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与史学观照:后殖民批评新视野

2015-05-30 10:21许晓琴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5年11期
关键词:文学经典新视野观照

内容摘要:后殖民批评力图在文学文化叙事与后殖民批评视角之间建立对位点,通过透视文本的属性与文化生产的关系,对文学文本加以美学与史学观照;从后殖民批评的视角,阐释文学经典叙事中存在的帝国历史与殖民话语的关系,揭示文学叙事中所隐含的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文化影响,对传统殖民主义话语进行反思和批判。

关键词:美学与史学 观照 文学经典 后殖民批评 新视野

后殖民批评具有开阔的理论视野,“从美学的角度审视文学本质问题,也从史学观点审视,达到美学观点与史学观点的统一”[1]。同时其“视野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文学本文中的‘文学性,而是将目光扩展到国际政治和金融、跨国公司、超级大国与其它国家的关系,以及研究这些现象是如何经过文化和文学和转换而再现出来的”[2](“前言”P.4)。以赛义德为代表的后殖民批评家对殖民地传统与文化的边缘位置、宗主国与殖民地的关系、第三世界的精英知识分子的文化角色和政治参与、关于种族/文化/历史的“他者”的表述,以及后殖民时期帝国主义的文化侵略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研究。它侧重于分析后殖民话语中体现出的现存政治文化环境,其核心也是对“西方中心论”意识形态、对传统殖民主义话语进行反思和批判,深刻揭示了文本背后隐含的不平等关系,以颠覆近代以来作为强势话语的西方中心主义,把后现代主义的批判视野拓展到更加广阔的空间。通过透视文本的属性与文化生产的关系,对文本加以美学与历史文化观照,成为后殖民批评最重要的特征。

一.后殖民批评:文学批评新范式

《东方学》和《文化与帝国主义》是后殖民文学与文化批评实践的美学范本。《东方学》提供了一种新的文学批评范式的雏形,而《文化与帝国主义》则提供了后殖民文学批评的经典阐释模式。在《文化与帝国主义》著述中,赛义德对现代西方帝国主义问题的关注,特别是对西方19、20世纪文学经典的解读所进行的后殖民文学批评的具体实践,开始了他对于文学的文化政治观念体系的建构。在考察文学与殖民主义、帝国意识、文化霸权,以及文化与帝国主义的“共谋”关系中,赛义德创造性地提出了解读西方文学经典的“对位阅读”。赛义德把他这种以考察文学经典与帝国实践之间的关系为起点,重新解读西方文学经典的批评方法称之为“对位阅读法”。赛义德的文化观、批评意识、文本理论及其后殖民文学与文化批评实践,形成了他独特的后殖民批评方法论体系。其独具匠心的“对位阅读”,在标准的学术和历史分析中增加了文学批评的新维度,并且成为后殖民文学批评经典阐释模式。

“对位阅读”源于音乐“对位法”概念。从音乐的角度来说,“对位法”以和声学为理论基础,即根据一定的规则以音对音,将不同的曲调同时结合,使各声部既和谐又相对独立,从而使音乐在横向上保持各声部本身的独立与相互间的对比和联系,在纵向上又能构成和谐的效果。从音乐创作来说,“对位法”又是复调音乐的写作技法。14世纪,“对位”原意为音对音,亦即几个曲调的结合。15世纪,“对位”被认为是艺术化的音乐组合。15世纪后半期到17世纪,准确地说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是复调音乐的黄金时代,这个时期的“对位法”成为音乐进行的要素,声部之间的平衡与协和成为当时复调音乐风格的主要特征。从18世纪后半叶起直到19世纪,主调音乐占优势,“对位”受到“和声”的制约,致使对位愈来愈和声化,对位仅成为一种装饰而已。到20世纪,作曲家们采取双调性或多调性的结合来加强其“对位”的效果。在组成“对位”时,更多地使用复杂的节奏组合及主题和变奏的技巧,就好像“对话”一样,主题在一个声部出现后又呈现于别的声部中。这时的复调音乐注重每个声部的旋律性、声部间所形成的对比和相互补充,因此没有所谓主次之分。因此,“对位”充分体现出的“多调性、对比性、对话性”成为现代复调音乐的主要特征。赛义德正是运用现代复调音乐思维并借用音乐创作中的“对位法”,创造了他的具有独特视角的西方文学经典解读方式—— “对位阅读”法(contrapuntal reading)。在《文化与帝国主义》在这部著作中,赛义德选取了笛福、狄更斯、康拉德、福斯特、奥斯丁、吉卜林、福楼拜、巴尔扎克、加缪等数十位英、法作家以及意大利剧作家威尔第的《阿依达》(Aida,1871)这样的欧洲经典歌剧在内的数十部文学作品,以后殖民批评视角对其进行美学与历史的观照,考察文学经典与帝国实践之间的关系。对19世纪、20 世纪西方文学经典的重新解读和阐释,揭示西方文化与帝国主义之间的“共谋”关系,构成了《文化与帝国主义》著作的主要内容。

对于以后殖民批评视角进行的文学阅读与分析,赛义德以复调音乐为喻为我们进行了形象的阐释:“在西方古典音乐的多声部乐曲中,各个主题互相替代,只给予某一个主题以短暂的突出地位。在由此而产生的复调音乐中,有协奏与秩序,有组织的相互作用。它是一种来自主题,而不是来自作品之外的严格的旋律或形式上的原则。我认为,我们可以同样地阅读和解释英国小说。”[3](P.68)赛义德借喻音乐“对位法”对他的“对位阅读”进行了生动的演绎,平等、秩序、和谐是其对位批评的核心元素。欧洲古典音乐大多是多声部的音乐,如果说旋律是横向进行的,和声就是纵向进行的,它强调多声部音乐的协调性,同时强调音乐在各种不同的调性上的关系以求得音乐的变化——如主题与变奏,其音乐特点就是强调和表现其整体性和融合性。赛义德将其“对位阅读”也看作是一种主题和变奏的技巧,以此在文学经典叙事和后殖民批评视角之间建立一个对位点,并通过这种“对位”视角重新解读西方文学经典,用以考察文学与殖民主义和文化霸权、帝国叙事文本与殖民地抵抗文学以及文化与帝国主义之间的关系。以这样的视角进行阅读,既能够注意到文学叙述中的宗主国历史,也会发现与统治地位话语相抗衡的其他历史,并发现历史所蕴涵的对立、隔膜以及相互影响。这样的对位阅读就象音乐中的“对位”,对位中各个主题之间的关系不是孤立单一的,而是一种彼此依存并相互作用的关系。按照赛义德的观点,如果音乐可以用它的主题来进行分析的话,那么小说应该以它与帝国的关系予以分析,即从“所叙述的宗主国的历史”以及“与统治地位的话语抗衡的其他历史”的对位角度,重读和阐释“文化遗产”,即重读和分析那些作为主要文化形式的小说文本。在赛义德看来,小说作为重要的文化形式是殖民话语和霸权意识表述得最露骨的领域,尤其是小说对于形成帝国主义态度、参照系和生活经验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赛义德在对西方文学经典进行独具匠心的“对位阅读”的时候,不仅关注宗主国的历史叙述,也十分关注被这种叙述压制的其他的历史叙述,同时也发现这样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抵抗”始终伴随着帝国主义的进程。其批评策略从历史和空间的角度,解读那些“沉默的他者”的反抗,从而让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赛义德以其后殖民批评的独特视角,将文学文本中被排除或边缘化的历史现实重新引入文本,建立起文本和世俗社会之间的联系,从而发现和揭示藏匿在文本中的意识形态话语。

二.美学与史学观照:后殖民批评新视野

20世纪之初,俄国形式主义就对传统文学批评进行反叛,从文学的语言形式本身切入,重新界定和阐释文学的性质、特征、功能以及文学发展的规律,排斥文学作品所借以产生的社会历史原因的研究,强调对作品文本的分析,把对作品本文的研究当成批评的主要任务或出发点,从而构成对19世纪实证主义文学批评——如传记批评、心理批评、社会历史批评的颠覆。此后新批评的兴起,确立了从文学文本本身寻找意义的观念。新批评认为,作品的价值不在于内容,而在于它的结构。结构变成了最主要的批评概念。对新批评来说,意义既是结构的从属范畴,同时也是结构不可分割的一种因素。新批评最终是一种阅读的理论和实践,它强调由张力和歧义形成的统一结构,认为这种结构不仅构成文学的本质,而且也构成批评与阅读分析的目的。这种内在批评在使得文学本身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的同时,却割裂了文学文本同社会和历史的联系,这也是赛义德最不赞同的地方。由于新批评追求结构的有机统一和职业化的批评,不仅使它对意义的理解受到极大局限,而且使它的范围也受到限制。因此,它既不能提供一种真正科学的批评,也不能提供一种社会学的批评,甚至不能提供一种确切的阐释批评。结构主义批评是把一个作品放在很多作品当中,从它们的关系和结构中寻找意义。结构主义虽有力反驳了新批评只从文本解读的局限,但割裂了文本与作者、与其产生的语境与文学历史源流的内在联系,破坏了文本、作者、读者和世界的有机框架。解构主义批评则立足于文本,同时突破了结构主义批评的封闭性,认为文学不再是一个需要用主体理性来穷尽的意义本体,而是一个意义产生、延异和消失的动态过程,文学与社会历史不构成部分与整体、再现和背景的二元关系,并且认为文学的文本批评注重的是对文学本身的研究,关注文本的语言技巧、文学修辞,挖掘文学作品的审美内涵,探讨文学的“特殊性和文学性”。

赛义德的观点认为,单纯对文本、结构、语言的分析是无法阐释作品广阔的社会历史蕴涵的。在赛义德看来,文本总是处于一定的时空社会关系中,要受到政治、法律、经济等社会内容的制约。它们是存在于世界中具有世事性的东西,各种历史和意识形态的氛围会影响实际文本的形成,任何时代和具体环境中,都会有制约着本时代和环境的知识和认知方式的那些历史先在性,那些历史先在性构成了决定着人们可以说什么和不可以说什么的结构关系。文本必须在这种结构关系中确定自己的位置,只有通过引起世界的注意才能成为自身的存在。赛义德进一步指出了文本的能动性,即文本的存在既是理论的又是实践的,它作为物质存在参与了世界。文本一旦脱离作者成为实际的文本就成了世界上的一个存在,可以对世界产生影响。文本是话语的具体化,是权力根据自己的需要生产出来的事实。赛义德吸收了福柯的理论,强调权力本质上是种生产性力量,知识与权力是一对共生体,权力产生知识,知识本身又体现出一种权力。文本的内在世界是个丰富的意义空间,具有如同它的外在世界一样的特殊性、历史偶然性等,从而形成富有张力的意义结构。文本同时是一种生产,它产生出无数的阐释可能性。每一个文本都有其具体的语境,规范着不同解释者及其解释活动。用赛义德的话来说就是世界躯体与文本躯体的密切关系迫使读者将两者都加以考虑,而不能陷于完全文本中心的解释。赛义德也反对那种阐释学式的阅读文本的倾向,阐释学和读者理论等强调理解的“无限性”,认为所有的阅读和批评实际上都是一种“误读”。赛义德坚定地认为,一切阅读皆误读从根本上推卸了批评家的责任,批评家应该有责任意识,不能为了批评的解释学而放弃了批评的意识。同时,这种对文本的任意解读的错误割断了文本同现实之间的关联。

赛义德在其《世界·文本·批评家》(The World,the Text,and the Critic,1983)中曾专门讨论了加拿大钢琴家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自1964年告别音乐舞台而转向灌制录音或在电视和电台里广播的现象,以此为切入点探讨文本是如何以多重方式进入世界,在进入世界的过程中环境氛围又是如何与文本产生交互影响。赛义德指出文学文本总是承载其环境即经验现实的重负,文本同社会、历史和政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而不可分割的。因此赛义德坚信,小说与帝国建构的过程之间有着一种独特的关系,其后殖民批评的重要特点,就是在帝国叙事与后殖民批评视角之间建立起一个对位点,以“对位”视角去审视、考察和揭示文化经典叙事中存在的帝国观念、殖民意识、帝国历史及其文化与帝国主义的密不可分的关系。赛义德以“对位”视角对英国经典小说文本进行解读和分析,在他的解读中清晰地为我们勾勒出小说中那一幅幅“帝国在其中每一处都是重要背景”[3](P.85)别样图景,即那些隐匿在文学叙事主题中被排除的、或被压抑、遮蔽的若隐若现的历史,以及那些帝国观念和殖民话语。于是,叙事在文化与帝国主义之间建立起了联系。赛义德从美学、历史、政治、阶级、种族立场出去分析解读经典文本,揭示文本所隐含的各种权力因素,解构殖民文学叙事与文化文本中的政治霸权,赛义德的后殖民批评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文学批评视野、阅读视角、批评观念和批评方法。

对于这种文学阅读与批评,赛义德予以我们具体的阐述:“我的方法是尽量集中于具体作品,首先把它们当作具有创造性或解释性的伟大想象。然后,揭示出它们是文化和帝国主义之间关系的一部分。”[3](P.17)赛义德进一步强调说,“我们必须阅读经典文献,也许还有现代和前现代的欧美文化的全部历史,以便把这些著作中沉默无声的、在意识形态中被作为边缘的东西挖掘出来,加以伸张、强调,使它发出声音”[3](P.89-90)。赛义德非常关注历史,赛义德的观点认为,小说与它所处的时代背景和历史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复杂关系,每一篇文字都有其自身的特性,就像世界上的每一个地理区域一样有着自己重叠的经验与 相互依赖的冲突的历史。所以他一再强调“在阅读一篇文字时,读者必须开放性地理解两种可能性:一个是写进文字的东西,另一个是被它的作者排除在外的东西”[3](P.90)。一生漂泊流亡的生活经历和多重的文化背景,使得赛义德始终以“流亡者”的独特视角与经验来看待和分析问题,以其“对位”视角——后殖民批评新视角重读文学经典,不仅不会忽视和削弱经典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而且还会赋予作品以正义与美学的力量。

三.经典重读与批评:后殖民批评新思路

在很大程度上说,赛义德后殖民批评话语是建立在对西方经典文学作品的重读和批评基础之上的。对于学术界来说,赛义德《东方学》对东方主义观念的批判,不仅被认为是后殖民批评的开始,而且被认为是开辟了文化批评的一个新时代,其影响跨越了国界、民族和文化。在《东方学》中,赛义德运用了大量的诸如莎士比亚、乔叟、但丁、曼德维尔、蒲柏、拜伦、雨果、歌德、福楼拜、司各特、夏多布里昂、纪德、德莱顿等作家的文学文本,用以阐述和分析东方主义话语。应该说,对这些文学文本的批评构成了赛义德后殖民文化批评的主体。20世纪下半叶出现了读者反应批评、女性主义批评,特别是80年代出现的新历史主义批评等,反映出文学批评领域对文本批评所进行的反思和反拨。尤其是新历史主义,它把注意力集中在被形式主义所忽略的产生文学文本的历史语境,将批评从孤立的文本分析中解放出来,使文本与社会文化语境、其他文本、文学史构成一个有机的意义整体。在新历史主义者看来,文学批评家的任务是从文本性去重新看待一切社会现象。新历史主义认为历史和文学同属一个符号系统,文学并非寄生或依附于历史事实,而是同历史事实同处于符号化的思想空间,在这个共同的空间中文学参与了历史的过程和对现实的形塑。在文学研究中,他们提倡重新使文本呈现历史的层面。在相当程度上,赛义德对于新历史主义批评方法是认同的。新历史主义主张将历史考察带入文学研究,指出文学与历史之间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它强调文学与文化之间的联系,着重考察文学与权力政治的复杂关系,认为文学是意识形态作用的结果同时也参加意识形态的建构,强调历史和意识形态批评。在批评实践上,新历史主义参与到与其他文化文本的不断对话和循环之中。新历史主义“反对对历史进行实证主义的阅读,同时也反对把文学作品看做是孤立现象的形式主义方法”[4](P.5)。在赛义德的后殖民批评与新历史主义批评之间,我们可以轻易找到许多共同之处。后殖民“对位”阅读与批评与新历史主义批评方法都将“再现”植根于物质实践当中,试图揭示文学文本与非文学文本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和相互加强的关系。新历史主义正是从文学与历史的互文性关系出发,将文学本文置于一切文化文本的框架中,并且发出了回归历史取向的文学研究的呼声。在当代文化研究中,赛义德后殖民批评作为一种政治文化批评,有效地将文化霸权的分析置放于文学研究之上,从而使文学批评得到延伸和发展,显示出文学的文化批评力量。

作为后殖民理论家和文化批评家,其独特的写作背景使得赛义德对批评有着自身与众不同的理解。赛义德在《东方学》中选取了大量文学、历史文献例证试图还原欧洲中心话语的权力形成历史过程,并采用福柯系谱学批评方法,分析权力与文化的关系。与《东方学》不同的是,在1993年出版的《文化与帝国主义》中,在探讨文化与帝国主义关系的基础上赛义德提出了著名的后殖民文本批评方法——“对位阅读”,力图在文学文化叙事与后殖民批评视角之间建立对位点,通过透视文本的属性与文化生产的关系,对文学文本加以美学与史学观照,以后殖民批评“对位”视角揭示在文学经典叙事中存在的帝国历史、帝国观念与殖民话语的关系。赛义德采用“对位阅读”批评方法解读经典文学文本,揭示文本背后的帝国意识形态,将文本中被排除或边缘化的历史现实重新引入文本,建立起文本和世俗社会之间的联系。赛义德将政治内涵引入了文学文本,从而增加了文本的政治、历史和文化厚重感。在西方社会学界,文化批评是社会学的一大传统。文化批评作为一种类型的实践活动,体现了它的跨学科背景的特征。这个特征具体到不同的文化批评家身上,则表现为文化批评范式的多样性。赛义德基于自身的学科背景和知识体系,从社会学批评、新历史主义以及从后现代主义那里借鉴其进行批判和分析的视角,建构了自己的后殖民批评范式。

在后殖民批评实践中,赛义德将小说文本中的经验因素、地理与空间维度与历史语境有机地结合了起来。赛义德将文本置于当时所处的历史文化语境中,并与解读文本时批评者所处的现世语境相结合。在对英国经典小说进行解读分析时,赛义德不是仅仅拘泥于小说文本本身,而是将英国海外殖民扩张的历史、殖民地的反抗历史以及后来的独立历史事件背景有机地结合起来进行分析。在赛义德看来,如果忽略了殖民与反殖民交织的历史,就忽略了“帝国”这一至关重要的事实。文本的历史语境和现世文化语境始终是赛义德关注的焦点,这似乎与社会历史批评有些不谋而合。作为历史最悠久、影响最广泛的文学批评方法,社会批评一直以来都极为关注文学作品意义特性在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生成和展现过程,并在这种关注中试图寻找文学与一定社会历史的互动关系。而赛义德后殖民批评方法指向的是殖民背景下的多元文化,是对那种把文本当成孤立自足体的批评观和缺失“历史感”的一种回应。当后殖民对位批评视点聚焦在小说文本中的那些常常被批评家们忽略的地理、空间等“参照结构”时,指称和对应文本中的诸如帝国、都市、殖民地等空间概念的“态度和参照结构” 便会在“帝国背景”中显现出来,帝国主义和与之相关联的文化对“地理” 的肯定,文本字里行间所隐匿的“领地控制的意识形态”以及 “帝国本土与海外的关系” 在“对位”视角下暴露无遗。对赛义德而言,“对位”阅读批评不仅仅是一种文本解读方法,“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是重新思考地理学”[5](P.308)。

不难发现,文学的地缘政治学也是从传统社会学批评的地理因素中发展出来的,文化研究、后殖民批评事实上与传统的社会学批评也是密切相关的。赛义德文化批评所关注的种族、帝国及民族性的问题,19世纪法国历史学家和文艺批评家泰纳(Hippolyte Adolphe Taine,1828—1893)的社会学批评较早地分析了种族与文学的关系,只是他的认识仅仅停留在生物学上的差异对不同民族文学的影响上。而赛义德后殖民批评则把他这种类似于植物学的分析,历史地转换为真正的具体的社会分析。传统的阅读与批评中,相关殖民地的内容只是作为衬托主题的背景,总是被界定为蒙昧、落后、从属、沉默的和被言说的“他者”。后殖民批评,则从历史和空间的角度解读那些“沉默的他者”的反抗,从而让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赛义德的后殖民批评不仅是赛义德后殖民理论体系的重要部分,更是赛义德“把自己的批评实践确定为一个整体”[6](P.308)的“世俗批评”的具体实践和批评策略。同时,也是一位具有多重文化背景的公共知识分子努力超越民族主义,协调对话东西方文化的批评意识的体现。后殖民批评实践的意义正如后殖民文化理论一样,着眼于政治文化,努力从传统的欧洲中心文化内部重新建构平等和谐的多元文化体系。受德里达解构理论、福柯的话语理论、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法兰克福学派关于意识形态与权力关系的理论,以及新历史主义等的影响,后殖民批评主要关注的是帝国主义、殖民主义长期以来在各类历史的、社会的、政治的、文学的、文化的文本中的反映,并致力于揭示各类文本中所隐含的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文化影响。最为重要的是后殖民批评在关注文学作品审美完整性的同时,坚持文学文本与历史政治文本相联系,强调文学批评应该具有人文、政治关怀和阐述人类历史的责任。

参考文献

[1]冯宪光《“意识形态”(Ideology) 的流转》,载《社会科学研究》,2007年第1期。

[2]张京媛主编《后殖民理论与文化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

[3]爱德华·W·萨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李琨译,三联书店,2003年。

[4]张京媛主编《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

[5]爱德华·W·赛义德《赛义德自选集》,谢少波、韩刚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

[6]阿米尔·R·穆夫蒂《奥尔巴赫在伊斯坦布尔:爱德华·萨义德——世俗批评以及少数人的文化问题》,参见网址:http://www.islambook.net/xueshu/list.aspid=227

8.

(作者介绍:许晓琴,文学博士,乐山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武汉大学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西方文学批评、翻译与跨文化传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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