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娅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涉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
文学作品中的人名,不仅具有通常意义上的称谓功能,而且更是作者用以刻画人物形象、安排故事情节和渲染作品主题的重要艺术手法。因此,这些人名均被赋予特定的内涵,成为揭示人物性格、体现作品内容和表达作者创作意图的有机组成部分。《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则是我国小说史上将人物命名这一艺术手法发挥运用到极致的大师,他在作品中向读者展示的数百个人物的姓名几乎无一不是没有出处、源自典故或别有用意,构成了这部不朽名著的文化精华。如何准确生动地翻译传递隐含在这些姓名背后的深刻内涵,使英语读者与汉语读者一样获得等量的语义信息和相同的艺术享受,是值得我们探讨和研究的问题。本文拟从翻译美学视角,对霍译本《红楼梦》人名英译所采用的审美再现技法及其得失予以初浅分析。
简而言之,翻译美学就是运用美学的基本原理来分析、阐释和解决语际转换中的美学问题,帮助译者了解翻译审美活动的一般规律,提高语际转换能力和对译文的审美鉴赏能力。
《红楼梦》中的人名蕴含着丰富的美学价值,这当然与作者曹雪芹给其人物命名的奇思妙想密切相关。一般认为其思路主要有以下三条:(1)谐音寓意,以音示义。《红楼梦》中的多数人名是用谐音来命名的,借以暗示人物的命运或故事情节的发展,如作品开篇的人名“甄士隐”与“贾雨村”,就分别隐含“真事隐去”和“假语村言”之意。又如:作者给贾芸之舅取名为“卜世人”——不是人,将其吝啬贪婪、市侩奸商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甄士隐一家的灾祸因府中家奴丢失英莲而起,故作者将其命名为霍启,实为谐音“祸起”。(2)寓意于名,名意双关。以此将人物的性格、形象及生活状况等内容浓缩于名字里。如秦可卿一名实际暗含“情可轻”之意,秦钟为“情种”的谐音,姐弟二人皆因“情”而英年早逝。作者借此抒发看破红尘、情色皆空的胸臆。又如薛宝钗的薛为“雪”的谐音,“钗”在不少古诗词里均被作为情人离别时相赠的信物,自古就象征着分离,例如杜牧的《送人》一诗中就有:“明镜半边钗一股,此生何处不相逢”的诗句。由此,薛宝钗之名隐含了严守礼制,不露真情,终遭遗弃而寡居冷宫,落得“金钗雪里埋”的结局;(3)顺次排列、相配成套。作者还充分利用《红楼梦》人物之间的关系,精心构思群体人名。如贾府的四位千金元春、迎春、探春、惜春之名即含有“原应叹息”之意,寄托了作者对她们命运的同情与叹惜;四姐妹的丫鬟分别名为抱琴、司琪、侍书、如画,合起来就是“琴棋书画”,这既表明了下人的职责分工,也展现了主子的情趣爱好。
从翻译美学的定义可知,翻译活动就是译者基于原作的一种追求美、欣赏美和创造美的过程,亦即译者用译语对原作进行再创作并艺术再现其美学意蕴的过程,从而使译语读者不受语言和文化差异的限制,获得与原语读者同样的美学感受。为此,霍克斯机动灵活地试用多种恰切的方法来翻译《红楼梦》中的人名,竭尽所能将人名中的文化信息与美学意蕴表述出来。总的来说,其译法或模式有:一是对社会地位甚高的主子阶层或具有人身自由的人物姓名采用汉语拼音译法;二是对有名无姓的奴仆下人、僧道神仙和演艺女伶等群体人名,则根据不同的意译系统采取字意对译的方法。如僧道神仙人名使用带有本意词素的拉丁语译出,而演艺女伶的艺名则用法语词汇来翻译;三是灵活采取多种技巧在译语中重塑原文人名特色,以一种最自然且易于译文读者接受的方式加以介绍。下面结合具体译例对这些技法及其得失浅作分析和探讨:
1、音译。霍克斯对《红楼梦》中的一些主子的姓名与字号主要采用拼音直译和意译法。例如将“王熙凤”译为Wang Xifeng,其别号“凤辣子”则译成Fiery Phoenix。王熙凤是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塑造得最为成功的一个主要典型人物,在贾母和王夫人的支持下,她成为贾府手握实权的“大内总管”。其人性格阴险、嘴甜心毒、善于逢迎、随机应变。在贾母眼中,她是一个“泼皮、辣子”;在贾琏眼里,却是个十足的“母夜叉、醋坛子”;而在其它人看来,她倒是一个威风八面的“巡海夜叉”。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曾有过不少关于凤凰的传说,众多古诗词里也不乏吟咏凤凰的诗句,如:“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等,且凤凰两字常成对出现,这表明名与字是不可分离的。然而,在英美文化中根本就无“凤凰”一说,英语Phoenix 的本意是指“不死鸟、长生鸟”,故西方读者根本无从了解“凤凰”在汉语里尚有“优秀之人、完人”的内在涵义。这般译法导致王熙凤的名与字只剩下空洞的称谓功能,二者相互构成的整体意象美已踪影全无,使译语读者毫无想象的空间,领会到原名蕴含的美感。再如把林黛玉之名音译作Dai yu,而将她的字“颦颦”意译为Frowner,同样割裂了名与字的内在对应关系,使其中隐含的美学意蕴丧失殆尽。
2、意译。在处理许多隐喻谐音人名时,霍克斯主要采用的是意译法。从翻译美学角度看,大致可分为以下三种方式:其一、按照原语字面意义直译。此译法基本保留了原名的意义及其隐含的意象。如贾母的两个丫鬟原文用奇珍异宝命名为珍珠和琥珀,被分别译为Pearl、Amber,凸显出作为贾府最高统治者的贾母享有的尊荣富贵。但汉语的“琥珀”与英语的“Amber”之间还是存在有一定的差异:在英文解释中Amber 含有黄褐色之意,而在中文里指的是可做装饰品的宝石。所以该译法并未完全表达出原语蕴含的美感。其二、依据译语意义解释引申原名。这是参照译语意义对原名进行适当的解释或引申的一种译法,以强化译文的可读性,使对中国文化陌生的译语读者易于接受和理解。例如袭人、晴雯被译为Aroma、Skybright。英语中的Aroma 一词,表示“香气、芬芳”之意,表明作为宝玉的大丫鬟袭人,性格温柔和顺,似桂如兰,有种香气袭人的感觉。而抱屈而死的丫鬟晴雯为王夫人等家主不容,宝玉明知她冤屈,却不敢为之申辩。但晴雯“风流灵巧、独特个性、聪敏性情”的靓丽形象却让读者印象较为深刻,故译作“Skybright”,意为“天晴”之意,犹如雨过天晴,留下一道灿烂的彩虹令人难忘。其三、调整原语人名,改写重构意象。该译法是运用审美再现的改写或重构手法,对原名的意象进行调整并转换成另一意象。例如黛玉的丫鬟紫鹃,原意指杜鹃,在中国古诗词中常是“悲苦”的代名词,唐朝诗人白居易的《琵琶行》里就有“杜鹃啼血猿哀鸣”的句子。紫鹃的名字含有丰富的意境美,但作为黛玉的丫鬟,自然就使人联想到其主人所遭遇的悲苦命运。杜鹃的英文名Cuckoo,意为“怪人、疯子”等含义。面对偌大差异,译者只得改换原语意象,将紫鹃译为夜莺。虽系不同鸟类,但二者在中英文化中的意象却颇为相似。如诗人济慈就曾写下《夜莺颂》,以抒发悲寂、忧伤的心情;在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里,夜莺也是啼血而死,象征悲寂。因此,译者将紫鹃译成夜莺,是审美再现的一种巧妙手法。
3、补偿。为了弥补或调节由语言文化差异等因素所造成的翻译审美缺失,霍译本采用了一些补偿方法。例如在对仆人、丫鬟等群体人名的翻译中,为使单个人名之间建立起某种形式或意义上的联系,以尽量还原其原名所含有的整体美感,霍克斯将凤姐夫妇身边的丫鬟、小厮依次译为平儿—Patience、丰儿—Felicity、兴儿—Joker、旺儿—Brightie、隆儿—Rich。译名反映了凤姐追求家业兴旺、丰衣足食的心愿,与其贾府总管的身份和心态十分贴切,成功地传达了原名暗含的意义。又如把王夫人的丫鬟金钏、银钏、彩云、彩霞分别译作Golden、Silver、Suncloud、Sunset,前两个译名只取金、银二字,与贾母丫鬟之名相呼应,暗示王夫人的地位低于贾母;而后两个译名的第一个音节相同,都是Sun—,通过实景色彩让人联想到王夫人穿金戴银、遍体绫罗绸缎的贵妇形象。再如对含有爱情、婚姻象征意义的信使“红娘”译成Reddie,也完全切合“红”色在原作中含有的喜庆、吉祥的美学效应,让喜气洋洋的人物形象鲜活地呈现在读者眼前,足见译者创造美的精妙技巧。
翻译美学是翻译与美学结合的产物。从翻译美学的角度分析,《红楼梦》中绚丽多姿的人名在音、形、意上均蕴含着丰富的美学元素。.霍译本《红楼梦》人名英译采取了灵活多样的审美再现技法,对复现原作的意象美等方面进行了不少充满智慧和开创性地有益尝试,达到了较好的美学效果,值得译界同人学习和借鉴。
[1]David Hawkes & John Minford .The Story of the Stones.Penguin Group,1973.
[2]Yang Hsienyi and Gladys Yang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Foreign Language Press,1978.
[3]党争胜.从翻译美学看文学翻译审美再现的三个原则[J].外语教学,2010(3):99-100.
[4]景杰.从翻译美学视角看《红楼梦》中隐喻人名英译[J].海外英语,2010(3):216-218.
[5]潘明霞.文学作品中人名文化透视与翻译[J].牡丹江大学学报,2007(9):2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