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与想象:从身份认同的角度看郭敬明和他的《小时代》

2016-03-17 06:35陈彬洁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23
文教资料 2016年16期
关键词:小时代

陈彬洁(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错位与想象:从身份认同的角度看郭敬明和他的《小时代》

陈彬洁
(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23)

郭敬明根据自己创作的同名系列小说而导演的电影《小时代》被视作“现象电影”的代表作。一方面备受指责,另一方面创下惊人的票房,观众和影片之间关系呈现出全新而复杂的面貌,传统的电影审美分析难以理清其中错综关系。本文将之纳入整体文化场域考察,结合郭敬明个人的身份建构,分析《小时代》电影观众的身份特点和认同方式,发现身份认同问题尤为突出,并以身份认同作为关键词,试图解释电影《小时代》中隐含身份的认同、错位和想象的复杂关系。

《小时代》系列身份认同身份错位身份想象

一、青少年的身份认同

数托邦工作室对《小时代》的观影人群的年龄进行调查,分析结果显示平均年龄20.3岁,在“小时代”的9万多位微博原发作者中,接近半数是微博达人,“他们积极地参与了《小时代》这部电影的观影、评论、分享、传播甚至争论,创造了数倍于其他电影的有关《小时代》的各种微博。他们既是《小时代》电影的主要观众群体,也对这部电影的传播和营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手作用”①。电影《小时代》的众多粉丝并不是通过观影才聚集形成的,作为一部由畅销青春作家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在影片上映之前已经拥趸无数,积累了大批粉丝。而之所以能够吸引大量青少年形成庞大的粉丝群,这与《小时代》契合青少年身份认同的需求有密切联系。

从同名小说《小时代》的连载开始,已经形成了一大批粉丝群,作品中的“青春”、“爱情”、“奋斗”、“自由”等符号化的价值观念被粉丝们认可,并且通过网络平台上的高点击率和网络舆论获得抵抗父母一代主流价值观的力量。观看电影对于他们而言,是身份的再次确认。鲍曼在《寻找政治》一书中说道:“个体没有现成的认同,认同需要个体自身去建构并为之负责;换言之,个体并非‘拥有一种认同',而是面临一项长期、艰辛、永无止境的同一化(identity)的任务。”②以诸多相同的身份符号聚集起来的粉丝们,在身份认同之前首先完成的是对既定身份及与之相匹配的社会期待的拒绝和重新定位。因此,与其说观影是粉丝们身份认同的强化,不如说是对既定身份的持续拒绝。小时代中的青少年们拒绝社会赋予的学生身份,渴望突破长辈的控制,实践自己的梦想。

他们构建身份认同的行为不仅是自我认同的需要,而且是获得社会认同,分享话语权的需要。在传统社会结构中,这些粉丝们长期处于边缘地位或从属地位,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不被主流认可,所以他们构建身份认同的过程更艰难。话语权上的弱势地位,迫使他们必须通过具有连续性的社会行为提高主流社会对该群体的关注度。万千粉丝从图书市场延续到电影市场,以销售量和票房上惊人的数字向主流社会表明这批粉丝群体的存在及他们在社会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的潜在影响力。从身份认同的角度看,电影《小时代》所引起的巨大票房差是青年努力主动建构群体身份认同的行为中的一环。相应地,影片品质的优劣远不及象征着身份认同需要的观看行为来得重要,影片从纯粹的艺术领域被卷入更广泛更复杂的社会文化中。

青少年通过表露自身的独特心理塑造非同寻常的身份定位,但是,个体获得“社群身份”后在群体中同时进行着自我类化的一个去个性化的过程③。由此,身份认同在此是一个伴随明确差异性和增强相似性的过程。

二、网络空间的身份认同

(一)“身体的空间性”瓦解

社会认同理论认为,建构身份认同是个体参与一系列社会活动所形成的,“个体在日常活动过程中,在具体定位的互动情境下,与那些身体和自己共同在场的他人进行着日常接触”④。“共同在场”是个体建立社会身份认同的重要概念,在传统日常生活空间中,“共同在场”是以“身体的空间性”为基础的,通过积极活动的身体,个体被纳入一种“情境性空间”而不是“位置性空间”,摆脱了确定的物理坐标体系,共同在场的个体间的接触是无中介接触⑤。但是在网络空间,个体之间的接触必须通过电子设备,以中介性接触代替了身体直接接触。排除身体的在场性意味着剥离了个体的容貌、既有的社会地位、经济状况、性别差异等因素种种先在的不平等。在网络虚拟空间,个体的主体意识摆脱实在的身体抽象为概念意义上的“我”,作为一个符号参与到由数据符码创构的电子空间中。这个虚拟空间在具备与日常生活相似的人际交往情境的同时,对主体的知觉特性进行改造,与身体直接相关的知觉被弱化,个体更像是抽象的质点。由此网络空间为个体重构身份认同提供更大的自由度。

网络参与者的真实社会身份及因现实不平等待遇而产生的自卑感或优越感隐藏了起来,日常人际沟通中的戒备心理逐渐消除,个体得以建立人际的信任关系,以更加开放大胆的姿态和坦率直接的言论参与讨论。以话题为牵引聚集起来,通过分享观影感受、发表影评、参与讨论等方式实现与他者的对话,在平等的对话中观察、辨认、选择志同道合的人在虚拟空间形成某一种群体,至于言论是否为真知灼见无关宏旨。

(二)相同的行为方式

在网络空间建构身份认同一方面通过以共同话题聚集形成一个“共同在场”的群落,另一方面网络空间中的身份建构离不开对共同行为方式的认同。社会认同理论认为,“归属于某个群体(无论它的规模和分布如何)在很大程度上是以何种心理状态(psychologicalstate),这种状态与个体茕茕孑立时的心理状态截然不同。归属于一个群体就会获得一种社会认同(social identity),或者说是一种共享的/集体的表征(representation),它关乎‘你是谁',‘你应该怎样行事才是恰当的'”⑥。仔细分析,这里面存在外在刺激和主体积极参与两个维度。文字、声音、图片等形式发布的消息刺激关注者做出及时反应,另外,关注者的反应又迅速作为信息的附属品成为次一级的刺激,引发更多的关注和行为反应,如此连续不息,将群体成员牢牢汇聚在一起,巩固个体的归属感,“刺激—反应”的模式也吸引着原本在群体以外的人积极加入群体中。其次,围绕着共同话题在网络空间聚集成群落的个体,遵循着某种一致的行为方式,将虚拟空间的活动自觉纳入日常生活中,把两个空间联系起来,成员形成共同的参与经验。当这种共同经验在某种互文性的操作中形成关于未来的身份想象时,现实与虚构之间的界限更加模糊。

三、身份的想象

(一)现实与想象的错位

数托邦工作室对《小时代》的观影人群的地区舆情参与度指数显示,湖北、四川、浙江、江苏、江西、湖南、辽宁、广西、重庆、河南、贵州等地区的观众舆情参与度指数位列前10,北京、上海、广东的参与度指数则位列末位。由此可以看出,《小时代》观影人群主要分布在二三线城市和地区。

还有一些数据统计值得注意,与此相关的手机微博的发布终端的统计数据显示:这个观影群体中超过60%的观众在使用iPhone,这个数据远远高于iPhone在中国市场的占有率,表现出这个群体对于iPhone的特殊偏好。此外,他们“关注的企业品牌TOP10”的调查显示:香奈儿CHANEL、Dior迪奥、路易威登等高端时尚品牌受到广泛关注,体现出这一年轻群体对于高端消费的欲望⑦。然而,观众的地理区位属性所现实的实际购买能力,与其对高端奢侈品的消费欲望之间存在巨大差距。

现实的身份与想象的身份之间的错位在《小时代》电影的观众中表现得如此突出,首先与《小时代》电影对大都市上海叙述有关。环球金融中心、徐家汇教堂、人民广场、南京西路以及巨鹿路、长乐路等大都市地标性建筑和道路,MarcJacobs、Hermes、Cartier、Bvlgari、Fendi、Dior、Prada、LV等 高端品牌密集地呈现在银幕上,为人物活动营造了华丽奢侈的背景,满足了观众对大都市景观和高品质的物质性享受的想象。同时,经由观看过程中的心理投射,使观众形成对“理想的自我”的期待。

(二)现实与想象的对接

《小时代》的观众在差距中没有产生巨大的焦虑感,反而表现出对拥有黄金世界的积极心态,这与《小时代》的创作者郭敬明本人的身份建构密切相关。

郭敬明凭借个人才华和勤奋努力,从一名拥有文学才华的普通高中生成长为一名畅销书作家,其后创办杂志、举办文学大赛、经营文化公司,近年来又涉足影视业,在众多的身份中实现了文学和商业的双重成功。吉登斯在关于自我的轨迹的论述中提到,自传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存在自我认同的核心。“作为连贯的现象,自我认同设定一种叙事,把自我叙事改变成鲜明地记述”⑧。郭敬明个人的成长经历正是建构了一种成长叙事,由一名小城少年成长为都市新贵,为众多青春少年形塑着获得成功的未来的成长轨迹。

然而,郭敬明的成长叙事之所以能够获得众多青少年的认同,一方面与他在社会阶层的流动中弥合了原本现实与理想身份之间的差距,塑造了关于成功的叙事有关,另一方面郭敬明建构个人身份的叙事比书面自传更为立体,具有互动性和开放性的特点更关键。首先,郭敬明与其粉丝之间持久频繁的互动形成了青少年群体内部的参与性文化,粉丝们之间参与到偶像的身份建构叙事中,成为重要的叙事因素。在小说《小时代》连载之初,郭敬明即为他的粉丝提供了“ZUI幸福的时光”论坛这个景观化的互动场域,使他们能够讨论《小时代》,并进而通过这个文本与他们进行更多的交流。不止于此,在《最小说》副刊的“我身边的《最小说》”栏目中,摘编一定量的网友留言,与连载小说同步呈现,这些被刊载的“粉丝文本”作为小说的一种附加叙事,突出了粉丝们的在场性,对粉丝形成一种莫大的鼓励。正如吉登斯所说:“像任何其他的正式叙事一样,它必定需要人的加工,并且作为理所当然的事务召唤创造性的投入。”⑨

郭敬明身份的建构过程与其小说的成长叙事有广义上的互文性特点。在郭敬明的小说《小时代3.0》中,《M.E》杂志新主编“叶传萍”对公司未来的预期:“《M.E》杂志即将面临各个方面的调整和改版,众所周知,当下的纸质杂志已经面临电子出版的巨大冲击……未来,《M.E》将起到产业源头的作用,不仅仅出版杂志,还要出版小说,再将小说变为剧本,然后拍成电影、电视剧,未来将进一步扩大周边产品的开发。”⑩这段话与现实中游刃于畅销书作家、杂志创办者、文化公司运营者、电影导演等众多身份中郭敬明的行为构成一种互文关系,他的每一次新身份的建构可以看做是其虚构小说事的现实版。同时,自小说连载开始,就有读者不断将作者与小说中的人物进行附会。

经由作家身份的特殊性使得诸多“互文本”可以得到聚合,在连续性的创作过程中与更多的社会事件和粉丝的意愿产生关联。这种互文性模糊了虚构小说和现实生活之间的界限,使得原本按照或然率或可然律组织起来的事件成为现实空间中已然发生的事情,小说中的梦幻和想象性因素变得真实,具有可实现性,“形成一种得到认同和维护从而相对稳定的观念形态”⑪。

注释:

①数托邦,著.中国娱乐大数据[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75.

②[英]齐格蒙·鲍曼,著.洪涛,周顺,译.寻找政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50.

③楼天阳.虚拟社区成员联结机制研究——维于认同与依恋的视角[D].复旦大学企业管理专业博士论文:8.

④[英]安东尼·吉登斯,著.李康,李猛,译.社会的构成[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138.

⑤[英]安东尼·吉登斯,著.李康,李猛,译.社会的构成[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139-142.

⑥[澳]迈克尔·A·豪格,[英]多米尼克·阿布拉姆斯,著.高明华,译.社会认同过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4.

⑦数托邦,著.中国娱乐大数据[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76、79.

⑧[英]安东尼·吉登斯,著.赵旭东,方文,译.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现代晚期的自我与社会[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87.

⑨[英]安东尼·吉登斯,著.赵旭东,方文,译.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现代晚期的自我与社会[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87.

⑩郭敬明,著.小时代3.0刺金时代[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114.

⑪陈夏阳.“小时代”的入口——《小时代》及其相关文化现象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专业硕士论文:42.

[1]数托邦,著.中国娱乐大数据[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

[2][英]齐格蒙·鲍曼,著.洪涛,周顺,译.寻找政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3][英]安东尼·吉登斯,著.李康,李猛,译.社会的构成[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4][英]安东尼·吉登斯,著.赵旭东,方文,译.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现代晚期的自我与社会[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5][澳]迈克尔·A·豪格.[英]多米尼克·阿布拉姆斯,著.高明华,译.社会认同过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6]郭敬明,著.小时代3.0刺金时代[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114.

[7]楼天阳.虚拟社区成员联结机制研究——维于认同与依恋的视角[D].复旦大学企业管理专业博士论文.

[8]陈夏阳.“小时代”的入口——《小时代》及其相关文化现象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专业硕士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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