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锋 周奎英
人的正常生活是以体现其主体型人格为前提的。所谓主体型人格是以人的自我意识、主体能力的充分发展为基础,以自主性、独立性、创造性、责任心的养成为核心,有利于人的主体性和创造潜能充分发挥的现代人格模式。这其中,“人的自我意识”很重要,“自我意识”的有无、强弱直接影响着人的精神生活状态,并间接影响着个体事业与人生的成就。
教师中“自我意识”缺位的人不在少数。我们常常看到,一个从事教育工作多年的人对自己的教学一脸茫然,毫无主见,忧谗畏讥;一些教师无论听了哪位教学专家的讲座都觉得“有道理”,一番“学习”之后发现其实并不管用,于是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自己前方的路;在学校事务中他们往往人云亦云,一看别人认可了什么,哪怕自己不愿意,也急忙附和着做“好人”……你别指望从他那儿听到一个有创意的见解,你别指望他干净利落地做好任何一件事情,什么时候他都不能让人放心地独当一面。他们畏首畏尾把全世界都当成了自己的尺度却唯独不敢正视自己的感受,屈己从人成了一种心理定势,甚至有时连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主张什么。他们待人处事柔媚无骨,愈怕出错便愈加容易出错,愈怕“无能”便愈加凸显其“无能”。天长日久,在经历无数次外界和自我的双重暗示与明判后,他们成了“没有能力”或“能力不强”的边缘人,人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们的教育批评常常指向学生主体性的缺失——无视学生主体性的教育培养出来的人大多数表现为缺乏独立性、主动性和创造性,缺乏自主自律能力,习惯于从众和循规蹈矩,习惯于逆来顺受和忍气吞声。事实上,学生是教师的“影子”,学生的人格成长是以教师的人格完善为前提的,己之浑浑噩噩焉能使人之奋发有为?己之唯唯诺诺焉能使人之不卑不亢?乌申斯基说,老师的人格对于年轻的心灵来说,是任何东西都不能代替的有益于发展的阳光,教育者的人格是教育事业的一切。教育者的独立、理性、自为、自由永远是最可宝贵的教育资源,它赋予教育者以明敏丰富的心灵、无惧无畏的勇气、坚强持久的毅力和必有所成的信念。
拥有“自我”是教师入职以后必然要经历的一场“战斗”。教师的教育理念、教育风格、教育自信、教育信仰等涉及“自我”的东西既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头脑中固有的。教师的“自我”是其从教以后自身禀赋和学校环境双重作用的结果,这个结果最终奠定了教师最基本的精神形态。初为人师是教师人生历程中特别紧张的阶段,也是一个充满激情的阶段——对学校和自身都充满了美好的幻想并为之努力奋斗。按照弗洛伊德对人格结构的划分,此时的老师处于“本我”阶段(先天本能欲望组成的能量系统)——并且“本我”还很脆弱,他往往自觉不自觉地模仿优秀教师、资深教师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他特别在意自己在领导和周围教师心目中的形象,甚至据此来判断自己的能力、水平、价值……这是一个膜拜偶像的阶段——他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推出”一个或一些教师作为师表的最高尺度悉心涵泳、耐心揣摩、精心扮演,并且每每会心和陶醉于自己的“教育家”潜质。此时的教师处于对教育、对世事的懵懂阶段,也对教育魂牵之、梦绕之,却认识不到自己的“有限”,他凭自己的一股原始冲力而不是教育使命感、责任感来划定自己的“教育领地”。
正是从这时候起,分化开始产生了——那些模仿能力强的、天赋好的年轻教师被外界认为是“优秀教师”,“自我”意识得到了正强化,从而赢在了教育生涯的起跑线上;而那些尝尽东施之羞苦的教师逐渐走向殊途——他的“自我”之花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风霜后足以一蹶不振。当教师的“青春期”过去,铅华散尽的时候,一部分教师的“自我”矗立起来了,他们会认为原先那些曾让他们骄傲的、奉之为标杆的教育者形象原来也不过如此,所谓的“光环”只是自己眼光的作用,由此他们不再迷信权威、迷信书本;而另一部分教师在经过一段时间兴致勃勃、信心满满的追求之后,逐渐默认了自己的颓势地位,觉得曾经的不论海阔天空、不问天高地厚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和令人尴尬的。很多“成功”的教师在回忆自己成长的经历时,都津津乐道自己最初的一段经历,事实上教师成长的“晕轮效应”非常明显,一步好步步好,一步差一辈子难见起色。即使是曾经同事、现今影响云泥有别的两位教师,追溯一下他们的当初,给人的感觉也很有可能是彼此仿佛依稀,谁也无法预料未来。最可以解释这种“始差毫厘,终差千里”现象的,就是他们是否具有清晰的“自我”意识——有“自我”意识的教师未必做出贡献形成影响,但没有“自我”意识或“自我”意识不强的教师一定无所作为。
聊可庆幸的是,教师的“自我”意识在它该矗立起来的时候未矗立起来,并不意味着它永远不可矗立起来——一如婴儿学步,大部分人一岁多点就会走路了,但也有的孩子要晚上几个月,甚至有的有障碍的孩子要到几岁才会走路——但一辈子不会走路的孩子很少。有无“自我”意识之所以会影响(甚至决定)教师的成长,主要原因在于这决定了他们以后是否敢于表现自我,是否能够勇于试错。从教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教师其实仍在“实习”,他需要通过不断的“试错”,在一系列叠加的“教育不当”中看清自己,看清自己所作所为与教育规律、教育真谛之间的距离,并由此获得心智上的成长。我们都知道年纪大、阅历广的教师犯错误少,其实这里面包括两种情况——一种是“自我”意识高扬、主动而切实地履行了自己教育职责和使命的人,一种是“自我”意识萎缩、不敢试错而“明哲保身”的人。后者可以向前者转化吗?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转化?答案是,可以,完全可以,在任何时候,于悄然不觉中。只要建立了充分的自信心,相信自己的“教师资格证”是“硬通货”,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进行教育教学决策;只要克服了担心失败的心理障碍,发现这种长期束缚自己的其实就是“一层窗纸”;再辅之以自己或所依赖的同事、领导帮助下的强化训练,没有“自我”意识或“自我”意识不强的教师是可以慢慢垒砌起一个独立而清晰的“自我”的。
教师“自我意识”矗立的过程实质上是一个确立自己教育话语权的过程。教师的话语权不仅是指教育教学活动中通过话语对于学生所产生的影响力,也指向在学校事务中通过话语对于领导、同事所产生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是教师的尊严所系,也是教师“自我”存于外部的表象。学校领导要尊重教师的话语权,要学会倾听,为教师创设行使话语权的氛围,激发教师的表达欲望,但归根结底教师的话语权是自己奋斗的结果。这里的“奋斗”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热爱教育,一是善于学习。热爱学生,热爱教育事业,心中充满了“爱”的故事、体会到了“爱”的意义,教师就会时时对教育“有话”;善于读书、善于学习,具有了独立的思考能力和怀疑精神,形成了教育个性,教师就会处处对教育“可说”。教师对教育既“有话”又“可说”,话语权自然也就有了。当一个教师在自己的学校里从容优雅地言说教育、表达自己教育主张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说,他的话语权实现了,“自我”也站立起来了。
我们常常听到一些学校领导说他“很重视青年教师的成长”,做了很多培养方面的工作;也常常听到一些学校领导说“其实优秀教师的成长是其自身努力的结果,并非培养、培训所致”。有意味的是,有时候同一个人也曾说过这两种意思完全相反的话。悖谬的根源在于,我们忽视了对教师精神层面的关心。第斯多惠说:“教育的艺术不在于传授本领,而在于激励、唤醒、鼓舞。”没有一个人能代替教师的成长。试问,我们为此做了多少“激励、唤醒、鼓舞”的工作?我们希冀教师的心灵世界充实、高贵、美丽,希冀他始终站立着“为人师表”,其实第一重要的、第一步要做的工作就是关心他自我意识的苏醒。自我苏醒,事业始成。
米兰·昆德拉有言:“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不是存在,而是不能成为自我。”看一看我们的周围,有多少教师因为“自我”的沉睡而平庸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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