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小说《英格兰,英格兰》的女主人公玛莎·科克伦自幼失去了父爱,在经历了不幸的童年后,她试图在工作和生活中得到对其女性身份的认同,但是在男权主义社会中,她的理想最终还是归于失败。玛莎的经历充分体现了女性主义理论提出的女性在社会文化中被作为“第二性”和“他者”,这不是由女性的生理、头脑或者经济原因决定的,而是由男权主义的社会文化决定的。
关键词:《英格兰,英格兰》 女性主义 第二性 他者
一 引言
《英格兰,英格兰》(England,England)是英国著名小说家朱利安·巴恩斯(Julian Barnes,1946-)在1998年完成的一部力作,是作家巴恩斯送给全体英国民众的跨世纪礼物。小说共分三部分,第一部分题目为“英格兰”,主要讲述了女主人公玛莎的童年记忆,包括她最喜欢与父亲一起玩的拼图游戏、她童年的恶作剧等亦真亦幻的记忆。第二部分“英格兰,英格兰”讲述了玛莎在怀特岛上的工作经历,作为怀特岛建设和经营项目组的特别顾问,玛莎受雇于亿万富翁杰克爵士,帮助他在怀特岛上建设一座主题公园,命名为“英格兰,英格兰”,目的是反思英格兰民族的历史本质和建构英格兰的民族身份,即“英格兰性”,尝试把英国历史上有名的景点、人物和历史事件复制到怀特岛上,该主题公园大获成功。第三部分“盎格鲁亚”描述了老年后的玛莎回到了她的故乡盎格鲁亚的生活。小说围绕着玛莎对其真实身份和幸福的追寻展开。《英格兰,英格兰》自面世以来就引发了诸多热议,评论者多从小说中体现的英格兰民族性以及对真实、历史和记忆等问题的探讨方面进行解读,鲜有女性主义理论方面的分析。本文试图从女性主义理论角度分析文本中的女主人公玛莎的形象塑造,以及其遭遇所体现的女性在社会上遇到的困境和问题。
二 女性主义理论
伴随着18世纪末女权主义政治运动的发展,女性主义思想冲破了数千年男权文化的禁锢,先后经历了三次重大的历史演变。第一次浪潮发生在18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20年代,以群众运动的方式表达了女性在政治上的平等诉求,标志着西方社会女性意识的觉醒。第二次浪潮发生在20世纪60到70年代,女性充分认识到文化才是男性霸权的制度化根源,她们把提高女性的性别意识作为运动的主要目标。第三次浪潮发生在20世纪80到90年代,女性主义批评的理论建构日益完善并呈现出多元化的倾向。期间涌现出了许多女性主义批评理论家,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1908-1986)是一位典型代表,其代表作为发表于1949年的《第二性》。她指出,社会上的性别概念不同于生理学意义上的性别,是不平等的性别关系,女性的社会地位更低、得不到社会的重视和尊重,为社会中的“第二性”;女性要通过男性的价值标准来判断自身价值去获得社会和男人的认同,因此,女性是依附于男人的,是处于从属地位的。男人决定了女人的生活,女人为了男人的存在而存在,所以,男人是主体,女性是他者。
三 玛莎悲剧的女性主义分析
1 童年时期的父权文化影响分析
在传统的父权文化中,男性在家庭里是最重要的,为“第一性”,女性是“第二性”,这种父权至高无上的观念会贯穿女孩成长的整个过程。父亲的不辞而别给幼小的玛莎带来了巨大的心理打击,也造就了她愤世嫉俗和放荡不羁的性格。在童年记忆里,玛莎和父亲的关系比与母亲的关系更为亲密,她对父亲讲的故事、与父亲经常玩的拼图游戏以及一起参加的农业展览有着真实的体验,对于父亲离开之前的幸福生活有着深刻的记忆,她能清晰地记起父亲在家时妈妈一边做饭一边快乐唱歌的场景,而父亲离开后妈妈做饭时流下的泪水和日益变得暴躁的脾气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内心。通过父亲离开前后母亲和家庭的变化可以看到男人对于家庭和孩子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父亲的离开让家庭失去了支柱,失去了完整性;让玛莎失去了玩伴,失去了心理依靠和健全的性格,也失去了童年的幸福生活。玛莎开始恶作剧,或许是因为缺少了父亲的关爱,使得她的性情发生了变化,也或许是她为了吸引注意力来博取关爱。比如,在唱宗教赞美诗的时候,玛莎会把神圣的诗歌歌词改编成“黄油肝脏鼻涕”等,并因此受到了领唱梅森小姐的惩罚;当然,她肯定也不会放过那个告密的叛徒——杰西卡·詹姆斯,她抢走了杰西卡的男朋友,当他与杰西卡分手后,玛莎告诉那个男生“你被耍了”,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给予杰西卡最痛苦的羞辱。
对于玛莎来说,父亲的离开使她最钟爱的拼图游戏永远地失去了最后那块找不到的“诺丁汉郡”,以前玛莎在玩拼图游戏时总会找不到最后一块拼图,而她父亲却会在她失望的时候变戏法似地找到那最后一块;从心理上来说,这使她失去了完整的心灵,造成了终生难以愈合的伤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她认为最重要的那块丢失的拼图和最喜爱的拼图游戏在父亲那里却被彻底遗忘。父亲离开的15年后父女相见时,父亲已完全不记得曾经的拼图游戏,并认为所有的孩子都喜欢这个游戏。可见,玛莎的父亲体现了男性至上的男权主义,他不仅伤害了自己的妻子,更深深地伤害了玛莎。当玛莎把孩童时代所有的幸福记忆都放在那块丢失的拼图上的时候,父亲却彻底遗忘了,这也让玛莎失去了记忆中唯一的幸福。
2 工作中的“第二性”
最初作为提供批评意见的特殊顾问受雇于“英格兰,英格兰”建设团队时,玛莎比较受同事欢迎,因为她的观点比较新颖,有见地。但是好景不长,她的想法却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尽管她提出的建议一如既往的新颖,却没有任何人支持她。在同事看来,一个女性是不可能、也不能比男人做的更加优秀,于是她被孤立起来,甚至差一点被老板杰克爵士炒鱿鱼。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老板杰克爵士每个月都会如期去曾经是性工作者的梅婶婶家去接受护理和特殊服务。于是,她利用杰克爵士的这一丑闻进行要挟,并如愿坐上了CEO的宝座,却最终被大家合力推翻,无奈离开怀特岛。
在工作中,女性身份是玛莎前进的最大障碍。起初的受欢迎和成功不能给她带来更高的待遇和晋升机会,创新的思想给她带来更多的不是荣誉而是排斥,她的成功不是靠能力而是靠对老板进行威胁而得到的。这充分反映了女性在男权主义社会中的第二性地位,任何成功和优异表现都应该属于占社會主导的男性,而女性只能在社会中处于从属的地位。这不是因为女性没有优秀能力和突出表现,而是因为社会文化对女性的界定为次于男性的第二性地位,女性不能比男性表现得更好,不能比男性的级别更高。即使女性偶尔获得了成功也是靠美色或者勒索等见不得人的手段而取得的。这种形象的塑造不是在抹黑女性形象,而是真实地反映了社会上男性对女性压制的不平等现象。在男权主义为中心的文化中,任何女性想在工作上获得成功都是徒劳。
3 生活中的“他者”
玛莎与很多男性有过交往,也有着一段短暂的婚姻。但是总体上看,她的生活是不幸福的,婚姻失败,孤独终老。究其原因,在男权主义社会中,女性应该是相夫教子的角色,但是她桀骜不驯的性格使得她与社会上对女性的行为要求相去甚远,所以,她的生活和婚姻注定要失败。这不仅仅是性格和能力造成的悲剧,更大程度上是女性作为社会中他者的表现,也是波伏瓦提出的女性“出嫁意识”的体现。波伏瓦指出,女性所接受的教育和接触到的事实都把婚姻列为女性生活的中心和终极目的,要求女性按照男性、家庭、家族以及社会的标准来塑造自己才能确保婚姻的实现和稳定。虽然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当前女性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但是为了确保男性的核心位置,加上女性自身的生理特点,女性的出嫁意识没有削弱,反而被进一步强化。在男权主义社会中,女性应该在合适的年龄结婚生子,在随后的大部分时间做好一名妻子和母亲。而玛莎恰恰没有这样的经历,她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而且没有孩子,这说明她作为妻子是不称职的,没有能够确保自己婚姻的稳固。最后,当她从繁华的怀特岛回到落后的盎格鲁亚,她已无法融入当地的生活,因为她不符合社会上对女性的标准要求。在她回到的那个村庄,她被看做是一个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没有背景的神秘老处女,而在当地的民众和家庭妇女看来,一个女人需要顺从、相夫教子,否则,她就是不正常的,不能与之交往的。因此,女性需要男人来体现自身的价值,可见,玛莎的形象体现了女性作为社会中他者的身份,也就是,女性要按照男性和社会文化的要求建构自己才能寻找到幸福。
四 结语
女权运动开展以来,女性主义批评理论得到了蓬勃发展,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也逐步由顺从的家庭主妇形象走向多元化。在《英格兰,英格兰》这部小说中,女主人公玛莎穷尽一生追求其身份的认同,既有其工作上的暂时成功,也有生活上的失败。短暂的成功无法掩盖其一生的失败,而造成这种悲剧的根源主要是由于男权主义思想和社会文化的压制。在家庭中,父亲的权力和影响远远大于母亲,正是父亲的离家出走造成了玛莎玩世不恭的性格和整个家庭的悲剧。在工作中,无论多么优秀的女性也不可能超越男性,在男性占主导的社会文化中,表现优异的女性很容易被整个社会所排斥,无法得到施展自身能力的平台。即便是玛莎如愿登上CEO的宝座也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得的,女性如果获得了工作上的成功也只是暂时的,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女性没有能力管理公司和项目,而是因为作为属下的男人们无法容忍女人指挥自己工作,女性应该是第二性,是附属于男性的。在生活中,玛莎无法摆脱童年时期父亲离开的影响,一直想通过与男人们的交往获得归属感和女性身份的认同,但是玛莎自幼缺少父爱,其性格过于男性化,很难与男人长期交往,即便是曾经的丈夫保罗也不能完全接受玛莎。玛莎想要从他者转变为主体身份,在与男人的交往中占据主导和支配地位,这与男权社会中对女性的要求格格不入,也注定玛莎在婚姻中的失败。最终,玛莎在回到盎格鲁亚后还是无法被社会认可,只能孤独终生。玛莎是一个处在后现代主义时代潮流的女性形象,她们有着良好的教育、新颖的思想、独立的经济能力,开始挑战传统的男权主义社会,力图打破“第二性”身份,为女性争取更高的社会文化地位。朱利安·巴恩斯通过玛莎形象的塑造不仅展示了英格兰对历史身份的重新建构,而且呈现了当前主流文化对于女性的压制。
注:本文系烟台市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重点课题(课题编号:ytsk2014-031)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 Julian Barnes,England,England [M],London:Jonathan Cape,1998.
[2] 段吉方:《20世纪西方文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
[3] 罗媛:《历史反思与身份追寻——论〈英格兰,英格兰〉的主题意蕴》,《当代外国文学》,2010年第1期。
[4] 吕辰明:《女权主义视角下〈儿子与情人〉中女性人物形象解讀》,《作家》(下半月),2015年第2期。
[5] 王一平:《〈英格兰,英格兰〉的另类主题——论怀特岛“英格兰”的民族国家建构》,《外国文学评论》,2014年第2期。
(吕辰明,鲁东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