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
电影一直被新兴的媒体推动着改变——当年电视机的出现,就曾经让电影业如临大敌,用更大的银幕和更大的制作来对抗那个还没有窗户大的敌人。如今,接入中国已经超过20年的互联网,正逼迫和推动着中国电影做出更大的改变。
钱不再是问题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做事情要先筹钱。以银行和煤老板为主要资金来源的拍片时代已模糊得好似不曾相识,互联网时代,这种用来投资的钱被定义为“资本”,讲究“运作”。互联网+电影已经在各路英雄好汉的“运作”下,细分出了多种合作方式,统称“互联网+电影+金融”,其目的很明确,就是让电影“不差钱”,当然,各种“成名”也是顺带的事。
个人或启动的影片知名度不高的“老总”“小总”们,大多选择“保守型”的融资方式,也就是资金众筹。至今让圈内外津津乐道的《大圣归来》宣发资金的来源就是采用这种方式。这只是互联网+电影+金融最基本的合作模式,通过出品人的微信朋友圈获得89位众筹人,少则一两万元,多则数十万元,筹集的780万元最终以本息近3000万元、人均25万元的收获皆大欢喜。起源于2012年,发展于2014年,在2015年达到峰值的这种资金筹集模式不仅能让电影得到资金上的支持,还能让电影借助互联网平台引起话题,为营销铺垫。后者也是一些大、中成本电影“客串”资金众筹的原因。
相对于众筹,线上理财产品可以看作前者的“2.0”版本,融资风险和购买风险都会有所提升。这种“稳健型”的融资方式,就是把电影拍摄的融资需求,作为依托互联网金融产品为标的发起的借贷需求,借贷标的便是电影。由于众筹人数的限制,以及法律的界定尚且存在争议,互联网、保险、金融领域的公司更乐于将电影融资项目包装成保险或信托理财产品。目前,这类产品的口碑日益恶化,很多跟风的互联网金融企业会在利益的驱使下,推出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产品,以附赠电影票、观看首映礼等形式掩盖产品风险,更谈不上任何实际的电影后续权益。
如果老板们属于“进取型”,那么就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了。除了现成的P2P平台,“进取型”一般会搭建自己的P2P投资平台,以电影的预期票房收入作为债权收益通过网贷平台对接投资人。P2P平台是否注重专业背景以及所投资电影项目的具体内容,包括一系列规划甚至后续项目,决定了融资的体量和相关运作。为了做大蛋糕,“进取型”还讲究“混搭”,以近日引起热烈讨论的《叶问3》等影片为例,一个电影标的被设计成多款理财产品在多个平台进行“运作”,几乎横跨众筹、P2P、线下理财以及多个上市公司。
与电影《叶问3》票房造假的处罚相比,一系列更大胆的资本“玩法”似乎无从审判。正如乐正传媒研发与咨询总监彭侃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资本是很野蛮的”,它只是为了寻求利润。这种“野蛮”在互联网+电影的“新常态”下影响会更大。彭侃认为,中国电影几百亿的票房,相对互联网和金融行业的收益不值一提。互联网行业和电影行业的运作逻辑存在区别,进入电影行业后,会发现创造的利润远不及预期或其他行业大,但是,影视业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可以制造话题,而这一点又恰巧能与互联网的“短、频、快”思维结合。
这边厢,资本市场的“进取者们”让电影圈的信誉遭遇前所未有的考验;那边厢,2015年票房前10的6部国产影片中,有5部是“互联网+电影+金融”的产物。互联网+电影+金融给了电影无限生机,也貌似“不差钱”,但正如“如果你爱他,就让他去华尔街;如果你恨他,也让他去华尔街”,资本的风险不会因为人们爱恨交织的情绪而有任何变化。
发行放映互联网说了算
《叶问3》的票房事件的发现和迅速升温,也让更多人了解了包括时光网PRO、猫眼电影在内的多个手机应用软件,这些软件可以实时查询电影票房。此外,国内统计票房的专项机构——广电总局电影专项资金办公室,也开通了实时票房数据平台,并要求电影院,包括电影票网络代售商,在每卖出一张票后,10分钟内就要将电影票的相关原始数据上报至国家数据平台。目前,全国每天申请开业的影院,必须符合通过的一个审核标准就是:影院建设的计算机售票信息系统能够跟国家数据平台正常对接。
互联网+让监管更具可操作性,给了虚报数据、利用数据炒作现象一记重拳。而与观众更密切的证明互联网存在感的,则是网络在线购票。从2014年开始,互联网企业强势而迅速地进入电影发行放映环节,以淘宝电影、格瓦拉生活网和猫眼电影为代表的互联网售票机构与电影制片方、院线方合作展开各种形式的互联网售票。与此同时,互联网企业的介入还将电影售票时间从上映后提前至上映前,服务也更人性化,除了选座,一些互联网销售的电影票甚至还可以像机票一样预售和改签。
购票方式的变革,观众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快捷和实惠,电影制片发行放映各方则收获了更短的宣传和营销链条,节省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那么,互联网企业呢?无利不起早。“十三五”规划指出,要努力实现文化产业成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的“新目标”,使中华文化影响持续扩大。互联网企业通过整合资源,不仅有可能成为电影行业的领跑者,而且能在资本市场提升其估值溢价的收益,包括网络售票催生的流量、用户等相关衍生业务和后续收益。
据记者了解,现在网上售票比例已经高达60%以上,春节档更高,达到80%。猫眼、格瓦拉、微信电影票、百度、网易电影票、淘宝电影等也都在尝试在线售票的平台模式以外的多条腿走路,艾漫、艺恩等第三方数据机构开始对产业进行服务。以猫眼为例,凭借东家美团网的后台数据分析优势,制订更加适合电影的排片计划,成功与片方合作发行了《心花怒放》《智取威虎山》等影片,口碑和票房都不错。背后控股股东为腾讯的微信电影票则以覆盖全国500个城市,近5000家影院的合作,以及6亿多的移动互联网所搭建的海量朋友圈,打造作为电商平台在营销发行领域的核心竞争力。
除了发行,放映领域也有互联网企业忙碌的身影,推出一系列全新的举措。网络影院已经得到多家视频公司的布局,成为小成本、小众影片进入市场的一个出口。乐视网控股的乐视影业除了参与出品、发行影片,也打造了数字荧幕、PC屏、手机屏、Pad屏和点播电视“五屏联动”的放映平台。此外,为了提升专业性和话语权,美团旗下的猫眼电影和阿里旗下的淘宝电影纷纷发布电影行业报告。
一系列组合拳打下来,互联网企业在电影发行放映领域的地位已经很明显。基于此,一些业内外人士纷纷惊呼“互联网是真正的发行方”,“电影公司就是为BAT(百度、阿里、腾讯)打工”。
其实,很多内电影公司并非没有前瞻性,突围也正在进行。除了光线传媒与奇虎360成立合资公司,主要经营以电影为主的互联网视频业务;华谊兄弟则通过收购“卖票网”完善自己的布局。万达院线、新文化A股公司都陆续宣布一系列定增及投资方案,总金额达数十亿元。
乐正传媒研发与咨询总监彭侃谈到,中国互联网+电影的发展程度已经走在了世界前列,比好莱坞在某些方面还要成熟。比如售票系统,美国的在线售票比例也就20%左右,不到中国的三分之一。不仅没有来自不同渠道的补贴,美国观众网上购票还需要交纳手续费。可见,各路企业风起云涌日月更替,说了算的还是中国观众,海量中国观众!
为网民服务
近日,在韩国一家金融新闻编辑部,一名人工智能记者正式上岗。智能记者仅用0.3秒即可完成一篇股市行情的新闻报道。网络上进行的对比调查显示,一半以上的读者分不清楚到底是人写的还是机器写的。其实中国在这方面起步更早,早在去年9月,腾讯就已经尝试启用写稿机器人,可以发表一些简单的财经新闻,后来新华社的写稿机器人“快笔小新”正式上岗,可以写体育赛事中英文稿件和财经信息稿件。
不少人调侃,记者是不是可以下岗了?那么,接下来呢?互联网也能为编剧提供“素材”,包括网络热词、桥段,以及粉丝和他们的喜好需求。近两年,正是因为互联网的这种帮助,不少“网生代”创作的网络大电影撑起了互联网+电影的另一片天空。比如由网络微电影《老男孩》改编的影片《老男孩·猛龙过江》,就是具有这种独特代表性的“网生代”作品。制作者充分利用与用户沟通互动的方式,为观众提供了更多的寻找、组合、阐释的机会与乐趣。此外,《小时代》系列、《熊出没之夺宝雄兵》以及众多“粉丝电影”也都被业界划归“网生代”思维下的作品。
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今年发布的第3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5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6.88亿,互联网普及率为50.3%;手机网民规模达6.2亿。具体来看,2015年新增加的网民群体中,低龄(19岁以下)、学生群体的占比分别为46.1%、46.4%,这部分人群对互联网的使用目的主要是娱乐、沟通。另有电影业内的调查表明,中国影迷的平均年龄仅为21.8岁。
网络用户和影迷的年轻化,对影片和创作的影响很明显。2015年,国产影片票房排行前6名的影片中,有5部是新导演作品,其中4部是导演处女作,它们分别是暑期档的电影《大圣归来》(田晓鹏)、《捉妖记》(许诚毅)、《煎饼侠》(大鹏),以及国庆档票房冠军《夏洛特烦恼》(闫飞、彭大魔)。而与此同时,一些大牌导演,甚至明星阵容豪华的影片却遭遇滑铁卢。
“网生代”们口味的趋同和对网络热点的依赖,业内人士不无担忧。贾樟柯在不久前的香港国际影展上谈到,电影制作水平很低的电影仍然可以获得很高的票房,长此以往,就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而一位从媒体改行当编剧的朋友告诉记者,互联网+时代,电影从启动开始每天都会遇到新情况、新问题,几乎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讨论剧本,很多只能从网络中抓取。
中国电影家协会饶曙光秘书长分析,现在大多数观众的观影冲动处于一种社交娱乐的心理,他们更多地追求话题性,网络的热点语言、热点信息和一些段子,才得以进入电影内容生产,而且对观众具有比较大的吸引力。电影最终还是要讲好一个故事,讲好一个从生活中来的,具有生活人性内涵的故事。饶曙光秘书长告诉记者,“电影人才培养从网络抓起”,中国电影家协会也准备开办一些网络编剧的训练班,引导他们创作更积极健康的网络文艺作品,用健康的网络文艺作品来占领网络文艺阵地。
正如研发人员所说,现在全球做得最厉害的是谷歌的机器人,其智能水平也只能跟上3~5岁的小孩,因此写稿机器人只能是记者的辅助性工具。报道越有深度和思想性,记者越难以被替代。研究的最终目标是让私人记者成为可能,即人工智能机器人可以根据每位用户的需要撰写私人新闻。
这也许是对电影剧本创作的一个启示:“快餐”与“老汤”都有人需要。
大踏步进入IP时代
IP(知识产权)如今成为行业内最热的关键词,好像不谈IP,就被out了。互联网是IP天然的沃土,《小时代》系列、《左耳》、《何以笙箫默》、《盗墓笔记》,以及未上映的电影版《花千骨》、阿里影业的电影项目《摆渡人》、游族影业的《三体》都是受关注度比较高的IP电影。据统计,从2014年开始,关注度高的电影中有三分之一是IP电影,发展到2015年这一比例已经上升到接近40%,其中《寻龙诀》《煎饼侠》《狼图腾》《夏洛特烦恼》等IP电影占据了国产电影票房的半壁江山。
于是,留下“低风险、快速收益能力”印象的IP被电影业迅速当作一个“筐”,青春小说、漫画、校园民谣、流行金曲、网络游戏、电视节目、国内外翻拍电影都成了“筐中之物”,可谓上下五千年、东西南北中。有意思的是,网络流行短语“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也于去年立项,同名电影正在拍摄中。
调查显示,在2015年所有IP电影里,电影评分为7分以上的只占所有IP电影的20%,5分以下的则占48%。而普华永道分析师在综合多方数据统计中得出的结论是,过去10年中,全球票房前20都是“IP产品”。
让人过目不忘的电影《美人鱼》海报最醒目位置,留给了“周星驰”三个字,这便是经典IP的价值体现。好莱坞无疑是经营经典IP的范例,“系列电影”“迪士尼乐园”“米老鼠”……一个电影IP从相关的跨界产业里面,包括家庭娱乐、文学、玩具、动漫、乐园等所获得的商业回报,已经超过了票房两倍以上,这才是更大的“金矿”。目前,我国已有文交联合、时光网、阿里巴巴等企业布局电影衍生品的开发。
无论是IP转换成电影,还是电影形成自己的IP,进行后续的开发利用,都绕不过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版权保护,而这也是我们的短板。2015年底,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发布通报,点名提及了5起影院盗录事件,重申盗录影片及合法流传盗版节目是触犯《刑法》和《著作权法》的重大犯罪行为。与此同时,针对票务系统和在线放映等一系列电影市场秩序乱象的“大清理”已经开始。
2015年,我国电影总票房440.69亿元的成绩几乎无人不知,可是海外27.7亿元的销售收入则几乎被湮没。对此,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局长张宏森接受媒体采访时分析,首先,想要真正赢得世界电影尊重,必须对世界电影文化多样性做出独特贡献,然而中国电影还不能产生出一种更具广谱意义的、让世界各国效仿和学习的榜样文本;其次,中国电影仍以小的规模、窄的方式在同国外的电影市场对话,如果海外主流观众对中国电影是陌生的,中国在文化上的影响力肯定就是受局限的。
的确,观察中国电影是否崛起的指标,不能局限于国内的数字分析,还需要看中国电影有没有机会被更多的外国人看到。中国电影家协会饶曙光秘书长认为,互联网+电影对中国电影的影响要比对美国电影的影响要大得多,这也为中国电影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发展机遇,提供了一个新的增长点,中国电影有机会实现“弯道超车”。
互联网+提供了各种无限的可能性,还会出现很多新的情况,但正如李克强总理谈到文化遗产保护时所说,“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也应该是道德经济”。电影也是文化的组成部分,也是道德产业。今天我们谁也说不出来到底全世界拍了多少部电影,而只会记住一些优秀的影片、一些经典的镜头,希望未来的人们也会跟着电影怀念我们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