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
【摘 要】自莫言摘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以来,对于葛浩文的翻译策略的研究以及中国文学对外译介模式的探讨在翻 译界引起了争论。对于葛浩文译介模式的探讨说法不一,有些学者甚至给他贴上了“不忠”“不实”的标签。本文以《檀香刑》的英译本为例,进一步分析葛浩文翻译时在文化承载词以及地方戏种“猫腔”方面采取的策略,旨在澄清对忠实性原则的模糊认识,借鉴其译介模式,扭转在“中国文学作品走出去”中的不利局面,促进中外文化的双向交流。
【关键词】葛浩文 忠实 中国文学 对外译介模式 文化承载词
一、引言
20世纪以来,中国翻译家們引进、翻译以及出版了大量的外国作品,取得了可喜的成绩;相反,中国文学作品走出去却屡遭困境,不少翻译家尝试翻译了一些中国作品,但因中西方思维模式、文化背景差异较大,并未取得预期的效果。自莫言获奖之后,中国文学作品的译介模式在翻译界引发了激烈的讨论。作为一名汉学家以及一名资深的翻译家,葛浩文的一些翻译原则及方法,也遭遇了激烈的讨论,甚至是质疑。有学者认为,葛浩文对于莫言作品的译介是中国文学作品走出去的成功模式,也是唯一的模式;但也有不少学者认为,葛浩文对于莫言作品中文化因素的省略、大段的删减和改写违背了忠实原则,是一种背叛,不利于中国文化的传播。本文以《檀香刑》为例,着重从文化承载词以及地方戏种“猫腔”两方面的内容分析翻译家葛浩文是如何演绎“忠实”,如何对中国文学作品进行译介的。
二、文化承载词的翻译策略
“译即易,换易言语使之相解也。”(贾公彦《义疏》) 众所周知,翻译并非逐字逐句进行语码转换如此简单。两种语言的差异性越大,那么需要作出的调整也就越大,易动也就越大。由于地理位置不同,汉英分属两种不同语系,在思维模式、意识形态、文化及社会、诗学及审美等方面差异较大,因此中国文学作品的外译也就困难重重。并且在中国文学作品的译介中,除了遣词造句的考究之外,文化承载词的翻译更是难点中的难点。
文化承载词是民族文化的承载者和传递者,是跨文化交际的关键,对于文化承载词的误读有时甚至会阻碍跨文化交流。文化承载词是文化内涵的外显表达。背景文化的缺失导致了语言表达的缺失或者误读,如果仅仅只是进行字面上的翻译,那么目标语读者可能就会成为“丈二和尚”了。但如果仅仅翻译所承载的意义,对文化词表面意象随意删减,那么又会被指责丧失原文的文化内涵,不利于文化交流,也是对作者创作的蔑视。莫言作为本土作家,其文学作品中具有中国文化内涵和地方特色的文化承载词随处可见。而《檀香刑》作为葛浩文最新翻译的文本,并凭此作品获得“古根汉基金奖”,在西方世界获得很高的销售量,也可以间接说明译本的接受程度。对《檀香刑》作品中出现的文化承载词的翻译策略研究,对中国文学的译介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借鉴。
例1:俺爹真豹、真驴、真牛。
Dieh was panther-savage, mule-stubborn, ox-bold.
例2:就像秦叔宝使用过的铁锏。
Like the metal spike used by the Tang general Qin Shubao.
例3: 妾身不能生养,本在七出之例。
I know that being barren is one of the seven causes for divorce.
在《檀香刑》中,有关生态、习语、典故和社会习俗方面的文化承载词不胜枚举,但不管是哪方面的文化词,葛浩文尊重原作者,保留了原文的意象,但也深知,单单地做到字面忠实,不利于挖掘出原文的内涵和意义,也对目标语读者的理解造成一定困扰。因此,在处理文化承载词的翻译上,葛浩文谨慎而大胆采取了异化的翻译策略,在保留作品原汁原味的同时,又增加了一定的解释、补充和说明。而不少学者则会质疑,葛浩文是否以作家的身份,对莫言的作品进行了润色呢?葛浩文对于文化承载词的所谓“编译”,是否弥补了翻译中文化缺省的部分呢?莫言曾这样描述他与葛浩文的合作: “我与葛浩文教授1988 年便开始了合作,他写给我的信大概有一百多封,他打给我的电话更是无法统计……教授经常为了一个字,为了我在小说中写到的他不熟悉的一件东西,而反复磋商……由此可见,葛浩文教授不但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翻译家,而且还是一个作风严谨的翻译家……”答案似乎已不言而喻。
对于《檀香刑》中出现的文化承载词,葛浩文并没有舍形取意,或者是舍意取形,而是做到了形意两得,既保留了文化承载词中的文化因素,又加以解释,使译语读者更容易理解。 从以上的几组例子中也可以看出,葛浩文异化策略加一定的补偿手法,做到了字面和意义的双重忠实,避免了之前中国翻译家文中或文后加注的手法,打破了译介对于“忠实”的传统理解,在一定程度上也做到了审美效果的忠实,忠实的维度可谓是“三位一体”。
三、“猫腔”的翻译策略
对于“整体审美效果”的忠实莫过于葛浩文对于《檀香刑》中“猫腔戏”(Cat Opera)的翻译。莫言在小说《檀香刑》的后记中谈到,在他二十年前刚刚走上写作道路的时候,就有两种声音像两只迷人的狐狸一样纠缠着他。“第一种声音节奏分明,铿铿锵锵,充满了力量,这就是火车的声音,这就是那在古老的胶济铁路上奔驰了一百年的火车的声音。”“第二种声音就是地方小戏猫腔(茂腔),广泛流传于高密一代。高密东北乡无论老少,都能够哼唱猫腔,那婉转凄切的旋律,几乎可以说是通过遗传而不是通过学习让一辈辈的高密东北乡人掌握的。” 大多数外国评论家认为,《檀香刑》是一个关于“声音”的作品,描述的是一段大悲大喜的历史传奇,惊天地,泣鬼神。外国读者之所以对于《檀香刑》小说中声音的认同感,就是因为英译本中戏曲猫腔的翻译确实使译语读者产生出一种与原文读者强烈的共鸣。
例: 原文:前呼后拥威风浩~~俺穿一件蟒龙袍,戴一顶金花帽~~俺可也摆摆摇摇,玉带围腰~~且看那猪狗群小,有谁敢来瑞俺孙爷的根脚~~
译文:I travel amid shouting crowds, unafraid~~ I wear a python-and-dragon robe, my hat of gold threads made.I swagger, my waist cinched by a belt of jade~~ look at those pigs and dogs, who dares step on my heel in this parade~~
原文: 好好好,乡亲们莫烦恼~~恼恼恼,奸贼们仔细看~~看看看,众子弟揭竿起~~去去去,去扒那火车道~~死死死,死得好~~火火火,烧起来了~~了了了,还没了~~要要要,要公道~~
译文: good, wonderful bravo, fellow townsmen do not fret—fret fret fret, all you traitor, be on you guard—watch watch watch, our people rise in rebellion—go go go, go tear up those tracks—die die die , die a good death—fire fire fire, flames reach into the sky—finish finish finish, finish not yet—demand demand demand, a cry for justice be met—
在一篇采訪中,葛浩文曾说道:对于莫言本人来说,声音是很重要的,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无时无处都充斥着各种声音。所以在翻译莫言作品时,声音很自然地也成为一个突出的特点。同样作为一名学者,葛浩文对元代戏曲的研究对于猫腔的翻译起了很大的帮助作用。翻译戏曲是一场对抗:意义与韵律的对抗,形式与听觉的对抗。由于中文和英文的极大差异,在翻译中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葛浩文在翻译戏曲时,捕捉到了原文中足够的意义,也就是说这段戏曲讲的是什么,涉及了哪些人物,但同时,他也希望目标语读者获得听觉上的享受。让读者听起来觉得“很酷”。更重要的是,原文戏曲的押韵,用英文押韵的形式替换,虽然形式变换,却找到了效果的等同。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在翻译“猫腔”时,葛浩文会用中文将这些戏曲大声唱出来,寻求意义与诗学的平衡点,做到了意义的忠实、形式的遵守、韵律的转换,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功能对等,使目标语读者体验到“整体的审美效果”。在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石江山教授(Jonathan Stalling)特地拿着《檀香刑》的中文版本到北京一所戏曲学校,请专业的老师将这些戏曲唱出来,真实体会原戏曲的诗学效果,而后与英语版本对比,他说:“英文版本的猫腔重新创造了这些效果,简直难以置信!”正是由于葛浩文翻译家和学者的双重身份,严谨负责任的态度以及上下求索的努力,使得《檀香刑》中那哭天动地的“猫腔”为外国读者所认可、接纳和欣赏。
四、结语
莫言说:“世界需要通过文学观察中国,中国也需要通过文学来展示自己的真实形象。”对于中国文学作品的译介,翻译是道坎儿,特别是翻译策略的选择,在译介过程中则是重中之重。虽然译者的翻译活动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比如传播手段、译者主体性、译入环境、译入国的意识形态、诗学因素等等,但是葛浩文文学作品译介模式在译学界引起的轰动值得反思。况且对于“忠实性”的探讨,早在西赛罗《论演说》中就指出:“不要逐字翻译。”许多学者对于葛浩文这种“编译”的策略有疑问,还有学者指出,这种编译手法在一定程度上对莫言的作品起到了美化作用。仔细分析来看,葛浩文的这种编译手法实际上是一种“创造性叛逆”,超越于字面忠实之上,做到了意义忠实,甚至是更难达到的审美方面的忠实。
因此笔者认为,在《檀香刑》的英译本中,葛浩文对于文化承载词和猫腔的翻译策略,正是出于对原作品的尊重与忠实——意义的忠实,整体审美效果的忠实。在外国文学作品被大量翻译引进,而中国文学走出去遭遇困境的紧迫情况下,葛浩文的译介模式虽不是成功的唯一模式,但确是现阶段可借鉴的一种模式。译者的双重身份,翻译的原则和策略,以及对于“忠实性”原则的界定,都值得进一步学习研究和探讨。葛浩文助莫言获“诺奖”,缓解了中国民众对于“诺奖”的饥渴,更是“中国文学作品走出去”这一宏大战略目标实施的领头军。译界对于其模式的探讨,需求同存异, 不断更新翻译观念,才能打破文学作品交流不平衡的局面,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文化双向交流。
【参考文献】
[1]Audrey Heijns.Renditions: 30 Years of Bringing Chinese Literature to English Readers[J].Translation Review, 2012(8).
[2]Jonathan Stalling.The Voice of the Translator: An Interview with Howard Goldblatt[J].Translation Review, 2014(10).
[3]Mo Yan.Sandalwood Death[M].Howard Goldblatt, 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 Norman,P372.
[4]胡安江.中国文学“走出去”之译者模式及翻译策略研究——以美国汉学家葛浩文为例[J].中国翻译, 2010(6).
[5]刘云虹, 许钧.文学翻译模式与中国文学对外译介——关于葛浩文的翻译[J].外国语,20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