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红岩
【内容摘要】在人类漫长的进化与发展过程中,人类的艺术图像也经历了不断发展演变的过程,从最初的原始艺术图像开始,经历了现代图像到后现代仿像的变化。在艺术图像的发展演变,也传达出人类文化变迁的过程。文章试图循着人类艺术图像产生、发展、演变的过程来探究人类文化的变迁之路。
【关键词】原始艺术图像 现代艺术图像 仿像 文化内涵
人类与图像的关系和人类的历史一样久远,从生产力极度落后的原始社会到科技高度发达的当代社会,人类从来没有停止过生产图像,人类在与大自然及整个宇宙的接触中不断创造出变化无穷的孕育着无限生命力的种种图像。深入追溯图像产生发展的演变过程,我们可以发现图像与人类的生存息息相关,与历史社会的发展、人类文明的进步紧密相连,图像的产生,折射着社会文化演进的错综迷离的关系。人类创造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图像世界,每一幅图像都是人类的智慧与无穷的想象力、创造力的明证。人类对图像的迷恋,反映在视觉艺术几千年的发展演变的历史之中,人类的图像史也就是人类思维发展的历史,是人类文化演进的历史,图像的演变映射出人类掌握世界方式的变迁。
我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图像中,世界本来就以图像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所以图像與人类的生存息息相关。从童年时期开始,人类就创造了许多图像来传达对世界的认识和理想,随着人类文明的演进,越来越多的图像表征了人们心中的世界和思想,通过对人类创造的图像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不同历史时期的图像有着不同的特征,代表了人类不同的生存方式和文化内涵。
一、原始艺术图像——神秘世界的灵性载体
今天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被我们称为艺术的原始图像,以其粗犷的线条、变形的形象、对细节的省略画法呈现出独特的艺术特质,它们深藏于秃岩、石窟和洞穴这些隐秘场所,向我们昭示着其遥远而又神秘的存在。透过这些图像的表现对象、表现手法及其呈现场所,众多理论家试图从不同的角度揭示这些深埋于久远的历史尘埃中的神秘图像背后的奥秘。
人们通过对原始艺术的研究发现原始图像在诞生初期就呈现出神秘的巫术功能。原始图像的巫术性质源于原始人以交感巫术、图腾崇拜、万物有灵论为基础的神秘的、原逻辑的、前科学的思维方式。原始图像的产生和原始社会特定的自然环境以及原始人在自然面前的境遇息息相关。原始人类在面对浩瀚无垠的自然面前,时时经历自然灾害、野兽的侵袭、病痛以及死亡等,从中感到生命的渺小与无助,人力无法与强大的自然相抗衡。这个时期原始人类的自意识尚未觉醒,列维-布留尔把原始人的思维称为原逻辑的、神秘的思维,原逻辑思维的一个基本原则是以受互渗率支配的集体表象为基础的,思维活动受“万物有灵”论和交感巫术支配,他们认为世界被一种神秘的、不可知的力量在操纵着,世界万物都是有灵魂的生命体。
原始人的意识尚处于混沌的、未分化的状态,因此他们很难区分图像与实体之间的差异,“人们当时不把图像看成再现……而是把它看成与那个物体同一的东西。”①因而认为图像与实体之间具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可以通过对形象的控制进而达到控制实体的目的,“只要他们画出猎物的图像,或许再拿标枪和石块猛击画中的野兽,现实中的野兽就会慑于他们的威力。”②在原始艺术中常常寄寓着人们希望捕猎丰收,希望子孙繁衍,希望死后复活,希望驱邪除魔等愿望。
原始艺术发展到图腾崇拜阶段是原始人寻求超自然护佑的集中体现。由巫术到图腾是原始人类从渴望对动物的形体控制发展到“基于对自然事物的依赖感所产生的一种动物崇拜”。③“史前的图腾意识和信仰正是由于史前人类在狩猎活动中的那种实践上的无能为力,那种生存魄力所引发的,生存的现实性的压抑,使得他们在幻想中祈求与图腾物‘同一,借助于图腾的力量去抑制、征服其他自然力的潜在威胁。”④原始图像虽然是原始人自己创造的,但是在原始人的心目中,图像非人创造,而是原本存在于某个神秘的世界,将之描绘出来,不过是其自身的感性显现,因此,原始人在图像面前要听从其召唤,对其顶礼膜拜,他们认为图像是神灵的附体,因而具有了神性。原始艺术发展后期,多以宗教内容为主,作品也常见于神庙、墓穴、教堂等地,呈现出明显的宗教特征,表现出对神性世界的崇拜。
原始图像清晰地指射图像所代表的神秘世界,图像与图像所描绘的现实之间是同一的关系。原始图像体现了原始的巫术文化,归根结底可以归纳为宗教文化。这种文化折射出原始社会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交往方式,人们生活在原始自然的生活世界中,进行着简单的获取衣食住行等生活必备资料的生产活动,不具备支配自然的意识和能力,以原始自在的思维和自在的生活实践为基础,凭借天然的血缘关系和情感关系形成交往活动。意识处于混沌、未分化的自在思维阶段,以巫术文化为主体的原始艺术是人类精神尚未自觉的表现。由原始图像、图腾崇拜、原始巫术及原始宗教错综交织的原始文化是人类精神尚未自觉、主客不分的表现,表明人类意识尚处在混沌的未分化的和自在思维阶段,还没有形成清晰的自我意识,是原始社会以原始自在的思维和自在的实践活动为基础的自然主义的文化的体现。
二、现代艺术图像——理性世界的感性显现
自然界最初是作为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和不可制服的力量威慑着人类的现实生活,人类以完全服从和膜拜的态度面对自然,原始图像与现实是同一关系,指向神秘不可知的灵力,有着巫术功能,包含着原始人的信仰。
图像真正成为艺术是人类从主客不分、混沌的图腾、巫术意识形态迈向理性精神时代的产物,反映出原始人类思维方式的转变。原始思维的解体是导致模仿形象同现实彻底分离的根本原因,随着原始思维的解体,模仿形象与现实之间的神秘统一不复存在之时,在模仿形象面前,人们感到的是反映现实的形象而非现实本身。
第一次分离,图像与现实同一关系的分离。图像与现实不再具有神秘的内在同一性,即人们不再将图像看做实体本身,而使图像成为了表征实体的符号,并力图通过对客观事物的精确模仿达到再现现实的目的,图像成为对现实的模仿。第二次分离,图像与现实模仿关系的分离。图像不再是我们所熟悉的生活世界的模仿,而是蕴涵着创作者主观情感与理想的乌托邦世界,更加追求艺术的自律与独立,图像成为艺术家表达主观世界的载体。
原始思维解体导致人类图像观念的转变,当图像的造型不再具有神力,而仅为自身或是对客观实在的再现,真正意义上的图像艺术便诞生了。
真正属于现代的图像是在古希腊时期出现的,它与希腊精神的产生同步。希腊人把数学和比例看做美的基础,所画的图画和造型,以酷似现实而获得永久的艺术魅力,“模仿说”成为希腊两千年图像造型的基础,希腊艺术要求模仿出物体图像在三维空间中的立体感。透视法的发现是人类有意识探索艺术表现手法的体现,它不仅是艺术家看待世界的方式,同时它也是人们心目中的空间世界的表征,它揭示的是一个理性的、中心化的、有秩序的空间。透视画法体现出强烈的世界秩序观念,绘画忠实于这种秩序,是人类理性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透视画法使艺术家有意识、有目的的,按照既定的空间模式理性作画,例如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运用正规的数学原则描绘景物(例如比例和透视作用)”,“力图把一种具有深度和具有顺序的时间的理性宇宙结构学转化成艺术”。⑤这是当时理性主义精神在视觉艺术中的集中体现。
随着图像艺术的发展,同时受到摄影术的冲击,画家发现绘画的价值不在于精确地模仿现实,即使再精确的技法也难与摄影术竞争,因此人们逐渐发明了抽象的、符号化的、象征的绘画形式,艺术家以此创造其内在的生命,赋予作品以灵气或精神内涵,张扬主体、个性,往往描绘的是解体的、破碎的图像,由此图像由自然界神秘的灵性载体成为了人为主观思想精神的载体,从中表现现代人的生存状况。艺术创作者由原来的匠人变成了思想者、画家、雕塑家、建筑家,由此艺术史变成了艺术家及其艺术创造的记录。
现代艺术图像的产生是人类精神自觉的产物,它以理性和科学为基础,散发着人本主义或人文主义的光辉,代表着自由自觉的富于创造性的文化,体现了理性主义的文化模式,这种理性主义的文化模式是人类从自在自发的生存状态提升到自由自觉的和创造性的生存状态的结果。艺术图像通过现实的模拟来表征现实,或折射思想,是对现实世界或主观世界的模仿。
现代艺术图像折射人类的理性意识与精神自觉,是人类自由自觉和富于创造性的意识的反映。在农业社会这种特征还不是很明显,因为那时艺术还是少数人有机会和资格参加的活动,欣赏艺术的也往往是达官贵人和富有特权的人。发展到近代,现代工业文明引起的显著变化是社会化大生产、政治、经济以及世界性的交往等的急剧扩张,以及科学、艺术、哲学等精神生产领域的空前自觉与发达。在工业文明下,人与人交往的只有与空间不断拓宽,开始形成理性的、契约的、自由的、平等的交往关系,呈现出一个丰富多彩的自由、开放的世界。由于科技的发展,人从对自然的依賴转向对人的理性和创造性的依赖,以飞速发展的科学技术为依据的科学思维和技术理性强调行为决策的理性依据,强调行为目标的合理性和行为过程及行为后果的可预测性和可精确计算性,使之呈现出技术理性主义的特征。技术理性主义文化模式是西方近代社会理性化和个体化进程的产物,它强调人之主体意识、参与意识和创造性,倡导人对自然的技术征服和技术理性至上性,培养起人的创造本性和主体精神。
三、后现代仿像——现实世界的超现实存在
仿像文化的形成是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传播媒介发生了革命性后果的产物。仿像是后现代主义时期的突出特征,仿像在波德里亚那里是指通过模拟而产生的影像或符号,它是经由没有原本或实在的现实物模型而产生的,具有无穷复制性。传统的符号活动是以存在的现实物为依据的,后现代主义时期的仿像,已经“变成为模型或模式的模拟物”,⑥它“不再受制于现实物的各种限制和禁忌,它构成的内在依据不是现实,而是人工的模型或范本”,⑦仿像甚至达到与现实无关的地步,仿像与现实的关系断裂。符号甚至取代现实,它们创造出比现实更“真实”的景象。法国社会学家波德里亚认为当代影像文化逐渐脱离了原来所反映的现实世界,变成符号自身的模拟,模拟并不是采取不真实的形式,而是采取比现实更真实的形式(“超现实”)。因此,影像产业以这样的方式生产着“现实”和人们对现实的“经验”。
杰姆逊在论述仿像的时候指出,仿像是那些没有原本的东西的摹本。例如汽车,假设有五百万辆,都是一模一样的,在工业生产中具有完全相同的价值。原作和摹本都是由人来创作的,而仿像看起来不像任何人工的产品。⑧他还指出:“这些极度真实的艺术品对现实是有一定影响的:如果你在博物馆里长时间地盯着这种塑像看,那么当你转过身时,你会怀疑周围的人是否是真实的。萨特就这一过程发明了一个很有用的字:非真实化。就像从里面将一个存在的人掏空了,外面什么也没改变,没有任何特殊之点,但里面已经空了,成了空心人。每一样东西都可能被非真实化,成为蜡像……在后现代主义的文化里,形象也是有着同样的非真实化的效果。尽管它很忠实地复制出现实,但也正是在这种复制中,形象被现实抽掉了,非真实化了。”⑨这种仿像除了自身而外,与任何“现实”无关,也不再根源于任何“现实”。现在可以利用计算机合成图像,创造出非现实的东西,利用数字虚拟成像,而非依据现实。这样现实与非现实的界限被模糊,导致人们认识对现实与非现实产生质疑。影像不仅是逼真的,而且以一种真实无法比拟的强烈的刺激煽动、征服、控制了大众,影像的真实外观掩盖了人为的虚假性。近年来,电影、电视、VCD、MTV、广告、仿真艺术、数码技术、互联网络等种种“仿像”一起为大众创造了虚拟的超现实文化空间。
这一阶段文化是由自由自觉的创造性文化转变为商品化的、以消遣和操纵为宗旨的、非创造性的“文化工业”,颠覆工业文化的理性精神,消解一切绝对的、给定的、中心的东西,而且也消解人之主体性,达到自我消解的境界,甚至创造出与现实世界完全无关的虚拟世界,从而将世界变成一个没有价值深度的平面。
在人类的视觉文化发展历程中,一方面表现出人的理性和自觉意识不断增强,人的创造性不断发展,在图像的发展史中表现出对自然和自在的不断超越,从中体现出的是人类的超越本性;另一方面,人类理性发展的产物——科技,使人类视觉文化越来越导向非现实、仿像,它是技术理性主义的结果,仿像与现实脱离的特性显示出人类自身的创造物在一定条件下走向异化和自在化的状态,它重新转变为制约人、统治人的异己力量,成为人类需要重新超越的第二自然。人类的文化正是在创造与超越中获得价值。
注释:
①文化研究(第三辑)[C].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59.
②李泽厚.艺术的历程[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4.
③④郑元者.图腾美学与现代人类[M].北京:学林出版社,1992:605.
⑤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204.
⑥⑦周宪.20世纪西方美学[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201,204.
⑧⑨詹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199.
作者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传媒学院
(责任编辑:曹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