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胶,王 永
(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750021)
汉赋中的女性及其卑微处境管窥
杜胶,王永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宁夏银川750021)
摘要:汉代辞赋的描写范围“苞括宇宙,总揽人物”[1]。其中有一些涉及女性的辞赋颇具特色,这些女性形象有的是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如宫闱女子以及社会不同阶层的女性,同时还有些是赋家想象中的女性,如神女等形象。从这些关于女性题材的作品中,可以窥探出汉代在两性关系方面的观念以及汉代女性在两性关系中所处的卑微依附的地位。
关键词:汉赋;女性;两性关系
“赋盛于汉”[2],汉赋是汉朝主要的且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学样式,在汉代这个文化机制多元化的时代,汉赋的内部自然也会受到时代文化的影响而形成多样的文学情态。在汉赋不断继承与发展的过程中出现的关于当时女性题材的作品,其中既有虚构的神女,也有现实世界的女子,作品在对这些女性的描写中抒发的感情不尽相同,但是这些女性题材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汉代社会女性的一些情况,成为我们探究汉代女性情况的一条有效途径。
(一)虚幻世界的神女及其他女性
在东汉时期,杨修、陈琳和王粲都写过《神女赋》,可见神女形象在汉代作品中是重要的因子。而最早以《神女赋》为题名的作品是宋玉所作。神女的形象则来自于巫山神女这个广为流传的神话传说。文选李善注引《襄阳耆旧传》载:“赤帝女姚姬,未行而卒,葬于巫山之阳,故曰‘巫山之女'。楚怀王游于高唐,昼寝,梦见与神遇,自称是巫山之女。王因幸之,遂为置观于巫山之南,号为朝云。后至襄王时,复游于高唐。”宋玉的《神女赋》和《高唐赋》作为神女题材的源头,给了汉代文人以深刻的启发。
在王粲的《神女赋》中,以“惟天地之普化,何产气之淑真。陶阴阳之休液,育夭丽之神人”的开篇,记述了作者想象中的一位神女形象。之后描写了神女的华美艳丽的容貌与服饰,以及神女散发出的气质魅力是“禀自然以绝俗,超希世而无群”[3]1054。司马相如的《美人赋》、张衡的《定情赋》也都是关于描写神女的题材。应玚的《正情赋》中描写神女“承窈窕之芳美,情踊跃乎若人。魂翩翩而夕游,甘同梦而交神”,在虚幻与梦境中邂逅神女结束的场景多是“冀腾言以俯首,嗟激迅而难追”[3]1148的结局,凸现出神女的神秘莫测。
(二)现实世界的女性
1.宫闱怨女与思妇
在汉代大一统的时代,宫廷女子依然不能摆脱帝王夫权的压迫。后宫女子的命运与帝王的宠幸息息相关。司马相如的《长门赋》、班婕妤的《自悼赋》等都是宫廷赋的题材。《长门赋》记述了陈皇后在失宠后的悲怨忧伤,班婕妤的《自悼念赋》则以“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俯视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仰视兮云屋,双涕兮横流”[3]332唱出了后宫失宠女子的悲歌。
2.新妇与弃妇
汉赋中最能体现汉代婚姻中两性关系的无疑是那些记述有关新妇与弃妇的作品。蔡邕在《协和婚赋》和《检逸赋》中就描写了新妇的华美容貌和婚嫁时候的宏大热闹的场面。与新婚的新妇相对立的弃妇形象在汉赋中也表现得鲜明可见,王粲的《出妇赋》描写了一位年老色衰而遭到丈夫遗弃的女子形象,“揽衣带兮出户,顾堂室兮长辞”[3]1043,可见这位弃妇复杂的心情。
3.舞女与婢女
汉朝是一个舞蹈音乐鼎盛的时代,《西京杂记》载:“高帝戚夫人善鼓瑟击筑……后宫齐首高唱,声入云霄。”[4]由此可见汉初宫廷歌舞盛况。这些舞女以她们美丽的容颜和高超的技艺,吸引了汉代赋家的目光。在汉代的辞赋中专门描写女子的舞蹈的有张衡的《舞赋》和傅毅的《舞赋》。从两篇《舞赋》可以看出,赋家描写的都是色艺俱佳的女子。此外,汉代文人除了写舞女以外,还写了社会下层的婢女。如蔡邕的《青衣赋》就记述了作者对一位婢女的相思恋情。
4.劳动妇女以及命运悲惨的女子
在汉代辞赋中,王粲曾作《寡妇赋》,丁廙妻有《寡妇赋》流传于世。寡妇在汉代是一个特殊的女性群体,在汉末政局动荡的年代,寡妇的生活更是凄苦悲凉。她们成为社会百姓中最孤苦无依的女性群体,在王粲的《寡妇赋》中,寡妇几乎要“欲引刃以自裁”,但是又“顾弱子而复停”[3]1044,体现出他们生活的艰难境地。
(一)女性形象描写体现男性话语权
1.借女性的描写,显男性的美德
在汉代辞赋中对于一些女性的描写时,都是极尽辞藻,铺陈描画女子外貌的妖娆美丽、身段的窈窕纤约、外表的华美。这些赋作既描绘美色,又贬抑美色。在枚乘的《梁王菟园赋》和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中都有对女性的美色的描写,赋家在对美色进行了大量的抒写之后又对美色进行了贬斥,突出劝戒美色为祸水的思想。在这类赋中可以看出,女性只是男性的从属者,为他们的写作需要而出现。赋家只是以高姿态对女性形象进行客观的欣赏和描绘,没有感情色彩的展现。这正是汉赋“赋声情少而辞情多”[5]的特点。
另外汉赋中在对一系列神女进行描写时也体现出汉代男性以自我为中心的男权意识,同时也有将男性深层意识中的好色心理进行掩藏伪装的倾向。在司马相如的《美人赋》中写到:“臣排其户而造其堂,芳香芬烈,黼帐高张。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这是对女子美貌的描写却暗含了色的诱惑,之后写自己坐怀不乱,女子先是“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他仍不为所动,后女子又“女乃弛其上服,表其亵衣……时来亲臣,柔滑如脂”,将女子写得热烈而大胆,而作者最后竟是“翻然高举,与彼长辞”[3]127。在这篇《美人赋》中,司马相如将虚幻的女子对他的情感极尽热烈而近淫。同样在王粲的《神女赋》中有“朱颜熙曜,晔若春华。口譬含丹,目若澜波。美姿巧笑,靥辅奇牙”等大量对神女绝色容颜的描写,最后是“顾大罚之淫愆,亦终身而不灭。心交战而贞胜,乃回意而自绝”[3]1054,这里同样是写自己最终以理性克服了美色的诱惑。这样的写作很明显地显示出男性的写作意识。他们自己在赋里总能受到神女或者其他女子的喜爱,并且这些女子都美艳动人,而最后又能以理克情。作品是心理意识的体现,汉代赋家所写亦是其内心隐秘意识的表露,这样的表露无疑透露出汉代男性以自我为中心的男性意识话语。
2.借女性描写,抒自我情怀
汉赋作为汉代极其盛行的一种文学样式,它必然受到前代文学作品的影响。王逸在《离骚序》云:“《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其词温而雅,其意皎而朗。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采,哀其不遇,而愍其志焉。”[6]汉赋远承《诗经》和《楚辞》表达对贤明君主的渴望以及自己渴望得到重用的志向,其中的女性,其实是在替男性代言,也算是男性的化身。在屈原《离骚》中,屈原以香草美人、灵修美玉来比喻贤明的君主,或者是自喻以表明自己是一位品德志趣高尚的君子,并且表达自己明君贤臣的政治理想和自己的爱国情怀。汉赋就是吸收了前人的创作特色,在汉赋中借女子表达自己的政治热情。张衡在《定情赋》中开篇就写了一位美艳无双的女子,并抒发了他对这位美女的仰慕。其后有:“思在面为铅华兮,患离尘而无光。”此意在含蓄地说自己希望获得君王的赏识与重用。
汉赋的创作主体是男性,男性的赋作在写作技巧和表达上都超越女性的汉赋。因此汉代是男性文学为主流的,他们对女性的描写体现出了他们对于女性的审美追求,重点体现出了男性作家崇尚美色的特点。汉代赋家在描写女性的赋作中对女性的描写极力地铺陈,将女性的外貌和服饰都用更丰富的语言进行描写,之后又对女性的美色进行一定的贬抑,而这一点与儒家的女性观是一脉相承的。汉代男性赋家对女性进行客观的描写和高姿态的把玩戏谑,体现出男子中心的生活地位和文学地位。
总体而言,汉赋中对女子的描写多是外表的美色,而赞美女性品德贤惠淑德的毕竟不多。在对女子的描写中,女性在汉赋中往往是男性赋家表达自己品德和志向的客观存在物,失去了自身的独立品格。
(二)宫闱女性对帝王君权的依附
汉代皇宫中的女子虽然是处于社会上层的贵族阶级,她们是君王的妃嫔和宠姬,她们的生存荣辱全系在君王一个人身上。因此在君权与夫权的共同压迫下,他们不得不屈从于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法则。
从司马相如《长门赋》中陈皇后的在失宠时的“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3]131到班婕妤《自悼赋》中的“俯视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仰视兮云屋,双涕兮横流”[3]332,无不体现出宫中妃嫔失去君王宠爱之后的寂寞悲凉。后宫佳丽众多,这些女子们围绕着君王努力地去获得君王的宠幸,最后或是得宠,或是寂寞终老;得宠的女子或是安乐一时,或是色衰而爱驰,郁郁终老。在封建社会,女子必然要依附于男性才有富贵荣华和生存的欢乐,因此女性在两性关系中往往是屈从的。在汉代赋里,关于宫怨的题材,我们可以看到作品中女主人公对于自己失宠的凄凉的抒发多是怨而不怒,幽婉悲曲的表达。这种含蓄的表达方式也多少暗含了汉代女性对男性权利压迫的屈从。
(三)汉代女性失去对男性依附的处境
关于女性因失去了男性为依托而生活境遇悲惨的汉赋作品是集中在汉末魏晋时期的描写寡妇的抒情赋。东汉末期丁廙妻的《寡妇赋》和魏初王粲的《寡妇赋》都展现了女子在失去丈夫以后生计困难,精神上孤苦无依的现实。王粲的《寡妇赋》“提孤孩兮出户,与之步兮东厢。顾左右兮相怜,意凄怆兮摧伤”[3]1044和丁廙妻《寡妇赋》中的寡妇只能抱着自己的孩子寻找蕴藉的情景,体现出了女性在失去丈夫后孤苦无依痛苦的生活境遇。
在中国文化的传统意识里,男性一直作为家庭重要的经济和精神支柱。在汉代封建社会的婚姻关系里,男性更是女性唯一的经济精神依托。丈夫之于女子“如悬萝之附松,似浮萍之托津”[3]1173,尤其是汉末时期,社会动荡,这对失去了男性依托的家庭生活更加艰难。
(一)中国传统礼教文化对女性的影响
礼教指的是礼仪教化。“礼”之所以产生是为了维护社会的秩序、稳固统治。在《荀子·礼论》:“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而男女关系也由此开始渐渐地延伸与发展。在先秦的历史文献中,常常出现“男女有别”、“夫妇有别”等词语,这样的词语就是对两性关系做出要求的暗语。儒家思想的影响深刻地贯穿中华文化。《礼记·仲尼燕居》中“男女外内,不敢逾越”体现出这一时期两性的区别。孟子将“以顺为正”看作是理所当然的“妾妇之道”(《膝文公上》),荀子也提出了“夫有礼则柔从听侍,夫无礼则恐惧而自竦”的为妻之道。(《君道》)列子认为:“男女之别,男尊女卑,以男为贵。”(《天瑞》)由此,男尊女卑的观念逐渐发展而成,从而一直影响着后代两性关系。
(二)汉代对女性德行规范的束缚与强化
自刘邦建立汉朝以后,实行了与民修养生息的政策。汉武帝时期,汉朝已经国力强盛,经济文化相当繁荣。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被确立为正统思想,儒家思想在汉朝文化中的各方面得到加强。另外,董仲舒对先秦的儒家思想做了理论性的概括与改造,形成了一套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伦理思想体系,对女子的德行提出了更为规范化的要求与准则。刘向撰《列女传》秉承董仲舒的伦理观念,在女子贞、德、才、孝方面提出了要求,过分地强调了女性在家庭中的义务责任和规范,鲜明地提出了男尊女卑的两性关系的观念。东汉时期班昭撰写的《女戒》,系统全面地阐述了女性的规范要求,其中的“古来贤妇,七烈九贞”[7]成为之后封建社会压迫和禁锢女性的精神枷锁。
汉代辞赋中关于女性的描写,为我们展现了众多的女性形象。通过对女性美好外表的描写,体现了汉代对女性的审美追求。汉代文人实现了现实与梦境相间的虚构艺术的完美运用,“通过这种虚构的只存在于文本内部的虚幻世界,文人满足他们在现实世界无法满足的欲望。”[8]其中女性形象成为士大夫们抒发个人情怀,表达自我政治热情的载体。女性在三纲五常的压制下已然体现出了屈从和依附男性的现象,这些汉赋为我们研究两汉的女性文学和两性关系都具有重要作用。
参考文献:
[1]葛洪.西京杂记[M].程毅中,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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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费振刚,仇仲谦,刘南平.全汉赋校注[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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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洪兴祖.楚辞补注[M].白化文,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3:1.
[7]范晔.后汉书[M].李贤,注.北京:中华书局,1965:363.
[8]刘淑丽.先秦汉魏晋妇女观与文学中的女性[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8:168.
(责任编辑:吴有定)
中图分类号:I22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OO7-5348(2O15)11-OO7O-O4
[收稿日期]2015-09-13
[基金项目]2014年度宁夏高校科学研究项目“汉代学术思潮发展与文学批评主题流变互动关系研究”
[作者简介]杜胶(1989-),女,山东潍坊人,宁夏大学文学院硕士生;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
Reflections on the Female's Humble Social Statues in Han Fu
DU Jiao,WANG Yong
(Co11ege of Humanities,Ningxia University,Yinchuan 750021,Ningxia,China)
Abstract:The odes of Ci-fu in Han dynasty described everything. Some of them describing women were characteristic,and a P1enty of fema1e images originated from rea1 1ife,such as court women and women of different socia1 strata,and a1so some women are imaginary,such as goodness. From these odes on fema1e subject,we can gain an insight of intersexua1 re1ationshiP in Han dynasty and the humb1e socia1 Position of women in intersexua1 re1ationshiP in the era.
Key words:Han Fu;fema1e;intersexua1 re1ationsh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