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蕨菜的日子
开春,镇里男女老幼纷纷背篓挎筐去山里采蕨菜。
蕨菜能换来钱,能换来任玉学费和想穿的衣服。任玉也偷偷地跟着大人身后要去采,但没走出多远,就被大人发现,她只好乖乖地回去。
任玉在山路那块大石头上坐着等待,她想:总会有人领她去的,她也想自己去,但走到山林中就害怕,风吹树枝沙沙响,她也心跳,草丛里的蚂蚱跳,蝴蝶飞,她也发抖,她跑下山,坐在大石头上喘着粗气。任玉本来是上四年级的十三岁姑娘了。她爸爸同妈妈离婚。留下她和妈妈,妈妈精神不好,每次犯病都一丝不挂,在镇里那条繁华街上跑。有几次被人送回来,送回来时是穿着衣服的,任玉见妈妈回来就哭,妈妈哈哈大笑,她不知妈妈为啥疯了。每次大人谈论妈妈时,她总跑开,她想骂他们。那次妈妈又一丝不挂跑到街上,有几个男人还指手画脚地说什么乳房、阴毛,她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牙咬得咯咯直响,等我长大非煽你们不可。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嘴唇流出鲜血,她拳头攥得很紧。
任玉坐在石头上,玩弄草。她觉得这草真好玩,扒拉一下,它就摇晃,有时还发出响声,她不知这草是怎么响的,她又看黄瓜香锯齿似的叶子,她数着每个黄瓜香的齿儿,很有意思。它们长的齿儿不多不少,都是22个齿儿。任玉反来覆去地数,只是最大的叶儿多三两个齿儿。任玉掐了一枝黄瓜香叶儿,放在鼻子上闻着,一股清香的味儿从鼻孔里飘进来,她陶醉了,她多么想家里也会有这个味儿,她想和她同龄的女孩一样穿着花裙子,身上飘着清香的味儿,那时她多么开心,她微闭着双眼,眼前出现了美好的憧憬。
突然她听有人喊她,她睁开双眼一看,是位高个男人挽着烫短发的女人。
高个男人问:“小姑娘,采蕨菜是走这条路吗?”
她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穿着西服,女人穿着运动服。
“是这条路,我给你们带路好么?”她望着男人和女人的脸说。
女人弯下腰摸摸她的头发说:“谢谢你!”说完扯过她的手。
当任玉触摸女人的手时,她心猛地一跳,多么柔软的手啊,女人身上散发着馨香的味儿。就像她的女老师身上的味儿,她上学时那位双眼皮大眼睛的女老师,每次见到她,都对她说:“你好好学习,别自卑。”老师姓刘,她的名字也好听,叫刘丽娜,她背的书包是刘老师给的,刘老师走时还给过她一套衣服、10个本、20支铅笔和文具盒。送刘老师那天,她抱着刘老师的腿哭了,刘老师也流了眼泪,刘老师还说:“好好学习,将来会有前途。”她点点头,刘老师走,新来的王老师瞧不起她,总批评她,说她埋汰,还训她。她在班级里好像是个外来人。她受老师批评训斥,还受同学的歧视。她想退学干点什么,又想不出来路。就在采蕨菜前三天,老师说:“任玉,你该交学费了。”她点点头,她去哪儿找学费去,妈妈每日拣破烂卖那点钱,还不够吃饭的,别说学费了。她向老师请假,老师说:“随你去吧,反正我也不教你们班了。”她不知道老师同不同意,她要去采蕨菜,采回来蕨菜卖了好交学费。没人领她去,她自己采了十多斤,卖了还不够交学费的钱,她只好坐这儿等,有人去她就跟在后边,但是有的人不领她,她只好等了。
女人牵着她的手,她跟着她们走,她告诉她们采蕨菜的地方。
小两口边走边说笑,女人笑得很清脆,男人有时也笑,他笑时哈哈大笑。
任玉想他们是外地人,是到这儿来游玩的,她想应该同他们说说自己家的事儿,说了之后也许他们会帮助她的,她从邻居家电视里和学校听说“希望工程”“手拉手”,也许会得到他们的同情,任玉想了好半天,后来决定不说了,因为他们没问她上不上学,为什么在这儿坐着。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女人抚摸着她的头问。
“我叫任玉。”她抬起头来看了女人一眼。
“任玉,蕨菜多么?”男人问她。
“多,就在那片树林里,可多了。”她向男人说。
“好,咱们多采点,你也帮我们采好吗?我给你十块钱,行不行?”男人看了她一眼。
任玉想才十块钱呀,我给你们带路又帮你们采蕨菜,十块钱,她摇摇头。
“少点了,那就给你三十吧。”男人说。女人好像有点不高兴,捏了男人手一下:“这是干啥?”男人在女人耳边说些什么。她没听见。
下山时,男人从兜里拿出3张十元的票子给她,给她时女人数了三遍,然后又对她说:“小姑娘,你真行,就这么一会儿挣了三十块钱,是不是多了?多了给阿姨一张吧。”
任玉还没接过钱,她双眼盯着女人手里3张十块钱,她想:有了这30块钱,她的学费就差不多了,她能上学了。
“不,阿姨,这30块钱……”她垂下头,她从女人手里拿过两张十元的票子转身走了。
女人又追上来:“阿姨给你一块泡泡糖吧。”
她没要,她跑了,跑得很快,她听见女人喊她。
当她跑上公路,已是气喘嘘嘘。她坐在桥头上喘着气儿,手里攥着二十块钱,她把钱捋好,揣进兜里又按了按,怕丢了。
她上学那天,王老师问她:“任玉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
她从兜里拿出60块钱:“王老师我去挣学费了,你看够不够?”
王老师没接钱,她看了任玉好半天,因为校长已经告诉她,任玉学费全免。她本想告诉她,但她想这孩子挺有志气,她抚摸着任玉的头说:“任玉,你这……”她眼睛湿润了。
任玉看着王老师:“老师我的学费够不够?”
王老师说:“够了,你不用交了,校长说免了。”
任玉那双大眼睛含满了泪花。
采松树塔的日子
每年采松树塔的时节,人很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外省人,他们夹着麻袋和丝袋子去青岭站采松树塔,任平每年都去采两趟。他从车上跳下来,钻进林子里,看见针状叶子的小树枝头结满了松塔,他从背包里掏出麻袋,拽过树枝采松塔,从树枝上采下来,装进麻袋里。任平个儿高,手大一把能拽下三个松塔,他比别人采得快。采了一个多小时,麻袋已装一半了,这才坐下来,轰赶蚊子、瞎蒙和苍蝇。从背篼里拿出水壶,军用水壶,还是那年扑火时上边发的,回想那段生活,任平觉得自豪。那时他在铁路集体单位,是搞工程的,每年在各小站挖地基,盖房子。在牙林线小站都留下他的足迹,每栋房子都有他砌的砖,每当他想起时,脸上都有说不尽的笑容,他还向儿子讲过:“爸爸那时还抓过兔子呢。”
儿子睁大双眼,看看他,从儿子眼里闪出一种对他的羡慕尊敬。
后来他又讲打狍子、捞鱼、盖房子时,住的工棚子全是帐篷,吃的是白菜土豆大头菜、包米面窝头、大馇子粥。
儿子抬起头来:“爸,生活不错呀!现在想吃还没有呢。”
他摸摸儿子的头:“现在不能同那时比,那时虽然是粗茶淡饭,但人们都没私心,有福同享。”
后来他再讲,儿子说:“住工棚子,吃窝心头、大头菜……烦不烦?”
他瞅儿子一眼,儿子早站起身走了,望着儿子背影心里一阵酸疼。
那年山林着火,他上山去扑火,施工队队长发给他们一把打火斧子,一个军用水壶,他把水壶罐满了水,背在背上。火势凶猛,火苗舔着山林,树像一根蜡烛似的燃烧着,地上的草,人走上去烫脚,烟熏火考,骄阳似火,脸上身上落了一层木灰,汗水流淌下来。每个人就像刚钻出炕洞子似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他拿起军用水壶喝了一口,壶里边一滴水也没有了。他躺在热土上,望着混浊的天空。这时队长喊:“扑火去!”他这才起来,拣起水壶,向火场奔去。渴,饿,使他们顶不住了,每个人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队长还喊:往上冲。他看了队长一眼,队长除了眼睛的眼白是白的,牙是白的,其余的都是黑的。他转身冲向火场,抡起打火的条子扑打着,这一块火场立刻出现一条道路,两边的火舌舔着他的脸和身子。他顾不上火舌的舔烧,终于打出一条通道。身上衣服全烧破了,头发烤焦了,衣服从烧破的地方露出了肉,腿和腰、胳膊已经被火烤糊了。他看见前边有火,又扑打着,最后他被抬进医院了。
他被命名为“扑火抢险先进个人”,成了名人,电视广播都报纸有了他的先进事迹和照片,当然他也得了100元钱奖金,这100元还没到他手,队长和党支部书记就动员他捐献给灾区,妻子看他烧伤了,心里很难过,说什么也不让他捐,他摇摇头说:“还是捐吧,领导都说了,咱得听领导的话。”
妻子眼泪汪汪地说“咱家也不富裕,捐一半吧。”
“不行,全捐了,没这100块钱咱还不活了吗?”他看了看妻子,为了生活,妻子含辛茹苦,至今还穿着结婚时买的衣服,他心里酸疼。他每月才二百来块钱,妻子在市场上做点小买卖,每月收入比他多点,三口人之家生活很艰难,他咬了咬牙对妻子说:“全当咱们没得,还不行吗?”
妻子眼里含满了泪花说:“我不是心疼一百块钱,钱是人挣的,有人才有钱,这钱是用你的命换来的。”
全民企业下岗,集体企业放假,没活儿干。任平只好同妻子做小买卖,近几年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每月除了税费还要捐款交费,挣的钱够三口人吃穿了,他看别人发木材宾缝,他也出去一趟,找了亲属,亲属们现在都发达了,对他的态度很冷淡。他心里明白,现在这人变得太快,他亲姑姑、叔叔也变了,虽然表面上很亲近,同他谈得很热乎,做买卖,他们都摇头说:“难啊!”木材销售也不好,生意做了不挣钱。他不再谈做买卖的事了,住了几天他赶紧回家了,还是每天同妻子摆摊,卖小食品、水果。
每年采山货季节他都去跑山,采金莲花、都柿、黄芪、松树塔等野果,他常跑山,认识不少的药材,他又采药。每年也能挣上千元,第一次采婆婆丁(蒲公英)时,他不相信这玩意是药材,这玩意遍地都是。他一天就采了两麻袋,掏出来晒干,当他卖给收药材的人时,人家说这是假的,他目瞪口呆,他要看看真的是什么样的,人家说什么也不让他看。后来他偷偷地看了一眼,一看他大吃一惊,那哪是婆婆丁呀!那是老牛错,他没敢吱声,扭头走了。为了这十袋子干婆婆丁(蒲公英),他伤透了脑筋,一次他翻废旧报纸时,发现有一则广告,中医公司大量收购婆婆丁(蒲公英),他打了电话询问后才知道,这家公司大量收购婆婆丁(蒲公英)。任平发了五十麻袋到那家公司,公司的老板见了,拉住他的手说:“这才是真品,是真的蒲公英呀!”
任平第一次发了一笔万元的财,他拿到钱后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刚要走出旅店门口,药材公司的老板站在那里伸过手来:“任先生,咱们签一份长年供销合同好吗?”
任平听了这话心才落地,他怕老板反悔或者是劫持,他笑了:“可以,你知道采这玩意很费劲。”
老板笑了笑:“费劲我知道,大兴安岭我也去过,我希望你合作,贵公司是信誉单位。”
任平说:“我相信,让我想好了通知你。”
老板也许看出他的心思,最后把他送上了火车。
任平回家乐和了好几天,他把药材公司老板的话早已忘到脑后了,他得了三万块钱是他十年也挣不来的,他还想是把这三万块钱存上,还是买家电,改善生活,为这三万块钱,他好几宿没睡好觉,他计算这钱怎么办好。每天摆摊时,他都满面笑容,见熟人老远就喊,笑得左邻右舍摆摊的摊主感到奇怪,问他妻子:“你家那位这是咋的了?”
“穷汉子得了狗头金了。”妻子不耐烦地说,左右摊主都抿嘴儿笑了。
那天晚上妻子对他说:“得了,你穷汉子得了狗头金了,把钱存起来吧,今后生活路还远着呢,养老、孩子上学,那点钱好干啥?”妻子说完坐在椅子上数着一天摆摊的钱。
任平这才恍然大悟,可不是养老、儿子上大学都得用钱,比人家有个十万八万自己这点钱算个啥呀?他又一次想起那位老板的话:本公司长期同你合作。于是他找出信纸信封给老板写了信。信寄出一两个月也没有回音,他找出那个老板的名片,查找了电话号码,电话通了却说该号码有误,他又查了电话号码,电话也没通,最后任平唉声叹气道:“不是我财呀!”
妻子说:“你那脑袋,是尿罐子。”
任平没吱声,抬起头来看妻子好半天,又长叹一声:“天生不是我财!”
妻子瞪他一眼。
任平采了两麻袋松树塔,他一袋子一袋子扛到车站,坐在站台上边上吃了面包和咸菜、火腿肠,又喝了二两酒,这才搭上货车回家。
他把两袋子松树塔放在院子里,当他进门看见脸和脖子被蚊子、瞎蒙咬得胖起来时,他心里有一种酸溜溜的东西涌上来,觉得眼泪从眼圈流淌下来。
采松树塔的日子过去了。当秋风把绿叶吹成枯黄色,叶子飘落下来时,任平还在市场的摊床前坐着,还在数着毛角票子,妻子正在擦洗着桃、香瓜……
萧 萧
萧萧结婚那天很隆重,新房虽然在小沟站,公婆还为她和余生租了房子,让他们度过蜜月回小沟站新房去生活。
萧萧坐车来到小沟站,她下火车一看:车站站前有两栋砖房,在车站对面有个林场,那里是板加泥房子和砖房,她看了几眼。
车站的男男女女早已经拥上来:“吆,这新娘子看啥呢?”
她抬头一看:是位穿着红格毛衣的中年妇女,她个儿高身体健壮,红苹果似的脸庞。
“没,没看啥。”她微微一笑。
小沟站像欢迎客人一样欢迎她的到来。
萧萧每天给余生做完饭收拾屋子,然后看电视。余生休班起来得晚,她总也睡不着觉,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
萧萧看准了前后院的地,她每天刨地,打垄,挑着两个油漆桶挑粪,小菜园里的白菜、小葱、香菜、菠菜长得绿油油的,每逢小菜下来,萧萧就各家各户送。她说:“吃不了扔了,白瞎了。”每天忙忙碌碌,丈夫见她累得呲牙咧嘴的就劝她:“你这是为的啥,我挣这八百来块钱够咱们生活了。”
她摇摇头。
第二天又去大站买回三十只鸡,又从车上接回来三头猪崽和两只小羊羔,家里一时成鸡、猪、羊的窝了,闹得丈夫哭笑不得,左邻右舍的人也笑她,说她这叫“白费劲儿”,咱这儿烧的不花钱,吃菜种点够吃,何苦费那个劲儿。
萧萧养的鸡,不到一个月死了十多只,猪也三天两头的有病,不吃食。萧萧嘴起泡,整天去林场买药,求人家给猪打针,总算保住了三头猪。
立秋那天,萧萧杀猪请站里人吃了一顿肉。站里的人们才相信萧萧,萧萧不仅能养猪,那两只羊变成六只,十几只鸡还活蹦乱跳地在笼子里“咯哒咯哒”叫着。
萧萧每天把羊群赶到山坡上吃草,她边放羊边想:我就不信养不了猪,养不好羊。
开春她又从车上买下了六头猪崽,这六头猪还挺争气,到了秋天每头长了三百多余斤,杀猪时她请来站里的男男女女忙乎了两天,才把六头猪杀完。她把猪肉装上火车到大站去卖,丈夫也无可奈何地跟她去了大站。
她和丈夫还有站里的人帮着装上了火车,火车开出小沟站的第二站,列车员检票,多亏她买了票,但她带的东西超重,萧萧说:“我是小沟站扳道员刘余生家属,养几口猪去大站卖,高抬贵手吧,都是一家人。”
补票员看了她一眼:“一家人咋的?一家人更应该遵守客规,补超重费的票。”
萧萧拽一下余生,让他上前说两句,余生扒拉她一下:“干啥呀?!”
补票员和乘警瞅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好像说:“这个人咋还拉拉扯扯上了。”
萧萧瞪了余生一眼,转过脸来又笑眯眯地说:“补吧,家里人也补,二位大哥看我是小沟站的人少补点,将来到小沟站,我请你们。”
“你可别扯了,到小沟站你才不认识我们呢。”补票员往下撕票子:“三十八块钱。”
“吆!这话说哪去了,不信你们等着瞧。”萧萧从兜里掏出四十块钱:“不用找零了,给二位买糖吃吧。”
“呵!你这人,还想拉人下水。”那个乘警满脸阴云。
余生站在一边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为这点事儿值吗?说小话,还挨损,犯得上吗?他越想越来气,真想把那十片肉扔下去。
萧萧拉他坐下,他一甩袖子向车厢里面走了。萧萧望着余生的背影,心理涌上一股酸溜溜的东西,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转,她咽下眼泪,不管怎么样,她成功了,猪养成了,不管挣多少钱,她还是干点事儿,想到这儿她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忘了。
火车到了大山站,余生一声不吭地来帮她卸车,还好萧萧的爸爸在站台上接她,萧萧见到父亲,眼圈红了,她大声地喊:“爸爸!”
萧萧父亲推着小推车,见女儿从车门往下卸袋子,忙上前去接。
“萧师傅,来接站呀?”那位车上乘警也来帮忙。
“小张啊,跑这趟车?”萧萧父亲忙上前去握手,又拽过萧萧的手说:“这是我的女儿……”
“爸,我们早就认识了。”萧萧抿着嘴儿一笑:“余生,来。”她拽过丝袋子一角,余生弯下腰拽住丝袋子角,往下捞。
肉还没出车站站台早被围上来买肉的人抢光了:五块钱一斤我全包了!
萧萧一笑说:“欠帐还了,还挣了两千多块钱。”
她上市场买了菜鱼肉,同母亲又炒又煎,摆了一桌子菜。萧萧父亲生怕余生吃不饱给他夹菜,丈母娘也给他夹肉,生怕姑爷吃不饱,余生喝了一杯白酒,吃了两碗饭,进大屋睡觉去了。
萧萧也心疼余生,余生下夜班也没睡好,又抬又扛地折腾了大半天,能不累吗?她给余生盖上被,又沏了壶茶,临出门时,她趴在妈妈的耳朵上说:“妈,我去市场逛逛,余生渴了那屋有水,您给他倒点。”
她匆匆忙忙走了,她看见市场批发的线衣线裤、裤衩、背心、毛巾等便宜,买回去几十件,肯定能挣钱。
第二天早晨上车,余生看萧萧背了一个大包,手里还拎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编织袋子,老岳母还拎着一个编织袋子,顿时脸变了颜色,睁大了双眼,皱紧了眉头,撅着嘴,从岳母手中抢过编织袋子,三步并成两步蹬上了车梯,萧萧说:“妈。你回去吧。”
萧萧还没说完,余生又下车,拽过她手里的编织兜:“妈您回去吧,她愿意干就干吧。”说着又把兜拎上了车。
萧萧妈妈笑了笑:“瞧你们这小两口,我回去了,过两天看你们去。”
余生站在车门口,拉着萧萧手说:“妈回吧!”
萧萧心里乐了,脸上流露出欢快的笑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射出动人的光泽,滚烫的目光望着余生,余生心立刻被萧萧的目光熔化了,他刚的才急躁、愤怒一下子消失了。
萧萧“咯咯”地笑道:“看我干啥,还不快上车。”余生拽着萧萧的手走进车厢。
当达紫香花满山遍野的疯开的时节,萧萧拎着满满一方便兜鸡蛋上了客车,她一眼看见那位补票员:“这是自家鸡下的蛋,你拿回去尝尝,下次不用你的车厢捎肉了,他们开汽车来拉。”说完转身走了。
萧萧站在站台上向他摆手。
萧萧每天喂猪,放羊,她还唱着“妹妹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的歌,虽然唱得直跑调,她还是唱了。
那一日站长喊住她:“萧萧,小张的新娘子明天到,买你家一只羊,杀了欢迎。”
萧萧“咯咯”地笑了:“站长,你可别扯喽,买啥,相中了哪只就牵走。”
“那也得给钱,不能让你破费。”站长说。“啥破费不破费的,我来时大家伙儿也不是欢迎了吗。”萧萧笑着说:“下午就来牵羊吧。”
那天她也去车站接了新娘子,她看见新娘子穿着红纱裙子走下车梯,她心里一动,她想:有一天她也和余生潇洒一回。
作者简介:蔡昌旭,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员、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国铁路文学》《短篇小说》《骏马文学》《威海文艺》《内蒙古文化》《川东文学》等杂志和《人民铁道》《呼伦贝尔日报》等报纸副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和散文300余篇。曾荣获全国铁路中篇小说奖二等奖、上海卢湾区《上海读书报》二等奖,小说《兴安岭上》获得哈尔滨铁路局建局五十周年奖,连续六年获《哈尔滨铁道报》纪实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