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勇 王宏蕊
(1.泉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 福建泉州 362000;2.北京语言大学孔子学院事业部 100083)
社会透视、文化思考和女性关怀
——论“新移民文学”作家施雨的小说创作
古大勇1王宏蕊2
(1.泉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福建泉州362000;2.北京语言大学孔子学院事业部100083)
【摘要】施雨是海外华人文坛的一位重要作家。其代表性小说因表现了对美国社会的多维透视、对中西文化冲突和身份认同困境的深刻表现、对女性生存境遇的追问和关怀等多维主题,故具有重要的认识价值和思想价值。
【关键词】施雨;小说;社会透视;文化碰撞;生存追问
以“新移民文学”为中心的海外华文文学,是中国当代文学重要的组成部分,产生了如严歌苓、张翎、虹影等创作成就斐然、产生广泛影响的作家。施雨是与之齐名的一位重要作家,她创办了以海外华人为主的非盈利性中国文学社团“文心社”,自任“文心社”社长。该社设在各地的分社达70个,为推动美国暨海外华文文学创作和发展起了重要的组织领导作用。这些年来,施雨出版有长篇小说《刀锋下的盲点》、《下城急诊室》,诗集、散文集《美国的一种成长》、《上海“海归”》、《归去来兮》,译著《菲律宾总统阿罗约夫人传》等10余种著作。其作品曾经获得“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小说排行榜”、“全国微型小说年度评选奖”等国内文学奖项。本文主要以施雨的小说《刀锋下的盲点》、《下城急诊室》、《你不合我的口味》等为中心,综合研究其小说创作的主题。《刀锋下的盲点》、《下城急诊室》是施雨仅有的两部长篇小说,而《你不合我的口味》是施雨短篇小说的代表作之一,曾入选中国小说学会 “2008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这3部小说足可以代表施雨创作的最高成就。
一、对美国社会的多维透视
施雨曾经说:“‘生存’和‘文化’或许是新移民文学、甚至更早的台湾留学生文学永远摆脱不了的母题,《刀锋下的盲点》自然也是如此。但在这部小说里,我试图摆脱华裔文化的窠臼,以全球化这样更高、更大的视域来处理小说中的人和事。很多新移民作家会在本土文化或本民族文化上大做文章,即使有些对他国文化谨小慎微的尝试性窥探,也是为了给本土提供正或反的参照。我在《刀》里则花很大的笔墨大胆、细腻地描写本民族之外的西方文化,譬如美国的医疗制度和法律。海外小说中,我们经常只看到华裔在中西文化冲突中焦虑、迷惘、痛苦与挣扎,流露出一种无根的漂泊感。其实,美国是移民的国家,也应该反映其他族裔的生存状态。西方文化的重要构成部分——其他少数族裔,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群体,正是他们才使得以欧洲裔为主流的美国文化变得多元和丰富多彩。”[1]4美国的华人文学有两个比较明显的主题,一个是描写中美两种文化的冲突,表现一种“文化无根”的困惑,典型的代表如於梨华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另外一个主题是,人虽生活在美国,但对表现美国的当下社会不感兴趣,反而把关注的目光再投向大陆的“土改”、“文革”、“反右”、“知青”等特殊年代事件,重写大陆当年“伤痕文学”或“反思文学”的故事,所以有学者称之为“输出的伤痕文学”。[2]1如严歌苓的《天浴》等部分小说。而施雨的小说走出了这些常规的主题套路,她不翻写“伤痕文学”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虽然也书写中西文化冲突和华裔“文化无根”的困惑,但主要把焦距对准了美国的主流社会,全面生动地涉及美国社会、文化、司法、医疗、新闻等领域,有助于读者深入了解美国社会内部种种光怪陆离的感性细节真相。在小说《刀锋下的盲点》中,施雨结合自己在美国从医多年的经历,从容地叙写了一个医学诉讼案件故事:市长纳尔逊夫人在做整容的手术台上突然死亡,而主刀医生是作为外科医生的华人叶桑。这次事故闹得满城风雨,但实际上纳尔逊夫人的死亡是因她手术前吸食过量毒品却没有告知医生,毒品在体内和麻醉药品产生剧烈反应而导致死亡,与叶桑的手术并无直接因果关系。然而,在真相未明之前,记者采访曝光,推波助澜;市长起诉控告,欲置叶桑于死地;叶桑面临被开除、罚款、判刑、前途毁于一旦的危险。但叶桑并没有丧气,她决定要讨回公道,证实自己的清白。这是一场争取正义、守护公理、捍卫尊严、维护人权的斗争。这个云遮雾障、险相丛生的斗争过程,以及与此相关联的其它事件,不动声色地暴露了美国社会的种种现实病象:法医(验尸官)丹·福克斯参与伪造证据,掩盖真相,在尸检报告上避重就轻,故意不写安眠药的毒性反应。新闻媒体出于商业目的、不究事实地推波助澜,无辜的叶桑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法律制度貌似公正,实被权力所挟持:苏珊为了捍卫自己的正当权利,高价请了一位辩护律师为自己辩护,“可这位辩护律师却要故意把这场官司败给同僚”[2]229,苏珊的母亲无意中听到两个检察官聊天:“一定要让那个中年女医生败诉入狱,否则议员那里不好交代”[2]229。 “像苏珊这样的小医生,年轻、女性、弱小族裔、没有政治背景和经济实力的新移民,很容易沦为一些政客的政治工具。他们为了连任或其他目的,便采取牺牲小医生这样的案子,而换取大众的口碑,争取选票”[2]229-230。市长纳尔逊丧尽天良,妻子的官司只是他政治计谋的一个棋子,“他要借这个机会,来做所谓顺从民意的医疗改革,博取民众的同情和支持,获取他们的选票”[2]151。安德森医生自私怯懦,明哲保身,明明知道事情真相,但是迟迟不敢揭露,幸有最后良心发现,才使案情柳暗花明,真相大白。整个美国社会对女性从事医生行业充满歧视和排斥,“同行陷害”现象触目惊心,“被‘同行陷害’这种事常常发生在激烈竞争的医学领域”。[2]234错过老师的笔记,询问邻座的同学,通常被拒绝,有的有意告知错误的答案。叶桑遭遇人生重大挫折,同行非但不同情,反而冷漠排挤,落井下石:叶桑的一位同事公开叫嚣让单位领导解雇叶桑;诬告、恶告现象无处不在,“污蔑诬告也可以是一条生财之道”[2]59,“一位妇产科医生接生过的孩子,在成年之前,只要他们的父母认为什么地方不对了,怀疑与当年接生的医生操作失误有关,都可以告状”[2]53。社会的审美观畸形病态,一个男人要他的女朋友某一边的乳房要塞入4个盐水袋。
美国社会的种族偏见虽未流露其表,但实乃根深蒂固。在美国,包括华人在内的少数族裔总是谨小慎微的一群,面对姿态优越、自视甚高的美利坚民族,他们勤奋刻苦,希望通过成功获得认同,但却如履薄冰,甚至经不起同伴的失足失败,因为即使是某一个人的失败,也会使整个群体脸上无光,一个族裔声望大跌,这背后实乃潜伏着看不见的种族歧视立场。如叶桑事件,如不是结局柳暗花明,叶桑沉冤得雪,那么带给华人族裔的负面影响是不可挽回的。施雨在小说中将其他少数族裔引入了与华人文化的冲突,如当叶桑的事件发生以后,单位的其他族裔反映各不相同,印度裔妇产科主任认为叶桑损害自己的利益,影响了医院的前途,坚决主张解雇叶桑。她说,“一个坏苹果会殃及一筐好苹果,应该拈出来丢掉,你也看到电视了,叶医生素质不够好,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她坏了我们整个市立医院的名声”[2]93。来自中东的普通外科主任主张不应该落井下石,对同伴应该像对病人一样仁慈。来自爱尔兰的怀特院长说理解印度裔妇产科主任的忧虑和恐惧,但不满于其对叶桑缺乏同情心。小说同时也有对南美印第安人后裔生活的详细描写。
二、对中西文化冲突和身份认同困境的深刻表现
施雨小说对中西文化冲突的主题也有比较深刻的表现和理解。《你不合我的口味》中的“口味”本是一种饮食范畴的词汇,表达的是一种饮食上的习惯癖好。“你不合我的口味”有如当下中国年轻人在婚恋选择中的流行语“你不是我的菜”。但恋爱语境中的“口味”和“菜”更多地意指两个人在性格、生活习惯、审美标准和价值观等方面的差异,具有明显的个人性、隐秘性和私人性的特征。《你不合我的口味》中的“口味”在第一个层面上也具有如此私人性特征:主人公茉莉是一个“Chinese virgin”(中国处女),茉莉看不惯同事亚当斯和伊娃在上班期间偷情做爱,寻求刺激,游戏情感,茉莉觉得亚当斯不合她的“口味”。而亚当斯也觉得茉莉不合他的“口味”,因为他喜欢的是不谈爱情、只重性爱快乐的女人,而茉莉偏是一个维护传统爱情价值观的中国处女。亚当斯倒是觉得伊娃合他的“口味”,因为伊娃是一个非处女的、开放的、注重感官快乐、追求生活刺激的女人。当然,作者有更深的文化指向,“口味”一词显然有一种“文化隐喻”的味道。“茉莉”是中国传统爱情价值观的隐喻意象,代表着对处女贞节的注重、对灵肉一致爱情的珍视、对爱情的坚贞专一和负责承担意识。而亚当斯和伊娃是西方两性价值观的隐喻意象,以不重处女贞节、不谈责任、注重性爱感官、刹那快乐、现世主义为主要特征。所以,茉莉和亚当斯之间的彼此不合“口味”,一定程度上隐喻着“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之间的对立,中国传统价值观和西方价值观之间的悖逆。小说中有一段耐人寻味的描写:
“那时茉莉还是个住院医生,她与一个男人相爱,她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把自己给他,他的阳具坚强地抵住了她,她痛得直喊,他忽然问,你还是处女?她点头。嗷,Chinese virgin(中国处女)!男人大惊失色,立刻疲软……男人走到时候对他说:Baby ,I’m sorry, you are not my type。”[3]70
《你不合我的口味》中茉莉男友对处女令人匪夷所思的排斥态度,实乃其背后体现的价值观所决定,这与中国男人对待处女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以20年代的海派作家张资平的小说为例,张资平的小说中曾描写了许多中国男性对处女的珍视:《飞絮》中吴梅所爱的是刘霞的“处女之宝”,“我决不让我以外的男人享有你的处女之宝”。《苔莉》中的(谢克欧)说:“但是她(苔莉)背后的确有一个暗影禁止我和她正式结婚……她不是个处女了!”[4]253《不平衡的偶力》中的男主人公偶然碰到昔日的情人汪夫人后,怅然若失地说:“不能享有她的处女之美!这是我……生涯中第一个失败。也是第一种精神的痛苦!……”[5]55这种对处女贞节的珍视和癖好不但表现在张资平的小说中,也普遍表现在中国其它现代海派小说中,[6]20-23普遍表现在中国的大部分小说中,甚至同是来自东方国家的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小说中也表现出浓厚的“处女情结”。[7]
诚然,张资平的小说中男性主人公对于“处女宝”的珍视乃至病态的癖好很大程度上出于自私的占有欲心理,即把女人的“处女之身”视为一种“宝物”,通过占有“宝物”来获得虚荣心和自尊心的满足。与此同时,其对“处女宝”的醉心痴迷似乎也是大部分中国男性的普遍心理。而与《你不合我的口味》中那位面对主动送来的“处女宝”时“大惊失色”、“立刻疲软”的男人形成有趣的对照:同样是面对“处女宝”,中国男人梦寐以求,得之欣喜若狂,美国男人则弃之如敝履,毫不珍惜。文化的差异,可见一斑。
《刀锋下的盲点》中的叶桑和《下城急诊室》中的何小寒,也属于茉莉这种类型的传统型女人。“有人喜欢拥有很多性伴侣来保持自己的新鲜感;有人拒绝滥情,也是为了保持对爱的新鲜和敏锐,叶桑属于后者”[5]110。而在《下城急诊室》中,医学院教授用一组男女做爱的各种姿势来讲授药理学内容,令来自中国的何小寒无法接受,这也体现了中西两种文化的对立。
《你不合我的口味》虽然写的是中西方对于“处女”的不同态度,但是作者并非简单地表达一种中西文化对立。小说的结尾,两个彼此不合“口味”的人——亚当斯和茉莉一个偶然的契机在一起做爱,但这次亚当斯并非逢场作戏,而是动了真情。他对茉莉说:“你也不合我的口味,但我要娶你”[3]71。亚当斯也许不同意茉莉的爱情观和文化观,但他内心深处真的被茉莉吸引住了。在这里,人性战胜了文化。文化的权威和力量固然无所不在,可以先天地规范和约束人的行为,但根植于人性深处、最原始的两性相吸和爱情的力量似乎更强大,它平时可能处于寂然沉睡状态,但在某个特定的时空可以冲破一切文化的束缚与羁绊,而闪现共通人性的光芒。施雨在此显然表达了“人性大于文化”的普遍主题的思考。
施雨还站在一个自觉的高度对美国华人的“文化认同”和“身份认同”问题做出独特的阐释:《刀锋下的盲点》出现了“芒果”和“香蕉”两个词语,“芒果”和“香蕉”比喻在美两类不同的华人。“芒果”的特征是“外黄内也黄”[2]154,从外在的肤色特征和内在的思想文化都保持着纯粹中国人的特征。他们虽然生活在美国,但是没有被美国文化所同化,无法真正融入美国的主流社会,其生活方式、文化认同、思想情感还是顽固地保持着中国人的习惯,正如施雨在小说中所说:“‘华裔意识’在几百年、多少代的华人移民过程中,似乎从来没有淡化过。许多民族的移民都可以顺利同化,似乎只有华人不能,或者说同化的速度缓慢得几乎被看成不可能。华人无论到海外哪个国家,都自觉不自觉形成自己的圈子:唐人街、中国城,吃中国菜、说中国话、交中国朋友,嫁娶中国人,找中国女婿和媳妇……。”[2]75-76
而所谓的“香蕉”同时叫ABC,其特征是“外黄内白”[2]154,他们出生在美国或从小就生活在美国,已经融入美国社会,被美国文化所同化,在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思想情感等方面都保持着美国特色。“香蕉”虽然本土化,但和真正的美国人之间存在看不见的鸿沟,正如王大卫所说:“因为我是华人,那些女孩排斥我,她们犯不着冒险,找一个让父母朋友不认同的异族男人,不同种族很难真正地交流,我说的是抵达心灵的那种”[2]156。这反映了像王大卫那种美国土生华裔“身份认同”的困境。身份认同(Identity)追问的是“我是谁”、“从何而来”、“到何处去”的根本性问题。人往往在群体的一致性中获得保护,产生安全感,在一种确定的身份中得以安身立命。当一个人发现自己无法与群体保持一致、被群体驱逐在外、身份标签被篡改撕毁时,就会产生强烈的焦虑感和不安全感,以及寻找身份归宿、追求身份认同的内在心理需求。“香蕉”一词则典型地反映了美国华人的“身份认同”的困境:一方面,他们或从小在美国出生长大,或已被美国文化所“收编”同化,但黄皮肤标志却成为他们取得正宗美国人身份的障碍。另一方面,他们的价值观已经西化,不属于传统华人,同时也不可能成为纯粹的美国人,他们游走在“华人”和“美国人”两种身份之间,无法获得完整统一的身份属性,从而造成了身份认同的两难困境。当然,这种“身份认同”困境主要表现在如王大卫那种美国土生土长的华裔或第二代、第三代身上。
三、对女性生存境遇的追问和关怀
施雨的小说对美国华裔女性的生存境遇特别是情感寻找之路作了独特的追问和思考。小说《下城急诊室》中,主人公何小寒曾在国内与医生高凡伟相识,渐生好感。虽然高凡伟有过一段婚史,但她并不介意,最后决定托付终身。然而就在他们将要走向神圣婚姻殿堂的时候,高凡伟的前妻王静如因丈夫发生车祸不幸死亡,竟然带着女儿回到他的身边。高凡伟为了安慰受伤的母女俩,便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冷落了小寒。面对高凡伟的情感疏离,何小寒不辞而别远赴美国。事实上,高凡伟并没有变心,但何小寒的眼里容不得半点砂子,她知道高凡伟对前妻还有割舍不掉的情感,而自己也不能容忍爱被分享、被瓜分、被占领,她需要的是一份完整而纯粹的爱。何小寒远赴美国后经过不懈努力,成为纽约下城急诊室一位住院医生,与此同时她继续着对完美爱情的寻找。在与白人同事凯文的交往过程中,她重新燃起了追求真爱的火花,最终爱上了凯文。岂料,一个偶然的契机她发现凯文不过是一个Homosexual(同性恋)。这段颇具讽刺意味的恋爱遽然无疾而终,小寒‘寻爱之旅”遭受重挫。此时,他的上司施杰出现。施杰为了救她而被艾滋病人的针头划伤。小寒对施杰的态度发生陡转,感情激烈升温,但施杰有无感染艾滋病毒又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障碍。结果柳暗花明,施杰没有感染艾滋病毒,两人可以永远厮守,主人公的寻爱之旅似乎圆满成功。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小说的结尾,作者却把何小寒的命运定格在“911”恐怖事件的大灾难中,让小寒殒命于人类灾难的废墟中,让她的寻爱之旅终结于悲剧与虚无之中。作者为什么没有迎合读者的“阅读期待”,给主人公一个水到渠成的大团圆结局?笔者认为,作者的安排用心良苦,颇具深意。
第一,作者想要借小寒这一形象来企图证明女性永远是寻爱“在路上”的主角。作者曾经在一次访谈录中说:“我想通过这个寻爱‘在路上’的故事,探索这类事业成功,感情生活却一再受挫折的知识女性的心路历程”[1]4。小说试图刻画某一类女性的群体:她们是永远的爱情理想主义者;她们认为爱情是绝对完美、毫无瑕疵的,爱情的天空容不得半点砂子;她们为这样“想象中的爱情”勇敢执著地追求,无怨无悔地寻觅,可是一路看到和遇到的爱情却令她们失望,她们并没有绝望,而是坚持不懈、不折不挠地再寻找下去;她们永远都在寻爱的“路上”,可是到头来,却不得不面对残酷现实——她们“想象中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难觅踪影,无处栖身,人世间多的是庸常、残缺、自私、不圆满的爱,完美爱情在别处。何小寒就是这样一个寻爱“在路上”的典型代表。作者最后安排何小寒死于“911事件”,是出于对何小寒这类寻爱“在路上”的女性遭遇的悲剧命运的一种客观认知和理性判断。像何小寒这类“完美型”女性类型,其爱情追求的结局注定是缺憾和虚妄,因为这世间没有一厢情愿的、绝对完美的、绝对理想的爱情。
第二,如果按照以上分析,当如何理解施雨的另外一篇小说《刀锋下的盲点》中主人公叶桑和王大卫最后喜剧性的爱情结局呢?当然,叶桑的爱情旅程也并非一帆风顺,与何小寒一样,她在国内也有过一次夭折的爱情。她曾经和陆健明相爱并相约一同赴美深造,但叶桑签证顺利赴美,而陆健明却经历了7次签证被拒,无奈之下困守国内,最后因忍受不了无望的等待而移情别恋,但不明就里的叶桑却在国外痴痴等待。叶桑也是在寻爱“在路上”遭遇了挫折。不同的是,叶桑的感情最后拔云见日,苦尽甘来。在那场捍卫自身权利的官司中,叶桑与鼎力援助自己的华裔律师王大卫倾心相爱,最后终成正果。这也似乎反映了作者对女性完美爱情的结局并非持完全悲观的态度。
由此看来,作者对女性爱情前途的理解是辩证的。在施雨眼里,像何小寒那种类型的女性,视爱情为人生的全部,对爱情抱着绝对的完美主义主张和理想主义信念,为了心目中“想象的爱情”,一生寻爱“在路上”,最后往往却并无善终,这是完美主义女性无法改变的宿命。而另一部分如叶桑的那种类型的女性,却能在爱情的理想和现实、完美与缺憾之间寻找到一种平衡,作出某些妥协,于是她们获取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
余论
施雨曾在国内获得福建医科大学医学博士学位,赴美后通过考试又获得比较难以考取的美国西医执照,在美国多家医院从医10多年具有丰富的医学经验。“医学经验”是作家创作的重要资源:如鲁迅、余华、毕淑敏、张翎等人的创作皆不同程度地留下他们“医学经验”的痕迹。这种“医学经验”也给施雨带来了丰富的创作资源:首先,“医学经验”给她的小说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如小说以医院和医学事件为基本素材的小说构架,穿插在小说情节发展中俯拾皆是的种种医学细节内容,赋予她的小说高度真实性的特征。其次,“医学经验”对她小说的艺术技巧也颇有影响,如小说所呈现出的深刻犀利、剔骨见肌的观察能力,客观冷静的叙述艺术,具有“病理学”特征的人物形象等。但是,“医学经验”并非施雨小说表现的中心。“医学经验”只是作为一种创作背景和原始素材,对美国社会的多维透视;中西文化冲突和身份认同困境的逼真展示;女性的生存困境的反思和关怀等,才是施雨这3部小说的真正用心所在。从总体上来看施雨小说的主题,著名学者刘俊的一段阐述是恰如其分的:“如果要对施雨文学世界(诗歌、散文、小说)的独特性进行一个完整的概括,那就是:那是一个由单纯/中国(主要体现在诗歌中)和丰富/美国(美国的丰富由单纯、正面、积极和复杂、混合、多面向两面组成,其单纯、正面、积极的一面主要体现在散文中,其复杂、混合、多面向的一面主要体现在小说中)融合而成的艺术世界。事实证明,这一艺术世界在北美华文文学中,已经占有一个重要的地位 。”[8]47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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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spective of Society,Reflection of Culture and Care of Women——On Novels Written by SHI Yu in the Writers of “New Immigrant Literature”
GU Da-yong1,WANG Hong-rui2
(1.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Media, Quanzhou Normal University, Quanzhou 362000, Fujian, China;2.Office of Confucius Institute,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Beijing 100083,China)
Abstract:SHI Yu is an important Chinese writer in the overseas literature circle. Her representative novels express multiple themes:that is multidimensional perspective of American society, profound manifestation of conflict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 and identity dilemma, the inquiry and care of women’s survival situation.Therefore, her novels has important cognitive value and ideological value.
Key words:SHI Yu; Novels; Perspective of society; Conflict of culture; Inquiry of survival
收稿日期:2015-08-15
作者简介:古大勇(1973-),男,安徽无为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王宏蕊(1979—),女,河北廊坊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对外汉语教学。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5年福建省高等学校教师国内访问学者”项目资助成果。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4860(2016)02-004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