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幽州城的文化地位

2015-05-30 10:48万安伦
关键词:唐代

万安伦

[摘要]幽州城是唐朝东北地区的第一大城市,也是幽燕地区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中心。安禄山、史思明曾以幽州城为大本营,发动长达8年的对抗唐中央政府的“安史之乱”。因其重要的地理位置、独有的边塞风情、特殊的历史事件及巨大的建功空间,吸引了不少唐代文人到幽州城寻求发展机遇,探览古风异景,寻觅诗情文意,为后世留下了无数优美的诗文。这些诗文内容广阔,有战争场面、边地风光、民族风情、将士命运、闺妇忧思、个人得失以及对战争引发的社会问題和对国家前途的思考等,让我们对唐代的幽州城有了更深刻和更丰富的感性认识。通过唐代文人关于幽州城的文学想象、文学描摹、文学活动,透视出幽州城在唐代及以后的文学史和文化史上的独特地位和作用。

[关键词]唐代;幽州城;文学想象;文化地位

[中图分类号]K29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4917(2015)01000109

幽州城,即现在北京城的前身。北京之所以能成为新中国的首都,与该城长期以来的经济社会发展和文化积累密不可分,而唐代较为突出。研究北京的书籍文章,多集中在1153年金主完颜亮迁都北京并定为中都以后。韩光辉的《从幽燕都会到中华国都——北京城市嬗变》、于德源的《北京史通论》、阎崇年的《古都北京》、陈学霖的《刘伯温与哪吒城》等,是目前研究北京较为深入的作品。但整体上看,学术界对建都以后的北京研究较为充分,对建都以前的北京研究较为薄弱。而从文化史发展的角度研究北京的文章更是稀少。仅就唐代幽州城而言,存在着文化史研究与城市发展史研究互不关涉的情况。事实上,唐代的幽州城属于其东北边塞,对唐代文学、文化,特别是唐代边塞诗的形成与发展,影响至为深远。本文试图通过唐代文人关于幽州城的文学想象、文学描摹、文学活动,透视出幽州城在唐代及以后的文学史和文化史上的独特地位和作用。

一、幽州城的前世今生

北京城是先人们沿着太行山麓海拔50米等高线从渔猎游牧到农耕定居的杰出选择。西面北面是怀抱式的山峦,东面南面是广阔的平原。中间有永定、潮白两河冲流,是极适合人类大规模聚居的吉壤。梁思成说:“选择这个地址的本身就是我们祖先同自然斗争的生活所得到的智慧。”[1]

需要指出的是“幽州”一词,并非唐代北京地区的专有名称,只是该名称在唐代使用较为普遍,后世往往将幽州与唐代并提。唐代幽州城,是从商周时期的蓟城,经过春秋战国、秦汉、魏晋、南北朝及隋代,不断开拓发展而成。唐代幽州城在北京城市发展史上地位极其重要,梁思成甚至认为:“现在北京最早的基础是唐代的幽州城。”[2]

“幽州”一词出现较早,中国较早的文献典籍中就有记载:“东北曰幽州,其山镇曰医无闾。”①其范围大致包括今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由于北京地区远古时代曾为海洋,后隆为陆地,平均海拔仅46米,距海又近,地下水盐度较高,较为苦涩,古人们经常称之为“苦海幽州”。

追溯“幽州城”的历史,最早是“封国方城”,即商周时期北方的地方性奴隶制小封国蓟国的都城。文献记载:“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一说炎帝之后)于蓟。”②同时还在其西60公里处分封了另一个诸侯国燕国,据史载:“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 司马迁:《史记·燕召公世家》。燕国的都城在今北京房山董家林一带;蓟国都城在今北京西城广安门一带。那时的蓟国只是一个弱小的“宾服”之国,后被南下的北方少数民族山戎所灭(一说蓟为燕所灭:“蓟微燕盛,乃并蓟居之”张守节:《史记正义》。),燕国也为山戎所迫数次迁都。在长期的拉锯战中,燕国最终战胜山戎,收复包括蓟国在内的所有失地。文献有“燕襄公以河为境,以蓟为国” 韩非:《韩非子·有度》。的记载,说明至迟在公元前七世纪燕国已迁都于原先蓟国的国都蓟城。自此,蓟城又有了“燕都”之称。

到了战国燕昭王时期,燕国国力大大增强,其国都蓟城不仅为燕国地区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又是南北各民族文化交融与商业贸易的中心。在秦统一六国的战争中,燕国是仅次于齐国倒数第二个被秦灭亡的国家。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为加强中央集权,改封国制为郡县制,在燕地设置广阳郡和蓟县,广阳郡和蓟县的治所均为蓟城。汉朝,实行郡、国并存的制度,起初建燕为藩国,不久又废燕藩国而设置幽州刺史,如此反复,但都以蓟城为中心城市。后经历的魏晋、南北朝也大抵如此。隋文帝初,废燕郡而设幽州,隋炀帝大业初年,废州置郡,改幽州为涿郡。特别是京杭大运河全线贯通,涿郡(幽州)成为北方漕运起点,城市得到迅速发展。

唐建国伊始,高祖武德元年(618年)即将涿郡改称幽州,124年后的唐玄宗天宝元年(742年)改称范阳郡,“安史之乱”第四年,唐肃宗乾元元年(758年)又改回幽州之名。此后基本沿用幽州之称。幽州城作为幽州治所,随着唐王朝的兴盛而兴盛,一度成为唐代东北地区最大政治军事的中心城市,各民族杂居和文化融合的中心城市,交通和商贸往来的中心城市。据《太平寰宇记》引《郡国志》资料“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是周长32里(约合现代24里),南北略长的长方形城市。在“安史之乱”中,幽州城遭受重创,战后有所恢复。

二、文人眼中的幽州城

因为幽州城位于草原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交界处,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位置,是中原王朝与北方少数民族频繁发生边境战争的地区,自古以来,这里就成了文人笔下想象和描述的对象。

(一)唐以前,游侠、征人、思妇的幽州城

三国、魏晋、南北朝及隋代,战争频仍,幽燕地区更是悲苦雄阔的大战场,不管是否到过幽燕,边地、征人、游子、侠者、剑客、思妇等文学形象均已成为对幽燕地区文学想象和文化憧憬的重点。

曹丕的《燕歌行》,集中描写女主人公思念远征幽燕地区的丈夫的痛苦心情。这是由曹丕首创的边塞乐府诗,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首完整的七言诗,对后世七言歌行乃至七言诗体的发展影响深远,此后“燕歌行”便成为一种“歌行”典范。曹植有“出自蓟北门,遥望胡地桑”的名句(《燕歌行》),从此,“出自蓟北门”也成为后世文人唱和的经典;曹植还在《白马篇》中塑造了一个武艺高强、誓死报国的“幽并游侠儿”的艺术形象,较早奠定了借游侠奔赴边塞以寄托建功立业理想的文学传统。

陶渊明的《咏荆轲》,歌颂了荆轲的侠义行为:“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嬴。 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颜延之的《从军行》描写了“闽烽指荆吴,胡埃属幽燕”的场景,感慨“苦哉远征人,毕力干时艰。”鲍照的《代出自蓟北门行》,具体描述幽燕边塞一场大战的全过程,表达“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的爱国情怀;在《拟古诗八首(其三)》中,鲍照进一步塑造了“幽并重骑射,少年好驰逐”的游侠人物形象,通过对幽州并州少年英雄形象的描摹,抒发了自己安边定远的豪情壮志。徐陵的《出自蓟北门行》,从“蓟北聊长望,黄昏心独愁。燕山对古刹,代郡隐城楼”引出幽燕万里关塞图以及战场的苦寒,抒发了自己立功异域,为国效力的雄心壮志。江淹的《效阮公诗十五首(其十)》通过“少年学击剑,从师至幽州。燕赵兵马地,唯见古时丘”,描绘了年轻游侠去幽州从师,诗末感叹时光易逝,功名难留;其《学魏文帝诗》:“秋风聒地起,吹我至幽燕。幽燕非我国,窈窕为谁贤”,表达了自己客居异乡,怀才不遇的愁闷心情。

此外,“凉秋八九月,胡虏入幽并”(虞義《咏霍将军北伐》),“无复汉地关山月,唯有漠北蓟城云”(王褒《燕歌行》),“寒雁嗈嗈渡辽水,桑叶纷纷落蓟门”(庾信《燕歌行》),“胡兵屯蓟北,汉将起山西”(张正见《从军行》),“天涯一去无穷已,蓟门迢递三千里”(卢思道《从军行》)等,这些唐前文人对幽燕地区风景、战争、人物的文学想像和文学描写,开启了唐代文人对幽州城的文学想像和文化憧憬。

(二)幽州城是唐朝文人新颖丰厚的文化资源

唐代的幽州城,作为其东北部最大的边陲重镇,具有独特的地域特色和文化气息。特别是“安史之乱”前,幽州城经济繁荣,物资丰富,交通便利,贸易繁荣,文化昌盛,教育发达,多民族交流融合,这些都为后来中国政治中心的东移奠定了物质和文化基础。幽州城在唐代文人特别是唐代诗人那里,成为承载其家国情怀、理想信念、诗情画意、边塞风情等文学想像的绝佳载体。

幽州城在唐代文人眼中,阶段性特征非常明显。初盛唐时期,大体上是指公元618年唐代开国至公元755年唐玄宗天宝十四年。这一时期,包括陈子昂、王维、孟浩然、高适、岑参、李颀、祖咏、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等在内的一流文人基本都参与了对幽州城的文学想像和文化憧憬。幽州城是唐代文人新颖丰厚的文学创作及文化活动资源,梳理一下,主要有以下几大类型:

1抒发壮志未酬、怀才不遇的惆怅之情: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 南登碣石阪,遙望黄金台。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燕昭王》)

“北上登蓟门,茫茫见沙漠,倚剑对风尘,慨然思卫霍。”(高适《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

“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李白《古风》之十五)

“燕有黄金台,远致望诸君。”(柳宗元《咏史》)

“死生辽海战,雨雪蓟门行。诸将封侯尽,论功独不成。”(卢象《杂诗二首》)

2抒发建功边塞、立业幽燕的理想和决心:

“北登蓟丘望,求古轩辕台。应龙已不见,牧马空黄埃。”(陈子昂《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轩辕台》

“军中宜剑舞,塞上重笳音。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张说《幽州夜饮》)

“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祖咏《望蓟门》)

“单于一平荡,种落自奔亡。收功报天子,行歌归咸阳。”(李白《出自蓟北门行》)

“跃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坐见幽州骑,长驱河洛昏。”(杜甫《後出塞五首》之五)

“燕南春草伤心色,蓟北黄云满眼愁。闻道轻生能击虏,何嗟少壮不封侯。”(钱起《送崔校书从军》)

3歌颂游侠剑客、赞美忠义情怀、寄寓朋友深情

“蓟楼望燕国,负剑喜兹登。”(陈子昂《登蓟城西北楼送崔著作融入都》)

“幽州多骑射,结发重横行。一朝事将军,出入有声名。”(高适《蓟门行五首》之四)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王维《少年行四首》之一)

“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李颀《古意》)

“洛闻道河阳近乘胜,司徒急为破幽燕。”(杜甫《恨别》)

“少年多武力,勇气冠幽州。何以纵心赏,马啼春草头。”(孟云卿《行行且游猎篇》)

“一身救边速,烽火通蓟门。……当须徇忠义,身死报国恩。”(李希仲《蓟北行二首》)

“蓟庭萧瑟故人稀,何处登高且送归。”(王之涣《九日送别》)

“征戍在桑干,年年蓟水寒。”(李益《幽州赋诗见意时佐刘幕》)

4描摹异域风情、状书边塞苦寒、表达游子思乡:

“去岁荆南梅似雪,今年蓟北雪如梅。”(张说《幽州新岁作》)

“蓟门天北畔,铜柱日南端。出守声弥远,投荒法未宽。”(孟浩然《陪张丞相登荆城楼因寄苏台张使君及浪泊戍主》)

“沙尘接幽州,烽火连朔方。杀气毒剑戟,严风裂衣裳。”(李白《北上行》)

“渔阳豪侠地,击鼓吹笙竽。”(杜甫《後出塞五首》之四)

“异俗非乡俗,新年改故年。蓟门看火树,疑是烛龙燃。”(孟浩然《同张将蓟门观灯》)

“逢君穆陵路,匹马向桑干。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刘长卿《穆陵关北逢人归渔阳》)

“双旌过易水,千骑入幽州。塞草连天暮,边风动地秋。”(韩翃《奉送王相公缙赴幽州巡边》一作张继诗)

“今朝蓟城北,又见塞鸿飞。”(张籍《蓟北春怀》)

5借征人命运和闺妇忧思表达反战思想:

“东山宿昔意,北征非我心。”(陈子昂《登蓟丘楼送贾兵曹入都》)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高适《燕歌行·并序》)

“羌胡无尽日,征战几时归。”(高适《蓟门行五首》之三)

“蓟北连极塞,塞色昼冥冥。战地骸骨满,长时风雨腥。”(王贞白《出自蓟北门行》)

“沧海未全归禹贡,蓟门何处尽尧封。……稍喜临边王相国,肯销金甲事春农。”(杜甫《诸将五首》)

“骄虏乘秋下蓟门,阴山日夕烟尘昏。……赤心报国无片赏,白首还家有几人。”(刘长卿《疲兵篇》)

“暑过燕僧出,时平虏客通。逢人皆上将,谁有定边功。”(张蠙《蓟北书事》)

除以上所列唐代诗人对幽州城的文学想像和文化憧憬之外,还有韩愈等作家的散文或描写或涉及幽州城。《送董邵南序》中那一句“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寄托深沉,一股郁勃侠烈之气溢于毫端,后世一再加以引用,影响极大。韩愈在《送幽州李端公序》表达了祈求国家统一的热切愿望。在给范阳府监察御史张彻书写的《故幽州节度判官赠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中,表达出“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义以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厉也。自申于暗明,莫之夺也。我铭以贞之,不肖者之旦也。”

(三)唐以后,幽州城逐渐发展成全国文化中心

北宋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在嘉祐四年(1059年)出使辽国,看到宋辽边界无险可依,军纪坏弛,十分痛心,写下“万里锄耰接塞垣,幽燕桑叶暗川原。棘门灞上徒儿戏,李牧廉颇莫更论”的诗句(《白沟行》),暗喻幽燕地区已被辽国占領很久了,呼唤收复失地的将军出现。

南宋时期,民族矛盾深化,许多文人都在诗文中寄予对幽燕故土及人民的深厚情感。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在淳熙11年写的《闻虏酋遁归漠北》把金国皇帝到北方避暑误解成了“遁归漠北”,发出“幽州遗民款塞来,来者扶老携其孩。共言单于远逃遁,一夕荆棘生燕台”,表达了诗人渴望收复中原的希望。宋末爱国词人汪元量在德祐二年(1276年)宋廷降元,元世祖诏宋三宫北迁大都,汪元量以宫廷琴师身份随太皇太后北行,“杭州万里到幽州”,亲眼看见了南宋奉表降元的悲惨情景,在北方生活了13年,也亲身经历了三宫北上、燕京生活,创作有《婆罗门引》“望断燕山蓟水,万里到幽州。恨病馀双眼,冷泪交流。”表达了亡国的悲苦之情。

元代以后,在幽州城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北京城,成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首都,沿着幽州文脉,北京也逐渐发展成为全国的文化和文学中心。这片沃土,滋养出关汉卿、马致远、曹雪芹、鲁迅等文化和文学大师,出现了元杂剧、《永乐大典》《四库全市》《红楼梦》、京剧、《阿Q正传》等文化经典。

三、唐代文人对幽州城的情感投射和立体想像

幽州城在唐代文人的心中是立体的、多面的、鲜活的。它既是建功立业的幽州城,又是苦寒失意的幽州城;既是多姿多彩的幽州城,又是奇景异俗的幽州城。

(一)建功立业的幽州城

幽州城,千古悠悠,见证了多少唐代文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和国家前途而奋斗的决心。作为唐代东北边陲最大的中心城市,这里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交界处,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位置,自然成为唐代文人欲实现其人生价值的最佳平台。唐代文人游历幽州城,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为了给自己的仕途发展找寻一个出路,或者说是寻找一个捷径,即通过收功疆场,建立丰功伟业,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于是,怀揣着美好梦想的文人们来到这座城市,沉醉于一半为理想所浸透,一半为现实的雄奇豪壮情调所笼罩的边塞生活中,并留下许多传世诗文。

陈子昂是唐代较早亲自到过幽州城的军旅文人,曾任北讨契丹行军管记入幕武攸宜,成为唐代较早歌唱幽州城或者在幽州城抒发感慨的文人,他的《登幽州台歌》及《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至今仍深深感动着我们。

张说曾任检校幽州都督,因其数次总戍边塞,军中生活经历丰富,创作了不少关于幽州的边塞诗。《幽州新岁作》描述了新年的幽州冬景“雪如梅”,边城士气高涨“边镇戍歌连夜动”,诗人于新年伊始之际抒发了辞旧迎新的喜悦之情,抒发报效朝廷的忠贞。《幽州夜饮》诗中描写了幽州夜宴的情景,颇具凄婉悲壮之情,同时也委婉地流露出诗人对遣赴边地的不满。

高适曾两次出塞幽燕,第一次是在开元十九年(731年)至二十二年(734年),在这里生活长达3年时间,曾亲临前线,抗击契丹,并创作了一系列《塞上》《营州歌》《自蓟北归》《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燕歌行(并序)》等优秀诗作。第二次是在天宝九载(750年)秋,高适以河南封丘县尉的身份送兵至幽燕,至天宝十载(751年)春事毕,南归。《送兵到蓟北》中我们看到“积雪与天迥,屯兵连塞愁。谁知此行迈,不为觅封侯!”《畴裴员外以诗代书》里“单车入燕赵,独立心悠哉!宁知戎马间,忽展平生怀!”。这些诗句都明确表达出高适从军戍边、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祖咏《望蓟门》),来到幽州城的文人,被这里雄壮的气势所感化,渴望能够像那些英雄一样收功疆场,甚至夸张地否定书生的价值和地位。李白的《行行且游猎》中,热情赞扬“生年不读一字书”但武艺高强的“边城游侠”,诗末写道“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帷复何益!”而这些功业情怀,有时也会转化为一种“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王维)的崇高和无私的献身精神。

(二)苦寒失意的幽州城

但命运往往很不公平,唐代文人奔赴幽州,渴望建功立业,但往往是壮志难酬,失意边城。陈子昂、高适、李白无不如此。因此我们在看到一个建功立业的幽州城的同时,还可以更加深刻和清晰地看到一个苦寒失意的幽州城。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陈子昂,在武攸宜幕府遭受冷遇和打击,发出“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的巨大疑问。“倚剑对风尘,慨然思卫霍”的高适第二次出塞幽蓟,送兵至蓟北后创作了《蓟门行五首》《使青夷军入居庸三首》《蓟中作》等诗篇,诗人以纪实手法,将安禄山统治下的幽蓟边境黑暗异常如实道出,表达对安禄山的倒行逆施的极大不满、对遍地士兵悲苦遭遇的深切同情及对边患严重的深长忧虑,此外还有报国无门的巨大苦闷。

渴望“收功报天子,行歌归咸阳”的李白,在“安史之乱”前3年即天宝十一年(752年)十月抵幽州,起初对幽州的边塞生活充满了希望,渴望立功边疆。在边地学习骑射,考察幽州等东北边境,体验一种全新的军旅生活,留下《出自蓟北门行》《邹衍谷》等大量充满激情和梦想的诗篇。后发现安禄山有反叛的迹象,认识到现实和战争的残酷性,抱着怀才不遇的苦闷和对国家前途的担忧,登临黄金台(幽州台)痛哭,不久即离开幽州南下。诗人用一贯的夸张和浪漫笔法,极力赞美“笑拂两只箭,万人不可干”的幽州胡马客。在《北风行》里,诗人极力描画出边苦寒,并发出“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的强烈质问。“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古风(其十五)》),通过燕昭王筑黄金台,招纳天下贤士的典故,表达了诗人怀才不遇、建功无门的无奈和苦闷心情。杜甫《后出塞(五首)》通过一个戍边幽蓟的士卒20年的所见所闻,描写了安禄山投玄宗所好,在获得宠信之后的骄横之态,以及收兵买马,为非作歹的情况,深刻地揭示了造成国家民族“万方多难”的“安史之乱”形成的真实社会历史原因。

“东山宿昔意,北征非我心”“羌胡无尽日,征战几时归”“城池百战后,耆旧几家残”“战地骸骨满,长时风雨腥”“逢人皆上将,谁有定边功”“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赤心报国无片赏,白首还家有几人”,这些触目惊心的诗句,为我们呈现的是一个苦寒的幽州,失意的幽州,骸骨森森的幽州,少妇断肠、征人回首的幽州。

(三)奇景异俗的幽州城

文字的力量是巨大的,虽然我们无法亲眼见过唐代幽州城的景物风俗,但我们可以从唐代詩文的描述中穿越历史,慢慢打开唐代幽州城的奇崛画册。

幽州,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的寒冷。“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祖咏《望蓟门》);“积雪与天迥,屯军连塞愁”(高适《送兵到蓟北》);“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刘长卿《穆陵关北逢人归渔阳》);“征戍在桑干,年年蓟水寒”(李益《幽州赋诗见意时佐刘幕》);“燕谷无暖气,穷岩闭严阴”(李白《邹衍谷》)。但同时幽州的雪却给予我们无限的惊喜。“去年荆南梅似雪,今年蓟北雪如梅”(张说《幽州新岁作》),在诗人眼中,幽州城的雪犹如一束束梅花般的美丽。“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李白《北风行》),这两句用夸张的语气描写幽州大雪纷飞、气候严寒的景象,将雪花夸张比喻为席,给我们形象地展现了幽州冬日的雪花。此外,我们可以感受到幽州的广袤和天空的深远。“北上登蓟门,茫茫见沙漠”(高适《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苍茫远山口,豁达胡天开”(高适《自蓟北归》);“幽燕沙雪地,万里尽黄云”(李白《送崔度还吴度故人礼部员外国辅之子》);“度碛如经海,茫然但见空”(张蠙《蓟北书事》)。

除了自然景观的独特外,幽州城还有着自身独特的风土人情。幽州城作为当时东北部最大的边塞城市,不同的少数民族在这个地方共同生活着,为这个城市添加了一道不同的风景线。在李白《幽州胡马客歌》里“幽州胡马客,绿眼虎皮冠”“妇女马上笑,颜如赪玉盘”,将幽州城里的少数民族刀马客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这从另一方面说明,唐代的民族关系,除了彼此的杀伐征战之外,也有着和睦相处和互相钦慕的时刻。幽州城,虽然地处边关,但是它也是繁华和热闹的。“异俗非乡俗,新年改故年。蓟门看火树,疑是烛龙燃”(孟浩然《同张将蓟门观灯》),描写新年初夜看灯的场景,烟花绽放,鞭炮声响,他乡异俗,热闹非凡。“渔阳豪侠地,击鼓吹笙竽”(杜甫《後出塞五首》之四),这是杜甫眼中的幽燕奇俗异景。

(四)吟咏不尽的幽州台

幽州台,又称为燕台、黄金台,建于战国时期。传说燕昭王筑高台置黄金以招纳贤士,所以又称招贤台。关于黄金台的具体位置,众说纷纭。在北京、徐水、满城、易州等地都传说有黄金台。北京的“燕京八景”、易县的“古易州十景”、定兴的“定兴八景”中都有“金台夕照”这一景观,满城县的“贤台夕照”也是此类。成书于隋代的《上谷郡图经》对黄金台有确切记载:“黄金台在易水东南十八里,燕昭王置千金于台上以延天下之士。”郦道元《水经注》说“台上东西八十余步,南北有加”,“高数丈”。一时间剧辛、邹衍、乐毅齐集燕国,助燕中兴。名将乐毅率五国之兵,一举下齐七十余城,震惊天下。因而燕台,不仅给燕国带来了国家的富强,还奠定了幽燕地区在秦汉以及此后数千年发展的文化基础。

郦道元《水经注》载:“蓟城西北隅有蓟丘。”唐代文人歌咏的幽州台或黄金台,基本上是指建造在蓟丘之上的幽州蓟北楼。后世的黄金台,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地理高台了,它更重要的是一种象征,在文人的心里,黄金台代表着古代帝王礼贤下士,不拘一格重用人才的一种象征。他们渴望能遇到一个像燕昭王一样不拘一格任用人才的帝王,但在生不逢时时,唐代的幽州台上,留下更多的是一首首悲歌。

这里首当其冲的就是陈子昂及《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从这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想像到:在高高的幽州台上,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在徘徊,在叹息,时而放眼山河,时而低头思绪。在这蓟北幽州台上,他或许想到了大破齐军的燕国上将军乐毅,或许想到了北征乌桓临石观海的三国豪雄曹操,而他在武攸宜帐下,竟无用武之地,英雄已远而前途渺茫,那份旷世的孤独,自然就凝成了这震撼千古的力作名句。

李白也曾品尝到如此的孤独。他怀揣着建功的梦想来到幽州,可结果却是无人赏识。在朝廷里,李林甫、杨国忠一班权臣把持朝政,力摈贤才;幽州,安禄山招兵买马,图谋不轨;而皇上,也不是当年那奋发向上的唐明皇了,早失去了昔日的进取,一味地声色犬马。于是李白久久地踯躅在幽州台上,思接千载,浮想联翩,留下了《古风》:“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诗人就像高翔的黄鹤,独自在千里幽燕徘徊。李贺的“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表达的是君若知遇,士必为死。

四、幽州城在唐代文学和文化中的风貌与地位

幽州城在唐代文化憧憬中的整体美学风貌是:阳刚之美,热血之美,孤寂之美,繁华之美。而幽州城对于唐代文学和文化的影响则是广泛而深远的,特别是对于唐代边塞诗派的形成和发展,地位举足轻重。

(一)唐代文化憧憬中幽州城的整体美学风貌

唐代文人对于幽州城的描写,为我们勾勒出了幽州城的整体形象,在对幽州城的文学和文化想像中,让我们感触到了幽州城独特的气质和美。

1阳刚之美。幽州城地处边关,其景其物都与中原的景象不同。唐代诗人的描述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幽州景色的气势磅礴。幽州的环境是恶劣的:“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蓟北连极夜,塞色昼冥冥”;这里的战争是残酷的:“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战地骸骨满,长时风雨腥”;这里的男儿都是勇猛无比的游侠儿:“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这些都勾勒出了幽州城的阳刚之美。

2热血之美。如果没有感情,一座城市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只是泥土搭建的建筑群。但是在一座城市承载了人们丰富的情感之后,它才具有了灵魂,具有了生命力。唐代的幽州城,承载最多的就是诗人们奔涌出的巨大精神力量,其中有:不屈的意志和必胜的信心,保家卫国的豪情,在战场上建立功名的梦想。“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报国行赴难,古来皆共然”,这些热血豪情组成了幽州城的灵魂。

3孤寂之美。在热血沸腾的背后,幽州城又呈现出一种孤寂的美丽。一方面,这里的将士和诗人都远离家乡和亲人,有可能是一生无法再相逢。只有把想念寄托在诗词中。“故乡三千里,辽水复悠悠”“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另一方面,怀抱着梦想的诗人们最终怀才不遇,在幽州城碰不到赏识自己的伯乐,于是独自在这个边远的城市中抒发孤独的感慨,“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将自己的孤独和悲伤都留在了这个城市里。

4繁华之美。唐代的幽州城是东北边境最大的城市,也是东北方的中心城市。这里除了战事和军旅生活以外,也有将士和百姓们的热闹的普通生活,“十月到幽州,戈鋋若罗星”“蓟门看火树,疑是烛龙燃”“请君留楚调,听我吟燕歌”“边镇戍歌连夜动,京城燎火彻明开”。同时,这里也是边关的少数民族聚集和贸易之所,由于交通便利,且处于交通要道,唐代的幽州城已成为各民族客商的汇集和贸易往来之地。

(二)幽州城在唐代文学和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

1幽州城是唐代边塞诗重要的题材源泉

边塞诗是以边疆地区军民生活和自然风光为歌咏对象并抒发边塞情怀的诗歌。边塞情怀的核心是功业情怀。立功边塞,是唐代文人实现其人生价值的重要途径,也是其人性最富有浪漫色彩的表达。边塞诗初步发展于汉魏六朝,隋代开始兴盛,唐代进入黄金期。据统计,唐以前的边塞诗,现存不到二百首,而仅《全唐诗》就收录边塞诗两千余首。在这个诗歌流派的形成过程中,幽州城发挥了重要而独特的作用,幽州城是唐代边塞诗的重要题材源地。唐代边塞诗的两个最重要的指向地,一个是西北边塞,一个是东北边塞。在西北边塞,只有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玉门关、阳关这样的军事要塞和关口,往来人员多为军事人员;而东北边塞,却有幽州城这样的集政治、军事、文化、商贸为一体的中心城市,幽州城鼎盛时人口达到30多万,是一个相当规模的城市了。除去出生在幽州的文人,还有很多往来人员是迁客骚人、商旅游子这样的非军事人员。

无论是“幽州诗人”,还是“幽燕游子”,或者“幽燕梦客”,不管他们是否踏进过幽州城门,但他们都以幽州城为文学想像和文化憧憬的题材源泉。唐代几乎所有的一流诗人,都或多或少地创作过以幽燕为题材的边塞诗,除大家熟悉的边塞诗人陈子昂、高适、王昌龄、王之涣、李颀等以外,李白、杜甫、韩愈等也都以幽州城为题材创作了相当数量的边塞诗,甚至连王维、孟浩然、刘长卿、韦应物这样的山水田园诗人也都写过一些以幽燕为题材的边塞诗。王维的《少年行》:“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孟浩然的《陪张丞相登荆城楼,因寄蓟州张使君及浪泊戍主刘家》“蓟门天北畔,铜柱日南端。出守声弥远,投荒法未宽”。刘长卿的《疲兵篇》:“骄虏乘秋下蓟门,阴山日夕烟尘昏。三军疲马力已尽,百战残兵功未论。”韦应物的《送李侍御益赴幽州幕》“登高望燕代,日夕生夏云。司徒拥精甲,誓将除国氛。”这些都是边塞诗的上佳之作。

2幽州水土曾养育出卢照邻、贾岛这样的杰出文人

有唐一代,幽燕地区出现过卢照邻、贾岛这样的杰出诗人,被称为“幽州诗人”。他们以幽州为题材的诗作,或寄托顾恋乡土的心迹,或歌颂幽州的山川景物,显示了成长于幽州的诗人对幽州的特殊理解与特殊感情。他们虽然并不属于典型的边塞诗人,但特殊的生长生活环境,也为他们创作边塞诗提供了便利。“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出生于幽燕地区,他自号幽忧子,有《幽忧子》文集三卷,其《送幽州陈参军赴任寄呈乡曲父老》“蓟北三千里,关西二十年。冯唐犹在汉,乐毅不归燕。”可以说是边塞诗的千古名句。中唐“推敲诗人”贾岛,出生于幽州良乡,他也是幽燕水土养育起来的优秀诗人,“十年磨一剑,霜锋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他在《剑客》中塑造的游侠尚义的剑客的形象,至今读来仍使人荡气回肠,是边塞游侠诗的典范之作。贾岛客死他乡后,后代文人曹松曾感慨“已葬离燕国,难招入蓟魂”。

3幽州城成为唐代文人边塞游历的首选地

由于幽州城是具有奇异风景民情的边塞中心城市,又不是纯粹的军事城堡,而且与都城西安和洛阳有非常便利的交通,这就给唐代诗人的边塞游历,特别是非军事目的边塞游历提供了可能。因此,幽州城往往成为唐代文人边塞游历的首选地。陈子昂、高适、张说等作为唐朝政府的军事人员,曾在幽州城战斗、生活过较长时间,书写下《登幽州台歌》《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感遇三十八首》《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蓟门行五首》《蓟中作》《幽州夜饮》等边塞诗名篇。此外,像王维、李颀、李白、祖咏这样的非军事人员,游历幽燕后创作的《少年行》《古意》《北风行》《望蓟门》等也是唐代邊塞诗的典范之作。

4幽州城的荣辱兴衰深刻关涉唐代的诗境文风

“安史之乱”是唐代社会由盛转衰的分水岭。幽州城是这场风暴的中心,遭受的破坏更加严重,仅上元二年(761年)三月,史朝义弑父自立,叛军内部变乱,“自相攻击,战城中数月”,阿史那承庆和康孝忠率领的蕃、羯兵与高鞫仁率领的城傍少年展开激战,结果前者失败,“城中番军家口尽逾城而去。(高)鞫仁令城中杀胡者皆重赏,于是羯胡俱殪,小儿掷于空中,以戈承之,高鼻类胡而死者甚众”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22《唐纪三十八》引《蓟门纪乱》。。叛乱平定后,唐中央政府将幽州大都督府的管辖范围和职能都大大压缩了。因此,幽州城在安史之乱中遭受重创,“幽州蓟城在这场变乱之后,其影响和职能受到削弱,城市本身亦随之衰落了。”[3]

“安史之乱”也是唐代文学由盛转衰的分界线。唐代文学中开元、天宝盛世繁荣期那种兴象玲珑、骨气端翔的境界意味已逐渐淡化,理想色彩、浪漫情调也逐渐消退。中晚唐时期的唐代诗文的诗境文风发生巨大变化,以叙事手法写时事,从题材到写法,都不同于初盛唐时期了。社会衰败、心绪彷徨、寂寞情思、秋风夕阳,这可以说是唐代文学发展中的一种转变。此后的韩柳文章、大历诗人、小李杜等,较之初盛唐文人,就有春芳秋艳之别了。

(三)幽州城促进了中华多元文化的发展繁荣

1幽州城激发了唐代文人的文化自信

幽州城在唐代政治、军事和文化上的地位作用非常突出。幽州城在“安史之乱”之前,对维护东北边境和抵御东北少数民族南下入侵起了很大的作用,保证了唐代东北边境乃至整个国家的安宁和稳定。对幽州城,唐代文人充滿了强烈的自豪感和自信心,这极大地鼓舞了他们的创作热情,在诗文中展现唐代幽州城丰富多彩的生活画卷,表现出空前高涨的文化自信;幽州城在“安史之乱”之中,代表的是故土家园,寄予的是收复失地的爱国情怀和文化保种的深刻忧思。在听闻官军收复河南河北的消息后,一生“沉郁顿挫”的杜甫也写下“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这样的快意诗句。在幽州写和写幽州的唐代诗文,极大地激发了唐代文人的文化自信和家国情怀。

2幽州城促进了多元文化的交汇融合

幽州城处于中国农业文化与游牧文化交接、过渡、转换区,使得这一地区的经济、社会、文化和民族构成呈现多元化的特点,经济形态和民族构成、文化取向的转换频率极高。唐高祖初年,靺鞨族归附唐朝,有千余户迁入幽州城;唐太宗打败突厥,又有一部分突厥人迁入幽州城;唐太宗、高宗时约有数千高丽人和新罗人迁居幽州城。唐玄宗时,安禄山任范阳节度使,为准备叛乱,先后招进同罗、契丹、回纥、吐谷浑等数以万计的少数民族将士,史载他“养同罗、降奚、契摇曳落河(胡语壮士)八千为假子(即干儿子)”“有胡人数百侍左右”

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225上《安禄山传》。而且待遇优于汉将汉兵,叛乱时“发所部兵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凡十五万,号二十万”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17《唐纪三十三》。。可以说,唐代的幽州地区是汉、奚、突厥、契丹、靺鞨、室韦、高丽、新罗、回纥、吐谷浑等各族人民共同生活和劳动的地方。而这些不同的少数民族互相杂居,文化相互渗透,使得中原文化极大影响了幽州地区的少数民族文化,同时各少数民族的特色文化也深刻地影响了唐代的中原文化。

3幽州城已显现中华文化重心东移承接地之端倪

幽州地区是北方民族南下大通道的东缘,是东北民族南下的主要通道,也是中亚民族沿草原边缘两侧向河北、东北地区流徙、进而南下的主要聚居区。在整个东北亚局势变换中,幽州的得失与倾向至关重要。幽州城在唐代及以后规模不断扩大,幽州地区的社会变迁和人口的空间流动,使得教育、人才、经济、贸易、交通枢纽等越来越多的资源集中在了幽州城,从而引起东北亚地区政治、经济、民族变动的新格局,引发了民族和区域文化的汇聚与重组。

唐代以前,中华文化的重心主要在西安、洛阳一带。而后,中华文化的重心开始向东转移。幽州城在唐代开始走向繁盛,而后地位不断攀升。从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陪都——辽南京;到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首都——金中都;再到统一的多民族的大国首都——元大都、明京师、清北京;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这是幽州城担负起了中华文化重心转移承接地的历史使命,并不断强化的结果。幽州城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从过去政治和文化重心的边缘地逐渐向政治和文化重心的中心区转移,这种转变的枢机到元朝定型,但却是自唐代开启。

[参考文献]

[1]梁思成等:《名家眼中的北京城》,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3页。

[2]梁思成:《北京——都市计划的无比杰作》,《新观察》,1951年第2卷第7-8期。

[3]韩光辉:《从幽燕都会到中华国都——北京城市嬗变》,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77页。

On Cultural Position of Youzhou City

WAN Anlu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China)

Abstract: Youzhou city is the largest city in the northeastern area in the Tang Dynasty, and its also the political, economic, military and cultural center in Youyan area. Youzhou city used to be the base of An Lushan and Shi Siming, who launched an 8yearlong An Shi rebellion against the central government of the Tang Dynasty. Because of its important geographical location, unique frontier fortress scenery, special historical incidents and great accomplishments, many men of letters in the Tang Dynasty used to come to Youzhou city to seek development opportunities, visit the exotic places and look for poetic feelings, and they left numerous beautiful poems and essays, which enjoy broad contents, war scenes, frontier scenery, ethnic customs,fate of the soldiers, the boudoir womens worries, personal gains and losses, as well as the thoughts on social problems resulting from the wars and on the prospect of the country. By reading these poems and essays,we will have more profound and more abundant perpetual knowledge of Youzhou city in the Tang Dynasty.In this paper, by means of analyzing writers literary imagination, description and activities on Youzhou city in the Tang Dynasty, we can figure out the unique position and role of Youzhou city in literary and cultural history in the Tang Dynasty and the subsequent periods.

Key words:Tang Dynasty; Youzhou city; literary imagination; cultural position

(TrCui Xianquan)

(责任编辑孙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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