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帝陵石刻独角兽小议

2015-03-30 07:43郑艺鸿汪建飞李卓冉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帝陵神道麒麟

郑艺鸿,汪建飞,李卓冉

(安徽科技学院 城建与环境学院,安徽 凤阳233100)

一、引言

我国古代封建社会中,帝王为体现皇权的至高无上在其陵寝前设置神道及石刻,象征其生前至尊地位及死后如生的意志追求。因南宋帝陵无神道石刻,宋代帝陵石刻主要指位于今河南巩义的北宋帝陵神道石刻,为宋代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一直延续到宋代第七任皇帝宋哲宗赵煦的帝陵石刻群,包括永昌陵、永熙陵、永定陵、永昭陵、永厚陵、永裕陵、永泰陵七大帝陵,其石刻群规模、数量为历代所仅见。该宋陵石刻之风格、种类、规制等具有上承汉唐、下启明清的重要意义和独特风貌。明代帝陵主要是指明代初期所建之陵,即位于今安徽凤阳的明皇陵、江苏盱眙的明祖陵及南京的明孝陵,其中明皇陵为朱元璋父辈之陵寝、明祖陵为其祖辈之陵寝,二者虽非真帝王,但都是朱元璋按照帝王规格为父、祖所建造,故二者实为名符其实的帝王陵寝;明孝陵为朱元璋自己的陵寝,是真正意义上的明代第一帝陵。该明代三陵神道石刻在宋代帝陵石刻的基础上发展,形成了之后明清石刻的固定形制。以上宋、明皇家陵园神道石刻集中体现了我国古代大型石雕的状况和水平,具有无可替代的历史、艺术价值,为我国最高保护级别的重点保护文物及世界遗产,具有特殊的重要性。

为了体现出与臣、民的等级差距,帝陵神道石刻其规模、制度必须体现出皇家的统治地位及级别,因此有些石刻种类为皇家所专用,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独角兽”;帝陵神道石刻被赋予多种象征意义,如“辟邪”、“吉祥”、“神权”等,而为了满足各种象征意义的需要,雕刻者便按照统治者的要求将包含统治者意愿的载体雕刻出来,这其中最为突显的也是“独角兽”。因此,独角兽是集等级性、象征性、神秘性为一体的皇家专用神兽。在宋、明帝陵神道石刻中,独角兽占有突出的地位。

二、宋、明独角兽袭变

在对北宋“七帝八陵”的实地考察中,可以看出北宋七大帝陵神道石刻规制统一,石刻种类、顺序基本一致,由南向北为望柱、立象、象奴、瑞禽、独角兽、控马官、立马、坐虎、卧羊、客使、武臣、文臣、立狮、镇陵将军、宫人等,以体型大小论,其中除大象之外即独角兽为大;若以造型而论,最特异、最具神话色彩者非独角兽莫属。

至明代帝陵石刻,独角兽的地位更进一步。明代初期三陵中明皇陵、明祖陵取消了北宋帝陵中另一传说神物瑞禽,使具有神话色彩的神兽仅为独角兽,并将独角兽刻于神道石刻起始位置,列于所有石刻第一顺序,在数量方面也由北宋帝陵的1对增为2对。明孝陵神道独角兽分为2种,其主要差异在于鳞片之别,一有鳞一无鳞,其它外部特征大同小异,其数量变为4对。由此可见,明代帝陵独角兽从地位、数量上进行了升级,与北宋帝陵只有1对的数量及所处顺序相比较,独角兽在明代帝陵神道中的重要性更加突出。

三、宋、明独角兽异同

诚然,虽然宋、明帝陵神道石刻都具有相同的特征——额顶“独角”、且其为肉角,可以统称为“独角兽”,但是否属于同一物种研究界的结论还是很不统一的,从今人之研究对于独角兽称呼有“角端”、“麒麟”、“獬豸”等多种多样也可看出端倪。史书对于其形体特征的记载较少,此类神兽究竟来源于何种动物难有定论,以至于产生出似羊、似鹿、似牛、似马、似猪、似熊、似犀等多种版本。对于“角端”,现有记载多从功能角度而言,如《史记集解》郭璞注释曰:“角角 ,音端,似猪,角在鼻上,堪作弓。”[1]20《清稗类钞》对角端的记载为:“角端产瓦屋山,不伤人,惟食虎豹,山僧恒养之以自卫。”[2]5557对于獬豸,《神异经》的记载为:“东北荒中有兽焉,其状如羊,一角,毛青,四足,似熊,性忠而直,见人斗,则触不直;闻人论,咋不正,名曰獬豸,一名任法。”[3]2270比较而言,对于麒麟的记载算是最为具体的,如《清稗类钞》在之前史料的基础上对“麒麟”有总结性记载:“麒麟似鹿而大,牛尾马蹄,有肉角一,背毛五彩,腹毛黄,不履生草,不食生物,圣人出,王道行,则见云。”[2]5556结合以上对此几种神兽的记载来看,可见“角端”、“麒麟”、“獬豸”特征不同、用途不同、确非一物。

而对于宋、明帝陵之前的独角兽其称呼及种类到底为何,现有研究出现了较大争议,如《明孝陵神道石象生考》一文中对神道石刻“独角兽”部分的考究有如下记述:

陵前安置獬豸从宋代才开始。曾有些学者把宋陵前的这种独角兽称为“角端”。……但是,“角端”的特征在《尔雅》中说它是“似猪或云似牛,角在鼻上,可作弓”。我们在宋陵及明陵前所见到的都是似鹿非鹿,似羊非羊,熊目独角,角在额顶,身上无鳞。这类兽在《述异记》中叫“獬豸”,是一种“一角之羊也”。宋代张君房撰的《云笈七 》中说:“黄帝时,外国有以神兽来进,名獬豸,如鹿一角……此兽两目似熊”。这些描述与宋陵、明陵前所列置的独角兽形状相吻合。因此,这类独角兽应当称作“獬豸”,并非是“角端”。[4]88

该文引证充分,有理有据,论证也符合一定的逻辑关系。从内容看,该文否定了很多学者“把宋陵前的这种独角兽称为角端”的说法,而将其称为“獬豸”,其依据为《尔雅》所载“角端”的特征:“似猪或云似牛,角在鼻上,可作弓”,依据本文详细实地勘察所得,这一角端的重要特征在宋陵独角兽造型上确实没有体现出来,宋陵独角兽除在额顶有一肉角外,其鼻下之上唇特长,或卷或翻如一长角(如图1,本文照片俱为作者实地拍摄),其引人注目之程度非常强烈,比较而言额上之角反倒不是那么明显了。但是,无论哪个明显,其鼻上并未长角(实际是鼻下上唇似角)的事实是无法否认的,也有其它研究述及,如《北宋帝陵石像生研究》对宋陵独角兽所记:“独角。上唇长,外卷或内卷。狮身,有鬣毛、翼翅,长尾。”[5]345因此,按照《尔雅》载“角端”之特征来比对,称宋陵独角兽为“角端”确实不合适。

图1 宋陵独角兽

图2 明皇陵独角兽

图3 明祖陵独角兽

图4 明孝陵无鳞独角兽

但是,把宋陵独角兽与明陵独角兽归为一类也不太合适,通过对宋、明陵前石刻独角兽的比较研究就会发现,此种结论有以偏概全之嫌。因为明代初期三个皇家陵园——明皇陵、明祖陵、明孝陵之独角兽与宋陵独角兽还是有着显著的区别,其一,最明显处就是明初三陵之独角兽上唇并未演化为长角,而额上之角明显。其二,明皇陵独角兽外部表征符合“麟,麕身牛尾,马足,黄色,圆蹄,一角,角端有肉”[2]5557的有关记载,从其动作与形象来看,隐然有“含仁怀义,音中律吕。行步中规,折旋中矩。择土而践,位平然后处。不群居,不旅行,纷兮其有质文也!幽间则循循如也,动则有容仪。”[6]的君子风范(如图2);明祖陵独角兽(如图3)虽然在雕刻造型风格上与明皇陵独角兽有所差异,追求更加夸张的艺术效果,但主要体表特征却与明皇陵独角兽相同,二者应该属于同一物种。据此,该二陵独角兽可称为麒麟,其显著特点之一为全身鳞片,而宋陵独角兽则全身无鳞(见图1)。明孝陵之独角兽有二,一独角有鳞,与明皇陵、明祖陵之独角兽主要特征相同,可称为麒麟;另一则独角无鳞,符合对于獬豸“一角之羊也,青色四足,或曰似熊”[7]760的记载,可称为獬豸(如图4)。因此,明初三陵中只有明孝陵无鳞独角兽与宋陵独角兽有共同点,就是独角、无鳞,但是不能因此就忽略了最主要的差异,而以据弱势的相同点来将二者同化归为一物。故《明孝陵神道石象生考》一文所述“在宋陵及明陵前所见到的都是似鹿非鹿,似羊非羊,熊目独角,角在额顶,身上无鳞……这些描述与宋陵、明陵前所列置的独角兽形状相吻合。因此,这类独角兽应当称作‘獬豸’,并非是‘角端’”的结论也就显得有些武断。首先,此处将宋陵及明陵前所见到的独角兽统一描述为似鹿非鹿、似羊非羊、熊目独角、角在额顶、身上无鳞,是与事实不相符合的;其次,将宋陵独角兽最主要的特征“上唇似角”忽略不提,而以其不明显的特征额上之角作为了主要判断证据,是不够严谨的;再者,该文以宋、明陵前独角兽形状相吻合作为二者同称的证据,通过详细观察(如图1-4)我们会发现,宋陵独角兽“上唇似角”与明陵独角兽之嘴部形状是截然不同的,此外二者其它形体特征差异也是非常明显的,故此证据也不足以成立。

四、结论

宋陵之独角兽到底该如何称呼还有待学界继续考究。而现在的研究对此石刻多称为“角端”。如《帝王陵》在论述北宋帝陵时对独角兽就称之为角端:

各陵石刻,无论品类还是数量,都无二致,由南向北依次是:望柱、象及驯象人、瑞禽、角端各1对,……角端,神兽,与麒麟并列,状如猪,但鼻上长角,形如牛角,可作弓。……这种石刻只见于宋陵,他出少见。按角生鼻上推想,或者是古人由犀牛揣想而成亦未可知。[8]127-128

该文也以鼻上生角记述,估计也是第一感觉之缘故,因为面对该独角兽时,如不仔细观察,其鼻与上唇连在一起上卷或下卷,会使人误以为是鼻上生角,只有细看才能发现上唇之上还有兽鼻(见图1)。而对于其称为角端合适与否,关键在于对宋陵独角兽石刻的认识准确与否,其小角在额上,鼻下之上唇亦如长角,在考究其称谓时这些重要特征必须要兼顾考虑到。史书对角端的记载多限于功能层面,强调象征意义,如《宋书·符瑞志下》“角端者,日行万八千里,又晓四夷之语,明君圣主在位,明达方外幽远之事,则奉书而至。”[9]等记载即是如此,缺少对其形态特征的具体描述,并且其本为传说中之神兽、为创造之物,千变万化,故使人难以界定。

而在本文中,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把宋陵与明陵该类石刻独角兽归为一物以及采用同一称呼,很显然是与事实不相符合的。以本文所见,宋、明帝陵独角兽实非一物,依据史书对“角端”、“麒麟”、“獬豸”不同的记载,说明其为不同的种类;依据实地考察所见,其不同的体表特征,说明其属于不同的物种。今人之研究对于宋陵神道独角兽多称为“角端”,而对于明皇陵、明祖陵神道独角兽则称为“麒麟”,对于明孝陵神道有鳞独角兽称为“麒麟”、无鳞独角兽称为“獬豸”。准确与否,期待研究者更深的考辩。

[1]徐海晓.郭璞注书内容及体例[J].语文学刊,2010(6).

[2](清)徐珂,编撰.清稗类钞[M].北京:中华书局,1986.

[3](宋)李日方,等撰.太平御览[M].北京:中华书局,1960.

[4]秦浩.明孝陵神道石象生考[J].东南文化,1987(3).

[5]孟凡人.北宋帝陵石像生研究[J].考古学报,2010(3).

[6](汉)刘向,撰;程翔,译注.说苑译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7]黄晖,编撰.论衡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0.

[8]高一爷.帝王陵[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4.

[9](梁)沈约,撰.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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