophy.In this respect,It is significant to Situation semantics solution to the liar paradox: it is not only reflected in the solution scheme of effectiveness,but also in redefinition for logical contradiction.
situation semantics,liar paradox,the Austinian,logical contradiction
H81
A
1674-8891(2016)01-0038-05
2015-10-10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广义论证视域下的中国逻辑史开放研究”(项目编号:13JJD720018)以及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资助项目“‘哲学践行’运动的理论探讨”(项目编号:2014SJB76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罗龙祥(1975—),男,江西人,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讲师,南京大学哲学系2012级博士生,研究方向:逻辑哲学。
谢雪莲
经济与社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