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阿长与<山海经>》选自鲁迅的散文集《朝花夕拾》,收录于中学语文课本人教版八年级上册。阿长一个出身卑贱,身份低微的社会底层劳动者,没有地位、没有家产、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然而在她的“三无”身份之外却处处彰显她的“富有”——她粗犷却不失率真有性情,她迷信愚昧却不失机智幽默有风趣,她心思细致关爱儿童有爱心。正是因为这种贫穷与“富有”的双重特征交织,阿长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形象丰满、生动、立体的女性人物形象。
关键词:阿长 女性 人物形象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长妈妈讲美女蛇的故事,到《狗.猫.鼠》中长妈妈踩死隐鼠,再到《阿长与<山海经>》中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专门来写她。在鲁迅的作品中,阿长这个人物多次出现,可见她在鲁迅的童年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他童年记忆中难以抹掉一部分。
阿长是鲁迅家的一个女工,“说得阔气点,就是我的保姆。我们那里没有姓长的;她生得黄胖而矮,‘长也不是形容词。又不是她的名字,记得她自己说过,她的名字是叫做什么姑娘的。什么姑娘,我现在已经忘却了,总之不是长姑娘;也终于不知道她姓什么。记得她也曾经告诉过我这个名词的来历: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个女工,身材生得很高大,这就是真阿长。后来她回去了我那什么姑娘才来补她的缺,然而大家因为叫惯了,没有再改口,于是,她从此也就成为长妈妈了。”从阿长名字的由来看,阿长是典型的旧式妇女中的一个,没有地位,没有家产,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从外在看她是一个贫穷的“三无”形象,然而走进文本深处却不难发现她“有性情,有风趣,有爱心”的“富有”形象。
在《阿长与<山海经>》里,作为一个单独出现的个体,阿长的形象被鲁迅刻画的栩栩如生。对艺术形象的赏析应该突破文字表面,向人物内心深处挖掘,力求把握人物的生命脉搏,以达到对作品的更深刻的认识,对美感的更深层次的体悟。以读者的视角来阅读“阿长”,我所获得的是在传统封建礼教盛行的社会环境下,作为一个长工,她摒弃约束,不唯唯诺诺,率真性格尽情显露;尽管地位低下,生活贫贱,但作为一个女性,在别人的孩子身上却尽显慈母本色;她虽然喜欢说小话,爱八卦,平日里也大大咧咧,然而却不乏细腻有心的一面。
一.虽卑微但却不唯唯诺诺,性格率真,适性任情
阿长出身卑贱,社会地位低下,没有受过教育,没文化就容易显得有些粗俗,“一到夏天,睡觉时的她又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挤得我没有余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又已经烤得那么热。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一个没有文化,粗俗的劳动妇女形象跃然纸上。“一到夏天,睡觉时的她又伸开两手两脚”,为什么是“又伸开”?不难推测无论春夏秋冬她的睡姿都是那样无拘无束。她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一个“摆”字形象的刻画出了她的恣意随性,不愿受约束的性情,睡觉的时候怎么舒服怎么睡,才不管睡相的好看不好看,雅观不雅观。即便是鲁迅的母亲在听到他多次的诉苦后,侧面的告诉阿长要多留一些空席给自己的儿子,然而到夜里她依然睡成一个“大”字,一条胳膊还搁在人家的颈子上。这些真切的细节描写,道出了童年的“我”的不满、愤懑、抗争和无奈。然而面对这种不满和抗争,她却不啰嗦做作,对就对,错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她的不分辨并不代表她听不懂,而是她不愿改变,因为她知道这根本就无法改变,就如同一个人无法控制自己“打呼噜”一样。这些细节描写在揭示“我”的内心不满的同时,也刻画了阿长适情任性的一面,同时也间接的展示出了鲁迅的母亲仁慈、宽容的女性形象,这也为阿长淋漓尽致展现她这适情任性的性格创造了条件。
二.繁杂仪式背后所折射出的民俗文化与热切追求
阿长作为一个旧社会地位低下的劳动妇女形象出现,在她身上不可避免的体现出一些受传统的愚昧、落后的封建礼教影响的印记。纷繁复杂的风俗仪式背后揭示愚昧落后思想的同时,也折射出了鲁迅儿时故乡的一些民俗文化,并透露出了她对幸福的热切的渴求。
“哥儿,你牢牢记住!”她及其郑重地说。“明天是正月初一,清早一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得对我说:‘阿妈,恭喜恭喜!记得么?你要记着,这是一年的运气的事情。不许说别的话!说过之后还得吃福橘。”她又拿起那橘子来在我的眼前摇了两摇,“那么,一年到头,顺顺流流……。”文中的“福橘”,因橘又与吉同音,在正月初一吃福橘寓有幸福、团圆的祝愿。这是鲁迅儿时故乡绍兴的一种民俗文化之一。
大年初一当“我”一早醒来,“她立刻伸出手臂,一把将我按住,我惊异地看她时,只见她惶急地看着我。”从她惶急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对这个新年的“规矩”重视、认真程度,当“我”对她说了“阿妈,恭喜……。”她听了十分的欢喜,还笑将起来,足见她开心的程度。她寄希望通过一个童子口中的吉利话,来获得来年的平安顺利。似乎有了“我”的这句恭喜恭喜,她真的就会时来运转,福气多多了。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日复一日地过着平凡而卑微的生活的女人对幸福的短暂而热烈的追求。
除了这个大年初一的仪式,她还教给了“我”很多其他的道理,比如说“死”要说“老”,不进死人房和产房,不钻晒裤子的竹竿底下,这些都是对避讳的一种隐性诠释。鲁迅在刻画阿长这个人物形象的同时,也有意的通过她来展示儿时家乡的乡土文化,同时也从侧面反映出了这些文化对阿长的浸染。尽管这些文化带有一些封建思想,但对于阿长,这是她世界观中无法抹掉的一部分。
三.虽然迷信愚昧却不失机智风趣
阿长没有接受过教育,所以她不受正统思想的约束,在她的脑子里有很多对于儿童来说神奇古怪、充满神秘色彩的故事,从“美女蛇”的传奇到“长毛”的神奇。她讲“长毛”的故事,儿时的“我”觉得自己不是门房,所以自然不会被掳去,因而并不害怕,她觉察出了“我”的不害怕,随即说道:“像你这样的小孩子,长毛也是要掳的,掳去做小长毛,还有好看的姑娘,也要掳。”不难看出她善于观察,知晓儿童心理,也是其机智的一面。因为她既不是门房,也不是小孩,长得也不好看,因而在“我”看来她肯定是不会被长毛掳去的,然而她却严肃的说“哪里的话?!”“我们就没用么?我们也要被掳去。城外有兵来攻的时候,长毛就叫我们脱下裤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墙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来;再要放,就炸了!”这种思想把她的愚昧、落后暴露得一览无余,但是在作者笔下,她却用满脸严肃的表情来证明她的“有用”,证明她存在的价值,让人读来实在是忍俊不禁,这种黑色幽默的背后透着深深时代的悲哀,透着底层民众那无处不在的辛酸。而且正是这种证明,让儿时的“我”突然觉得她居然还有这样的神力,进而对她充满了特别的敬意,所以对于夜间她伸开手脚,占领全床,这些都是不足计较、情有可原的。尽管在阿长身上有迷信、愚昧一面,但她却不古板严肃,反而还展示出了她机智风趣的一面。
四.粗犷中不失细腻,细节中彰显母爱魅力
儿时的“我”不太喜欢阿长的原因除了她睡相不好,喜欢讲闲话,喜欢给母亲打小报告,还谋害了“我”的隐鼠,并且在新年到来时喜欢搞一些对于“我“来说很麻烦的仪式。尽管从鲁迅当时作为儿童的视角来看这些行为都让人讨厌,但是正是从这种“麻烦”中,反映出了她关心孩子,温暖人心的一面。比如,正月初一的麻烦仪式之吃福橘,福橘并不是她自己吃掉,而是塞到“我”的嘴里,因为吃了福橘,一年到头就会顺顺流流的,这是阿长对孩子善意的祝福,同时教给“我”那些说“死”要说“老”,不进死人房和产房,不钻晒裤子的竹竿底下的道理,这些都是她从孩子的教养和平安出发,对孩子的一片祝福之心。就如同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关心和祝福。
当“我”从一个远方的叔祖那里看到过《山海经》后,就念念不忘了,但是远方的叔祖又很疏懒,不愿意帮我寻找;问别人了,谁也不肯真实地回答我,有书卖的地方又离家很远,正月能去的时候书店却又是关门的。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在内心就越渴望得到。尽管“我”并没有把这种苦恼于阿长诉说,因为她没有文化,又不识字,说了也无用。然而,她却在“我”的念念不忘中觉察到了“我”对《山海经》的渴求。这再次说明了阿长性格中细腻的一面,对孩子心思观察的细致,粗犷中不失细腻。
当她知晓了“我”对《山海经》的渴求后,在她告假回家再回来之时,“哥儿,有画的‘三哼经,我给你买来了!” 也许她并不是真的是想告假回家探望家人,而只是想借此机会去给“我”买《山海经》。能买到《山海经》对阿长来说一定不是件易事,先要打听去哪里能买到这种非正统思想的小人书,但是这似乎难不倒她,这时我们不能忽略阿长平日里喜欢讲小话的性格了,正是因为她爱打听的性格,所以可以推断出她平日里话多,喜欢闲聊,而且人缘也广,因而相关的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道信息也多,所以她能打听到哪里能买到这种小人书。她不识字,所以去买书的时候一定也是费了一番周折。作为一个长工,每月工钱本不宽裕,还要养家,想来平日里花钱也是非常节省,可是在给“我”买书这件事上却毫不含糊,一次性全套都买回来了,显得非常的慷慨大方。这种不辞辛劳,不怕麻烦和她的慷慨大方的背后正是她对孩子的爱的体现。她对“我”的这种爱是没有掺杂任何杂念的、无私的、纯粹的爱,这种爱是一种源于亲情的爱,这种爱超越了主仆之间的尊卑关系,更多的是源于长妈妈的女性形象的身份,源于她内心深处那份本能的母爱。这种爱与远方叔祖的疏懒和他的老太太的莫名其妙的古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细节中彰显了她的品质与魅力。
她做了在“我”看来别人不肯做,比如远房的叔祖不肯做,或不能做的,她却能够做成功的事。也正是因为这些事,让“我”相信她确实有伟大的神力。只是,童年的“我”并不知道,这种神力正是来源于她那与生俱来的母性,来源于她博大的母爱,来源于一个母亲对孩子无私的爱。无论童年的“我”对她有多么的反感,但是在阿长心里她对“我”的爱丝毫没有递减,一个卑微的保姆对“我”有着如此珍贵的爱,这在当时黑暗残酷的现实中更显弥足珍贵。
在批判中寻找她的善良,在细节中凸显她的个性,鲁迅正是运用这种先抑后扬的手法将阿长的人物形象塑造得更加的丰满、生动,更加的立体、饱满。阿长作为一个连名字都鲜为人知的社会底层劳动者,她的适情任性,她的善良、淳朴,她的粗犷、细腻,她的真诚、热情都是对她人格魅力最好的诠释。对于阿长,鲁迅无疑凝聚了最充沛的感情,最真切的感激、遗憾和悼念——“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魂灵!”
参考文献
[1]《阿长与<山海经>》:双重视角的交织.苏虹,郝江波,青年文学家,2013.7
[2]《鲁迅笔下阿长人物形象分析》,黄凌风,戏剧之家,2015.3
(作者介绍:包邹瑜,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科教学?语文专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