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逻辑进程与基本机制探析

摘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逻辑进程将会沿着市场经济建设——民主政治建设——思想道德建设的路径依次展开，这体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阶段性和渐进性。在三阶段依次展开过程中，经济、政治、文化建设又是同时进行的，这体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系统性和整体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系统性与整体性及其阶段性与渐进性并不是互相排斥的，二者在本质上是辩证统一的。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的辩证统一及其依次展开体现为每一发展阶段具有不同的中心任务，中心任务是社会发展根本动力在特定阶段的具体表现，不解决这些中心任务，生产力发展问题也不能得到解决。中心任务的推移和转变意味着社会发展进入下一个阶段，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逻辑进程的基本机制。

关键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逻辑进程；基本机制；民主政治

中图分类号：D0-0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15）05-0026-09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逻辑进程及其基本机制是关于中国现代化建设的中心问题。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深入探索社会发展基本规律及其机制，探索社会主义建设规律，将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提供理论指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体现了人类社会发展及社会主义发展的一般规律，人类社会发展基本规律及机制、社会主义建设的一般规律及机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规律及机制等在深层本质上是一致的、统一的。那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规律是什么？其发展的基本机制是什么？本文将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为指导，结合现代社会实践和现代科学最新成果，尝试给出解答。

一问题的提出

中国的改革开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但也有一些至今一直伴随的负面问题，尤其是贪污腐败、道德滑坡、诚信缺失等社会及其精神方面的问题越来越显得突出。以腐败为例，从制度上看，治理与惩罚腐败的力度是不断加大的，而另一方面腐败却有不断向社会各领域渗透的趋势。新一届中央领导掀起的反腐风暴强有力地遏制住了腐败的蔓延势头，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成绩，但根治腐败并取得最后的[JP2]胜利，尚任重道远，治理腐败问题仍然具有长期性和艰巨性。又如，[JP]

收稿日期：2015-09-01

作者简介：白新欢（1967-），男，河北行唐人，哲学博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哲学。

建立法治社会已经成为全国人民的共同期望，全面依法治国已经上升到国家治理和发展战略高度，我国的法律也正在不断完善，然而各种犯罪和有违法治精神的事情仍然是屡见不鲜的。如何才能建立真正的法治社会？这将是今后我们一直面临的重要问题之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目标是明确的，但如何实现这一目标，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如何实现“四个全面”？这些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都需要我们不断深入探索。如果我们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规律及其基本机制没有足够全面而深刻的认识，我们就会始终被类似问题所困扰而无从解决，就可能始终停留在治标层面。如果任由上述负面社会问题蔓延下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就会受到损害，甚至有亡党亡国的危险。从理论上破解这些难题，就需要不断深化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规律与基本机制的认识，甚至要深化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理论认识上的深化、创新不仅具有理论意义，而且对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实际进程将具有重大现实意义。

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逻辑进程

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认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结构可依此划分为三个基本层次：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包括政治上层建筑、思想上层建筑）。在一般语境中，这三个层次又可以笼统地重新划分为经济、政治、文化（生产力往往被不恰当地划入经济范畴，但这对我们以下的思考并不重要）。这是唯物史观对人类社会结构的整体与宏观认识。如果我们把唯物史观的这一基本原理用历史发展的前后逻辑顺序形式重新表述，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以下结论：人类社会发展将遵循三阶段依次展开而又同时进行的逻辑前进。具体地说，人类社会发展从逻辑上分三阶段：先从物质文明建设开始，实质就是生产力发展、生产关系变革，或通常所说经济发展，其中心任务是解决物质生活资料的匮乏问题。第二阶段，即政治制度文明，主要包括民主政治、法制建设等，中心任务是从制度与体制上解决人与人的利益关系问题，包括经济利益、政治利益、文化利益、社会各方面利益关系问题。第三阶段是精神道德建设，这是人与人关系问题从经济与政治层面向精神道德层面的进一步展开。第二阶段为第三阶段创造条件，即人与人的利益关系问题为人与人的精神关系问题奠定基础。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的转换机制（以目前人类社会发展现状为参照）是：第一阶段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一系列问题，如环境保护问题、腐败、贫富两极分化、战争与动荡等，不解决这些问题，第一阶段就不能进一步持续健康地发展下去，而解决这些问题的基本途径就是同时过渡到第二阶段。第二阶段的问题从发生学上说是派生于第一阶段的，其本质是为物质文明建设服务的。但当政治文明建设发展到比较成熟时，它就具有了相对独立性，具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不能完全还原为第一阶段的问题。第一、第二阶段的最终意义及其巩固都必须在精神道德上体现出来，否则便意味着没有发展到完成、成熟形态，这是由社会的有机统一性所决定的。没有精神与道德的成就，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成果也不能保障，其意义是不能充分体现出来的。第三阶段的完成同时意味着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的真正完成。

所谓由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再到第三阶段的依次进行，并不是机械的完全在时间意义上的先后关系，而是逻辑重要性意义上的先后关系，但这种逻辑关系在时间上也一定会有所反映，主要体现为优先重点发展领域的先后关系。在社会作为一个系统整体的意义上，在每一时期社会发展都有不同的侧重，并不能完全理解为社会各方面与各领域的齐头并进，其根本原因即在于优先重点发展的方面或领域是有先后关系的。三阶段（或说三层次）的逻辑关系既是整个人类社会历史的宏观层面的发展规律，也是每一个具体社会形态的发展规律。因为说到底，整个社会历史，包括每一个社会形态，都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可以在最基本的逻辑关系层面去把握这种关系，而不管它们的具体表现）。唯物史观之“物”在不同社会历史条件下可以有完全不同的表现，但一定是历史之“物”决定历史之精神与道德，这种基本的逻辑关系是唯物史观之为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根本所在。

人类社会发[JP1]展三阶段依次展开而又同时进行的逻辑，真正符合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吗？真正符合现实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吗？笔者认为这两个问题都可以做肯定的回答。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不仅表明了人类社会运动的内在规律及机制，同时也说明了人类社会的整体性和系统性，这种整体性和系统性必然体现为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等各方面发展的同时性，现实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也正是这样。如果经济、政治、文化建设出现长期严重的脱节，社会就会出现危机甚至崩溃，这从反面证实了社会发展的整体性和系统性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要求，是社会发展规律性的体现。另一方面，社会发展的整体性和系统性并不排斥其阶段性和渐进性，二者在本质上是辩证统一关系。那么，社会发展的阶段性和渐进性的原因何在？理论根据何在？从现实原因看，中心任务和主要问题的推移转变决定了社会发展的阶段性和渐进性，这是有目共睹的，很容易理解。难理解的是其理论根据。笔者认为，唯物史观关于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基本原理实质上必然在现实历史中体现为先后关系。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种关系主要是逻辑上的决定关系，但逻辑与历史是统一的，逻辑上的决定关系必然体现为历史中的先后关系；与此类似，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主[JP2]要是逻辑上的决定关系，这种逻辑上的决定关系必然体现为历史中的先后关系。但历史中的先后关系不应被理解为绝对而纯粹的具体时间上的先后关系，而应理解为相对于整个社会的系统整体发展状态下的先后关系。这种先后关系主要应在时代、时期意义上理解，是并不排斥系统和整体上的同时发展的先后关系，是社会发展整体中的一个维度。同时，社会发展的系统性和整体性也不能理解为绝对的同时进行，所谓同时进行只是相对于宏观历史整体和社会历史时代而言，“时”主要是时代和时期的“时”，而不能理解为具体年月日意义上的时间。这种同时进行是在不考虑社会各方面和各领域不同的发展速度情况下的思想抽象，是不考虑社会发展的各方面和各领域不同的重要程度情况下的理论概括。因此，进一步说，先后关系或同时关系，从现实社会发展来说是结合在一起的，是分不开的，但从理论上说，我们可以适当进行抽象并适当理想化，从而更准确而深刻地认识社会发展的各个方面。物质和意识的辩证统一关系、系统和要素或整体和部分的辩证统一，以及历史和逻辑的辩证统一，这就是人类社会发展三阶段依次展开而又同时进行的逻辑关系的基本理论根据。人类社会发展的这一基本逻辑是与人类社会具体历史过程基本一致的。梁漱溟的文明发展阶段理论、哈贝马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马克思恩格斯有关人类社会发展基本规律的观点、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趋势以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等理论和现实，都在不同侧面和不同程度上证明着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逻辑。[JP]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规律及机制从本质上体现着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及机制，是人类社会发展基本规律及机制在特定的具体的社会形态的表现，二者本质上是一致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逻辑进程可概括如下：第一阶段是物质文明建设，主要是经济建设；第二阶段是政治文明建设，主要是民主与法制建设；第三阶段是精神文明建设，主要是思想与道德建设。第一阶段与第二阶段之间具有内在联系，第二阶段与第三阶段之间也具有内在联系。民主与法制建设会促进精神与道德的发展，精神与道德的发展也会促进民主与法制的发展。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发展的契机是环境保护、腐败的治理、贫富悬殊问题的解决、人民群众作为一个群体的集体意识的不断觉醒（表现为各种社会组织的建立和完善、党的领导的成熟和完善等）等，这是由第一阶段转向第二阶段的几个契机与条件，同时也是由第二阶段转向第三阶段的契机与条件。但真正转向第三阶段则以第二阶段发展的成熟为根本基础。以上三阶段依次展开，但在现实生活中又是同时并进的，这就是为什么第二阶段在适当时机就会超越第一阶段而“先行”展开的具体原因（新中国的建立就是一个例证，即先建立社会主义政治制度，再发展社会主义经济基础）。三个阶段虽然同时进行但在不同时期又有不同侧重点，即每一个时期或阶段的中心任务不同，因此是依次展开。

社会发展三阶段依次递进但又同时进行的逻辑，既符合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又是由当代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实践从正反两方面同时证明着的真理。理解了这一基本逻辑，我们就能够澄清一些模糊甚至错误的认识，加深对许多问题的理解。

例如，有些人错误地认为，只要经济发展了，整个社会的经济实力提高了，民主、法制、道德、贫富悬殊等问题便会自然而然地解决。持这种观点的人没有充分认识到民主政治建设相对于经济建设的独立性，没有认识到民主政治建设、道德与精神文明建设自身特有的规律性。唯物史观认为，物质文明、经济建设是基础，只有在此基础上，其它问题（民主政治建设、法制建设、思想道德建设）才具备坚实的物质基础。但物质基础并不会直接、自然地产生相应的民主政治与思想道德，民主政治与思想道德是人们自觉建设的结果，而且它也会对物质基础发生反作用。民主不仅是手段，还是目的，具有相对独立的价值。民主政治与法制代表的文明是体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制度文明，它还会结出精神与道德的果实。民主法制建设是精神道德建设的直接基础和条件，经济建设与物质文明只是精神道德建设的物质条件和间接条件。精神道德建设既需要物质经济这个根本条件，也需要民主政治与法制建设这个直接条件，二者缺一不可，而且物质经济条件对于精神道德建设的基础意义要通过民主政治与法制建设才能体现出来。

又如，资本主义社会为什么现在还在不断发展？资本主义社会不断发展的基本机制之一是资本主义社会有识之士从思想道德层面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不断批判与引导，以及实践领域的斗争，主要是普通民众与资本权贵之间的斗争，这种斗争是推动资本主义社会持续发展的重要动力。所有真、善、美的东西都必须借助于对假、恶、丑的不断揭露与批判才能不断被启示出来，这个机制对于现代社会的发展是普遍适用的。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但和谐并不是说没有矛盾，或者要消灭一切矛盾。和谐只是要利用矛盾、控制矛盾、充分发挥矛盾的统一性方面。包含矛盾的和谐，通过斗争获得的和谐，才是真正的和谐。只有使各种矛盾处于合理的关系和秩序中，使矛盾更好地为我们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服务，才是真正的和谐。更加宽容自由的思想和社会环境，为各种思想观念之间碰撞和斗争提供了良好的生态，经过这样的碰撞和斗争，正确的思想和观念一定会战胜错误的思想和观念，真、善、美一定会战胜假、恶、丑，真正具有生命力和免疫力的和谐社会就会建立起来。

再如，许多人虽然反感马克思主义，但却相信，追求物质财富是生活的基本目的和行为的主要动机，这恰恰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如何看待这一悖论？一方面，唯物史观在生活中容易被庸俗化为物质主义、功利主义。另一方面，唯物史观容易被曲解为只讲物不讲人，只讲物质不讲精神。在当代中国社会，少数人在物质财富方面几乎一夜暴富，在很短的时间内积聚了大量物质财富。但从精神生活方面说，有谁能够一夜暴富呢？其中一些人甚至终其一生在精神道德方面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更有甚者，随着物质财富的迅速增长，一些人生活作风腐化堕落，精神道德一落千丈。这种现象充分说明，精神道德建设具有自身的逻辑，具有相对独立性。因此，我们不能仅仅把精神道德建设作为附属于物质经济建设的派生性社会上层建筑部分，而应同时把精神道德建设作为对物质经济建设具有积极能动作用的上层建筑部分，随着社会物质经济的发展还要不断突出精神道德建设的相对独立性，这会一方面适应物质经济基础发展对更高发展程度的精神道德的需要，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人类生活内容的更新（从以物质经济为主要内容的境界向同时把精神道德也作为生活主要内容的转变）。当然这种转变将是长期的缓慢的过程，甚至会出现曲折和倒退，但每当我们看到那些以精神道德为主要生活追求的人类个体时，尤其是看到这类个体在不断增多时，我们就会隐约看到人类生活的未来状态。

总之，中国社会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同时要不断突出制度建设、精神道德建设的迫切性和重要性，经济建设水平的不断提高也相应要求更适合经济建设新情况的制度建设和精神道德建设。中国社会的转型不仅是经济体制的转型，而且是政治体制和文化体制的相应转型，这种社会转型不仅具有整体性和系统性，而且具有阶段性和渐进性。从更长远的未来看，从整个社会主义（不限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建设进程看，中国社会的转型将使中国社会进入新的发展轨道，它不仅仅是社会结构整体水平和质量（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方面）的提升，而且将是新社会结构的生成，进而可能迎来新型社会文明的诞生。这种新型社会文明尽管还远远没有具体成型，但它无疑将是向共产主义高级阶段的接近，是我们目前能依稀隐约看到的到达共产主义目标的更具体的道路和方向。在这一意义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甚至社会主义建设整个进程，都不过是通向共产主义远大目标的必经阶段，社会主义的未来是高级阶段的共产主义，这是蕴含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中的内在逻辑。

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逻辑进程的基本机制

探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逻辑进程的基本机制，也就是探讨从物质经济建设到政治制度建设，再到思想道德建设过程中一系列转变的契机、条件及其必然性。让我们从一个理论假设开始。人类在物质匮乏问题彻底解决之后会怎样？从逻辑上说，答案只能有三种：一是堕落，最终走向灭亡；二是树立新的理想，从而使人生重新具有意义；第三种可能性是踏步不前，完全满足于物质享受这种状态。第三种可能性从原则上说是不能持久的，人类永远停止于某一发展状态是不可能的，因而第三种可能性从原则上可以排除。个别人会走第一条路，但绝大多数人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选择第二条路。由堕落而走向灭亡的结果对于个别人也许会成为现实，但对于整个人类社会则是不可能的。因此，从理论上说，第二种可能（即树立新理想从而使人生重新具有意义）才是对人类普遍适用的现实可能性。所以在理论上我们只需考虑第二种可能性就可以了，即必须走第二条路，树立新的理想或目标（即不同于物质财富性质的理想或目标）。或许有人怀疑，为什么会一定转向另一条路呢？其必然性何在？答案是：如果没有新的理想或目标，生活的无聊、无意义就会成为中心问题（在物质匮乏问题彻底解决后），而解决生活意义问题的方向只能是树立新的生活目标，并最终指向发展精神文化。在物质匮乏时代，生活的无意义问题还不会充分展现出来，在很大程度上会被掩盖、被抑制，因为生活的中心问题是物质生活资料的满足问题，这个问题暂时使人生具有了意义。关于无聊和痛苦，德国哲学家叔本华有深刻研究和体验，他说，“困乏是平民群众的日常灾难，与此相似，空虚无聊就是上层社会的日常灾难。在市民生活中，星期日代表空虚无聊，六个工作日则代表困乏。”贫困问题可以通过生产力的发展从根本上逐渐获得解决，但空虚无聊又如何解决？显然，只有通过发展精神文化才能解决空虚无聊问题。因为空虚无聊本质上是精神问题，而不是物质需要的匮乏问题。从本质上说，人生意义问题具有精神属性，只有在精神文化这一总体性与终极性人生目标之下，物质生活资料的满足才成为人生意义的体现。正如恩格斯所说，只有到达共产主义社会，个体生存斗争彻底停止之后，“人在一定意义上才最终地脱离了动物界，从动物的生存条件进入真正人的生存条件。”“只是从这时起，人们才完全自觉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2]恩格斯在这里所说的“真正人”就是超越了物质生活资料的满足而以追求精神文化为基本目标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完全自觉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因为“完全自觉”只能意味着精神与意识上的自觉，这只有在精神文化高度发达的条件下才能做到。当然，这样的人也是追求自由全面充分发展的人，是未来的共产主义新人。

从以物质生活资料匮乏为主要问题的彻底解决到转入下一个主要问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问题，需要一个中介条件，即作为整体的人类已经认识到第一个问题已解决或不能继续进一步解决，从而必须转入下一个问题。由第一个问题（物质生活资料匮乏问题）转入第二个问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问题）的机缘有两种，一是彻底解决了第一个问题后自然转入第二个问题，二是没有完全解决第一问题时就由于环境问题的压迫，或由于精神道德危机或其它相关问题而被迫转入第二个问题。以上两种机缘在现实生活中是同时存在的，但值得注意的是第二种机缘正在迅速出现。对于当代人类社会来说，第二种机缘已经明显显示出来，因为全球性问题已经越来越引起人类的普遍关注，正在形成全球范围的共识，这意味着第一个问题有正在转换成第二个问题的趋势。事实上，如果人类永远像以往那样执着于第一个问题，则第二个问题永远不会到来，而第一个问题也不会完全解决。这是由社会结构的整体性与系统性决定的。因为第一个问题的彻底解决有赖于第二个问题的展开与解决。这个道理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辩证统一的道理是一样的，即生产力不可能完全离开生产关系单方面无限发展，二者是辩证统一地整体向前发展的。现实实践证明，人类不会等到第一问题彻底解决，就需要转入第二个问题。这里所谓“彻底解决”，我们不能把它想像得太极端，例如在物质欲望病态膨胀前提下的彻底解决。人类要解决的主要问题的转变意味着人类文明的重大进步，甚至是更重要的一种进步，因为问题的转换说明我们的认识前进到了一个新的领域、新的高度，我们超越了过去的视野，世界观发生了根本变化，于是问题本身也就发生了推移变化。物质文明是基础，这并不意味着只有在物质文明这个基础完全建立之后，才能进行精神文明建设。物质文明是基础，主要是从逻辑关系上讲的，从现实实践角度说物质文明建设与精神文明建设是同时进行的。物质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制度文明与精神文明建设就会提上日程。否则，物质文明建设就不能继续向前推进。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机制，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机制。

由物质文明向制度文明进而向精神文明转化的根本机制是由物质现实与精神现实的辩证统一关系决定的。一位经济学家曾说，“我始终坚信，在学术界发生的事情，对思想观念的发展和传播，以及最后对这些思想观念转变为现实，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3]这个道理可以普遍化为物质现实与精神现实的辩证统一关系。只有物质现实而没有精神现实，或只有精神现实而没有物质现实，社会便不能持久、深入发展下去。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历程已证明了这一原理，社会主义社会，包括现代中国的改革开放实践，也在证明着这一原理。若想物质现实有一个持续深入的发展，精神现实也必须同步发展，反之亦然。物质与精神的辩证统一，物质现实与精神现实的辩证统一，这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逻辑进程所遵循的基本原理。从人类历史发展的大尺度看，只有精神现实达到一定高度，物质现实才能同样达于某种高度，反之亦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在一定程度上和本质上体现着这一基本原理。一般地说，越是从长远历史过程看，这一原理体现得就更为明显和典型，越是从短时间和特定历史阶段看，这一原理就体现得越不明显和典型，但其基本原理是一样的，它们的区别仅仅是表现程度和典型程度不同而已。从本质上看，社会进步具有整体性，物质和精神、物质现实与精神现实不可能长期地断裂、脱节。无论是在发展广度上还是在发展深度上，物质现实的发展与精神现实的发展同步或基本同步，整个社会才能持续健康地发展下去。当精神现实非常原始、低级、落后、病态时，物质现实也会出现病态，甚至踏步不前。仅仅在物质现实上取得长久进步是不可能的。精神现实的重大进展迟早会引起物质现实的重大进展，反之亦然。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系统性、整体性的哲学基础。

物质现实与精神现实的统一并非唯心主义，以上所说二者的统一，主要是从功能、相互作用角度说的。若从本原与第一性角度说，物质现实是更原始的，是第一性的，是在逻辑上处于优先地位的。这是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已经反复证明了的真理。

从文明形态上说，政治文明具有相对于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独立性，即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是并列关系。但从动态发展角度说，政治文明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中介，具有逻辑上的过渡性。民主政治建设还需要形成一种全民共识即统一的民主与法制思想意识。可见，物质经济、民主政治、思想道德这三个层次在现实社会发展过程中是互为条件、相互作用的。从社会现实看，高等教育大众化、网络舆情、各种现代媒体，使得人们对各种社会问题尤其是对贪污腐败问题、环境问题以及贫富分化问题，越来越给予了集中的、强烈的关注，这将成为由物质文明向制度文明，进而向精神文明转化的催化剂。这种关注会逐渐在全社会形成共识、集体认识，这是社会发展（运动）的思想与精神条件。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入下一阶段的必然性及其唯物辩证法根据是：不解决精神道德、民主法制等上层建筑领域的问题，生产力、经济发展就不能继续深入进行下去。马克思主义认为，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具有反作用，生产关系对生产力具有反作用。当不变革上层建筑，经济基础就不能巩固与发展时，上层建筑领域的变革就具有决定性意义。当不变革生产关系，生产力就不能进一步发展时，生产关系的变革就变成了当前阶段的中心任务。纵观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历程，它正是沿着这样一条路径走到今天的，即通过变革上层建筑，促进经济基础的巩固与发展；通过不断调整生产关系，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在社会发展基本规律及其机制这一层面上，社会主义社会的发展与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过程是一样的。在这一意义上，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既支配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历程，也支配着社会主义社会的发展历程，是当代社会包括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在内的共同规律。资本主义社会与社会主义社会都将遵循唯物史观揭示的基本规律向前发展。虽然社会制度不同，历史文化传统不同，发展道路与形式不同，但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基本机制却是相同的。

依据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物质经济建设是基础，但在经济建设这一任务基本或完全完成后的主要任务应该是：通过民主政治建设、思想道德建设进一步巩固并促进经济发展。这是基本逻辑，但从具体现实历史进程看，社会发展的整体性和系统性又决定了经济建设和民主政治建设、思想道德建设的同时并进。逻辑和历史统一，中心任务的依次转变和社会各领域及各方面发展的同时并进二者之间并不冲突。二者不是机械对立关系，而是辩证统一关系。无论是思想道德建设，还是民主政治建设与法制建设，它们本质上都是调整人与人的关系，包括经济利益关系、政治权利关系、思想道德关系等。目前，虽然我们仍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还将经历长期的过程，但经济发展作为手段的意义已经开始逐渐显露出来（尤其在个别社会成员身上和个别社会领域），对制度文明建设与精神文明建设的内在需要在不断酝酿生长，这是社会发展在一定条件下转入新阶段的基本动力。[4]

解决道德与诚信危机是当代中国社会转入新发展阶段的重要契机。中国的改革开放引发了整个社会和精神文化的剧烈变化，道德滑坡与诚信危机[JP2]已经成为社会发展的突出问题。例如，假冒伪劣已经成为困扰我们的普遍社会现象。这种普遍性的假冒伪劣现象说明其根源很深，它与中国社会的整体体制、传统文化、社会导向有密切关系。如果我们从个人利益角度思考这个问题，也许可以说，假冒伪劣是对制度体制不完善、对社会不公正的一种负面反应形式，是通过钻制度与体制的空隙、通过人们对假冒伪劣的容忍，以谋取个人私利。但这种个人行为及其思想在现实中很快被传染滥用，成泛滥之势，具有强烈的传染性。这种强烈的传染性暗示，假冒伪劣具有群体心理文化基础与传统体制根源。因此，只有铲除了滋生假冒伪劣的根源、土壤，才能消灭假冒伪劣。这就需要从体制与文化上下功夫，就要解决民主政治、法制法规、社会公正、思想文化导向等上层建筑问题。从这一意义上说，上层建筑问题不解决，社会和经济领域的假冒伪劣问题就解决不了。[JP]

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将会一直成为中国社会需要解决的最基本矛盾。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指出，发展仍是解决我国所有问题的关键。这是“战略判断”，是对于整个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来说的。经过三十多年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矛盾也逐渐成为中国社会需要解决的另一个基本矛盾（至少在目前阶段）。解决办法是改革上层建筑，包括政治体制、民主与法制、思想文化、道德与精神文明建设。现代化进程表现在经济层面上是建立市场经济的主导地位，在政治层面上是建立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与法治社会的过程，在思想层面上是建立先进的社会主义文化。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是人民群众真正站到历史舞台中心的过程，是进一步彻底告别封建主义的过程，也是不断扬弃资本主义民主的过程。中国目前文化建设的核心问题是传统价值观纷纷解体，新的主导价值观迟迟建立不起来，精神道德世界失去了权威与秩序，显得混乱和无序。因此，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重建精神世界的权威和秩序，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迫切任务。

四结语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逻辑进程与现代化的过程是完全重合的。现代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是同一个过程，是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社会、人的发展等多位一体的现代化过程。社会发展是生产力、生产关系、上层建筑（包括政治上层建筑和思想上层建筑）有机统一的发展，单方面的发展是难以持久的。经济发展不会直接导致民主政治与思想道德进步。民主政治与思想文化都有其相对独立性，有其独特价值。在社会发展每一个阶段，都有一个中心任务，这个中心任务是社会发展根本动力在特殊阶段的具体表现，不解决这些具体问题，根本问题（尤其是生产力、经济发展）也不能得到解决。对于社会的全面、健康、持续发展来说，只强调生产力、经济、社会发展，不强调社会关系、社会制度与体制、精神道德建设，同样不行。人类社会历史实践证明，从社会发展的长期过程看，是生产力决定社会发展（尤其是从逻辑上、本原上看）；但从社会发展的某一个具体阶段与具体机制看，则有可能是政治文明甚至精神文明建设决定社会发展（尤其是从作用和功能上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不仅是进一步彻底告别封建主义的过程，而且是不断扬弃资本主义文明的过程，也是不断自我扬弃的过程。只有经过这种多重的扬弃和辩证的发展，才能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成世界上最先进最文明的社会。

参考文献：

[德]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石冲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429.

[2][ZK[德]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33-634.

[3][ZK[美]詹姆斯·布坎南.自由、市场与国家：80年代的政治经济学[M].转引自[美]亚历山大·J·菲尔德.利他主义倾向·总序[M].赵培，等，译，长春：长春出版社，2005：1.

[4][ZK王海明.科学社会主义与民主社会主义新探[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2）：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