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系统:历史、现状与未来
①
郇昌鹏吴灿中
(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悉尼,2122)
摘要:评价系统是研究语篇语义层面人际意义表达的三个系统之一,由James Martin教授在20世纪90年代初创立。它不属于词汇语法资源,而属于语篇语义资源,是用来协商情感、判断和鉴赏,增强或减弱以及介入这些评价的资源。本文主要讨论了评价系统产生的缘由、背景及其对系统发展的影响,对比分析了评价系统各个发展时期框架的异同,指出了评价系统的不足之处及其发展趋势。
关键词:评价系统,系统功能语言学,态度立场,人际意义
[中图分类号]H0-0
doi[编码] 10.3969/j.issn.1674-8921.2015.04.002
作者简介:郇昌鹏,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语言学系在读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话语分析、语料库语言学、系统功能语言学、语用学。电子邮箱:huanchangpeng@hotmail.com
评价系统②(APPRAISAL)是研究语篇语义层面人际意义表达的三个系统之一,由James Martin教授在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创立,并不断发展、完善,以适应不同语类、语言文化的研究。国内对该系统的研究起始于王振华(2001)对评价系统及其运作的简介,自此评价系统的研究在国内呈现方兴未艾的态势。在过去20多年中,对评价系统的研究取得了大量的成果,也存在许多不足之处。本文认为评价系统虽然是一个极具“魅力”的系统,但它还处于不断发展的阶段,我们需要审视系统本身,从各个层面找出其不足之处,及时修正,以更好地适应当代语言研究的需求。基于此,本文先讨论评价系统产生的背景对系统发展的影响,再对比分析了评价系统各个发展时期框架的异同,最后指出评价系统的不足之处及其发展趋势。
1.评价系统产生的背景
评价系统的理论基础来自系统功能语言学,是对系统功能语言学中人际意义研究的发展和延伸。Martin和White(2005)在《评估语言》一书中对评价系统与系统功能语言学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详述,本文无意赘述,但为行文方便,将简要概述之。
Halliday(1978,1994)认为语言是一种社会符号,是一个层级系统,从高到低依次为几个层级:语境、语义、词汇语法、以及语音/书写。层级之间是体现的关系,如语义层体现语境层,依次类推。语境由语场(field)、语旨(tenor)和语式(mode)构成,依次由语义系统中的概念意义(ideational meaning)、人际意义(interpersonal meaning)和语篇意义(textual meaning)体现。评价系统是人际意义的组成部分,“是用来协商情感、判断和鉴赏的语义资源,也是用来增强或减弱,以及介入这些评价的资源”(Martin 2000:145)。由此可见,评价资源是体现语旨的语义资源之一。情感是评价系统的核心,研究语篇中的情感语义表达是评价系统最初发展的原始动力。情感在语境研究初期曾与地位(status)和接触(contact)一起构成语旨(Poynton 1985,1990;Martin 1992)。然而,上个世纪90年代,随着系统功能语言学研究焦点从与话语功能和话轮转换相关的情态和语态研究转移到情感的语义研究(Martin & White 2005),情感不再被认为是语旨的组成部分,因为情感与地位和接触不同,它变化多、不固定。原本由语态和情态构成的人际意义也逐渐发展成评价(APPRAISAL)、协商(NEGOTIATION)、参与(INVOLVEMENT)系统(Martin & Rose 2003/2007)。协商系统主要涉及话语双方的交流:说话者③如何在对话中接受和赋予谈话者角色,以及如何在此过程中组织语步”(Martin & Rose 2007:219)。参与系统(Involvement)主要涉及“反语言(anti-language)”(Halliday 1976)、称呼语(Poynton 1990)和术语等(Martin & White 2005:33-34;Eggins & Slade 1997:143-5),以及如何用这些语言资源拉近或疏远与谈话者之间的距离。
吴灿中,麦考瑞大学语言学系高级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语篇分析、语料库语言学、系统功能语言学、翻译理论与实践、计算语言学。电子邮箱:canzhong.wu@mq.edu.au
*本文受中国国家留学基金委(编号[留发]2011-3005)和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国际研究奖学金(编号iMQRES 2011163)联合资助。
评价系统最初的实践基础起源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新南威尔士州弱势学校计划——写得得体(Write it Right)”科研项目。Martin和他的同事从叙事学(Labov 1992)、话语分析和语类/话语类型(genre)(Martin 1992;Martin & Rose 2003/2007)视角出发,对叙事体语篇中的评价性语言(evaluative languages)展开研究,后来,他们将研究拓展到新闻、科技、历史、文学批评等书面语类和课堂谈话语类。该项目与评价系统研究一样,其初衷是探讨新闻、科学、科技、历史、数学、管理、地理、中学语文和艺术语篇的识读要求(Martin 2000;Feez,Iedema & White 1994/2010;Martin & White 2005;Christie & Martin 1997;White 2001a;Rothery & Stenglin 2000),并为这些学科的中学老师提供语言资源使用方面的指导(Feezetal.2010:5)。他们以系统功能语言学为理论基础,探究语言如何在不同语篇中构建经验、不同语类的社会目的何在以及达到这些目的应使用何种语言范式。
评价系统的核心系统——态度系统——就是在此项目下完成的,其情感子系统的提出标志着评价研究的开始,判断和鉴赏系统的提出标志着评价系统核心体系的建立。本文依据评价系统的发展过程将其分为三个主要阶段:从1994年Martin首次陈述评价系统开始到Martin和Rose(2003)《研究语篇》以及Martin和White(2005)《评估语言》两本书的发表之前这一阶段,属于评价系统发展前期;这两本书的出版属于评价系统经典论述时期④;而此后对评价系统的修改则属于第三个阶段。
2.评价系统初期
1994年6月3日,Martin教授在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Macquarie University)做了一场学术报告,首次把评价系统正式呈现给学术界(Rothery & Stenglin 2000:235)。该系统的初期框架如下:
表1 评价系统初期框架(Martin 1994,转引自Rothery & Stenglin 2000:237)
该框架中,情感、判断、鉴赏子系统与级差和情态系统是并列的,情态系统与态度系统的区别尚未理清;情感系统尚未包含非现实型(irrealis)“倾向/非倾向”(dis/inclination)情感;介入系统尚未提出。
评价系统的第一个子系统即情感系统,是Martin对他不到两岁的小儿子基本情绪循环观察所建立的(Martin 1992,1996,转引自Martin 2000:150),总共分为三组不同的现实型情感(realis affect):快乐/不快乐(un/happiness)、安全/不安全(in/security)和满意/不满意(dis/satisfaction)。此后,该系统应用于研究中学英语的叙事语篇(Martin 1996;Rothery & Stenglin 1994)。判断系统来自Iedema等(1994)对新闻语篇中报道者声音以及Coffins(1997)对历史语篇中作者声音所作的研究。鉴赏系统源自Joan Rothery,Mary Macken-Horarik和Maree Stenglin等人对视觉艺术以及中学英语的研究。
虽然Martin和他的同事指出情感系统的分类并不具备有章可循的理论基础,但是他们提出了区分情感的六条标准⑤。Martin(2000)随后在情感系统中增加了非现实型情感:倾向/非倾向,由此确定了评价系统经典框架中的情感系统。情感系统属于个人的情感,不同于判断和鉴赏系统,后者属于机构化的态度,比如判断系统是基于社会约束对社会人的行为之判断,而鉴赏是基于美学标准对事物进行的评价(Martin 2000:147)。情感是针对评价者的(appraiser-oriented),而判断和鉴赏是针对评价对象的(appraised-adjusted)(White 2001a)。另外,情感、判断、鉴赏系统的语法形式也不同,分别体现为:“I feel very X [affect-value] about something;It is x [judgement-value] of/for [judged] to do that;I found/consider that x [appreciation-value]”(Martin 2002⑥;White 2001a)。
判断系统是由Feez,Iedema和White(2010)在研究不同新闻语篇中的评价意义资源时依据情态系统(MODALITY)提出的。他们探究新闻语篇中的不同声音,发现报道者在不同新闻语篇中使用不同的情态资源评判人的行为,判断系统与新闻语篇中的作者声音(authorial voice)息息相关,新闻报道中的主观性随着社会约束(social sanction)资源使用的增多而逐渐增加。鉴于此,Iedema等(1994)把判断系统分为社会评判(social esteem)和社会约束(social sanction)。Martin(2000:156)对两者之间的区别做出了精辟的解释:社会评判属于伦理范畴,涉及对人的行为之崇拜、羡慕和批评,通常不涉及法律责任,遇到这方面问题,则需要请医生;社会约束属于法律范畴,涉及赞扬和谴责,通常有法律后果,遇到这方面问题,则需要请律师。总的来说,判断系统应该是评价系统中最稳定的系统,也是目前受到质疑最少的系统,当然,White(2012)⑦对该系统精密度提出了一些问题。
鉴赏系统来自Rothery和Stenglin(2000)对教育语篇的研究。她们依据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三个元功能把鉴赏分为反应(reaction)、构成(composition)和价值(valuation)。反应对应人际意义,指物体对我们情感的影响;构成对应语篇意义,指物体作为一个整体是否协调或和谐;价值对应概念意义,指事物或事件的美学、社会文化以及经济价值。Martin和White(2005)认为,“反应”更强调外界物体对个人情感的刺激,然而,如果把鉴赏系统界定为机构化的评价,那么,“反应”则应该归属于情感系统,况且Halliday(1994)也认为反应即情感反应。Martin等人把情感界定为“我们对行为、文本、现象的反应”(Martin 2000;White 2001a,b;Martin & White 2005),事实上已把反应的语义范畴囊括其中。
评价系统的子系统,即介入系统,由Fuller(1995)依据Bakhtin(1981)的对话(dialogue)和多声(heterglossia)概念,基于通俗科学语篇的研究提出来的。介入系统涉及谈话者如何投射(project)自己,如何在话语中持有立场(stance),它的提出标志着评价系统的研究从静态的语言态度转向动态的意义协商。Fuller认为介入资源在语篇中的作用不是体现作者对该话语的认同度,而是控制语篇中的不同声音。White结合Fairclough(1992)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概念继承并发展了这一论述。他(White 1998,2001a,b)认为介入系统最基本的特征是作者是否让其他声音介入到当前的话语,由此他区分单声(monogloss)和多声(heteroglossia)。单声指说话者完全忽略话语中的其他声音;多声是指说话者认识到话语中的其他声音,选择增强或消除某一声音。多声的语义空间给予说话者更多自由度,以引述他人的话语,或把他人话语吸收同化为自己的话语。前者构成借言(extra-vocalisation),后者构成自言(intra-vocalisation)。借言由表征(representation)、同化(assimilation)、插入(insertion)构成,这一区分的主要依据是传统语法的直接引语、间接引语和自由引语(Simpson 1993;Leech & Short 1981)。White(1998)认为,就说话者对引语内容的认同度来讲,“同化”要比“插入”程度更高,White在后来的论述中摒弃了说话者认同度这一概念,转向探讨说话者如何对待话语中的其他声音来保持自己的立场。说话者通过自言(intra-vocalisation)可以拒绝、替代或挑战其他声音,或者通过为某一话语背书等方式达到关闭对话空间的目的。
评价系统的另一个系统,即级差系统(amplifica-tion),是对态度、介入资源的分级。White(1998)确定了级差系统的基本框架,根据语言的人际功能和概念功能把它分别分为语势(force)和聚焦(focus)。语势主要指有等级的词汇的级差,分为显形(explicit)和隐性(implicit);聚焦主要指非等级性词汇,分为锐化(sharpen)和柔化(soften)。Korner(2000)认为White(1998)根据类型学(typology)对级差的分类不能有效解释法律语篇中所有的级差现象,因此,运用拓扑概念(topology)对级差进行更为精细的研究和分类。
评价系统前期的另外一个发展是针对态度子系统把评价语义的语法体现形式分为铭刻(inscribe)和引发(invoke)两大类。引发分为“邀请”(invite)和“激发”(provoke)。激发一般由隐喻或明喻来体现;邀请分为旗示(flag)和致使(afford)。旗示把评价意义隐含与词汇之中,如Wesmashedtheirwayoflife。致使则通过经验意义的表达传递评价意义,如Webroughtthediseases。虽然,此系统能够更精密地分析评价语义,但是它在评价系统的发展过程中给研究者带来了不少困惑。这也是评价系统发展初期系统创始人⑧所始料未及的(与Martin个人交流⑨),因为该系统最初是为了分析情感的隐性和显性表达,当时判断和鉴赏系统尚未提出(与Martin个人交流;Martin 2002⑩)。
3.经典论述
学术界目前对评价系统的探讨主要基于Martin和White(2005)对评价系统的论述。该框架虽然在White(2003,2006),Martin(2004)等人的研究中有所论述,但是在Martin和Rose(2003/2007)的《研究语篇》,以及Martin和White(2005)的《评估语言》两本书出版之后,学术界才广为知晓。该框架确定了评价系统的态度、介入和级差三个系统。态度系统是整个评价系统的核心,由情感、判断和鉴赏系统构成。情感分为现实性情感和非现实型情感,前者包含:快乐/不快乐、安全/不安全、满意/不满意,后者包括倾向/非倾向。判断系统分为社会约束和社会评判,前者包括诚实(veracity)和妥当(propriety),后者包括规范(normality)、才干(capacity)、韧性(tenacity)。鉴赏包括反应、构成和价值。
介入系统由单声、多声构成。多声分为收缩(contraction)和扩展(expansion)两种,前者包括否认(disclaim)和公告(proclaim),后者包括接纳(entertain)和归属(attribute)。否认表达作者拒绝或者不同意另一种观点;公告表示作者反对其他观点,只赞同其中一种观点;接纳表示作者主观上认为这是一种可能的观点;归属表示作者把一种观点归属于另外一个说话主体。
级差系统由语势和聚焦构成。聚焦适用于以典型性为依据的不可分级的范畴,包括锐化和柔化。语势适用可分级的范畴,主要涉及强度(intensification)和数量(quantification)。对强度的评价主要涉及数量和过程;对数量的评价涉及实体(entity)。
4.后期修正
评价系统的修正主要包括Bednarek(2006,2007,2008,2009)对情感系统和评价系统体现形式的修改;White(2012)对介入系统的修改;Dreyfus(2012)对情感系统的修改;Hommerberg(2013)对鉴赏系统的修改;以及Hood和Martin(2007)对级差系统的修改。
Martin和White(2005)在《评估语言》一书中对评价系统的分析是基于为数不多的文本的定性分析,但他们认为,有必要建立跨语类语料库对评价系统进行量化分析。他们强调态度系统,以及整个评价系统的语义模型只是关于建构评价意义的假设(Martin和White 2005:260)。
4.1对态度系统的修改
Bednarek(2008,2009)首先对此“假设”提出了质疑。正如快乐和满意可以分类为肯定和否定一样,她觉得“惊奇”(surprise)应该从“不安全”(insecurity)中分离出来,因为“不安全”指“与社会生态相关的感情,比如焦虑、害怕、自信和信任”(Martin和White 2005:49),而“惊奇”在文化层面上并非一定是消极的,但是如果把“惊奇”归类于“不安全”的话,就意味着“惊奇”的默认语义是消极或否定的。Martin(1997:22;2000)考虑到“惊奇”分类的争议性,在初期评价系统中并未包括这一语义特征。同时,认知科学研究者认为(Ekman 1999;Milton 2005),“惊奇”更类似于认知状态而非情感状态(Bednarek 2008:168)。Bednarek从语料库的量化分析中发现,“惊奇”既可以与肯定的又可以与否定的情感词汇一起使用(比如:sadandsurprised,happyandsurprised),这进一步证明了“惊奇”在语义上并非一定是否定的。她还发现,从词汇语法搭配角度看,“惊奇”更倾向与意愿词汇(volition terms)而非情感类词汇搭配,这也是“惊奇”与“不安全”不同的语义特征的表现。Martin和White(2005)与Bednarek(2008)的系统如下:
表2 安全/不安全系统
Bednarek(2008)指出“倾向”系统与“惊奇”十分相似,因为“倾向”也不能在文化上默认为肯定或者否定,只能是“期望的”或者“非期望的”。她还注意到“非倾向”中的“恐惧”(fear)与“不安全”中的“不安”(disquiet)有重叠之处,两者都涉及焦虑、恐惧和害怕。因此,Bednarek(2008)提出把“恐惧”与“不安全”,与“不安”合并,并在“倾向”系统中提出“非欲望”以平衡该系统。Bednarek(2008)与Martin和White(2005)的倾向/非倾向系统比较如下:
Bednarek指出:“非现实型”情感“涉及所有的情感”,并非只存在于“倾向”系统中(Bednarek 2008:166)。倾向系统与其他情感系统的区别在于前者没有现实的情感激发(realis trigger)。因此,现实型与非现实型可以与情感系统中的任何一个语义特征相结合,而倾向系统只能是非现实型的,所以在修改后的模式中用“if...then”语义函数表达(参见图1):虚线部分表示情感系统是一个连续统,而非界限分明的系统,其中快乐/不快乐是最典型的情感,处于连续统的中间位置,而其他子系统则处于边缘位置。
图1 Bednarek(2008:172)的态度系统
Bednarek(2009)基于White(2004)对“观点”和“情感”的区分,Hunston和Sinclair(2000)对评价性物体(evaluative categories)与评价质量(evaluating quality)的区分,以及Downes(2000)对情感与评价的区分,探讨了“情感”与鉴赏系统中“反应”的差异。White(2004:232)认为,情感(emotion)是“对描述情绪性的反应或人类情感状态的态度性评价,而“观点”则是以美学和道德标准进行的鉴赏和评判。Bednarek(2009:169)基于语料库对此进行了探讨和论证,对区别评判和鉴赏提出两条原则:第一看词汇是鉴赏性的还是评判性的;第二看被评价的实体是事物还是人(行为)。她在“局域语法”(local/pattern grammar)视阈下,从情感表达词汇入手在BNC语料库中查找与鉴赏、评判、隐性情感和显性情感搭配的语法范式。分析结果:(1)支持White(2004)对情感和观点的分类,因为情感搭配与观点的语法范式之间有明显区别;(2)支持把隐性情感单独归为一类,而非归于情感或者鉴赏,虽然它的语法搭配习惯更类似鉴赏而非情感(Bednarek 2009:171-2)。Bednarek(2007:121)认为把隐性情感归类为鉴赏忽略了情感词汇的同源性;同时,隐性情感和显性情感的修辞效果之间有明显区别,把情感归属于其他人也同样具有“对话性”(dialogue)(Bednarek 2007:115)。但是Martin在2012年2月20日于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举行的评价系统研讨会上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反应更强调外界事物对人的情感刺激,而情感则更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况且Bednarek基于语料库的研究不但没有完全推翻经典框架的论述,反而发现反应在词汇语法上更类似鉴赏而非情感。Bednarek对此表示赞同,但她强调这一观点的提出是基于对情感分类的研究而不是对鉴赏系统的研究,故该结论略显不成熟。
4.2对介入系统的修改
White(2012)从话语“对话性”角度看待语言的介入资源,对新闻中的“陌生化”(strategic impersonalisation)现象进行了探讨。他依据Goffman(1981)的“speaker footing”概念,把报道类话语中的引语(quoted speech)的发话者识解为话语的主要责任人(principal),把报道者的声音(reporter voice)识解为引语的作者(author)和发声者(animator)。如Bergler(1991:7)所述:“把引述话语归于一个信息源,报道者实际上为读者引入一个评价性的语境让读者自己判断信息的可靠性”。考虑到作者声音和非作者声音的区别(primary voice vs.secondary voice),White(2012)对介入系统进行了修改,在“公告”下加入了“证明”(justify),并且与背书一起归为“强化”(reinforce)。“证明”是压缩对话空间一种语言手段,通过“therefore”和相关的话语来体现,因为说话者通过此方式压制潜在的反对声音来力挺当前的声音”(White 2012)。提出非作者声音这一系统是因为使用其他分析框架的学者注意到在语篇中使用非作者声音附带隐含意义,能够隐性表达说话者所持的立场,比如sheinsistedthat...与shewonderedwhether...是有区别的。修改后的系统网络如下:
图2 作者声音介入系统(White 2012)
图3 非作者声音介入系统(White 2012,画圈部分为本文作者的强调)
作者声音和非作者声音的系统之间有着区别和关联。从广义角度来讲,任何非作者声音(attribution)都要通过作者声音(averred)来表达(Hunston 2000)。Goffman(1981)以及Scollon(1998)也认为在交流中任何声音都可置于另一个框架(frame)之中,因此作者声音和非作者声音之间或许并不具备那么清晰的界限。就新闻语篇而言,基本上由四层框架构成:对任何信息α来说,它的作者可以是隐性或显性的,这是第一层框架A(α)(A代表话语α的作者Author)。当这个信息被重新符号化或语境化之后,就形成了第二层框架J(A(α))(J代表记者journalist),经过编辑修改之后,则形成了第三层框架E(J(A(α))(E代表编辑editor),当读者阅读新闻的时候,读者会对信息源的话语、记者以及编辑的话语进行评判,形成第四层框架R(E(J(A(α)))(R代表读者reader)。当然在这基本框架之外,话语还可以进一步置于其他框架之中,但是这样一来,非作者声音系统就应该允许“归属”多次循环进入系统,从而实现更多层次的框架化。图中画圈的系统之间是有重合的,单一对话性(dialogically single)表示没有显示立场,这实际上是“认可”(acknowledgement)。如能在非作者声音系统下的“扩展”(expand)中把acknowledge替换为“归属”(attribute),那么系统便更有解释力。
4.3对级差系统的修改
Hood和Martin(2007)对级差系统的修改做了详细的解释。在语势系统中,强化(intensity)指对质量(quality)的强化,如themostinfluential,对事物的强化则通过量化来体现,如theirresearchisoflesssignificanceto;加强(enhancement)则指过程是如何强化的(Hood & Martin 2007:249),如theirworkeloquentlyillustratesthat...。聚焦系统也是根据事物(thing)或者过程(process)分为“量值”(valeur)和“完成”(fulfilment)。事物的“量值”可以根据真实性(authenticity:realis vs.irrealis)或者具体性(specification:general vs.specific)来调节。“过程”则可根据完成状态或者实际所处的阶段来调节(完成vs.将要完成)。修改后的系统如下。
表4 级差系统(Hood & Martin 2007)
5.评价系统的质疑
评价系统将态度的表达视为核心。态度的表达不仅传达观点或者情感,而且还为在交流中拉近或疏远人际之间距离,因为:“[说话者的每]一个态度表达都期待听话人给予肯定性的回应”(Hunston & Thompson 2000:143)。而作为分析者对文本的评价性分析也是基于一定的立场,在分析报告中应尽可能地表明分析者立场(Martin & White 2005:25)。也就是说,像其他研究态度立场的分析框架一样(Du Bois 2007;Goodwin 2007),评价系统也强调语境的重要性,语篇中作者个性与立场的建立是基于谈话内容的一个动态过程。我们“不能低估评价系统对评价性语言研究的贡献,它仍是目前研究评价性语言最为系统和精细的分析框架”(Bednarek 2006:32),但是我们应该承认它本身存在不完善的地方,需要在以后的研究中进一步修正。同时,我们也应该清楚评价系统仅仅是关于评价意义如何组织的假设(Martin & White 2005:46),就语篇中评价资源的具体运用模式,以及评价资源对构建语篇核心语义特征的作用仍需进一步深入探讨(Hyland 2005:175)。Bednarek(2006:32)指出评价系统是基于系统功能语法的研究,对不了解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研究者来讲,懂得评价系统并非易事,他们可能需要一个不局限于特定理论的分析框架。
就评价系统本身而言,虽然它是一个语篇语义系统,但是其分类多依赖词汇语法;评价系统是一个开放的系统(Martin 2000),有些评价性矢量在评价系统中并未得到体现(Hunston & Thompson 2000:142);在态度系统中,评判系统和鉴赏系统有明显的区别,但是这两个系统与情感系统的界限并非那么清晰(White 2001b:4;Martin & White 2005),尤其是评判系统中融入情感时,很难判别应该优先标注哪个;评判系统和鉴赏系统有一定的理论背景,是基于系统功能语法的情态系统和三大功能提出来的。然而,情感系统的提出则没有理论根基,这可能是情感系统受到质疑最多的原因之一(Bednarek 2008,2009;Dreyfus 2012)。
值得探讨的还有“否认”(negation)和“反差”(contrast)是涉及话语“对话性”,还是更多地涉及“预期性”(unexpectedness)(Bednarek 2006:33)。虽然Martin和White(2005)认为评价是一个连续统,但是评价系统中仅区别肯定和否定两种态度,中性态度并未得到体现。此外,评价系统可能更适合定性分析而非定量分析(Ben Aaron 2005a/b)。
6.结语
本文简要介绍了评价系统的发展背景,梳理了评价系统发展的三个阶段,总结并指出了需进一步深入探讨的领域。评价系统已被广泛应用于不同语言、不同语篇的分析;研究不再局限于定性分析,运用大型语料库的定量分析成为新的研究趋势(Bednarek 2010)。评价系统应结合“合法化语码理论”(Legitimation Code Theory,简称LCT)(Maton 2013)中的“具体化原则”(Specification),弥补语篇分析时的不足。就评价系统本身的修改而言,学术界已着手从不同角度提出了修改意见,除前文所述之外,White(2013)正在考虑是否应该按照三大语言功能进一步把判断系统细分为“能力:物质”(capacity:material)(如 strong and weak)和“能力:心理”(capacity:mental)(如clever/stupid)。但是,对评价系统信度的检验仍有待研究者从跨文化角度进一步审视。
附注
① 感谢麦考瑞大学Chris Candlin教授对本文英文初稿提出的修改意见,感谢James Martin教授、Monika Bednarek博士、Peter White博士和Sue Hood博士对本文相关内容的评论。文责自负。
② 本文将APPRAISAL翻译为评价系统而非评价理论是基于笔者与James Martin教授的个人交流,他认为评价系统是基于系统功能语法的分析框架,而非一种理论,系统功能语言学才是理论,是评价系统的理论来源和基础。
③ 本文为了行文方便将口语语篇中的说话者和书面语中的作者统称说话者。
④ White博士与Martin教授正致力于改进评价系统,但为了论述方便,本文仍就把Martin和White(2005)《评估语言》一书中对评价系统的论述称之为经典论述,因为该系统是目前为止对评价性语言最为系统和全面的论述。
⑤ 限于篇幅,本文不再赘述,请参见Martin和White(2005)。
⑥ Martin 2002年4月11日在appraisal mailing list的讨论发言。
⑦ White在2013年2月举行的评价系统研讨会前期的邮件通知。
⑧ Martin在个人交流中告诉本文作者态度的隐性和显性表达是评价系统发展初期区别情感语义与能表达情感的非情感语义而提出来的,当时尚未提出判断和鉴赏系统。
⑨ 除非本文特别注明,否则本文所指的与Martin教授、White博士和Bednarek博士的个人交流均为本文作者在澳大利亚不同场合(比如:会议、课堂、酒吧、周五学术沙龙或其他场合)与他们面对面的交流。
⑩ Martin在2002年4月11日评价系统邮件讨论组中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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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甄凤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