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
(中山市广播电视大学,广东中山,528402)
再论孙中山的马克思主义观
陈思
(中山市广播电视大学,广东中山,528402)
孙中山的马克思主义观是孙中山思想研究的公案。他高度赞扬马克思本人的伟大及其理论的科学性,同时又提出“师其意不用其法”的主张;他认为三民主义即为社会主义,但又始终坚持三民主义的称谓;他认同阶级压迫的存在,但又坚决反对阶级战争的革命路线。他的思想建立在国情基础之上,有合理因素,但由于没有动员底层力量,使其民主革命无法取得成功。
孙中山;马克思主义;三民主义
2016年是孙中山先生诞辰150周年。斗转星移之间,中山先生的革命理想早已实现,富强民主文明之中国屹立东方,前人有知,亦当不胜欣慰。虽然革命事业已竟,但孙中山的革命及国家建设理论博大精深,涵盖广泛,仍值得后人探索研究,不断反思总结。孙中山对马克思及社会主义的理解与认识是其思想研究的一段公案,关联到“知难行易”认识论、新三民主义理解,乃至其后期思想的定性问题,值得深入讨论,本文将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该问题展开进一步分析。
19世纪末20世纪初,马克思和社会主义的相关信息已经传入中国,但影响不大,彼时中国思想界占据主导的,乃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与维新两大思潮的阐发与抗衡,而孙中山正是革命理论的主要构建者及领袖人物。到五四运动时期,受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大范围传播,迅速成为先进知识分子界的主流思想[1]。马克思的理论的科学性对解决中国问题的指导意义非常明显,一时间成为国内显学,马克思也成为知识分子竞相崇拜的对象[2]。时人柳亚子就曾经诗云:“孔佛耶回付一嗤,空言淑世总非宜。能持主义融科学,独拜弥天马克思。”[3]诗中表达了对马氏近乎狂热的崇拜,柳的言论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当时中国知识界,尤其是有识青年对马克思主义的向往。在此背景下,以马克思主义为蓝图建设中国未来成为趋势,其与三民主义这一原有革命理论的关系,变得微妙和复杂。
面对意识形态和指导思想的关键问题,作为国民革命领袖和指导者的孙中山必须对马克思主义做出回应,该回应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是民主革命者,尤其是国民党党员应如何看待马克思主义,第二则是判定马克思主义与三民主义的关系。孙中山给出的答案则包括两个要点:第一,他高度赞扬马克思本人的伟大及其理论的科学性。他说马克思“原原本本把社会问题的经济变迁,阐发无遗”,是研究社会问题千百家中“最透彻和最有心得的”,马氏“所求出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法,就是科学的社会主义”,是“集大成者,是社会主义中的圣人”[4]。这一评价不可谓不高,也符合当时中国对马克思的普遍认同。更为重要的是,孙中山明确表达了中国革命和他本人对于马克思主义的接受态度,这也成为其日后提出“新三民主义”的思想基础。第二,孙中山清楚表达了他对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的态度,“我们今日师马克思之意则可,用马克思之法则不可”[5],即中国不能完全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开展革命。孙中山将马克思的理论
分解成“意”和“法”两个维度,但没有对两个词语的具体含义进行解析。笔者以为“意”可以做“理念”、“原则”和“意境”之解,即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某些精神实质[6]。孙中山对科学社会主义是高度认同的,因为他毕生所追求的民主、平等、自由、博爱等重要价值观念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均得到体现。社会主义是他“所极思而不能须臾忘者”[7],他本人也在很多著作和演讲中明示或暗示,当其革命理想成就之后,中国就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具备社会主义的各项特征,“全国人民都可以得安乐,都不致受财产分配不均的痛苦”,并且“我民幼有所教,老有所养,分工操作,各得其所”,“尊卑贵贱之阶级,自无形而归于消灭”[8]。当然,必须指出的是,孙中山对于社会主义的认识与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尚有差距,他之所以认可社会主义,主要由于社会主义与民生主义在社会形态方面具有共性。孙中山所言马克思的“法”,侧重于行为规范,具体方式方法,即马克思主义中关于如何实现社会主义的论述,或者说无产阶级所采取的挣脱枷锁的斗争方式。这一“法”主要体现在生产力大发展基础上进行的阶级革命,它是无产阶级对于资产阶级开展的消灭,也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被淘汰。孙中山对于这些理论基本不予认同,在根本上,他不赞成阶级之间的以消灭为目标的竞争,其表现与原因下文将为论述。
综上,孙中山对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在于:马克思的理论可以作为中国革命奋斗的目标,原则和方向的彼岸,但是不能成为具体实施具体事业的指导,指导国民革命的仍然是直接观照中国现实国情的“三民主义”。这一核心思想为孙中山一向秉持,即使日后他对“三民主义”进行了新的解释,提出“联俄联共”的主张,也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
“师马克思之意”是孙中山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最高程度的认同,他明确认可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同时也含蓄地表达了三民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汲取与仿效,但对于马克思主义的学习,并不是对全部理论的吸收,而是师从其意,这又为区别三民主义与马克思主义进行理论前设。
(一)民生主义对社会主义的借鉴
在革命早期,孙中山对社会主义就比较关注。19世纪末,他曾在欧洲游历访问,发现即使欧洲列国也不能使其人民的生活达到极乐水平,且国内矛盾不断激化,社会革命不断,这使他开始思考以社会主义的某些内容作为中国革命的借鉴,思考的结果也体现在他日后所作得《建国方略》之中。到1905年时,他访问布鲁塞尔第二国际书记处,甚至要求加入该组织,还曾致信国际社会党执行局,呼吁对方把注意力和力量放在中国,提供各行各业的人才,协助自己将中国建立成全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其对社会主义的热情溢于言表。十月革命后,孙中山非常敏锐地认识到这一事件的重大意义并高度关注俄国的情况,积极与苏俄政府保持联络。这一方面因为其迫切需要可合作的国外力量配合国内革命,另一方面也说明他对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的认可。此时他已经开始对作为俄国革命理论导师的马克思有更多了解和分析,而国民党内也掀起学习研究马克思的小高潮,朱执信、胡汉民、戴季陶等人均有重要著作,虽然这些研究的直接动机是借鉴和吸收社会主义思想的若干因素,以丰富“三民主义”尤其是民生主义[9],但不可否认其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发挥过作用。
孙中山博学广闻,且具有高度的理论敏感,是非常善于借鉴先进思想的革命导师,他在接触社会主义理论后,即从中汲取了营养,将社会主义理论中的某些内容融入到“民生主义”之中。“三民主义”中最具有理论深度,也最体现孙中山理论水平和局限性的即为民生主义,它是经济基础层面的革命,是对传统中国生产方式的彻底改造,其核心在于整合当时中国各阶层力量,在推动工业发展、创造社会财富的同时,强调社会利益的合理分配,以此减轻贫困民众在经济上遭受的压迫与剥削。民生本质上是对原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改良,是中国向竞争资本主义的转变,又是一种符合国情的国家资本主义。应该说,民生主义在理论体系上并不严谨和完善,它强调以经济方式解决社会问题,基本不采用暴力手段实现生产资料的再分配,更不主张在消灭某一个社会阶级,这对于积贫积弱,需要以生产来恢复元气的中国意义巨大,也是对困苦艰辛的国人的最大慰藉。“民生主义”在产生的过程中糅合了东西方大量不同学说的成分,其中关于“资本公有”和“节制资本”的思想,即衍生于马克思的资本理论,
所以民生主义在根本上即与马克思主义理论有密切关联,而在十月革命之后,马克思之理论为国人广泛关注而成热潮时,孙中山又多次论述了民生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关系,表达他对社会主义的高度认可,他甚至直言:“民主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又名共产主义,即是大同主义。”[10]
(二)民生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关联
关于民生主义与社会主义的一致性,孙中山主要从两个方面阐述,首先是二者的建设目标存在契合,社会主义在五四运动之后受到全国热切关注,一方面因为俄国革命的胜利令人振奋,另一方面则是社会主义对于底层民众生活疾苦的关注很容易引发社会共鸣。彼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民族资本主义在经历短暂发展后再次受到列强压制而陷入低谷,社会民生问题就显得尤为突出,而社会主义中关于未来生活景象的描述,对资源共享以及财产分配的设计,对社会无产大众具有很强吸引力。孙中山出身贫农,始终有赤子心怀,高度关注民瘼,他自言:“民生主义就是人民的生活,社会的生存,国民的生计,群众的生命问题。”[11]可见在提升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问题上,民生主义与社会主义确实具有某些相似性,这就是所谓可以“师马克思之意”的根源。
此外,社会主义和民生主义在运行机制上都关注土地问题,将其视为发展农村生产,改变经济结构,减轻贫富差距的关键。马、孙二氏都抵制土地涨价为农民带来的沉重负担,但马克思主义的土地理论与孙中山显然不同,孙中山始终未曾完全背离对土地私有的认同,这与马克思废除私人土地的观念差异明显。总体上,孙中山的平均地权仍然是国家资本主义的方式,但他坚持认为:“这种把以后涨高的地价收归众人公有的办法,才是国民党所主张的平均地权,才是民生主义,这种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12]易言之,“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的结论回避了在民生主义和社会主义在社会组织结构上必然存在的差异,更多关注社会效果的一致。当然,孙中山的论述不能排除策略性,彼时国民党内部对社会主义学说具有非常对立的态度,为凝聚团结全党,赢得共产主义者尤其是共产党人的支持,他指出:“所以国民党员既是赞成了三民主义,便不应该反对共产主义。”[13]足见他非常清楚地认识到,欲实现党派合作、组织融合,应先谋求理论上的融合,并以此为国共合作进行理论铺垫。
(三)“三民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区别
至于民生主义是否与社会主义完全一致,孙中山则持否定态度。上个世纪20年代之前,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中很多重要的概念并未清晰,多有臆想、模糊之成分。孙中山认为社会主义之上则有共产主义,共产主义之上还有集产主义,至于民生主义,则不但是最高理想,而且还是社会的原动力,社会一切经济问题,均可以归结至民生主义之中[14]。易言之,民生主义是对解决社会问题一个总体性的概括,而非某一个侧面的描述。较之社会主义,民生主义外延更为广泛。
此外,孙中山之所以坚持民生主义的称谓,在于“我们提倡民生主义二十多年,当初详细研究,反复思维,总觉得用民生这两个字来包括社会问题,较之用‘社会’或‘共产’等名词为适当,切实而且明了,故采用之”[15]。孙中山在认识论层面坚持“知难而行易”,他高度重视对“三民主义”之构建和阐发,在于他认为如果理论建设成熟,使革命同志解决“知”的问题,则“行”相对简单。“切实而且明了”是进行他理论建设的重要原则,“民生主义”涵盖更为广泛,符合中国语言风格,更容易让革命同志理解社会建设的出发点和归宿,而社会主义则用于模糊,没有指出社会建设的目标和根源,故必须坚持民生主义,而不能以社会主义替代。
除方法论的倾向外,对民生主义的坚持还说明孙中山在社会发展方面的基本观念,他提出“军政、训政和宪政”的理论,实际说明国家治理方式可以分阶段开展,而社会经济发展则难以清晰实现阶段化,应始终在统一的指导思想下进行,或者也可以说无论社会主义或者共产主义,在孙中山看来均为解决民生,其区分的意义并未显著。当然,孙中山对于“民生主义”的坚持亦有政治策略的需要。如果承认“社会主义”在理论上优越于“民生主义”,甚至可以取代“民生主义”成为革命指导理论,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以孙中山为领袖的国民党失去了在革命中的部分话语领导权,“三民主义”是一个整体的革命思想,民族、民权、民生彼此之间存在紧密关联,民族革命、民权革命的胜利,是国民党取得领导民生革命的前提和基础,是国民革命和中华民国在意识形态上的重要
标记,“民生主义”一旦被替换,意味着民生与民族、民权的割裂,将使整个三民主义理论体系被破坏,更关键的是弱化了国民党执政的理论基础,就这一层面而言,孙中山和国民党当然不能接受。
纵然目标有所类似,但社会主义解决民生问题的办法是通过生产关系的革命带动生产力的发展,完成阶级革命,无产阶级将要摆脱锁链而获得世界,是在重构所有权的基础上对社会一种具有颠覆性的改造。这一思路在当时中国已经被逐渐接受,并成为思想潮流;而民生主义则在于改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调整财富畸形分配,其目标是在固有秩序的基础上,发展和保护本国资本主义,使个人企业与国家企业并存,组成混合经济,推动社会的整体提升。两者在实现路径上存在根本性差异,革命路线、革命对象以及革命参与者的不同都使孙中山须强调“不师马克思之法。”
(一)对阶级战争的排斥
孙中山的民生主义内有四个基本方面:“第一是社会与工业之改良;第二是运输与交通事业收归国有;第三是直接征税;第四是分配之社会化。”[16]简言之即为个人资本主义与国家资本主义的结合。孙中山认为马克思阶级革命理论的前提是生产力水平的进一步提升,无产阶级的不断壮大,但当时中国却不具有这样的条件,他很明确地提出:“中国今是患贫,不是患不均。在不均的社会,当然可以用马克思的办法,提倡阶级战争去打平他,但在中国实业尚未发达的时候,马克思的阶级战争,无产专制便用不着。”[17]孙中山的见解不可谓不深刻,他敏锐察觉到马克思所谓的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关系并非导致中国积贫积弱的原因,或者说阶级压迫导致的“不均”并不是中国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马克思所言的革命在中国并不具备开展的条件。中国的贫困是全国性的,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无产阶级、农民都在遭遇压迫,他们都需要在财富的培育和增长,故“民生主义”首先解决的是“贫”的问题,如果直接用阶级战争的方法供给资本主义,只能让中国的社会问题变得更加严峻。中国社会的首要问题不是阶级压迫,而是摆脱全面落后,当财富完成积累后,可以通过各种财政、法律手段使“不均”的问题不在中国出现。
孙中山对于阶级斗争本身抱有怀疑、甚至是批判的态度,他并不赞同马克思的革命理论,他认为:“马克思社会主义的目的,根本上主张要推倒资本家,究竟资本家应该不应该推倒,还要后来详细研究才能够清楚。”[18]他并不赞成通过阶级斗争的方式消灭阶级上的矛盾,而“主张解决民生问题的方法,不是先提出一种毫不合时用的剧烈办法,再等到实业发达以求适用,是要用一种思患预防的办法阻止私人大资本,防备将来社会贫富不均的大毛病”[19]。在他看来,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可以有机融合在民生主义之中,阶级矛盾可以调和,而且也将是中国为世界文明做出的重要贡献。“吾之意见,盖欲使外国之资本主义以造成中国之社会主义,而调和此人类进化之两种经济能力,使之互相为用,以促进将来世界之文明也。”[20]当然他的主张也是在为尽可能团结国内资产阶级、无产阶级和农民共同参与到三民主义的革命之中。
(二)关于病理学家的指摘
孙中山对马克思有关阶级斗争的反对,建立在二人历史观念上区别,马克思辩证史观认为阶级斗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而孙中山则认为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结果,人类社会的生存问题是社会进化的原因,阶级斗争是社会进化过程中发生的一种病症,这种病症的原因是人类社会不能生存,所以引起战争。因此,阶级斗争不能通过消灭的方式解决,而必须依赖社会发展。正基于上述观念,孙中山认为马克思只是“看到社会进化中的毛病”,却没有人知道这种毛病出现的根源,马克思“阶级斗争是社会进化的动力”的理论是“倒因为果”,所以“马克思只是一个社会病理家,而不是社会生理家”[21]。孙中山有医学背景,他的这个比喻非常形象地表达了他对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态度。他向往马克思关于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状态的描述,认同马克思对于阶级矛盾的判断,但是他反对马克思所规划的革命路径及对革命形势所作出的判断。
马克思为何止步于病理学家?孙中山认为是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存在问题,孙中山认为马克思“在历史中所发明的重要之一点,就是说世界
一切历史都是集中于物质,物质有变动,世界也随之变动”[22]。孙中山的民生主义则着眼于社会本身,他认为马克思的史学观念的核心是“人类行为都是由物质的境遇所决定,故人类文明史,只可以说是随物质境遇的变迁史”[23]。在孙中山看来,马克思把历史等同于物质变化,那么在忽略其他社会因素的情况下,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由于物质生产所形成的矛盾肯定不可调和,所以在马克思笔下资产阶级在对无产阶级进行无休止的压迫,而孙中山则举例美国福特公司对员工的待遇,说明在社会生活的背景下,两个阶级之间的矛盾完全可以实现折衷、妥协,并且实现双赢。
孙中山在文章和讲话中毫不掩藏对民生主义的自信以及对马克思关于“阶级战争”的抵触。由于当时不少国人向往俄国革命,孙中山即以俄国十月革命后的经济发展为例对民生主义加以阐述:“俄国政府两年前实行的政策,其原则与方针与我政府是完全不同的。……但俄国现行的新经济政策我的《建国方略》如出一辙。”[24]苏联建国初期的经济政策正基于“无产阶级将利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的设计[25];在实践中,这一方法导致苏联经济迅速面对巨大困境,不得已采用了“新经济政策”,即有条件认可私人资本主义的方式,使苏联经济开始好转。孙中山认为苏联的“新经济政策”正与《建国方略》相似,都属于民生主义的范畴。通过这样的论述,孙中山证明在理论上民生主义优于社会主义,在实践中也具有极强的可操作性和良好效果,所以三民主义仍然是中国应当继续坚持的革命指导理论。
孙中山对于马克思的评价有中肯之意,亦有偏颇之处,但这种态度表达了他的方法论主张:中国革命需要由中国化的思想来引导,任何一种外来理论或可为借鉴,但绝不能成圭臬。
孙中山本人并不排斥社会主义的理想,在理论建设方面也整合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内容,他甚至为推动中国革命胜利主动地请求社会主义阵营的支持与帮助。总之,作为资产阶级革命的领袖,孙中山对于社会主义宏观远景是持开放态度的。但他对在中国开展马克思所谓的“阶级战争”是反对的,认为这种方式无法解决中国的问题。孙中山认为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都是不能被消灭的,中国社会财富的积累仍然需要以资本私有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因此,孙中山与马克思理论的分歧突出表现了革命路径上的不同,两人理论难言对错之分,分歧其根源于理论生成背景的区别。马克思创立学说所观察的对象,主要为欧洲资本主义原始积累和自由竞争阶段,阶级矛盾是他要解决的核心问题。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则出现在传统中国发生剧烈变化的时代,他要解决的问题是整个民族的救亡图存,他认识到阶级矛盾是客观存在的,它并非是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凡是对中国建设和发展有帮助的社会阶层均不能轻言消灭,而且他自信已经找到了通过二次分配解决阶级矛盾的办法,所以他不可能完全按照马克思的理论去指导中国革命。当然,在孙中山先生辞世后,官僚资本垄断严重,中国资本主义也只能畸形发展,导致国内矛盾愈发错综复杂,但这并不能否定民生主义思想的合理性。中华民国成立之后,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虽然历经磨难,但仍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才使新中国成立后对资本主义的赎买获得重要成功,为国家发展提供了基础。民生主义乃至整个孙中山思想不完备之处在于,国家在从传统农业国家向近代国家转型过程中,巨大的经济压力不断向下分摊,使中国社会底层遭受最严重剥削,必然进行奋起反抗以推翻固有社会结构和秩序,孙中山革命思想中由于各种原因,缺乏对底层民众力量的调动,而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则在实践中总结了解决问题的方式,领导了更加全面和深刻的民主革命。事实上,中国民主革命胜利的获得也是共产党继承了孙中山先生遗志,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完成,毛泽东思想是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作为指导思想在中国革命特殊环境中的运用,但其具体内容也与马克思著作有了明显变化。毛泽东思想又与三民主义有着一脉相承的关联,其更深刻之处在于它彻底发动了中国社会底层力量,打破了禁锢中国生产力发展的各种反动势力,使中国全面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
孙中山先生终生致力于革命,他探索出的革命理论有科学合理之处,也有非常明显的局限,最大的问题就是革命的不彻底性,在固有社会结构基础上搭建新的经济政治系统,所以当然无法取得成功。但他始终结合国情、独立思考,不盲从于任何理论的革命探索精神却给后人巨大的启示,作为外源性现代化国家,中国在革命、建设和发展过程中可以借鉴已有的理论,但任何一种理论在具有普遍科学性的同时,也必然具有时间、地域和社会发展程度的具体特点,因此不能被直接套用,理论结合国情的改造是取得进步无可或缺的工作,孙中山就是中国近代史上做出这种尝试的伟大思想者。不惟孙中山,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结合中国实际,将马克思主义作为原则指导灵活运用时,我们的事业往往能够取得重大的突破与长足发展,而将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实施时,却总是遭受巨大的挫折,不惟如此,中国近两个世纪的革命和建设实践说明,任何一种从域外引入的理论,都不可能直接施加于中国实践。马克思主义的经典理论同样如此,它必须与中国国情紧密结合,成为不断发展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才能指导革命和国家建设。
我国目前正处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关键时期,同时也是数字化工业革命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以往的理论和经验当然可以启迪改革的智慧,却难以完全应对新时期改革的需要。因此理论与改革实践结合,改革催生新的理论成果将会使我们这个时代的理论界的重要特征,党和国家的领袖也必然要在这个时代提炼总结,不断升华出新的理论和思想,带领全国人民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之梦,这也是孙中山对于马克思主义“师其意不用其法”带给我们的重要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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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弱水)
Reinterpreting Marxism Held by Sun Yat-sen
CHEN Si
(Zhongshan Radio and TV University, Zhongshan, Guangdong, China, 528402)
Sun Yat-sen’s view of Marxism is amajorissue in the research of Sun’s ideology. Sun commended Marx as a great individual and his theory asscientifi c, while putting forward his own idea of “embracing his ideas but without using his method.” He held that the Three People’s Principles belonged to socialism, but while adhering to the naming of Three People’s Principles, he recognized the existence of class oppression, but firmly opposing to adopting class waras a revolutionary strategy. His ideas are based on conditions of China, thus reasonable, but without mobilizing the force of all the Chinese people, thus ended with no success.
Sun Yat-sen;Marxism;Three People’s Principles
D61
A
2095-932x(2016)03-0032-06
2016-05-08
陈思(1984-),男,辽宁丹东人,博士,中山市广播电视大学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