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吉林省团校,吉林长春 132000)
“新生代农民工”是一个既无法回到农村、又难以融入城市的特殊群体,主要是指以80后、90后为代表的新一代农民工,既有在农村出生长大后进城务工的农村新生代农民工;又有在城市成长、学习,长大成人后留在城市务工的城市新生代农民工。目前,新生代农民工数量超过1亿,达到1.4亿人,已经成为农民工群体的主体。[1]新生代农民工是我国经历改革开放,社会变迁的必然产物。但是,因为时代精神和中西文化交汇的两种特殊社会力量的塑造,造就了与众不同的新生代农民工。新生代农民工追求时尚,追求有尊严的劳动职业,思想前卫开放、行为激进,这一切让新生代农民工与前辈们区别开来。
我们将新生代农民工置于中国整个社会运行体系中来看,目前关于新生代农民工流动的研究可以看成一个完整的系统,即在民间自下而上与国家政府自上而下的两种力的影响下,新生代农民工流动的驱动力(经济分析、制度分析)得以产生、而这种围绕个人领域幸福的城乡间流动一经产生便开始不断地影响他们的外部环境 (现代化进程、乡村自身建设),并赋予了新生代农民工内部自身人力资本的提升与社会资本的接续以及市民化过程以巨大的发展力。同时,在此过程中也产生了一系列需要国家政府予以关注的问题 (如子女教育、卫生健康、社会保障、治安管理等)。同时,这一系统在民间与政府两种力量的影响下不断运动变化。在此,本文将以这一系统为一条主线,以长春市新生代农民工求职为研究基点,探析他们在城市求职场域这一生活世界的状态,解读其流动的内在规律,以更好地认识和解决新生代农民工流动的问题。
此项调查研究采用了社会调查研究方法中的问卷调查和个案访谈相结合的方式,对长春市各大马路农民工劳务市场进行了长期和系统的跟踪调查,获取了新生代农民工求职和生存状况的一手资料。
根据新生代农民工的主要特点,我们将调查对象的年龄限定在18岁到34岁之间(1980年1月1日到1996年12月31日期间出生)。调查地区范围为长春市各大马路农民工劳务市场。在调查样本的抽样中,采用整群抽样与滚雪球抽样相结合的方法,其中发放新生代农民工调查问卷200份、回收问卷168份,问卷有效回收率为84%;此外,还以调查提纲的方式,访谈新生代农民工近50人。
此项研究调研时间为2014年3月到2014年10月。
这里借鉴布迪厄的场域概念,即:一个场域可以被定义为位置间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1]它不是被一定边界物所包围的具体空间,也不等同于一般的领域,而是人们活动结成的关系或发生的场所,是在其中有蕴含力量的、富于生气与有潜力的一种存在。诸如布迪厄曾研究的宗教场域、政治场域、文化场域、教育场域等。笔者在这里提出求职场域,即在民间自下而上与国家政府自上而下的两种力的影响下,新生代农民工在由乡村到城市的过程中,凭借自己的惯习与资本,在求职过程中与各个行为主体(包括竞争者、雇主、政府)不断博弈的时间与空间。
在场域之中,需要明晰的是这样两组关系:惯习与策略;位置与资本。[2]来自于一定生活场域的行动者都会在原初的场域积累特定的惯习,即影响其知觉、言行、实践的一系列的性情倾向与认知图示。求职者的行动策略必是在与之相关的、深藏在其背后的传统、文化、习俗与个人性情倾向及潜在图示相联,在这些因素的作用下,个人的行动策略得以展开。进而,策略的实践过程又使得惯习不断被丰富与更新。同时,每一位行动者都凭借着个人的资本在场域中占据一定的位置,位置是客观的,由场域中各种关系交织而成网络。同样地,特定的位置亦蕴含着不同的资本,也正是因为其中的资源与权力而成为场域内部矛盾的焦点。行动者通过位置所赋予的资本展开行动,不断改变着资本的存量,变换着所处位置,也重塑着自己与其所在的场域。
根据调查研究,首先对新生代农民工求职场域的结构给出静态描述:长春市目前的劳动力市场仍处于二元分割状态,即一方面是工资高、工作环境好、福利待遇高、就业稳定的首属劳动力市场;而相反,城市下岗职工、失业人口以及广大的进城青年农民工由于自身抗风险能力的低下和资本存量的不足,大多都只能集聚在工资低、工作条件差、福利待遇低劣、就业不稳定的次级劳动力市场保持着一种弹性就业的状态。从形成机制上看,这里主要是新生代农民工以及众多失业求职者依据“自发自觉的秩序”[3]形成的劳务市场,具有较大的盲目性,秩序极不规范。从岗位构成看,他们从事的职业主要包括各种苦、脏、累岗位和辅助性工种,如瓦工、采掘工、搬运工、修理下水道、刮大白等;或者是经营废品回收,集市与街头零售等小规模个体性项目;都具有很强的临时性。从行业构成看,他们大多从业于建筑业和批零餐饮服务业,基本属于填补原就业体系的空缺。从工作条件与工资待遇上看,无疑是工作强度大、负荷重、环境差、工资待遇低、福利保障低,往往为城市人所不能接受的工作类型。其中,位于繁华地段的马路市场是新生代农民工求职场域中的最主要场所。以长春市南湖广场、卫星广场等进城务工人员自发形成的劳务市场为代表,一套工具,一块标明着自己工种的牌子,成为马路市场求职者的主要标志。
场域作为由各种因素相互作用而形成的关系网,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场域中的关系是由行动者自身的因素、行动过程的变化和场域对环境的建构作用等方面相互联系而成的。其中,场域自身的作用是基础的与前提性的;同时,运行其中的各个因素也不断重塑着所在场域。新生代农民工的求职场域也是在各种关系的双重运作之下,展开一个动态过程。首先,这种几十年来自发自觉形成的劳务市场中,很大一部分新生代农民工,正是凭借着血缘或地缘关系,进入这样的求职场域。他们每天风雨不顾、含辛茹苦,彼此间由于相似的处境能够相互理解、支撑与合作,成为共同患难的兄弟姐妹,这进一步扩大了他们人际网络中的业缘层面。在这里,以新生代农民工个体为中心与其他个体发生各种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形成了以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为结点,扩展着业缘关系的差序格局[4]的网络构型。近年来求职人数越来越多,活越来越少,且市场秩序混乱,以追求生存,追求效益,追求“有活干”为原则的新生代农民工之间亦有竞争与摩擦,“抢活”等现象也时有发生。同时,随着近几年来国有企业改革的推进,大量职工也处于下岗、待业的境地,生活迫使他们也涌向这环境低劣的劳动力市场,参与着与新生代农民工之间的竞争,使得场域间的博弈愈演愈烈。许多城市为了保证本市下岗职工的就业机会,采取了限制外地劳动力就业的政策,毕竟,市民身份可以赢来腾笼换鸟的优势。其次,这种劳务市场一直处于政府指导的真空地带,没有规范的职业体系与市场需求指引。因此,雇主与民工之间无法了解,信任机制无法搭建,二者之间长期处于隔绝状态。由于用工制度的不完善,在与雇主的博弈中,新生代农民工无法公平、自由的参与市场契约的订立与选择,被阻隔在市场制度的受益群体之外,克扣与无故拖欠工资,以及雇主方故意不签约等现象屡见不鲜;更造成了市场秩序,甚至社会秩序的不和谐。
美国学者帕金的社会屏蔽理论认为,任何社会都会建立一套程序或规范体系,使得资源和机会为社会上某些人享有而排斥他人。[5]因此,正如许多城市为保护既有的利益,利用户籍制度等。在求职场域中,大多数雇主并不愿意与外来民工之间建立严格的契约关系,同时城市对外来民工进行防范式管理,其目的在于降低他们对城市可能的危害性。他们在经济上利用农民,在社会上拒纳农民,造成新生代农民工的“两栖化”状态。在民工的求职场域中,可以看到多面向、多维度的社会关系网络的相互作用。在求职过程中,新生代农民工们依据竞争求生存的游戏原则,与各个行为主体展开博弈,求职者间有合作与冲突,他们与雇主间有猜疑与隔膜,与政府抵触与对抗,多样的关系构成了求职场域层层交织的网络结构,演绎着新生代农民工求职场域的独特场景。
文化资本的缺失,制约着新生代农民工的流动,他们只能徘徊在非正规劳动力市场的边缘,所以在求职路径中,新生代农民工主要是依据血缘与地缘关系等获得求职信息,流向城市,得到信心,获取帮助,找到简单的工作。我们第一阶段的调查显示:新生代农民工的求职信息来源中,35.6%的人为经由老乡等熟人关系介绍,40%的人为自己找到。在信息资源愈发重要的今天,新生代农民工的信息来源渠道尚窄,17.4%的人认定其发展中的最大障碍为社会关系的缺乏与政策的倾斜度不足,新生代农民工进城很少到劳务市场去找工作,因为也确实有过农民进城打工被劳务市场欺骗的事情发生。正是由于各种劳动力服务机构的不规范和农民对城市人的畏惧感与不信任感,初进城市的新生代农民工只能将血缘和地缘关系等非正式社会关系作为得到工作信息和机会的社会资本。同时,他们的求职经验与阅历也为其他的亲戚朋友带来了新的示范效应与带动力量。调查也表明:当生活处于困境时,60%的人自行解决,28.9%的人找老乡与亲友解决,仅有11.1%的人通过寻求相关部门等正式渠道解决。来到陌生的城市,他们使用正式制度的成本无疑是相当昂贵的,因此,最为理性的选择是求助于社会网络和社会资本这种传统的非正式制度方式。他们也仅仅求助于这些关系,动员这些有限的力量来解决问题,而这被困囿的单向度的资本关系网也必然制约着求职者的生存与发展。无论对城市的建设与发展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新生代农民工最难摆脱的是农民的先赋的身份,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农村流动劳动力的社会网络资本的大小,本人难以改变。同时,城市人给予他们的“盲流”、“二等公民”等符号,使他们无法享受与市民一样的公平待遇,在制度上受到排斥,在身份上遭遇歧视,更在心灵上受到伤害。他们一方面成为经济接纳,社会排斥的被边缘化的群体;另一方面,在面临困境时,又成为沉默的失语者。
从现实情况来说,新生代农民工进城所从事的主要还是一些边缘性的工作,即城市人不大乐意干的脏、累、苦、险等工作。所以,新生代农民工进城对城市人并未造成实质性的竞争压力。从发展前景来看,目前我国的城市化水平并不太高,东北地区更为显著,其城市化明显滞后于工业化和新生代农民工向城市转移的速度。因此,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我国的城市化进程无疑会大大加快,长春市在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的进程中,城市第三产业的发展有很大的空间,新生代农民工进城就业有较大的发展潜力。
任何新生代农民工问题的解决都可视为赋予新生代农民工城市待遇的公正之举,是国家不应推卸的责任。解决的途径只能是民间的自发自觉与政府的指导和管理在互动中良性发展,以避免恶性的膨胀、无秩序的状态。“以收助管、以罚促管”的方法,“只管手脚、不管头脑”的管理方式,不符合现代意义上的人本管理理念。在求职场域之中,政府需在肯定这种流动方式与市场存在合理性的同时,使治理达至更加现代化、理性化的理想状态——善治。
郊区新生代农民工来自都市郊区,无论个人能力、交往方式在带有乡村烙印的背景下,相比来自偏远的农民工乡村带有更多的城市化特征,他们能够相对容易地融入城市生活中,而他们主要缺少的还是人力资本的积累。新生代农民工在工作的过程中熟悉自己的业务,而他们的工种急需熟练人员的示范,所以应当关注更为有效和现实的培训方式。新生代农民工的最常用的获得人力资本的方式是看别人怎么做,在工作中边做边学,熟能生巧,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完全靠“自悟”,这也同第一阶段的调查相吻合,即来到长春市打工的农民43%是通过自学习得相关工作技术的。在人力资本的提升上,职业技术教育应是针对新生代农民工素质提高的现实之举。但为增强新生代农民工培训意愿,职业技术培训应当在其形式、内容上有所创新。
同时,社会资本在关系本位的中国具有重要地位。我们认为通过培训组织间、团体间的互动,在新的、具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中生活,新生代农民工将形成新的社会关系网络。在新的人际环境的映照下,一些城市生活方式、规则会自然而然地内化。这也是我们理想的目标,即新生代农民工在经济地位的获得,在文化素质的提高中,他们会对自己的角色再认同,实现人的现代化,从而以合理的社会流动机制消解社会紧张、矛盾和冲突,促进社会稳定与和谐发展。
[1]李全生.布迪厄场域理论简析[J].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02).
[2][法]皮埃尔·布迪厄、[美]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M].李猛、李康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133-134.
[3]张康之,张乾友.论复杂社会的秩序[J].学海,2010(01).
[4]阎云翔.差序格局与中国文化的等级观[J].社会学研究,2006(04).
[5]李强.帕金的“文化缓冲带”思想与中国的“社会缓冲带”[J].社会学家茶座,20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