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善玖,钟继润
(赣南医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一切为了伤病员”
——论中央苏区医疗卫生服务的宗旨
刘善玖,钟继润
(赣南医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一切为了伤病员,是中央苏区时期红军医疗卫生工作的服务宗旨,也是中国共产党真心实意为群众谋利益在红军医疗卫生工作中的具体体现。中国共产党在建设新型人民军队的过程中,把优待伤病员、改善医疗卫生条件作为红军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将“一切为了伤病员”付诸实践,激发了红军战士的政治情绪,提高了红军的战斗力,为发展和壮大红军力量起到了重要保障作用。
中央苏区;古田会议;伤病员;医疗卫生工作
人民卫生事业的开拓者贺诚在中央苏区担任红军总医院政委期间,贯彻毛泽东在古田会议上提出的优待伤病员的精神,向红军总医院全体医务人员提出了 “一切为了伤病员”的口号,并作为红军医疗卫生工作的宗旨和基本方针,在红军医疗卫生系统中开展了思想、作风、制度、编制、人事、供应等方面的全面整顿,特别是加强了医务人员的思想政治教育,提高他们的阶级觉悟,增进对伤病员的阶级感情,从而开创了红军医疗卫生工作崭新局面。贺诚说“一切为了伤病员”是我们同白军在卫生工作方面的根本分歧。这既是当时的历史事实,也有极大的现实政治意义[1]。
中央苏区时期,面对国民党军队的残酷“围剿”,军事装备不占任何优势的红军部队,每仗都有指战员伤亡是不争的事实。南昌起义部队在瑞金、会昌打了两仗,有近千官兵伤亡。井冈山斗争时期,在一年多的时间内,红军部队仅存三分之一,医院里有800多伤病兵。当时所谓的医院,其实就是借用的民房甚至是破旧的庙宇,基本医疗设备和药品匮乏,“医生很少,且手术不好,药又不多且不好,所以打伤了没药诊,的确不足以鼓励来者。”[2]1930年,红一方面军围攻长沙,敌人负隅顽抗,红军遭受重大损失,伤亡达数千人之多,其中1 300多名伤病员在攻打吉安时安置在吉安城郊的青原山古寺。吉安名医戴济民前往安置点医治伤病员,看到的情景触目惊心:“一到庙中,看到遍地睡的都是伤病员,既没有床铺,又无盖被,下面光垫草,上面只盖皮、棉袍子,室内臭气熏人,苍蝇麇集乱撞。揭开伤员的盖衣,只见骨折伤口和腹部伤口不仅流脓,同时成堆的蛆粘遍伤口,已有三天无医无药,缺人护理。还有痢疾病员,不能起床大小便,均拉在裤子里或草铺上。”[3]由此可见当时红军医疗状况的困境,缺医少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由于红军尚处在初创时期,部队中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存在和军阀作风的流弊,不仅不重视医疗卫生工作,伤病员的救治只能是因陋就简、简单应付,而且还存在歧视和虐待伤病兵的现象,使许多红军战士产生了怕“挂花”的恐惧。部队指挥机关往往讨论军事问题多,研究卫生问题少;干部中嫌弃伤病兵的多,慰问过问的少;战士中怒斥驱逐伤病兵的多,同情安抚的少。如此情形,导致诸多不良影响:许多伤病兵把医院看成“牢狱”,怕受伤、怕得病,产生对部队的不满,增加官兵间的矛盾,影响与当地群众的关系,从而影响部队的战斗情绪,影响群众参加红军的勇气。因此,如何对待和医治伤病兵,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医疗技术问题,而是一个严肃的关乎红军发展壮大的政治问题。重视伤病员的救治和改善部队医疗卫生条件,是新型人民军队与一切旧式军队的本质区别所在。
相对而言,国民党军队在医疗方面拥有较先进的技术装备和相对充足的人才资源。当时,国民党军团医院都有X光机等较大型的医疗设备,药品器械基本齐全,医务人员大多数接受过正规的医学教育,技术娴熟。如曾经在国民党军队担任过军医的李治、姜齐贤、陈义厚、王斌、孙仪之、俞翰西、曾守蓉等,早年均毕业于医科学校,加入红军后为红军医疗卫生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但是,由于国民党蒋介石代表剥削阶级的利益,在连年军阀混战和对红军进行大规模的军事“围剿”中,把强征来的士兵挷在战车上,充当战争炮灰。许多从北方来到南方的士兵,因水土不服和官长的无端虐待,死亡无数。1931年,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到江西“围剿”中央苏区,孤军驻守宁都县城。当时官兵中普遍存在着“五怕”:一怕红军,二怕下雨,三怕吃大米,四怕生病,五怕死在宁都喂狗。二十六路军驻扎宁都城后,害怕遭到红军袭击,下令不准农民进城倒马桶、运粪便,致使县城大街小巷粪便横流,臭气熏天,滋生大量蚊蝇,引起霍乱、疟疾和痢疾流行,不到三个月,死亡人数达到数千人之多,城北郊荒山上葬满了一座座坟墓。饿狗在乱坟堆里争相啃食尸体,官兵见此情景无不心寒。二十六路军军官虐待士兵现象普遍,士兵患病,不但不给予医治,还强迫放哨值勤,稍有不愿意就用棍子打皮带抽,甚至打死。许多士兵不堪忍受军官的虐待而自杀。疫病流行,士兵大量死亡,部队军心涣散,士气低落,成为引发宁都暴动的重要因素之一。
而且,在战场上国民党士兵一旦受伤,大多遗弃不管,放任伤兵胡作非为,祸害百姓。据张治中回忆,1937年11月底,他履职湖南省政府主席,处理伤兵问题成为他到职后的第一难题。当时“所有长沙各商号、各旅馆几乎完全被伤兵占住了,很少幸免的也谨慎地收起了招牌。街头巷尾,伤兵三五成群,以铁棒作为威吓的武器,从早到晚,在那里横冲直撞。伤兵滋事的案件,日有数十起。就是省政府门口,也常常拥集了新到的伤兵,示威咆哮。长沙确实成了一个‘伤兵世界’。另一方面,伤兵从车站下来的没有适当的收容,重伤的没有人来照顾,伤愈的也没有严格的管理,医疗缺乏,食住不安,甚至饥寒交迫,到处遭受一种冷遇,一种仇视。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在精神和物质两方面,都感到不能忍受的痛苦,有时就被迫采取一种报复的态度了。这样,近万的伤兵便成了使这一个拥有五十万人口的省会感到严重不安的因素。至于外县,更是官恇民怯,相顾惊惶,某一个县政府竟被伤兵捣毁。”[4]可见,国民党统治下的伤兵,因缺乏医治、照料、安慰和管理,变成了百姓痛恨的流氓兵痞。更有甚者,士兵绝大多数出身贫苦家庭,为了生存或被强征入伍,在战场上不愿意穷人打穷人。为了躲避战争,有些士兵竟用刺刀将自己截成轻伤,住进后方伤兵医院。战场上的重伤员则不加任何施救,就直接掩埋掉,以致一些具有同情心的军医只好弃职而去。
红军部队创建之初,由于尚未进行彻底改造,对待伤病员还存在着诸多军阀流寇作风和单纯军事思想,对伤病员也疏于管理,致使部队产生厌恶、嫌弃甚至歧视伤病员的现象。古田会议决议案中毛泽东详细列举了当时伤病员中存在的各种不良现象,并指出这些现象的存在,必定使士兵不满意红军,减少红军战斗力,也影响工农群众参加红军的热情。解决的办法主要是,军政机关以后各种会议,应该充分讨论卫生问题;卫生机关的组织应特别使之健全;医生少和药少的问题,要尽可能设法解决;医生看病不能马马虎虎;官长应当随时关心慰问伤病兵;禁止任何人对伤病兵进行怒骂或讥笑等等[5]。
古田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一次重要会议,会议确立了人民军队建设的基本原则,解决了如何把一支以农民为主要成分的军队建设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型人民军队的问题。同时,会议还第一次把优待伤病兵问题纳入到党的纲领性文件,并作为重要部分加以阐述。决议还对红军中存在的歧视虐待伤病员的问题进行了尖锐的批评,第一次系统阐述了优待伤病兵的思想,为后来“一切为了伤病员”的提出奠定了思想基础。会议第一次确立了红军卫生工作的指导思想和基本原则,即红军卫生工作是红军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充分给予重视;红军的各级卫生组织,要力求使之健全;要建立起革命军队关心爱护士兵和伤病员的同志关系和阶级友爱感情。古田会议提出的包括卫生工作在内的加强红军建设的思想,从根本上划清了红军与旧式军队的区别和界线,为人民军队医疗卫生工作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古田会议之后,中共中央于1930年3月向各省委发出征招包括军医人才在内的“征调军事人才”的通告;8月,中共中央再次专门为红军发出征召医务人员的通知,提出“每一个革命群众都要为红军找医生,为红军找药料,到战场上救护红军去”,要求“把全国党组织下的所有医学技术的同志(医学学生、医生及通西医的同志)”[6]调来中央,送到红军中服务,成为红军中卫生救护的组织者。同时,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革命互济总会也向各省级分会发出了聘请军医的通知。
1931年3月17日,红一方面军发布《争取第二次反“围剿”胜利应作好各项准备工作的训令》,特别提出要召开军医会议,讨论关于伤兵的救护及转送事项、绷带所的设立问题,要训练担架兵、看护兵练习救护法和转送法。7月4日第三次反“围剿”战争前夕,苏区中央局提出“对于红军的伤病兵,必须发动群众来很好的安慰他们,招待他们,并由各级政府负责很快派担架队送他们到红军医院。”[6]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颁布《中国工农红军优待条例》规定,红军在服务期间因伤病须休养时,应送到最适宜之休养所休养,在休养期间一切用费由国家供给;国家设立残废院,凡因战争或在红军服务中而残废者入院休养,一切生活费用由国家供给;凡红军战士在战争中牺牲,或在服务中因劳病故者,必须给予抚恤;凡红军死亡或残废者,其家属也必须给予优待。同时,中革军委颁布了《红军抚恤条例》和《红色战士伤亡抚恤条例》等法规性文件,成立了中革军委抚恤委员会,各军区和军成立了抚恤委员会分会,并规定红军战士残废、牺牲均必须发给抚恤金,从而在法律上保障了红军伤病员的权益。
1932年1、2月间,红军军医学校和中央看护学校先后开办,为红军和地方大力培养医护人才,同时还创办了卫生材料厂,努力克服困扰红军医疗卫生事业发展缺医少药的问题。1月27日,中革军委抚恤委员会正式成立,任命贺诚、陈志方、杨立三、李景文、滕代远为抚恤委员会常务委员,贺诚任主任。“从此红色战士因伤或牺牲,与残废的,有了这一抚恤委员会的组织,可以专门负责调查统计及慰恤一切,凡伤或牺牲或残废的战士与其家属定可得到苏维埃政权的特别优待。”[6]在胜利县设立红军残废院,收容了来自各红军医院的残废战士共480多名,为残废战士提供良好的休养场所。同月,红四军政治部在全军中开展为期三个月的卫生运动、清洁运动的竞赛活动,要求每人必须做到不吃烟、不吃酒、不吃辣椒,要洗牙、剪指甲、洗澡、洗衣服,清洁整齐剪发。8月,中革军委成立了伤兵转运委员会,专门协调前方伤病员的转运和收容落伍兵问题,并要求主要负责人必须由政治部选派得力的人来担任。9月,临时中央政府派工农检查人民委员兼临时最高法庭主席何叔衡代表临时中央政府到各医院慰问伤病战士,并发给每个伤病及残废战士慰问费,后方机关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慰劳活动。9月21日,红一方面军在宁都县小源村召开第三次卫生工作会议,通过了卫生会议决议案,确立了“预防为主”的卫生工作方针。10月10日,中革军委发布开展卫生运动的训令,强调各级指挥员、政治人员与卫生人员,要开展卫生运动,消灭现行的疟疾、痢疾、下腿溃疡等时症。
1933年1月1日,中革军委发布红军卫生问题的训令。1月19日,红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发布医院工作问题的通令,明确规定了军团野战医院、师绷带所的设置及随军卫生员的基本配置。6月15日,中革军委颁布红军暂行编制,规定了部队各级卫生机构的人员配备。8月15日,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颁布《红军医院政治机关工作暂行条例》,明确医院政治机关的任务是:采取政治上一切措施,保障伤病人员伤病的迅速痊愈和提高伤病人员的政治情绪;计划组织欢迎伤病人员进院与欢送伤病人员出院的工作;供给各院和各所伤病人员的报纸、杂志和书籍;注意改善伤病人员的物质生活;预防和消灭一切违反伤病人员利益的行为(如官僚主义的对待伤病人员);组织与进行对伤病人员及工作人员的政治教育和文化娱乐工作;计划与组织发动地方党、政府及群众团体对伤病人员的慰劳工作等。9月,中革军委总卫生部发布《师以上卫生勤务纲要》,对总卫生部所辖各司(处)的工作职责进行了确定。9月18日,中革军委总卫生部发布《卫生员工作大纲》,确定在红军连一级设立卫生员,并对卫生员的工作职责进行了详细规定。10月24日,中革军委发布爱护照料伤病员的通令,强调各政府机关、部队、兵站,遇伤病员经过时须妥善照料,招待茶水、禾草、饭食,在有匪区域,沿途各地方武装及红军部队应酌量派武装部队护送,确保伤病员的安全。
中央苏区党政军决策层采取以上一系列加强和改善红军医疗卫生工作的举措,表明古田会议后,在“一切为了伤病员”的思想指导下,红军伤病员工作得到重视和加强。通过创办医务学校和征招医务人员,缓解了医疗卫生人员紧缺的问题;通过加强医院的思想政治工作,改进了医疗作风,增进了医务人员与伤病员间的阶级情感;通过设立红军残废院、休养所,为伤残红军战士提供专门休养场所,解决了伤残战士的后顾之忧;通过成立各级抚恤委员会,颁布抚恤条例,为红军伤残战士及其家属提供了经济保障。这些重要举措及卓有成效的实施,激发了广大红军战士的政治情绪,提高了红军的战斗力,为发展和壮大红军力量起到了重要的保障作用。
各级苏维埃政府积极支持红军医疗卫生工作,大力开展优待、慰劳红军伤病兵工作。1930年4月,闽西苏维埃政府发布优待红军士兵条例,提出“士兵伤病医药费由公家供给,按照伤病轻重,酌量增减;乡村中遇有伤病兵过境,政府应特别招待抬送;残废士兵由政府维持其生活”[6]等措施,并于7月向社会发布招收医务人员的通告,要求“各级政府尽量搜罗,并招请各地专门医治枪伤的中医生数人送本政府介绍到医院服务。”[6]帮助红军医院解决医务人员紧缺的问题。11月,江西省苏维埃政府主席曾山发布“扩大红军的具体办法”的通告,强调“红军伤病兵回家的须特别优待,帮助他们解决精神物质上的各种困难问题,举行群众的慰问。”[6]并先后两次发出紧急通知,要求选派活泼青年到红色医院接受看护培训,担任看护员,照料和安慰红军伤病员。12月,闽西苏维埃政府发布发动群众慰劳红军伤病员的通告,指出慰劳伤病士兵是拥护红军的一种行动。要给英勇的红军伤兵战士以精神和物质的安慰,鼓励他们再接再厉的勇气和决心。尤其是医院附近的群众,须整队到医院去慰劳。1931年4月,闽粤赣苏区军事会议决议案要求各县都要设备医院,要特别注意伤病兵的生活,如此次没收地主豪绅的牲畜等尽可能送到伤兵医院,要加紧注意对伤病兵的政治教育及娱乐等。江西省苏维埃政府发出通知,并要求鼓动群众,组织经常的担架队运送伤兵及准备粮食供给红军医院,要求红军医院附近的各级政府负责医院的安全。1932年10月,胜利县有十六七万群众自发组织洗衣队、招呼队、慰劳队到医院帮助和慰劳伤病员,给伤病员以兄弟般的关爱。
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帮助红军医院,慰劳红军伤病员,体现了阶级友爱,体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的性质。红军来源于人民群众,根植于劳苦大众,是执行革命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即除了打仗消灭敌人军事力量外,还要负担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等重大的任务。所以,从本质上说,红军是人民的子弟兵,觉悟了的人民群众必定关心、支持和爱护自己的军队,这就是人民军队与一切旧式军队的根本区别。
[1] 高恩显.中国工农红军卫生工作历史简编[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1987:144.
[2] 杨克敏.关于湘赣边苏区情况的综合报告(1929年2月25日)[A]//江西省档案馆,中共江西省委党校党史教研室编.中央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上册)[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37.
[3] 刘善玖,张莉芳.中央苏区卫生工作回忆史料[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4:124.
[4] 张治中回忆录(上册)[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143.
[5]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10-113.
[6] 刘善玖,钟继润.中央苏区卫生工作史料汇编(第一册)[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2:22, 45,75,16, 20,2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央苏区医疗卫生工作研究”(编号:13XDJ009)
K269.4
A
1001-5779(2016)05-0697-04
10.3969/j.issn.1001-5779.2016.05.010
2016-09-20)(责任编辑:敖慧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