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莹
(1.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191;2.天津农学院 社科部,天津 300384)
博士硕士论坛
·西方哲学理论研究专题·
现代犬儒主义研究之考
张春莹1,2
(1.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191;2.天津农学院 社科部,天津 300384)
犬儒主义可分为古代、近代、现代三个时期。首先,全面回顾和系统梳理现代犬儒主义的研究缘起与发展脉络,有助于掌握犬儒主义的历史沿革。其次,分析了现代犬儒主义研究的现实境遇,如研究范式过于单一;研究内容脱离社会现实;其他研究视角,如心理学、外国文学视域的研究创新不足;国外研究集中在犬儒主义对公民政治心态、政治参与方面的影响等。最后从整体性、现实性、批判性等视角提出深化现代犬儒主义研究的理论路径,科学归纳学界研究现代犬儒主义的焦点。这既是深化犬儒主义研究的必然要求,也是更加全面地进行当代社会思潮研究的客观需要。
犬儒主义;后现代;意识形态
全面回顾和系统梳理现代犬儒主义的研究缘起与发展脉络,分析现代犬儒主义研究的现实境遇,探索深化犬儒主义研究的理论路径,科学归纳学界研究现代犬儒主义的焦点。这既是深化现代犬儒主义研究的必然要求,也是推动当代社会思潮研究的客观需要。
犬儒主义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罗马时期,发展演变至今,它的内涵和外延都有了很多新的诠释,不同时期学者对它的研究也注入了各自时代的意蕴。笔者大致将犬儒派及犬儒主义分为三个时期,即古代犬儒主义、近代犬儒主义、现代犬儒主义,以期从不同视角对其进行深入剖析。
目前学界普遍认为,犬儒主义是由苏格拉底的弟子之一——安提斯泰尼创立的学派。现代研究犬儒主义的学者纳维亚曾估计,可以称作犬儒典型代表人物的至少有十多位。但在这些犬儒中,有过著述且留存下来的并不多。我们所知的绝大多数著述或仅留其名、或仅存个别片段,完整的第一手资料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十分罕见。对于犬儒主义的代表人物及其思想流派的研究,只能从公元3世纪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著作《名哲言行录》,以及当时和后世学者所做的一些零星论述中略寻踪迹。
(二)近代犬儒主义
随着古希腊罗马的覆灭,犬儒主义似乎也销声匿迹,直到中世纪托钵僧团的出现,让人们有一种犬儒复生的感觉,由于其主要以宗教形式延续下来,影响力和范围都很有限。19世纪以来,西方学界兴起了对犬儒主义研究的热潮。在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策勒尔的《古希腊哲学史纲》和文德尔班的《古代哲学史》等哲学史著作里,都对犬儒学派作了专门介绍。我们不应该把犬儒主义仅仅理解为古希腊的犬儒派,因为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同阶段的犬儒人物吸收了其他学派的思想,犬儒主义的实质内容不断变化,甚至演变出与古代犬儒完全相反的思想。而且,学者在解读犬儒的同时,也自觉不自觉地带入了个人主观的评价,这便出现了形形色色的犬儒主义。
(三)现代犬儒主义
20世纪以来,关于犬儒主义的研究成果颇丰,不得不提及两位代表人物。一位是美国学者达德利(D.R.Dudley),他在1937年出版了第一部为古代犬儒主义撰史的著作《犬儒主义史》(A History of Cynicism),对各个时期的犬儒派代表人物作了详细介绍。另一位是美国学者纳维亚(Luis E. Navia),他在1995年出版了关于近代犬儒研究的综合性介绍著作《犬儒主义哲学》(The Philosophy of Cynisim),此书尽其所能地收录了自文艺复兴以来在西方(包括东欧)出现的所有有关犬儒的著述与作品。他的另一部经典著作是在借鉴达德利的研究成果以及近20年的最新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于1996年出版的《古典犬儒主义》(Classical Cynicism),该书不论从资料来源上,还是内容层面上,都比达德利的著作更为翔实和广泛。
上世纪末直至今日,还有两部著作激起了学界特别是国内学者旷日持久的讨论。一部是德国学者斯洛特戴克在1981年出版的《犬儒理性批判》,1987年该书的英文版正式出版,在全球范围内引起强烈反响。斯洛特戴克将犬儒主义定义为“启蒙的虚假意识”,概括出了犬儒主义的本质特征。他在书中做了精辟的描述:“这种意识不再受意识形态批判的影响,它的虚假性已经反思地受到了保护。”[1]也就是说,一般的意识形态批判根本无法撼动犬儒主义,必须要构建新的意识形态批判理路。另一部著作是斯洛文尼亚学者斯拉沃热·齐泽克于1989年出版的《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一书,对当代哲学世界构成了巨大冲击,齐泽克立即名声大噪。此书不仅确立了全新的意识形态理论,而且另辟蹊径地对马克思作了全新的解读。
区内主要地层有三叠系下统溪口组(T1x)和二叠系上统长兴组(P2c)地层,两者在区内呈断层接触。山沟中有厚薄不一的第四系分布。
20世纪,特别是二战以后,工业文明暴露出诸多的弊端,西方社会出现了反社会思潮,更使人们回忆起了希腊古典时代末期出现的犬儒现象。现代犬儒主义在美国等西方国家流行开来,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20世纪60年代出现的“垮掉的一代”和嬉皮士现象。这两部著作被视为研究现代犬儒主义的灯塔,国内外学者纷纷撰文,对斯洛特戴克关于犬儒主义的批判以及齐泽克的意识形态分析理论,提出自己的分析和判断,对犬儒主义的理解也是千差万别、各有所长。这也使得对古希腊、罗马犬儒派的研究注入了对当代社会的关切,犬儒主义研究也由此活跃起来。
犬儒主义虽然历史悠久,但曾经中断过,发展演变到今仍然盛行,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足以见得其影响力和传播力。现代犬儒主义作为社会思潮中较为特殊的一支,也是近几十年才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关注,对它的研究还远没有展开。而且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现代犬儒主义与后现代、虚无主义及理想主义思潮交织融合,且变化无穷,也确实需要继续深度解析,必将有助于探寻人类主观世界的复杂性和规律性。
(一)研究范式过于单一
犬儒主义原是古希腊罗马时期盛行的一个哲学流派。但是,现代犬儒主义却将古代犬儒主义的负面“发扬光大”,从愤世嫉俗走向玩世不恭。齐泽克甚至称之为“犬儒主义意识形态”。国内学界研究犬儒主义更多的是从意识形态视角进行批判的,特别是利用齐泽克和斯洛特戴克的意识形态分析理论作为“批判的武器”。
1.关于齐泽克、斯洛特戴克的意识形态理论分析。张一兵试图解读齐泽克关于犬儒主义意识形态的理论。他认为,齐泽克提出了今天新出现的意识形态状态,即犬儒式的后意识形态,“他们知道真相,但仍然坦然为之”,这就是齐泽克所谓反讽式的犬儒主义意识形态。今天的意识形态不再是无知无意识,而是自知中的故意;不是受缚于“看不见的手”的盲目,而是在明白中阴毒的“自指着面具而前行”[2]。汪行福在斯洛特戴克关于犬儒主义是“启蒙的虚假意识”的基础上,提出犬儒主义是理性的病变,深入剖析犬儒主义在西方资本主义、苏联集权主义的表现及其特征,并分析犬儒主义在中国流行的背景和原因。他在另一篇文章中指出,齐泽克在综合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和拉康的精神分析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意识形态理论,这一理论不仅要突破掉传统理论的限制,而且要运用于现实,以分析和把握当代政治问题。孔明安梳理了犬儒主义概念从古希腊到后现代社会的演变逻辑,并将现代犬儒主义的特征概括为,处于某种清醒意识之下的反讽和玩世不恭的行为。他认为,精神分析视域中的意识形态并不是真正的犬儒主义,现代犬儒主义是建立在无意识基础上的现代意识形态的一个变种,切不可将两者混为一谈。李莉等提出消费伦理的概念,认为我国已经步入消费社会,随之而来的消费伦理与犬儒理性与市民、公民的二律背反等现象构成了当下意识形态的症候。但作为新意识形态的新自由主义并没有带来我们向往的自由。他们建议通过群体的协同行动来抵抗消费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从而真正践行公民的积极自由,并开启新的政治空间。
2.与启蒙理性等其他社会思潮的比较研究。张一兵指出,齐泽克在界划出马克思的两种意识形态批判学说的基础上,又在法兰克福学派与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之间做了对比性研究,即科技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姚新勇主张用康德的哲学智慧与启蒙勇气带领人们从狭隘、混沌的犬儒状态中振作起来,重建完善的个人、民族的理性,主要指从理性的私下运用(即自我启蒙)和公开运用(即以法治国)两个向度讨论启蒙问题。操奇认为,现代犬儒主义是一种具有无原则地怀疑、有意识地虚假、不反抗地愤世三大特征的后启蒙虚假意识。当启蒙遭遇自己的天敌犬儒时,主体走向了启蒙理性的反面。他认为,超越犬儒主义需要经济、政治、伦理、信仰和人格的合力才能发挥作用。杨巨平提出把犬儒主义与庄子学派作比较,二者出现的时间大致相同,都是不满于社会现状,还对人生和未来赋予了美好但不切实际的期待。尽管是各自文明中诸多思想流派之一,但影响深远,都是值得重视和研究的文化现象。
3.教育学视角分析。高伟认为,对犬儒主义教育哲学进行批判就要对启蒙运动以后的现代教育哲学展开全面地批判。现代犬儒主义教育哲学的纠偏不仅仅是教育自身努力的结果,而是精神生活的重塑。尚云丽等基于海德格尔“构境论”的视角来解读教育中存在的后现代犬儒主义现象,得出结论:教育是在周围世界、公共世界和自我世界的共同作用下产生的异变,正是通过教育自身与环境的“循环建构”,酿成了教育中对道德由怀疑嘲弄到麻木不仁等诸多后现代犬儒主义现象的蔓延[3]。
(二)研究内容脱离社会现实
贺来认为,作为“现代性元叙事”高调的理想主义由于其自身所具有的抽象性与专断性,逐渐转变为嘲笑理想的犬儒主义。要消解犬儒主义,就要做到一方面使理性落到每一个个体身上;另一方面社会生活应该在“责任伦理”与“社会正义”信条的约束下,为每个真实的个体达成愿望提供保障。只有这样,虔诚的理想信念才有可能得到可靠的支撑,犬儒主义才有可能被真实而非堂皇却虚假的理想主义所消解。刘宇提出,现代犬儒主义是“启蒙的虚假意识”所导致的精神世界的贫困、虚浮与幻灭,是人类精神的“麻痹症”与“失血症”。犬儒主义无论是对于发达的西方国家,还是发展中的中国都具有极大的危害性,但对于如何纠正它,这两位学者都没有提出可行的对策措施。
(三)心理学、外国文学等领域的研究创新不足
谢倩等采用问卷调查法研究大学生对学校抱有的犬儒态度与其生活满意度的关系,调查结果表明家庭支持、老师和同学的支持以及朋友支持对大学生犬儒态度与生活满意度的关系均有显著的调节作用。王宏图从文学视角分析,他认为米兰·昆德拉作品中寓意的政治批判与反思,触动了与捷克等东欧国家有类似历史境遇的中国人的神经。而中国传统文化缺乏对超验的神圣价值的崇拜,而崇尚无可无不可的犬儒主义则大行其道,这也成为昆德拉作品深受人们欢迎的深层土壤。
(四)国外研究集中在犬儒主义对公民政治心态、政治参与方面的影响
英国学者提摩太·贝维斯在其著作《犬儒主义与后现代性》中指出,犬儒主义既是当代政治伦理批判的对象,也是主流政治哲学的潜性规则[4]。他认为,现代犬儒主义是19世纪60年代美国反战和民权运动失败而产生的。戴维·马哲拉在《现代犬儒主义的形成》一书中,描述了美国政治领域中的犬儒主义特征。1960年康狄涅克州议员威廉·本顿抱怨说:“美国人民面临的最严重问题之一,是对政治和政府的犬儒主义,我们已经为这样一种无根据的犬儒主义付出高昂的代价。许多正派的——包括许多杰出的——公民羞于承担公职,因为他们错误地相信政治和政府是普遍腐败和邪恶的。”[5]正如今年美国总统大选,两位候选人各自拥有殷实的财团和党派的支持,并且相互攻击,令国民羞耻,很多人表示选举时要用排除法,排除最差的,选不那么差的,甚至有人直接选择弃权,足以见得对美国政治的失望和无奈。
还有人对苏联集权政治作了详尽的描述。美国记者赫德里克·史密斯曾提出,勃列日涅夫执政时期的人们对苏联体制的弊端心知肚明,但受制于集权主义的束缚或利益的诱惑,只能勤勉为之。可以说,现代集权主义的统治不是建立在人们对它的权威的“知”的误解上,而是建立在对它的“行”的服从上的[6]。
犬儒主义从诞生之日起就是一种批判哲学,主张人们要摆脱现实的权钱名利,蔑视世俗的观念,根据自身的道德原则去追求自己所认为值得拥有的善。然而,现代犬儒主义却走向了自身的反面,成为斯洛特戴克所指的“启蒙的虚假意识”。它从启蒙中汲取所需的养分,摇身一变成为不受启蒙制约的虚假意识,即一种对批判具有免疫力的自我保护的意识形态。同时,现代犬儒主义还是有意识的虚假性,明知自己思想的虚假性,却依然冠冕堂皇、各得其所。
(一)深化现代犬儒主义研究的整体性
自斯洛特戴克、齐泽克的两部著作出版以来,国内外学者纷纷从哲学视角对现代犬儒主义进行意识形态批判,尽管也有与启蒙理性、法兰克福学派、阿尔都塞、海德格尔等相比较,但始终没有走出学术的“巴比伦塔”,难免有自说自话之嫌。众所周知,整体性的研究方法不仅是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根本方法,而且也是研究国外马克思主义以及当代社会思潮的根本方法。据此,研究后现代社会的热点理论话题——犬儒主义,也要科学运用整体性的方法,综合采用哲学、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等多视角研究现代犬儒主义在后现代社会的表现、特征及应对策略。
(二)深化现代犬儒主义研究的现实性
表面上看,现代犬儒主义与古代的十分相似,但实际上他们缺乏古代犬儒的道德伦理基础和不惧权威、积极进取的反抗精神,缺乏他们改造现实社会的责任感与勇气。因此,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但当代犬儒的出现,也非偶然。它是道德是对过分物质化、过于权力化、过于虚饰化的后现代社会的抗议。那么,现代犬儒主义的研究应当在“解释世界”的同时“改变世界”,面向社会现实特别是当代青年学子,关注他们的思想状况、学习工作情况、生活环境、社会参与等,从而真正提出符合我国国情的现代犬儒主义批判新模式。
(三)深化现代犬儒主义研究的批判性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针砭时弊,对资本主义腐朽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极力进行尖锐地鞭挞,认为“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那么,“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7]。马克思主义批判的方法以及对资本主义本质的揭露,有助于我们深化现代犬儒主义的分析和批判。
现代犬儒主义在中国的流行始于20世纪90年代,由于80年代启蒙运动的中断和后现代主义的引入,加上经济领域大规模的市场化改革,启蒙的普遍价值和解放的宏大叙述受到普遍的怀疑。随之,社会的贫富分化和政治道德的沦丧激起人们广泛的不满。在这样的背景下,现代犬儒主义在我国传播开来。这种犬儒现象在西方国家也普遍存在,是“虚假的启蒙”,是理性的病变,有人称之为“犬儒病”,它摧毁了许多人对社会公正的信念和未来改革的信心。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要重视它,深入分析其产生的背景及原因,寻找到超越这种意识形态的对策,发挥其所长,最终将其危害降低到最低。这不仅具有深远的学术意义,又有重要的应用价值。
[1] Peter Sloterdijk.Critique of Cynical Reason[M].Translated by Michael Eldred,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7:5-6.
[2] 张一兵.肯定的犬儒主义与意识形态幻觉[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4,(4):94.
[3] 尚云丽,等.教育中的后现代犬儒主义阐释[J].教育学报,2014,(4):17.
[4] [英]提摩太·贝维斯.犬儒主义与现代性[M].胡继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45-46.
[5] David Mazella.The Making of Modern Cynicism[M].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07:2-3.
[6] 汪行福.理性的病变[J].现代哲学,2012,(4):5.
[7]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5-36.
〔责任编辑:崔家善〕
2016-11-10
天津市社科规划项目“社会治理迈向新境界过程中思想政治教育现代化研究”(ZX20150135)
张春莹(1983-),女,天津人,博士研究生,讲师,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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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284(2016)12-012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