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国》文化因素翻译策略初探

2015-03-27 20:57:42郭艳秋
淮阴工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酒国译者语境

郭艳秋

(扬州职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江苏 扬州 225000)

《酒国》文化因素翻译策略初探

郭艳秋

(扬州职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江苏 扬州 225000)

翻译创造了原语文本在另一文化系统中的形象。以埃斯卡皮创造性叛逆翻译理论为依托,以葛浩文对莫言《酒国》的译本为个案,分析《莫言》译本中文化因素的翻译策略,进一步探讨影响译者翻译策略的因素,指出译者将原作引入译入语文化语境,很多情况下是对原作进行的“创造性叛逆”。

《酒国》;创造性叛逆;文化因素;翻译策略

0 引言

在中国当代作家中,莫言的创作是独具特色的,尤其是他的创作语言。在《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谈到“长篇小说的语言之难,当然是指具有鲜明个性的、陌生化的语言。但这陌生化的语言,应该是一种基本驯化的语言,不是故意地用方言土语制造阅读困难。方言土语自然是我们语言的富矿,但如果只局限在小说的对话部分使用方言土语,并希望借此实现人物语言的个性化,则是一个误区。把方言土语融入叙述语言,才是对语言的真正贡献。[1]”在中国,谢天振教授较早引入“创造性叛逆”的概念来描述“原语文本在译入语语境流传中发生的与作者本意相背离的理解、翻译与阐释。[2]”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与“忠实”不同,“创造性叛逆”不是指导翻译实践的原则,而是从文化层面描述已有的翻译现象,是“对一种客观现象的描述”[3]。“创造性叛逆”(creativetreason)最早由法国文学社会学家埃斯卡皮提出[4]。

1 舍弃原文中的文化信息

对于原作中出现的人名,译者多用音译的方法,音译就省略了其中的文化信息。

例1:当然,几十部武侠读罢,发现其模式化的程度很重,胡编乱造一部并不难,但要写到金庸、古龙那个份上,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5]

中国读者对于金庸武侠是再熟悉不过的。古龙也是著名武侠小说家,新派武侠小说泰斗,与金庸、梁羽生并称为中国武侠小说三大宗师。然而,武侠小说在西方受欢迎程度远远低于中国,大多数西方人并不熟悉或欣赏金庸古龙的小说。作者把两位小说家的名字采用音译的方式 “aJinYongoraGuLong”,[6]省略了他们所代表的文化因素。当然由于历史语境和文化语境的差异,译入语读者读到这两个人名时的感受与源语读者的感受大不相同。

舍弃文化因素的情况还多次发生在原作中大量出现的具有中国特色称呼语上。这些称呼语背后隐藏着浓郁文化信息,反映了称呼者与被称呼者之间的情感关系以及称呼者对被称呼者尊敬、讨好或厌恶等情感。但是译入语读者缺乏类似的文化语境,无法对这些称呼语所蕴含的嬉笑怒骂等微妙情感产生共鸣。因此,对于这些称呼语,译者多采用舍弃文化因素的方法。如下面四例:

例2:

⑴姑奶奶,你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7]。

⑵姑奶奶,这前不挨村后不靠店的你让我到哪儿去找水[8]?

⑶他缩回手,说:“姑奶奶,我不敢动你,绝对不敢。咱俩讲和好不好?[9]”

⑷亲娘,我叫你亲娘还不行吗?亲亲的娘,您大人不见小人的怪,宰相肚里撑轮船,权当我放了一个屁,一个臭屁[10]。

中国文化有尊老尊长的传统。反映在人际称谓中就是长幼分明,小辈一定要以辈分称谓来称呼长辈。同时,贬己尊人则是富有中国文化特色的礼貌准则。将自己的辈份降低,可以视为对对方的尊敬。姑奶奶是孙子辈对爷爷的姐妹,爸爸的姑姑的称呼。如果没有亲缘关系的女人自称为对方的“姑奶奶”,是攀大辈占便宜,骂人的意思。而如果称对方为自己的姑奶奶,尤其是情侣之间则是抬高对方,贬低自己,尤其用在讨好、求饶或认输的场合。而在西方文化中,除非真的有血缘关系,亲属称谓不广泛用于社交场合,以亲属称谓称呼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会让对方很难接受。所以在上面四例中,丁钩儿与出差旅途中结识的年轻姑娘打情骂俏时称之为“姑奶奶”,其中两例中“姑奶奶”称呼直接被省略不译[11],另外一处译为“mypet”[12],意为“宝贝”。在最后一例中,他气急败坏地称其为“亲娘”、“亲亲的娘”,译文中则译为“Dearwoman”、“mydearestwoman”[13]。完全省略了中国文化中长幼分明,贬己尊人的因素。又如:

例3:“老革命别发火,让我进去慢慢说。”老革命打开大门上的一扇小门[14]。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称呼往往与一个人的社会地位相联系。因此,在中国人们可以用“老革命”来称呼那些参加过“解放战争”或者“抗日战争”的老一辈革命家。而在英语文化中,除少数几个如President,Mayor,Doctor(博士),Professor等几种职务可用于称谓外,把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或职务当作称谓的方式是很少见的。上例中出现了两个“老革命”,第一个“老革命”用作称谓时,译作“Gramps”[15],意为“老先生”,而第二个“老革命”不作称谓则直接译为“Theoldrevolutionary”[16]。

2 弱化原文中的文化信息

典故成语在《酒国》中大量出现。这些典故成语简练生动,意蕴深厚,能使置身于中国传统文化语境的源语读者产生丰富的联想,毫不费力地领悟到作者借典表达的情感和观点。但是对于译入语读者来说,由于缺乏相同的历史、文化语境,他们很难感受到中国读者无需指点就能心领神会的深厚寓意。因此,这些典故成语在推动叙事、增强表现力的同时,也给译语读者带来理解上障碍。对此,译者多是直接译出意思,弱化文化信息,以降低译入语读者的接受成本。

例4:

⑴如果您是千里马,相信会有伯乐来发现[17]。

⑵一朝凭借东风力,扶摇直上青云[18]。

以上二例中各有一个典故。唐代·韩愈《马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现在用来指善于发现、推荐、培养和使用人才的人。在此,译者把“伯乐”译为“amastergroom”[19],意为“养马能手”“专业马夫”,显然弱化了“伯乐”这一词的文化内涵。第二例中“借东风”典故源于《三国演义》。今多以“借东风”指利用好的形势或其他单位的先进经验来推动工作。此处译者将“凭借东风力”译为“throughsomemagicintervention”[20],意为“由于有人大力相助”,弱化了其中的文化因素。这种翻译策略在成语的翻译中也很常见,如下面三个成语:

例5:

⑴我们把前者易名为龙、把后者易名为凤,龙与凤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庄严图腾,至高至圣至美之象征,其涵义千千万万可谓罄竹难书[21]。

⑵与此同时,美食家的水平也愈来愈高,他们口味高贵,喜新厌旧,朝秦暮楚[22]。

⑶《神童》已寄往《国民文学》,这是大牌刊物,稿源充足,积压的稿件汗牛充栋,您的前两篇大作暂时还没有消息是完全正常的[23]。

上述三例中,第一例中“罄竹难书”,形容罪行多得写不完,后泛指事实多,写不完。此处译者将“馨竹难书”译为“toonumeroustomention”[24],意为“多得说不完”,弱化了原文中“竹”的意象。第二例中“朝秦暮楚”,比喻人反复无常。语出宋代晁补之《鸡肋集·北渚亭赋》:“托生理于四方,固朝秦而暮楚。”译者将“朝秦暮楚”译为“wantingonethinginthemorningandchangingtheirmindsintheevening.”[25],弱化其中“秦国”“楚国”等历史文化信息。第三例中“汗牛充栋”, 本义是指用牛运书,牛要累得出汗;用屋子放书,要放满整个屋子,形容藏书很多。后用“汗牛充栋”形容著作或藏书极多。译者译为“toweringstacks”[26],弱化了其中“牛”“栋”(房屋)等文化信息。又如《酒国》中出现的不少酒名富有文化内涵,如“状元红”“女儿红”等,遇到这种情况下,译者一般也是只译出其字面意思,而弱化其文化内涵。

如,例6: 水质偏酸,酒生涩难以下咽,撒上一泡健康的童子尿,变成一坛“香气馥郁、饮后有蜂蜜一样的甘饴回味”的高级名酒“十八里红”(这名字比“状元红”、“女儿红”都有味道)[27]。

“女儿红”和“状元红”都来源于浙江绍兴地方风俗。绍兴人家里生了女儿,等到孩子满月时,就会选酒数坛,泥封坛口,埋于地下或藏于地窖内,待到十八岁女儿出嫁时取出招待亲朋客人,由此得名“女儿红”。 如果是儿子,则叫状元红,等到儿子长大考上状元就挖出来喝,当然不可能人人都考上状元,所以等到有重大喜庆日子时候就可以喝了。此处,“状元红”和“女儿红”分别译为“ScholarRed”和“DaughterRed”[28],省略了其中隐含的文化信息。

3 改写原文中的文化信息

有时候,为了符合译入语读者的期待视野,译者会改写原作中作者想要表达的文化意象,用译入语读者更熟悉的另一个文化意象代替原作读者所熟悉的意象,如:

例7:⑴我甚至感觉到了那可怕的、坚硬的小爪子,但我的肉体无动于衷,它打着沉闷压抑的呼噜在鼾睡,不知道死神降临。[29]

⑵此刻它就是上帝它就是命运它就是勾命的黑无常。[30]

“theGrimReaper”是狰狞的持镰收割者。在西方国家,死神的形象通常是一具骸骨,身披黑色斗篷,手持长柄镰刀拜访即将死去的人。这跟中国文化中的死神形象大不相同。在中国,死神是阴曹地府的鬼差,黑白无常或牛头马面等神。黑白无常是汉族民间所信奉的阎王属下的索命鬼,因白无常身着白衣,黑无常身着青衣,故名。根据中国神话传说,人的寿命是由阎王爷定的,寿命到期他会派死神(鬼差)去捉人的魂魄到地府。在此处,译者把“死神”和“勾命的黑无常”都译为“theGrimReaper”[31],改写了原作中的文化意象。

例8: 老师,偌大个世界,芸芸众生,酒如海,醪如江,但真正会喝酒者,真正达到“饮美酒如悦美人”程度的,则寥若晨星,凤其毛,麟其角,老虎鸡巴恐龙蛋。[32]

麒麟是汉族传统文化中著名的四灵兽之一。它像鹿但不是鹿,有着鹿的身体、马的腿、牛的尾巴,额头还长着像龙一样的肉质的角。中国玄学称麒麟是岁星散开而生成,主祥瑞。而西方unicorns即是独角兽,是传说中一种神秘的生物。通常被形容为修长的白马,额前有一螺旋角(这也是独角兽的特征)。独角兽的形象在西方不同民族的幻想中不尽相同,由类似山羊的生物到纯洁而美丽的野兽。它可以化成不同的大小和颜色,由象牙般纯白或黑檀深黑甚至彩虹的颜色,逃过猎人的追捕。有时还像飞马般有翼。不过,unicorn的基本概念却没变,就是代表高贵、高傲和纯洁,当然还有它额前的长角。显然此处译者用西方读者熟悉的独角兽“unicorn”[33]的形象取代了中国麒麟的文化形象。

例9: “太岁头上动土!”金刚钻大笑着说[34]。

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是我国民间流传的一种忌讳。民间传说,如在太岁方位动土,就会挖到一种会动的肉块,即是太岁的化身。如果人的命运正旺还不至于怎样,若正值运气不佳,命象衰微,就会遭受丧亡之灾,因而人们最怕遇到太岁。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就成了明知道对方有强大的能力还要做那种一定会触怒对方的行为 。至于“themightyJupiter”[35]指朱庇特,是罗马神话的主神,他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宙斯,是众神之王,是奥林匹斯山的统治者,拥有无上的权力和力量。此处译者用西方读者所熟悉的“宙斯”取代了中国的“太岁”。

在上面例中,译者通过译入语文化语境对原作中的文化形象如“死神”、“麒麟”、“太岁”、“画皮”进行改写,实现了对原作的“操纵”。文化操纵学派代表人物之一赫曼斯指出:“所有的翻译都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对源文某种程度上的操纵[36]。”在这个意义上,“创造性叛逆”与“操纵”有契合之处。

4 增补原文中的文化信息

有时候为了减轻译入语读者的阅读负担,译者需要为其补充解释出源语语境中的历史文化信息,如:

例11:去他妈的“狐狸一思索老虎便发笑”,“天要下冰雹,娘要找婆家”[37]。

上面例中的“天要下冰雹,娘要找婆家”是莫言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一语的谐拟,后者由于毛泽东的引用而广为人知。1971年9月13日夜,当时的中共中央副主席、军委副主席、写进党章的接班人林彪,乘一架军用三叉戟飞机向中蒙边境飞去,这是他在谋刺毛失败后准备向苏联叛逃。飞机已经快要进入蒙古国,周恩来将情况急报毛泽东,并请示是否用导弹把飞机打下来。毛沉思良久,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法可设,由他去吧!”此处,译者把这句话翻译之后又加上 “which,aseveryoneknows,wasacommentbyMaowhenLinBiaowastryingtogetaway”[38],意为“众所周知,这句话是林彪叛逃时毛泽东说的一句话”, 补充了当时的历史情境。作为中国人,对文革时期人民群众在生产劳动之前有时也要背诵毛泽东语录一这历史背景并不陌生。但是译语读者对于这一历史信息并不了解,此处译者为其补充这一信息。

5 误译

由于译者对原文的语言内涵、文化背景缺乏足够的了解,或者为了其他原因,会有误译情况发生。如下面例中,该例是译者无心之失即无意误译。

例12:我知道并且敢于公开宣称我的才华横溢,但一直藏在深闺无人识像杨玉环一样,一直委屈在材里拉车像千里马一样,现在,终于,李隆基和伯乐手拉手出现了[39]!

杨玉环俗称肥美人(公元719年~公元756年),是唐玄宗李隆基之宠妃,身材丰满,肤如凝脂,乃中国古代四大美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中的羞花。她先为唐玄宗儿子寿王李瑁王妃,受令出家后,又被公爹唐玄宗册封为贵妃。此处原作中的唐玄宗“李隆基”显然被译者当成了唐太宗李世民而误译为“LiShimin”[40]即“李世民”。

以上例子为译者无意误译,但有时候,译者的误译却是有意为之。有时候,受控于其所在语境的意识形态,译者会有意误译。

误译当然为传统翻译所不取,但是,“误译有时候有着非同一般的研究价值,因为误译反映了译者对另一种文化的误解与误释,是文化或文学交流中的阻滞点。误译特别鲜明、突出地反映了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扭曲与变形”[41]。造成无意误译的原因是因为译者对原文的语言内涵或文化背景缺乏足够的了解,而有意误译反映出译者个体意识形态对其翻译策略选择的影响。文学作品虽然是可译的,但绝对“忠实”在很多情况下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翻译过程中对文化信息的处理难免会有失落、增添、改写等等。从文化层面来说,文学翻译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原作的“创造性叛逆”。

[1] 莫言.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酒国>代序言[M].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2:6.

[2] 刘小刚.创造性叛逆:概念、理论与历史描述[D].上海:复旦大学, 2006.

[3] 谢天振. 创造性叛逆:争论、实质与意义[J].中国比较文学,2012(2):36-39.

[4] 埃斯卡皮.文学社会学[M].王美华,于沛,译. 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137,138.

[5][7][8][9][10][15][17][18][21][22][23][27][29][30][32][34][37][39] 莫言.酒国[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6][11][12][13][14][16][17][19][20][24][25][26][28][31][33][35][38][40]MoYan.TheRepublicofWine,tran.HowardGoldblatt[M].NewYork:ArcadePublishing, 2008.

[36]TheoHermans,Introduction:TranslationStudiesandaNewParadigm[M]//IntheManipulationofLiteraryTranslation.London&Sydney:CroomHelm, 1985:11.

[41] 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151.

(责任编辑:郑孝芬)

On the Translating Strategies of Cultural Elements in The Republic of Wine

GUO Yan-qiu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angzhou Vocational University, Yangzhou Jiangsu 225000, China)

Translation creates a different image of source text in another cultural system. The author of this article endeavors to analyze Howard Goldblatt's translation strategy of cultural elements in Mo Yan's novel "TheRepublicofWine",andexploresthosefactorsthatinfluencethetranslator'stranslatingchoices,basedonthenotion"Translationisalwaysasortofcreativetreason"putforwardbyFrenchliterarysociologistRobertEscarpit,holdsthatwhenatranslatorintroducesthesourcetextintothetargettext,insomecasesheisconductinga"creativetreason"againstthesourcetext.

TheRepublicofWine;creativetreason;culturalelement;translationstrategy

2015-03-01

郭艳秋(1977-),女,山东临沂人,讲师 ,硕士,主要从事英语言文学研究。

K159

A

1009-7961(2015)04-003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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