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峰
(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部,广东 深圳 518172)
论人生观研究的思辨方法
刘秀峰
(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部,广东 深圳 518172)
思辨是一种前实证的研究方法。人生观的思辨形态或者说人生哲学,是以“人心不可测”或“人心只可推测”为前提的,这和当时人生观的心理学测量技术还没有出现有关。思辨主要包括形式逻辑的思辨和辩证逻辑的思辨两种形式,前者来自古希腊亚里士多德的传统,在西方特别是英美国家是主流,后者来自德国黑格尔的传统,在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社会主义国家是主流。在思辨方法的逻辑严谨性和内在一致性的优势背后,其局限性也是不能忽略的。在人生观研究中,以定量测量为手段的实证方法正在逐渐取代思辨方法,但在实证研究中,前设和后评仍然需要以思辨的方式进行。
人生观;研究方法;思辨;形式逻辑;辩证逻辑
1879年,德国心理学家冯特在莱比锡大学开始尝试启发被试者进行内省,并把内省的结果尽可能不加解释地记录下来。自此以后,心理学以实证科学为楷模的测量研究就开始了。而在此之前,心理学一直都只是哲学的一部分。心理学的哲学传统甚至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比如柏拉图的哲学就有许多是关乎人的精神世界的,可以看作是一种精神哲学或心灵哲学。
人生观作为人的一种观念性的存在,一直都是心理学研究的重要内容。因此,在心理学的实证形态出现以前,人生观的研究也是哲学式的。或者说,人生观原本是一种人生哲学,这完全可以从“Philosophy”含义中看得出来。可以说,人生观研究,无论其今天的理论范畴是属于心理学、教育学还是社会学,它的理论母体追根究底其实都是哲学。
由于哲学的研究方法主要是所谓的思辨方法,所以,在定量测量的人生观研究方法出现以前,人生观的研究主要采用的是哲学思辨的方法。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生观研究的思辨方法主要是在定量测量方法出现之前普遍采用的,所以,如果说人生观的定量测量是一种实证(Positivism)的人生观研究,那么,以思辨方法为其特点的人生哲学就是一种前实证(Pre-positivism)的人生观研究,它采用的思辨方法也是一种前实证的方法。
人生哲学之所以采用思辨的研究方法,除了思辨方法本身的魅力外,还和“人心可测”还是“人心不可测”以及“人心如何测”这样的问题直接相关。某种程度上,人生观研究中思辨方法曾经被普遍采用,其实是以“人心不可测”或“人心只可推测”为前提的。所谓“人心不可测”,是因为当时人们还没有创造和发明出人生观的心理学测量技术,所以,即使想通过心理实验去获得和物理事实一样的“心理事实”,也没有实施这一想法的具体技术手段。所谓“人心只能推测”,则是说即使直接的测量手段没有出现,人类并非就在认识人心上束手无策,而是会在经验认知和理性认知二种方法中,只能选择后者。
人生观研究中实证方法之所以出现,其实是因为人类在“人心如何测”上取得了实质的进展,只是这个进展的取得历时漫长。以直观经验为基础,进而运用简单枚举法得到普遍结论的归纳模型,在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那里就提出来了。但是,直到1620年,英国哲学家培根的《新工具》出版以后,在自然科学中,以实验方法为经验基础,以相对复杂和精致的归纳法为逻辑基础的研究模型才逐渐取代思辨的方法登上了近代自然科学方法的王座。又过了260年,冯特才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开始尝试人心的测量。而在心理学中出现可操作的关于价值观的测量方法和技术,则是20世纪的事情了。可以这样说,以20世纪二十年代为界,此前人生观研究的思辨方法是绝对的,此后,思辨方法才逐渐为定量测量研究方法所取代。
从对应的英文单词“Speculation”来理解,思辨含有思考、推断、推测和猜测的意思,即它是在没有经验事实做依据,或没有充分的经验事实做依据的前提下,以理性化的概念、判断和推理为主要认知手段的思维形式。[1]迄今,思辨方法有二种主要的逻辑形式:形式逻辑和辩证逻辑。
最早,在古希腊就出现了形式逻辑的思辨方法,在哲学上被完整提出来是由亚里士多德完成的,在知识体系上则是在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里完全实现。可以说,形式逻辑的思辨方法一定程度上都是对《几体原本》的公理化程序的模仿。二千多年前,亚里士多德在《工具论》中,就自己界定所谓工具论或推理论的研究对象,就是“证明”,工具论或推理论就是关于证明的科学。[2]而工具论讨论的证明主要涉及二种推理方法:演绎推理和归纳推理。在演绎推理中,最基本的前提就是公理,被假定是正确的和已被理解的;在归纳推理中,则通过个别对象的性质去证明普遍对象的性质。这也体现在辩论和演讲中,辩论者或演讲者要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要么运用举例证明的方法,要么运用推理证明的方法。前者就是归纳法,后者就是演绎法。[3]
显然,思辨在形式逻辑中,主要表现为一种推证的方法,具体而言就是演绎推理方法而非归纳推理方法,三段式推理是主要的形式。或者说,各种形态的演绎推理,都不同程度地可以还原为三段式推理的形态。其中,演绎推理的前提或依据,不是经验事实而是作为大前提的公理。推理是否正确,首先取决于公理元命题的正确性。而公理元命题从何而来?其实,公理元命题既可以从理性而来,也可以从经验而来,或者从二者的结合而来。但思辨方法之所以为“思辨”,就在于它或者因为拒绝经验(认为经验不可靠),或者因为经验获得不容易(比如“人心难测”和“人心不可测”),就采取了完全或大部分依靠理性的方式,也就是采取了演绎推理的思辨方式。而源自理性的公理元命题从何而来?这公理元命题是具有自明性的不证自明的先天判断,还是自身也需要被证明的人为假设?人们在运用演绎推理的过程中,其实经历了从认定公理元命题是不证自明的先天判断到公理元命题也需要证明的后天假设的变化过程,即从绝对地信任公理到公理也需要确认其正确性的过程。而面对实证主义和实证方法的兴起,波普尔给出了如下的假说-演绎模型:
P1—TT—EE—P2[4]
在波普尔这里,研究不是从经验事实开始的,而是从问题开始的。对于研究者而言,进入研究过程起因于“问题会突然发生”。而问题之所以发生,一是由于在研究中研究者的预期有可能会落空,二是由于随着研究的推进既有的理论会陷入困难和矛盾之中。[5]但提出问题(Problem)只是研究的起点,如何进而提出针对问题的试探性假设(Tentative Theory),却主要依赖的是研究者们的猜测(Conjectures)。在前实证时期,解决问题的假设,不是被认为来自上帝的启示,就是被认为是来自先天理性,两者又都被纯粹的理性主义者认为与经验世界无关。在波普尔的模型里,替代上帝和纯粹理性的,却是研究者的猜测。猜测虽然也是出自主观的,但却也是有经验基础的。只是,猜测不同于归纳推理的地方在于:归纳推理依据的大数的、足够的经验事实,而猜测依据的是少数的经验事实,即猜测是通过极少数的经验事实通过非逻辑通道直接跃升到公理元命题。但依据极少数经验事实而得到的公理元命题何以值得依赖,则需要由后续的演绎推理和经验排错来保证。“TT—EE”首先包含了一个从全称命题到单称命题的演绎推理过程,因为全称命题无法检验,只有通过从一般到个别的演绎,才能获得可通过经验来判别真伪的单称命题,来实现对元命题的证伪(Elimination of Error,EE)。在波普尔的模型中,以演绎方法为基础的思辨是显著的,但它和思辨者的经验世界也是紧密相关的。
在波普尔之前,以演绎逻辑为主的形式逻辑思辨方法就曾在康德的哲学里达至顶峰。但在德国哲学里,在康德之后又发展出了另一种思辨传统,即辩证逻辑的思辨传统,它的创始者是黑格尔,继承者是马克思。辩证逻辑的思辨传统,以普遍联系的世界认知为基础,通过肯定否定的辩证推理方式,寻求对认知的对象进行整体思辨。这一思辨方法先是在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前苏联被奉为圭臬,随后在包括中国在内的社会主义国家成为主流。
人生观的思辨研究,是和上述哲学思辨方法的产生、变化和发展脉络是完全一致的。早在古希腊,伴随着形式逻辑的思辨哲学的出现,形式逻辑的人生哲学思辨也就出现了。无论是亚里士多德的祖师爷苏格拉底,还是亚里士多德的老师柏拉图,还是亚里士多德本人,都有相当多的哲学理论涉及人生观,本质上也就是一种人生哲学。一定程度上,亚里士多德也是从他之前以及同时代的哲学家们的人生哲学中,提炼出形式逻辑作为哲学思辨的方法论的。或者说,古希腊哲学家的人生哲学中的形式逻辑方法,也是亚里士多德形式逻辑体系的重要理论来源。此后,几乎所有的哲学家的人生哲学理论,尽管观点千差万别,但在方法论上,却都在遵循的是同一形式逻辑规则。直到今天,形式逻辑的思辨方式,仍是英美哲学思辨的主流。
黑格尔创立辩证逻辑的思辨方式的时候,也同时创立了他的辩证逻辑思辨的人生哲学。从黑格尔到马克思,他们关于人生观的哲学理论,都是以辩证逻辑思辨为其方法论的。这一思辨方式,影响不仅限于德国,也扩展到欧洲大陆乃至世界各地。尤其是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已成为思辨方式的主流。在中国,因为学生接受的哲学体系主要是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所以,包含在其中的人生哲学,主要是辩证逻辑的思辨哲学形态。马克思主义的人生哲学就包含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部分,它就是以辩证逻辑的思辨为其方法论的。
所以,思辨曾是人生观研究的主要方法,今天仍然被广泛使用。思辨方法追求的是逻辑的严谨性和内在的一致性,不管这个逻辑是形式逻辑还是辩证逻辑。古往今来,人生哲学就在这种思辨中曾产生过数不清的人生观理论成果,也曾启迪过无数人的人生。但对照实证的测量方法,思辨方法在严谨性、一致性的优势背后,也逐渐暴露出它自身难以克服的局限性:一是它作为出发点的公理元命题,不是假上帝之名就是自命为真理,但其自身的真理性并没有得到逻辑保证。所以人生哲学的思辨者自诩要为别人的人生立法,但其人生立法者的身份却经不起严格推敲,并不具备逻辑上的合法性。相反,一个未经严格证明的人生哲学,若以上帝或人生真理的面目被不加怀疑的运用,往往是在它造成了灾难性的历史后果之后其谬误才会被人们所认识,而这时它对人生的伤害往往已经无可挽回了;二是逻辑与历史虽有统一的方面,但逻辑过程并不完全等同于现实过程。逻辑自身的漏洞,也常因人类认知的局限而不为特定时代的人们所认识。过于信赖逻辑,其悲剧性结果常常根源于思辨者对人生提出不合人性的要求;三是思辨方法无法解决个体差异和情境问题,因为思辨是抽象概念之间的推演,思维建立在对具体性的忽略上,追求的是普遍性,对个体的人生容易造成压抑。特别是对于那些个性鲜明的人,在不涉及善恶的前提下,其存在价值常被普遍性所忽略和伤害;四是思辨方法总是关乎整体的,常常带有混沌和模糊的特征,很难对人生价值观进行细致而清晰的说明,总是停留在“宏大叙事”的层面,而对“小叙事”却无能为力。
波普尔的批判理性方法,通过“猜测——反驳”的博弈重新确立了经验的位置,一定程度上让思辨方法与经验建立了联系,也在逻辑上变得可以自我批判和自我怀疑,并且最终在排错的环节上又对经验有所依赖。这样,不仅在当代的人生哲学即人生观的思辨理论形态中,而且在人生观的各种实证理论形态中,思辨方法仍可以有其一席之地。在人生哲学,也在心理学、教育学和社会学中,人生观研究的思辨形式仍随处可见,只是不再那么绝对而已。在以经验和“小叙事”的定量测量为基础的人生观实证研究中,思辨方法的运用,反而愈益显示出它的概括性和整体性的优势。尤其是在测量前的理论假设和测量后的评价中,思辨方法仍是其他的方法特别是实证方法不能取代的。所以,尽管有所谓临床病例作为事实基础,但在对这些病例进行解析的时候,却始终依赖着一个形而上的人格模型。而奥尔波特、罗克奇等开创了定量测量方法的心理学家,实证研究是其方法论的主要特征,在他们之后实证方法已成为人生观研究的主流,但即使是在他们研究中,只要涉及量表何以这样设置而不是那样设置、抽样为何这样进行而不是那样进行以及如何理解统计结果等问题,思辨方法就并不能完全被取代。因为在这些问题的显在假设和潜在假设中,纯实证研究几乎是不可能完全存在的。人心何以可测?人心如何才可测?人心何以测得如此?要回答这些问题,就必然要面对不同心理学派的优劣长短,背后全是假定性的思辨。因此,如果没有人生观的思辨,就不可能完成实证研究中的前设和后评,实证方法要么无法真正展开,要么只能停留在对事实的描述上则变得无从理解。
[1]刘秀峰.90后大学生的人生观及其引导[D]. 华中科技大学,2012.
[2][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工具论(上)[M]. 余纪元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83).
[3][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工具论(上)[M]. 余纪元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243).
[4]邱仁宗.科学方法和科学动力学[M]. 知识出版社,1984(58).
[5][英]卡尔・波普尔.猜想与反驳[M]. 傅孝重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318).
On the methodology for speculative study of outlook on Life
LIU Xiufeng
(Department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Theories, Shenzhen Institute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 Shenzhen 518172, P.R. China)
Speculation is a pre-positive methodology for study of outlook on life when “psychology is immeasurable” and “psychology can only be speculated”. This associates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psychological measurement technology at that time. Speculation mainly falls into two forms: formal logic and dialectical logic. The former originating from the ancient Greek tradition of Aristotle became the mainstream in the west, especially in Britain and the United States. While the latter deriving from the German tradition of Hagel, turned into the main trend in Marxism theory as the guiding ideology of the socialist countries. Behind the advantage of logical rigor and internal consistency in speculative method, its limitation also can’ t be ignored. In the study of outlook on life, a positive method to quantitative measurement methods is gradually replacing speculative method, but in a positive study,speculative way is still needed in dealing with the consumption and evaluation.
outlook on Life; methodology; speculation; formal logic; dialectical logic
G261
A
1672-6332(2015)04-0085-04
【责任编辑:毛蔚】
2015-11-10
刘秀峰(1982-),女(汉),山东临沂人,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E-mail: 134192788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