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丽
(西安外国语大学 商学院,陕西 西安710128)
长期以来,很多高校的外语翻译教学往往将外语的基本翻译技巧和某些规定性、框架式的语法翻译准则作为主要的教授内容,然而实践证明,这种不注重整体语篇翻译效果的模式不利于全方位、深层次地培养和提升学生的实践能力与交际能力,与教学目标相去甚远。另外,从语言认知理论来看,外语多诉诸理性,而汉语则倾向于意向,这就使得外语翻译活动更加繁杂,因此,在外语翻译上,不仅需要进行字词的基础翻译,更需要从语篇内涵把握其本质,强化整体翻译效果。在高校翻译教学中将语篇理论巧妙地移植其中,并合理应用,必会为翻译教学增添新的生机与活力,同时提升翻译教学效果。
20世纪90年代,语篇理论被西方语言学家引入到翻译学研究范围之中,立足于语篇视角,结合话语分析对翻译进行分析,以语篇为单位提出语篇翻译新视点,同时成为翻译学研究的新型模式与理论依据。语篇语言学挣脱了传统的“就语言研究语言”的框架束缚,翻译研究从对语言本身的研究转向了对其交际功能及翻译实践的研究。
系统功能语法中将语篇看作语言使用单位和语义单位;语篇与句子间没有大小高低之分,句子体现语篇,语篇必须具备完整的意义和连贯的逻辑。荷兰语篇学家伯格兰德认为翻译不是以单词或句子为基本单位,而是以语篇。传统的翻译学中以转换语言学和结构语言学为视角将句子及其以下的单词为语言单位的翻译形式,势必会导致在具体语境中产生对语言转义的忽略,从而影响语言翻译的准确性。英国翻译语言学家卡特福德认为,“翻译是把一种语言的篇章材料用另一种语言对等的篇章材料来替代。”[1]由此看来,翻译活动实质上是语际间的相互转换,实现与语篇意义的整体对应。
随着语篇理论的发展,翻译研究学者逐渐将其移植到翻译研究范畴。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语篇理论被越来越多地应用于翻译教学之中,翻译教学正处于从以句子为中心转化为以语篇为中心的教学改革,将语篇理论深植于翻译教学之中。
以语篇理论为基石,翻译教学将翻译模式从传统固化的“词本位”、“句本位”中剥离出来,以语篇理论的交际功能为中心,研究其可译性。[2]
语篇理论转变了对翻译单位的传统认知。语篇理论改变了“词对词、句对句”的传统翻译方式,这种语言单位间语义对等的对应与转换,属于“句本位”式的静态翻译。而翻译就其本质而言,是对目标语的重构,其总体取向是有着相对独立性、连贯性和衔接性的语言片段,即所谓的“语篇”。在翻译语言学研究中对语篇的成功嫁接,使翻译界学者对“上下文”重新认识,由感性转化为理性,由“静态”的状态转变为“动态”的活动,从传统的经验上升为理论的实践,翻译过程实现了全新的“质”的飞跃。[3]这种转变及飞跃对翻译教学产生了极大的启发。
语篇理论转变了对翻译对象的传统认知。在传统的翻译研究中往往将语言看作主要研究对象,而语篇理论则将翻译研究对象扩展至语义和语篇分析的层面。拓展后的研究对象更为细致全面,不再局限于原文和译文两种基本的语言体系,同时与语言体系外的制约因素相关联,其中涵盖“文化”和“情景”语境,充分拓宽了翻译研究领域。
当前高校的翻译教学效果并不理想,在实际教学中翻译教学课程还不够完善和规范。首先,语法翻译法这种传统的翻译形式长期根植于我国高校翻译教学中,并占据着主导地位,以记忆语法和词法规则及其变换形式为基础,囿于传统固化的语法分析方式和对应词汇复制模式及低层次的语篇转换技巧上。一旦提及翻译教学,便会想到诸如“加减词,词类或句子成分转换、基于词法或语法现象的翻译”等“翻译技巧”,或翻译“标准”及“历史”等相关知识的粗略介绍。由此看来,翻译教学忽略了各种形式上语篇的功能与结构的不同,往往局限于对不连贯句子的翻译,没有顾及到比句子高一层的语篇单位及它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的翻译教学虽然可以使学生学会基础的语法和词汇知识,掌握一些必要的翻译技巧和词句转换模式,但是这样往往会使译文生涩难懂,还会使句子之间出现“意义断层”现象。[4]其次,担任翻译教学的教师往往采用传统的教学模式,过分强调教师在课堂上的主导作用,课堂上的教学以“复习、讲解、做题、讲题、对答案”为惯用模式,这种教学方式只能使学生机械化地做题,而无法实现翻译能力的训练与提升。另外,“从上至下”的语篇翻译分析模式,以及翻译时以词→短句→句子→段落为基本脉络,过于侧重词句之间的转换,忽略了整体语篇的情境与文化语境及结构,不利于培养学生对整体语篇的驾驭能力,同时也不利于提升学生综合性的语言翻译能力。
语篇意识指的是在翻译研究或翻译实践中,坚持语篇在交际活动中的整体性与完整性,对语篇各层次与外界的关系进行分析研究,利用交际功能与意向协调统筹对整体语篇各层次的研究。[5]在翻译教学中,教师应引导学生形成正确的语篇认知和语篇意识,摆脱以字、词、句为中心和重点的传统翻译教学模式,带领学生学会从语篇入手,从源文文本整体掌握语篇形、神、意,明确整体语篇的内在逻辑及连贯关系,洞悉作者想要传达的内涵与意图,分析研究判断出翻译需要运用的方法和策略,对整体语篇意义进行有意识的转换。下面以唐代诗人李白的《送友人》为例进行分析。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译文:Across the northern wall of the town a green hill lies.Around the east of the town a ripple of water flows.
At this very place of farewell we have to bid.And a solitary fleabane flutters to a remote land.
The floating clouds roam as the mind of a wanderer’s.And the late setting sun seems to hoard a friend’s sentiments.
Waving our hands,hereafter we have to leave.E-ven the horses we ride are neighing well-neigh with grief.—(translated by Liu Junping)[6]
全诗新颖别致地描绘出青山、绿水、落日、白云,自然与人情相交织,感情与景色相融合,整体读来有声有色、新鲜活泼。诗人与友人挥手告别,策马而行,临别时马的萧萧长鸣,饱含无限深情与不舍。全诗中没有出现“送别”二字,但细细品味,便可读出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浓浓惜别之情与不舍之感,隐喻着依依惜别的感伤。此诗语篇简短精悍,内容多诉诸于意象,整体连贯紧凑,但衔接却不够紧密。而英语则多倾向于理性,各句之间衔接紧致严谨,对译者而言,无论是在对原文的解析还是译文的重构上,都有很大难度。从《送友人》这个特殊语篇中,可以看出整体语篇缺少显性连接。对原文的翻译很容易出现缺乏原文意境和意图的现象,陷入机械化的词译状态。但是借助语篇理论对整体语篇进行翻译,就可帮助译者更加准确地把握原文,掌握原文思想内涵,明晰原诗意境,从而用译文传达出原文的离愁别绪,展现原诗主旨,使译文在形式上犹如原诗一般更加对仗工整;同时,运用衔接方式,可以保证原文意义的连贯性与严谨性。例如,利用人称代词“our”、“we”构建整体连贯的语义链;句首用“Across”和“Around”构成形式上的强烈对比;使用“and”这一连词使上下文连接更加顺畅;增补式的“seems”与“as”在照应形式工整的基础上,阐明“浮云”与“游子意”,“落日”与“故人情”这些意象与感情间的含义表达关联;译文最后用“even”凸显出原诗中的惜别场景,以及依依不舍的情感意境,通过译出马儿在分别时的悲鸣,表达出诗人不愿与友人分离的心情。
从对《送友人》的翻译中可以看出,翻译的过程应是对源语篇意义与意象的解读过程,而不只是单纯对词句的“对等翻译”。在翻译时只有清晰地梳理出作者的写作思路、意图及表达的思想感情,掌握原文的逻辑关系与逻辑结构,明确各词句之间的衔接关联,才能在翻译时思路清晰、表达顺畅,使译文准确传达出原文思想内涵。
语篇是以一定的语篇构建模式为基础而构建起的具有特定情境的文化信息载体,是带有文化负载性的成篇形式。这种文化负载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语篇翻译模式的差异性,同时这种语篇的差异则是源语篇民族思维及特点的差异表现。一般来说,东方人的语言思维及文化思维模式往往呈现螺旋状,思维方式较为婉转;而西方人则呈现直线型的思维模式,思维方式较为直接。这也就导致了汉语与英语在语篇表达上的差异,汉语语篇以“起、承、转、合”为基本框架,首先进行主旨铺垫,而后展开文章语段,以一个主题为中心旋转式展开文章段落与内容,通过外围展现内容及主旨思想,文章形式上讲究首尾呼应,内容上注重自然过渡与和谐统一。而直线式英语语篇,通常由三部分即开头、主体、结尾组成,开头开门见山地引出主题,各个分支部分紧随其后,每部分都分别有主题句及例证,以各例证证明某一观点。通观英语语篇,各段落章节分明,脉络清晰流畅,使人一目了然。翻译教学中,应注重对汉英语篇从不同层面进行对比分析。下面以实例探究英汉语篇之间的差异。
原文:我不远千里,从杭州赶到青岛,更要从青岛赶到北平来的理由,不过是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7]204
译文:To enjoy its atmosphere to the full in the onetime capital,I have,therefore,made light of traveling a long distance form Hangzhou to Qingdao,and thence to Peiping.[7]208
原文郁达夫的散文《故都的秋》,作者并未在开头开宗明义地点名主题,利用“不远千里”、“赶”、“饱尝一尝”等词引出下文和进行主题的铺垫,表现作者不远千里、不辞辛苦就是为故都的秋,以此鲜明地揭示文章主旨。译文却是在句子开头就用“To enjoy its atmosphere to the full in the onetime capital”点名主题,而后在译文中细致描述作者寻找故都秋味的行为过程。这一译文表现对英语表达的契合。因此,教师在教授汉译英时,应引导学生了解英语思维模式,使译文更好地契合英文逻辑,注重分析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性,利用语篇重构方式,合理调整语篇语序,从而使译文在形式上开门见山,明确点名原文主旨,用简洁的辞藻清晰地表达源语篇内涵,才能更加有效地实现译文的预期功能。
翻译教学是一个复杂且系统的过程,在翻译时,译者往往会将自己的主观意识添加到源语篇的思想意义之中,从而影响源语篇的内涵思想与风格再现。语篇语言学家奈达在其“动态对等”的语篇翻译原则中认为翻译标准应极力向客观靠近,翻译中最关键的三点为:第一,自然,不能显现翻译腔;第二,“切近”,基于“自然”翻译出与原文思想意图最为贴近的译文;第三,“对等”,即“动态对等”,使译文读者产生与原文读者相对等的反应。不同的译者在翻译同一则语篇时,因不同的思想和价值观形态,在译文中就会随之添加自己的意识,形成对源语篇不同的认识,从而翻译出不同的作品,形成不同译者译出不同译作的情况。下面以汉译英为例说明译者主观意识对译作的影响。原文: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译文1:Birds Chirping over the Hill Creek
People enjoy their leisure when cassias fall.
Nights are still and the spring hills tranquil.
An emerging moon alarms the birds.
They hover over the spring creek and chirp.[8]
译文2:Bird-Singing Stream
Man at leisure.Cassia flowers fall.
Quiet night.Spring mountain is empty.
Moon rises.Startles-a mountain bird.
It sings at times in the spring stream.[9]
这两则不同的译文,表现出不同译者对源语篇不同理解下的不同翻译,体现着英汉语言表达中不同的语言特色。汉语原文篇幅短小,言简意赅、词约义丰、倾向于主观概括,整体诗篇意象模糊,很难对其进行精准的理解与分析。而英语译文则更为客观明确,词丰义微,简洁明了,展现着英语明朗的语言色彩。由此,便出现了不同的译文表达。
首先,从用词的多少来看,与译文1相比,译文2则用词较少,词语简洁明确,忠实于原诗。其次,在单复数的选择上,译文2对鸟的翻译为单数,这样的翻译形式更为形象准确地传达出原诗静谧的情景和意象。可以看出,汉语中的含蓄概括,虽是诗歌语言生动形象的优势所在,但是在翻译时却常出现与现实不符的情况。这是由于汉语多为二合一的词义结构形式,用词一般不涵盖附加概念,主题与附加概念之间没有明确的词义界限,因此多会出现词义模糊现象,译者往往无法明确确定汉语诗歌中的确切含义,在翻译时就会附加极强的主观性。而英语中多是一分二的词义结构形式,主体和附加概念较为鲜明,词义具有明显的客观性,用词选择往往较为单一,如单复数的选择,只能选择其一,不会出现像汉语那样的含糊用词。因此,在翻译教学中,应引导学生明确翻译中的现实性原则,从源语篇的现实性出发,以原文的现实基础为出发点,实现译文与原文意义的贴近,真正实现“动态对等”的翻译原则。
语篇理论为翻译教学提供了全新的教学视野。在翻译教学中应用语篇理论,可帮助学生树立强化整体语篇意识,从宏观着眼,微观入手,准确把握源语篇的整体意义与作品意图,实现译文对原文的忠实,使译文读者拥有与原文读者同样的感受。教师在翻译教学中应减少翻译的差异性,帮助学生掌握英汉两种语言之间的流畅转换,强化翻译教学效果,更加有效地提升学生的翻译实践能力,在翻译教学中真正实现“授之以渔”的教学理念。
[1]Catford,J.C.ALinguisticTheoryofTranslation[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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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杨雪燕.“语篇”概念与翻译教学[J].中国翻译,2003(5):6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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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峰,马琰.唐诗英译集注、比注、鉴评与索引[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65.
[7]张培基.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第一辑)[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204-216.
[8]龚景浩选译.英译唐诗名作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41.
[9]许渊冲.谈谈文学翻译问题[J].外国语,1994(4):92-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