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艳艳
(东南大学,江苏南京,210096)
《诗·豳风·七月》诗性观照下的时间意识
高艳艳
(东南大学,江苏南京,210096)
《诗经•豳风•七月》所着意呈现的是时间流转过程中的农桑活动,我们通过对其复杂时间描述的梳理,可以对《七月》中体现出来的时间意识进行透视:文本中浮现出的是首尾相连的循环时间序列,而在这个循环的时间序列之下,先民通过观像授时的方式确认了自身存在的节奏。而《七月》作为文学作品,回望与凝视、自然时间和心理时间的双重书写使得这时间意识有了诗性的观照。
《七月》;时间意识;诗性
《诗经•豳风•七月》(以下简称《七月》)作为《诗经》中重要的篇章,前人对其研究涉及了方方面面。因其关涉了大量关于时间的描述,因此对《七月》历法的研究也成为各类研究中的重点,但我们可以看到这其中对于《七月》时间意识的系统论述较少。传统的学术研究之中,对于《七月》的历法问题,历代的学者都给予了相当程度的关注,这一问题学界已有了丰富的解析,为我们清晰地认识《七月》当中的时间问题提供了基础。而“时间意识”作为一个现代性的概念,不见于传统的学术研究之中。而当代的研究中,陕西师范大学的荆帅帅在《七月的时间意识》一文中将《七月》一诗中体现的时间意识概括为“惜时行乐”与“感春伤怀”[1],同为陕西师范大学的王崇任则有《<豳风•七月>的时间结构与时间意识》梳理了《七月》之中横向与纵向的时间结构,并对其中体现出来的鲜明的感性时间意识进行了分析[2]。更多的相关研究都是将《七月》中所体现的时间意识纳入《诗经》时间意识的研究之中[3]。而本文试图通过爬梳《七月》中令人眼花缭乱的时间描述,对《七月》一诗中所体现出来的先民对于时间的认知与感受进行理性的透视;在此基础上,重新回到文本,考察诗中时间意识的独特性,也即其诗性时间意识的体现。
所谓时间意识,即对于时间的认知。任何时代某一群体对于时间的认识,既包括对于“时”的认知,也包括对于“间”的感受。时间就其本身而言,既看不到源头,也从不停止,如绵延不绝的河水流向远方。而人类在时间不绝的流淌过程中,通过对于时间的划分来确定存在的节奏,安排自身的生产生活活动,从而确认自身存在。因此若要考察某一文本中的时间意识,必然要看这一文本如何回答“什么是时?”以及“间是如何划分的?”这两个问题。
而我们审视《七月》的时间意识时,我们必然要从文本中找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而首先,我们必须将文本中纷繁复杂的时间描述进行梳理,为我们回答这两个问题提供基础。
(一)复杂的时间描述
《七月》着意呈现的是时间流逝运转过程中的农事生活,在全诗89句诗篇中,有关于时间以及时间意象的词语有45个[4]71。这其中,标示计时系统的词有38个。就计时系统而言,《七月》当中的记时系统也即历法较为复杂。当前学界对于《七月》历法使用较为公认的看法是:诗中存在着夏历和周历两套历法。除却主流的观点以外,还有研究认为《七月》中存在着古豳地历法的使用和表现。
《七月》全诗,有关于时间的词有38个。这38个词有着两种格式,皮锡瑞《经学通论》云:“此诗言月者皆夏正,言一、二、三、四之日皆周正,改其名不改其实。”[5]100为我们将两类表示时间的词语做了归纳。所谓“言月者”即诗中所谓七月、八月、九月、三月、四月之类,这一类词语所使用的历法为夏历。而“言一、二、三、四之日”所使用的为周历。夏历是我们一般意义上的农历,而周历、殷历与夏历的区别在于岁首设置的不同。《左传•隐公元年》孔颖达疏曰:“夏以建寅之月为正,殷以建丑之月为正,周以建子之月为正,三代异制,正朔不同。”毛传曰:“一之日,十之馀也。一之日,周正月也……二之日,殷正月也”[6]37这里的“一之日”即“十有一之日”,也就是夏历的十一月,同时也是周历的正月。而“二之日”,也即“十有二之日”,是夏历的十二月,也就是殷历的正月。而关于古豳历的使用,则是因为诗中所写农事安排与《月令》中的农事活动不符,《毛诗正义》孔颖达疏曰:
三之日於是始脩耒耜。《月令》季冬,命农计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孟春,天子躬耕帝籍。然则修治耒耜,当季冬之月,举足而耕,当以孟春之月。今言豳人以正月修耒耜,二月始耕,故云“豳土晚寒”[7]493。
豳地的气候与中原有异,因而可能在《七月》当中存在着豳历的使用。当代学者张剑便认为诗中的“某月”和“某之日”的表达并不是周历和夏历的混用,而是“周先祖迁至北幽生活时期,将他们熟识的夏农耕文化历法同原北幽义渠戎‘猎狩文化历法’相结合,而创造的一种符合北幽特定生产生活环境的地方性历法”,也就是“豳历”[8]12,“某月”所体现的正是夏历,而“某之日”正是豳地特有的“狩猎文化历法”,诗中的“某之日”所表示的几个月正是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这几个农闲月份,而“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献豜于公”所描写的正是狩猎活动。且古豳地(今甘肃省庆阳地区之庆阳县、宁县、正宁县、合水县一带地区)至今仍有“一日里油油伙伙,二日里凑凑伙伙,三日里菜菜伙伙,四日里忙忙伙伙”[9]这样的谣谚,其中“一日里”指的并不是一天,而正是一月,恰与“一之日”的表达有着相似之处。关于“豳历”的使用,张剑的观点可存一说。
综上所说,《七月》中历法的使用是较为混乱的,然而无论是夏历、周历、还是古豳历的使用,历法的政治意义都被消隐了,我们看到的是其指导农桑稼穑的功能与意义。
(二)非线性的、循环的时间序列
《时间的故事》认为在中国古代有着两种时间观念:与把时间看作是“连接过去的绳或线”[10]116不同;在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将自身活动纳入自然的运转之中时,时间被看做是“阶梯或轨道”[10]116。这种循环的时间观念来自于“斗转星移,草木枯荣,儿女出生,祖辈去世之中”[10]116,正是在自然的循环之中吸取生命的经验,于循环之中确认时间的节奏,从而安排生产生活,从而确认了自身的存在。《七月》所着意描写的,正是先民一年之中的农事活动,在此类衣食所系的生产生活之中,依靠天地自然的循环往复所形成的正是一种循环的时间观念。在《七月》的文本之中,我们看到的,正是一个循环的时间序列。
我们可以看到在两套主要的历法系统当中,夏历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由夏入秋开始,以“九月肃霜,十月涤场”的由秋入冬结束,而这正好是十二月的周期,开头与结尾构成了一个循环的周期。周历则以“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的寒风凛冽为始,以“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的凿冰藏冰为终,刚好也是一个环形的周期。可以看到虽然存在着两套历法的同时使用,但相同的是对于时间的感知:在这里,先民对于时间的认知不是线性地向前延展,而是在进行无限地循环。日升月落,月盈月亏,冬去春来。每一个时间单位都是以一种循环的印象深刻于先民的认知中。
除了诗歌开头与结尾的衔接呼应,这种循环的时间观念同样表现于诗歌结尾仪式感强烈的祭祀庆贺之中。“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所描写的是年终的祭祀仪式。末章以《月令》中所说的季冬之月“冰方盛,水泽腹坚。命取冰,冰以入”展开,将年终的祭祀之事做了陈述铺排。《左传•昭公四年》申丰对季武子问曰:“古者,日在北陆而藏冰;西陆,朝觌而出之”,“祭寒而藏之,献羔而起之,公始用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6]1170正是对《七月》卒章情境的具体解释。
季冬之月,正是夏历十二月,也就是周历的“二之日”,“三之日”将所取之冰纳于“凌阴”,毛传解释“凌阴”即冰室。到了“四之日”也就是夏历二月则要举行开冰的仪式。祭祀之后又有“朋酒斯觞,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的庆贺之景。祭祀与庆贺之中强烈的仪式感让人“重新体验被庆祝的事件,并忽略之前流逝的时间”[10]363,一年耕稼结束之后的祭祀与庆祝是先民对一年之中劳作的回顾,在这里时间仿若时间并未流逝,即将来临的并不是新的不同年岁,而是这一年的重复,这一年的的复制。而结尾的“万寿无疆”作为一种祝酒庆贺之词,也体现出对于永远,对于永恒的一种追求,“永远意味着无数次”,无数次的往复与回环。这种对于永恒的期待正体现出先民在自然节奏下所形成的循环的时间观念。
(三)观像授时——对于存在节奏的确认
循环的时间序列之下,先民根据自然的天象、地象等物象进行着时间的划分。这些物象成为特定的时间节点,众多的时间节点构成了开展生产、生活的参照系。这也就是“观像授时”的内涵所在。正是这种对于完整时间的单位划分,体现出了时间的节奏感。而《七月》全诗的节奏感,正是由农桑衣食之事与天时的协调完成的。孙鑛称全诗“衣食为经,月令为纬,草木禽虫为色”[11]89,完整地概括了全诗的架构,正是月令、季节物候(草木禽虫)、以及农业生产与社会生活(衣食)这三个要素一起结构出了全篇诗歌。
从表中可以看出,月令以及相应的天象,草木禽虫,以及相应的人事活动有条不紊地协调前进。天时不容违抗,因而即便是农闲时分的“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也显得紧迫,可以想见这种紧迫必然也存在于平时的农桑稼穑之事当中。然而这种紧迫并不混乱。因为有了天时的指导,农桑稼穑活动之中有着与之相协调的秩序。“观像授时”之后“依时而行”,所回答的正是《七月》如何对时间进行划分的问题。我们将《七月》与先秦时期的两部著名历书《礼记•月令》 、《大戴礼记•夏小正》对照来看,就会发现这种观念在彼时已经成熟:
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是月,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
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是月也,日夜分,雷乃发声,始电,蛰虫咸动,启户始出。《礼记•月令》
正月:启蛰,雁北乡,雉镇呴,鱼陟负冰……寒日涤冻途,田鼠出,农率为田……农及雪泽,初服于公田。
二月……绥多士女……采蘩……有鸣仓庚。《大戴礼记•夏小正》[12]
《礼记•月令》中虽然存在着许多阴阳五行比附的言辞,但是“观像授时”的观念却也十分明显,至于《夏小正》,就更加明确地体现出了这种观念。可以看出,观像授时,依时而行,正是节奏与秩序的来源,也是诗篇节奏的来源。
月令草木禽虫衣食一月(三之日)无三之日纳于凌阴(祭祀之事)三之日于耜(农耕之事)二月(四之日)无四之日其蚤(祭祀之事)四之日举趾(农耕之事)三月(蚕月)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蚕月条桑,以伐远扬,猗彼女桑。(蚕桑之事)四月四月秀葽无五月五月鸣蜩五月斯螽动股无六月六月莎鸡振羽六月食郁及薁(饮食之事)七月(七月流火)七月鸣鵙七月在野七月烹葵及菽七月食瓜(饮食之事)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衣事)八月八月载绩八月萑苇八月其获八月在宇八月剥枣八月断壶(饮食之事)九月(九月肃霜)九月在户九月叔苴,采荼新樗,食我农夫。(饮食之事)九月筑场圃(农耕之事)十月(十月涤场)十月陨萚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农耕及饮食之事)十月纳禾稼(农耕之事)无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狩猎之事与衣事)十一月(一之日)一之日觱发十二月(二之日)二之日栗烈无二之日凿冰冲冲(祭祀之事)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狩猎与祭祀之事)
《七月》虽与《月令》、《夏小正》等历书十分相似,但毕竟不同于纯为历书的《礼记•月令》和《大戴礼记•夏小正》,有着属于诗的特性,于是在赋笔之中的那些诗性光芒使得《七月》之中的时间意识也有了诗性的表达。
(一)回望与注视
“《七月》诞生在岁尾的庆典和节日里——它是丰盈的,充悦的。辛苦、忙碌、烦恼,一切都成过去。”[13]87诞生于岁末的《七月》在宏观上以一种回望的姿势来审视一年的辛苦劳作,是从现在回望过去,是回忆,是追叙,是审视。朱熹《诗集传》认为首章“前段言衣之始、后段言食之始。二章至五章、终前段之意。六章至八章、终后段之意”[14]118。以朱熹看来,首章无疑有着总览的意味,在点出衣、食两端之后,由第二到五章终结衣事,由六到八章终结食事。
而在具体叙述之时,《七月》又以一种注视的目光审视着。所写蚕桑之事、狩猎之功、口腹所系,起居所安无不饱含着各种细节。尤以几次“我”的出现最为典型:三章言“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五章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六章言“九月叔苴,采荼新樗,食我农夫”,七章言“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这“我”是在大“我”的回溯之中呈现出的小“我”。小“我”的视角虽是有限的,但是却更加动人,因为它所注目的是当下。不在此前,不在此后,小“我”之中所体现出的是瞬间。
其中尤其以“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四句惊心。这四句如郑笺云“自七月在野至十月入我床下,皆谓蟋蟀也”,诗歌将镜头聚焦于小小的蟋蟀,夏秋交替,暑热将散之际,蟋蟀的迁移成为时间流转的见证。然而前三句之中的“在野”、“在宇”、“在户”的目光依旧是宏观的,短短几句仿若描白一样的旁白,这时候人是在镜头之外的,与这景致所隔离。然而到了“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一句,人却切切实实地与这景致发生了联系,人在景中。人由蟋蟀之声惊觉十月之至,是床下的蟋蟀之声提醒了我们十月已到,寒气将临。人的视觉,听觉,感觉参与到了其中,从而使得这几句有了生命的色彩。若不以此作结,那么四句不过是简单地罗列与陈述,而正是夹杂了小“我”的生命的视角与凝视,才使得几句诗流光溢彩。
对于季节的转换,通常有着方方面面的物候进行着昭示,然而总有许多的物候特征会被我们忽略,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被惊醒。《七月》在叙述之中点染的这一声虫鸣所呈现的正是这样一个瞬间。这个瞬间既是季节转变的瞬间,更是人的心灵的瞬间,这是对时间的瞬间惊觉。正是在一声鸣叫之中,唤醒了对时间的感知,从而使我们感受到时间的存在与自身所处的当下。正是对于瞬间的注视让《七月》的叙述在平实之外带着一丝的活色生香,带着生命的律动。
从现在审视过去,因为是审视的目光,所以在叙述的过程中是悠然的,不急不缓的,因而这过去也是全面的、宏观的。然而在回望之中夹杂的注视也让这不急不缓之中拥有着爆发的生命力。悠然的叙述之中有了起伏的情韵。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单一的视角必然也不能引起多方情感的生命共鸣,而正是两种视角的切换,让诗歌有了平实力量之外的动人情思。
(二)自然时间与心理时间的双重书写
这种诗性的表达还体现在整首诗对于自然时间与心理时间的双重书写之上。
《七月》之中对于自然时间的书写,如前分析,是紧迫而富于节奏的。它紧密地按照天地四时流转与农事的安排,可以说《七月》全诗都是在一种紧张而又有序的时间节奏中行进的。全诗随处可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的紧迫。然而这种紧迫却是有序的。所谓“《七月》诗性的辉泽,不是从紧迫中来,而是从紧迫中所显示的步武中来”[4]68,“时间在这里已经不是自然对人的限定,而是人与自然的协调”[4]68,这种协调自然能够带给我们朴素而有力的美感,在此前我们分析时间观念之时已经有了分析,故不赘述。然而在《七月》自然时间书写的另一面,也就是对心理时间的书写更显示出《七月》之所以为诗的光芒。
第二章:“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整章所写的,就自然时间而言,不过十二月之中的三月;但就心理时间而言,这一章却是《七月》紧迫笔致之中少见的抒情段落。朱熹概括这一章内容,所谓:
再言流火授衣者、将言女功之始。故又本于此。遂言春日始和,有鸣仓庚之时,而蚕始生,则执深筐以求穉桑。然又有生而未齐者,则采蘩者衆,而此治蚕之女,感时而伤悲[14]118。
这一章中,写蚕桑之事,在平铺直叙之外静默地抒情。春日暄暖,阳气充盈,女子善怀,笔触可谓舒缓而温情。方玉润《诗经原始》以诗的笔触解诗:
女当春阳,闲情无限,又值采桑,倍惹春愁,无端而念及终身,无端而感动目前[15]312。
春日的无端春愁总让每一个读到诗句的人也将这情思萦绕心头,难解难消,而有漫长悠远之感。在《诗经》中,涉及蚕桑之事,总有着一种舒缓的气质。《魏风•十亩之间》: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程俊英《诗经注析》认为此诗是“采桑女呼伴同归的歌唱”[16]299,与《七月》之中此章的“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所说的都是三月蚕桑之事。《十亩之间 》短短两章,却有回环往复,袅袅不绝之韵。“闲闲”是闲暇之貌,“泄泄”是人多的样子,叠词的使用使得音韵舒缓悠远,也带来了悠长的情思。
于是,三月的蚕桑之事在此时被放大。自然时间不过短短一月,而在诗篇之中,却占了一章的篇幅。以《七月》全篇八十八句写一年四季衣食所系,安居所处;蚕桑虽是农功大事,但以一章的篇幅来写,比重不可谓不大。在这里,心理时间是舒缓的,与自然时间的机械过渡形成了对比。
扬之水讲“《七月》之好,尤在于叙事”[12]90,而在叙事之中有着所谓的“实在时间”、“被叙述的时间”、“阅读时间”[17]之分,我们不妨将《七月》之中的自然时间看作是“实在时间”,将“心理时间”看作是“被叙述的时间”。“实在时间”是机械的、固定的,然而“被叙述的时间”却是流动的,可以与“实在时间”相当,可以被伸长,可以被缩短,甚至被忽略。在《七月》之中,自然时间与心理时间大多数是相当的,这种相当为我们带来了一种紧迫而有序的诗性节奏,这是《七月》朴素动人力量的来源。而“被叙述的时间”一旦与“实在时间”之间存在了差异,也就是说“心理时间”与“自然时间”不再相当的时候,所带给我们的是更深层次的诗意的滋养。
在《七月》的研究中,时间总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在时间的流转中写出周代先民四时的农桑稼穑之事是《七月》最为引人注目的特点。时间作为这首长诗中的线索串起了各色的衣食行止,时间意识也在叙述之中时隐时现。收尾相互的呼应结成一个循环的时间序列,在这个时间序列之下先民以观像授时的方式确认了自身存在的节奏。而时间意识的诗意表达,则通过时序也即回望与注视,以及自然时间和心理时间的双重书写得以彰显。
[1]荆帅帅.《七月》的时间意识[J].文学界(理论版),2010,10:38-39.
[2]王崇任. 《豳风•七月》中的时间结构与时间意识[J].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8,06:146-149.
[3]陈玲.《诗经》中周代先民时间意识的循环性[J].宜宾学院学报,2010,(4):23-27.
[4]李山.《诗经》的文化精神[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7.
[5]皮锡瑞.经学通论[M].北京:中华书局,1954.
[6]左丘明.春秋左传正义[M].孔颖达疏,杜预注.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7]毛亨.毛诗正义[M].郑玄笺,孔颖达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8]张剑.《七月》历法与北幽先周文化[J].固原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
[9]王红玉.《诗经•豳风•七月》研究[D].太原:山西大学,2010.
[10]克里斯滕•利平科特,翁贝托•艾科,贡布里希等.时间的故事[M].刘妍,袁野 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
[11]扬之水.诗经别裁[M].北京:中华书局,2007.
[12]张晓青. 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季节表现[D].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12.
[13]扬之水.诗经名物新证[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0.
[14]朱熹集注.诗集传[M].赵长征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11.
[15]方玉润.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1986.
[16]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M].北京:中华书局,2014.
[17]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伍晓明 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楚和)
Poetic Time Consciousness of the Book of Songs •Odes of Bin • July
GAO Yan-yan
(School of Humanities, Southeast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China, 210096)
Sorting out the time descriptions in The Book of Songs •Odes of Bin • July, which intentionally describes the farming activities in the course of time, we can discover the time consciousness in the texts: the beginning connects with the end in its natural cycle. Besides, the ancestors have come to fi nd their own pace of existence under such a time sequence by means of establishing the time through astronomical observations. On the other hand, July, in the literary form, has achieved its poetic time contemplation by looking back, staring, and depicting the natural and psychological time.
July; time consciousness; poetic
I206.2 /.4
A
2095-932x(2016)06-0066-06
2016-09-04
高艳艳(1992-),女,山西忻州人,硕士研究生,东南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