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教育定义的回顾与思考*

李 佩 邵晓枫

（四川师范大学成人教育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8）

成人教育学的基本问题就是成人教育的定义，它关系到整个成人教育学科体系的构建。学术界对成人教育定义进行了不停的探讨，且取得了一定成果，然而由于成人教育内涵的动态性和复杂性，目前还未形成一个被广泛认可的定义。

一、成人教育定义的回顾与辨析

迄今为止，国内外学者及组织已提出许多与成人教育相关的定义，笔者依据以下四个标准对其中典型的定义进行分类。

（一）依据定义方法的不同而分类

“定义又称‘下定义’，是用精炼的语句将某概念的内涵揭示出来的—种逻辑方法。一个完整的定义包括‘被定义项’(用Ds表示)、‘定义项’(用Dp表示)、‘定义联项’(通常用“所谓就是”来表示)三个部分。其形式如‘所谓Ds就是Dp’。定义要揭示概念的内涵，也就是要把概念所反映对象的本质属性或特有属性揭示出来。”[1]谢弗勒在他的著作《教育的语言》第一章中，将定义分为方案性、描述性和规定性定义。本文依据谢弗勒的分类，主要从以下两种定义方法对成人教育定义进行分析。需要说明的是，这些定义的分类并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1.规定性定义。规定性定义就是指定义者为了表达和叙述的方便，依据其主观需要而自行创制的定义。使用规定性定义要求定义者的观点在其同一著作中始终如一。具有代表性的定义有以下几种。第一，美国学者林德曼在其《成人教育的意义》（1926）一书中规定：“成人教育是开始于职业教育结束之后，其目的是使人们的整个生命具有意义……若工人们获得美好的生活，即充满快乐和意义的生活，那么，就需要有展示其完整个人特性的机会，而不是工作中机器所要求的机会……不应该只从事知识的追求，而应该为了新的动机而改变习惯和学习新的生活。”[2]强调成人教育不仅为了成人的职业发展，更为了成人的完满生活。第二，我国成人教育学家叶忠海在其《成人高等教育学概论》（1984）一书中规定：“成人教育是按照一定目的、要求，对达到一定生理年龄，具有劳动能力并已直接负有社会义务的成人所进行的有计划的教育活动。它是与青少年全日制学校教育相对称的一种独立的教育体系”。[3]随后在《成人教育和职业教育关系研究》（1995）一书中，叶忠海对其之前的规定性定义做了如下修改：成人教育是“按人和社会全面发展的需要，有目的、有组织为所属社会承认的成人一生任何阶段所提供非传统的、具有自身特色的教育活动。它是终身教育中成人阶段一切教育的综合（综合体），是与未成年人全日制学校教育相对称的一种独立的教育体系。”[4]叶忠海对成人教育的定义强调成人教育是一种区别于普通教育的、非传统的、独立的教育体系。第三，在《成人教育学基础》(1988)一书中,王茂荣规定“成人教育是专门为被所属社会承认是成人的人们提供的有目的、有组织、有系统的教育活动。”[5]强调了成人教育的受教育者在生理和心理方面条件的成熟。规定性定义很难在成人教育界得到广泛认可，因为每个定义者都有不同的主观需要，这必然使定义具有很强的主观性，使每一规定性定义都有其所强调和侧重的方面。

2.描述性定义。描述性定义是指通过对需要定义的对象进行详细描述的定义，最具代表性的定义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成人教育的定义。《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1972）中对成人教育的定义是：“成人教育可能有许多定义。对于今天世界上许许多多成人来说，成人教育是代替他们失去的基础教育。对于那些只受过很不完全的教育的人们来说，成人教育是补充初等教育或职业教育。对于那些需要应付环境新要求的人们来说，成人教育是延长他们现有的教育。对于那些已经受过高级训练的人们来说，成人教育就给他们提供进一步的教育。成人教育也是发展每一个人的个性的手段。上述这些方面，有的在这个国家比较重要，有的在另一个国家比较重要，但它们都是有效的。成人教育再不能只限于初级阶段了，也不能只限于对少数人的文化教育了。”[6]在《成人教育发展总条例》（1976）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重新提出：“成人教育指的是有组织的教育过程的整体，而不管这些过程的内容、水平和所用的方法是什么，不管它们是否正式或非正式，也不管它们是否延长或代替了学校、学院、大学徒工训练期等教育。在这个过程中，被他们所属的社会承认是成人的人们为个人的全面发展和参与平衡独立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发展的双重目的而发展自己的能力，丰富自己的知识，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和专业水平，或者为改变自己的方向，使自己的观点和行为发生变化”。[7]描述性定义只是对成人教育的功能和对象的罗列，不具有科学性和逻辑规范性。正如在《学会生存》中强调成人教育的对象受教育程度的不同，要为其提供不同层次和类型的教育，但是该定义不能简洁合理阐明成人教育最本质的内涵。总条例也没有明确界定“成人”的范围和内涵。

（二）依据成人教育定义强调的组织属性不同而分类

1.强调成人教育组织性的定义。具有代表性的定义有以下几种。第一，黄富顺提出：“成人教育的界定通常系指个体在青春期之后，不再全时参与正规的学校教育，而以部分时间参加有组织的学习活动，目的在于增进个人智能或造成态度、习惯及价值观念改变的过程。”[8]第二，麦基罗说：“成人教育从成人教育工作者的专业观点出发必须被确定为一种有组织地、坚持不懈地努力帮助成人用提高自学能力的方式学习。”[9]第三，成人教育比较研究在1996年的会议上提出：“成人教育是那些不再进入正规和全日制学校的人们借此可以连续地、有组织地活动，自觉的、有目的地促使自己在信息、知识、工作技能、欣赏能力与态度等方面发生变化，或以扩充知识并解决个人或社会的问题为目的”。[10]这些定义强调了成人教育的组织属性，表达了学者们希望成人教育事业得到国家和社会的关注和支持。持该观点的人认为不强调成人教育的组织性，将会把包括休闲娱乐活动在内的自发性的活动都纳入到成人教育的范围内，削弱成人教育的独立性。

2.不强调成人教育组织性的定义。具有代表性的定义有以下几种：第一，英格兰和威尔士成人教育学会（1970）规定：“成人教育是为年龄大到足以工作、投票、战斗、结婚以及已经完成了在儿童时期开始的连续学习阶段的人们所设的一切种类的教育。”[11]第二，《大不列颠百科全书》这样定义成人教育：“他们可能需要弥补有限的普通学校教育，需要通过考试，学到贸易或专业的基本技术，或者掌握新的工作方法。他们可能需要更多地了解自己及周围的一切，并按照他的了解去行动而转向成人教育，或学习是为了能从发展才干、技能知识、审美力、身体和实践中得到愉快。他们也可能根本不去上课而在书籍、广播或素不相识的函授导师的指导下，找到他们需要的东西，也可能通过与志趣相投者分担共同的工作而发现一种无以名之的教育。”[12]第三，马尔科姆·诺尔斯在其著作《现代成人教育实践》中提到：“…要说清楚成人教育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它发生在各种各样的建筑物中，甚至根本就不在任何建筑物中。它涉及到各种人，它没有固定的课程…”[13]以上定义强调成人具有自我导向学习的能力，主张把各种形态的成人学习纳入到成人教育的范围中，就像格鲁姆布里吉曾说过：成人教育可以是一种成人社会生活的自发形态。[14]虽然不强调成人教育的组织性会使其内涵过宽，但随着对自主学习的倡导，对成人教育的组织性也就没有过多强调。[15]

（三）依据成人教育定义强调的教育内容不同而分类

教学内容是教学活动的基本依据，而研究者主观需求不同，各自主张的成人教育内容就会不同，对成人教育的定义也就必然会产生分歧，具有代表性的定义有以下几种。第一，刘雍潜认为成人教育是“…以职业技术培训为主要内容的一切有组织有计划的教与学的过程。”[16]第二，秦元芳等提出：“成人教育就是根据职业、岗位的现实需要和未来的发展要求，针对在职人员所实施的、贯穿个体生命历程的、层次各异的、形式多样的、速成速效式的社会教育。”[17]第三，世界上25个工业国的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规定：“成人教育是任何专门为了满足已超过义务教育年龄而且其主要活动已不再是受教育的公民一生中任何阶段的学习需要和利益所提供的学习活动和项目。而其范围包括非职业的、职业的、普通的、正规的或非正规的学习，以及带有集团社会目的的教育。”[18]第一种和第二种定义都强调成人教育内容中的职业教育的部分，强调成人教育的社会经济效用。国际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阐述的成人教育范围则更全面，包括职业和非职业的教育。

（四）依据成人教育定义强调的目的不同而分类

国内外学者提出的成人教育定义都有其各自所强调的目的，具有代表性的定义有以下几种。第一，余博在《成人教育基础》一书中提出：“成人教育是为社会成年劳动者设立的教育事业。它是在普通教育的基础上，根据社会发展经济建设和科技进步的需求，通过各种方式对成年劳动者，进行有目的有计划的再教育活动，不断提高其思想科学文化素质、认识能力和劳动能力，成为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相结合的全面发展的社会劳动者。”[19]第二，联合国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说：“成人教育是现代社会政治手段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不论它们是什么政治制度。”第三，国际成人教育理事会规定：“成人教育就是反对压迫、大众解放的工具。”第四，我国1993年公布的《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指出：“成人教育是传统学校教育向终身教育发展的一种新型教育制度，对不断提高全民族素质，促进经济和社会发展具有重要作用。”[20]第五，成人教育比较研究1996年的国际会议认为：“成人教育是那些不再进入正规和全日制学校的人们借此可以连续地、有目的地活动，自觉的、有目的地促使自己在信息、知识、工作技能、欣赏能力与态度等方面发生变化，或以扩充知识并解决个人或社会的问题为目的。”[21]第六， 我国1987 年公布的《国家教育委员会关于改革和发展成人教育的决定》规定：“成人教育主要是对已经走上各种生产或工作岗位的从业人员进行的教育, 能够直接有效地提高劳动者和工作人员的素质, 从而可以直接提高经济效益和工作效率”。[22]以上第一种观点强调了成人教育的目的是促进成人的发展。第二、第三种定义强调了成人教育对社会改造的目的。后面几种定义则强调了成人教育的双重目的，即促进人和社会的共同发展。

二、成人教育定义的困境

根据对成人教育定义的回顾，可以看出成人教育定义的研究成果很丰富，且这些定义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是也存在一些问题，例如：规定性定义由于学者的不同需要而带有强烈的主观性，描述性定义只是对成人教育的功能和对象的罗列，缺乏理论性和规范性；此外当前成人教育的办学形式多种多样，对象广泛，仅仅依据强调的组织性、目的和内容来定义成人教育必然是不恰当的。总的来说，成人教育的定义面临诸多的难题，笔者将从以下三点进行阐述。

（一）定义方法不科学

许多研究者在对成人教育下定义时仍然采用的是要素叠加的方法，简单的把“成人教育”拆分为“成人”和“教育”，分别阐明什么是“成人”，什么是“教育”，再把以成人为对象的教育定义为成人教育，这样的定义方法违背了实践第一性的原则，无法对成人教育的本质产生科学的认识。例如关于“成人”的内涵，由于各国的生理学、社会学、法学等标准不一，理解方式和侧重点不同等原因，因此很难准确全面的把握“成人”的内涵。而关于“教育”的内涵，既有广义的教育，也有狭义的教育，不同的人所强调的教育目的、内容、形式也不同。这样的定义方法脱离实践，容易使人产生误解，例如无法明确区分“成人教育”与“成人的教育”。由此可见，无法形成广泛认可的定义与缺少科学的定义方法不无关系，因此急需找到科学的定义方法，以分清与其他教育体系的界线。

（二）定义受时代变迁的影响

成人教育的内涵在不同时期是不同的，例如我国改革开放初期，其主要任务是扫盲和提高在职人员知识技能，因此这一时期的成人教育定义主要是对该内容的限定，改革开放中期，我国成人教育实践具有职业性的倾向，因此这一时期的成人教育定义主要是对其社会经济效应的限定，如今，成人教育出现很多新趋势，如非成人化、非学历化等，这些新趋势使原有的成人教育定义难以与新的教育实践相符，因为原有的定义不能反映成人教育内涵的时代变化。为适应时代的变迁，许多学者做出新的尝试，例如史志谨（2010）提出：“成人教育是除了家庭教育和全日制普通教育以外，由学校或其他社会组织和个人以各种教育模式和教学组织形式，采取“宽进严出”的教育机制，面向全体公民开展的有目的的培养人的活动。”[23]这个定义正是建立在新的时代特征之上，并依据新的成人教育实践的变化而产生的新定义。正因成人教育的内涵随着时代变迁而不断变化，使研究者很难对这一动态多变的概念做出统一的定义，但若不能动态地、准确地把握时代变迁下成人教育的内涵，则无法对当前成人教育及其本质有准确的认识和把握，进而无法得出能够充分反映当前成人教育本质的定义。

（三）定义缺乏多维性

复杂多维是成人教育的一大特点，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界定，出现了各种“说”，但是这些观点仅仅强调了成人教育多维中的一维，没有囊括成人教育的多维，如“对象说”仅强调成人教育的对象与其他教育的不同，“功能说”仅强调成人教育对人或社会的作用，“内容说”仅强调成人教育内容的特殊性等观点。由此可以看出，很多研究者对成人教育的定义只是从成人教育的某一方面来对其进行定义，这些定义都只是管中窥豹，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成人教育的某些特质，而不能全面深刻地反映成人教育的本质。

三、应对成人教育定义困境的建议

（一）寻求科学的定义方法

定义成人教育要采用科学的方法，不能简单使用要素叠加的方法，把思想从以“成人”和“教育”入手来界定成人教育的固定模式中解放出来，运用科学合理的定义方法，如“属加种差”的方法就是比较符合逻辑规范的、科学的定义方法。“‘属加种差定义法’就是先找到被定义概念的属概念，然后再将它与同属的其他种概念区分开来。这种方法可用公式表示为：被定义概念＝种差十邻近的属，属概念的确定，可以用最邻近的，也可以是较邻近的。（比如给‘人’下定义，可以用‘哺乳类动物’，也可以用‘动物’）。‘种差’也就是该概念的内涵，可以从不同方面来揭示。”[24]成人教育的上位属概念是教育，与其同属的邻近的概念是儿童教育和青少年教育，因此成人教育的定义既要符合教育的共同特征，又要抽象出其特有的属性，体现较儿童教育和青少年教育的特殊性，从而形成一个能反映成人教育独特本质的定义。此外还可以综合运用比较研究、调查研究、文献研究、实验研究等方法。

（二）把握成人教育动态的内涵

“成人教育”是动态的概念。我国当前的成人教育面临许多新趋势，例如，大学后继续教育需求增加、成人闲暇时间增加等，这些新的时代特征不断冲击着原有的定义。因此我们要对成人教育定义进行不断地探索和革新，立足于当前成人教育实践，结合当今时代特征，不断地对定义进行修改，以便准确把握成人教育动态的内涵。把握成人教育动态内涵的内在要求还有：全面厘清“成人”的内涵。由于成人教育的对象主要是成人，所以厘清“成人”的含义很重要。在理解成人的内涵时，要在保证其外延不空泛的前提下扩充其丰富性，考虑成人教育实践，准确理解成人的内涵。[25]全面考虑成人教育对象中非成人的部分。当前我国成人教育对象既有成年人，也有未成年人，既有已经工作的成人，也有未参加工作的初高中毕业生[26]，所以，在定义成人教育时，不能机械地将成人教育定义为为成人提供的教育，这不符合当代成人教育的时代特征，没有把握成人教育的动态的内涵。

（三）多维视角分析成人教育

成人教育是复杂多维的，这要求我们要以多维视角来分析成人教育。我们可以从不同学科视角来认清成人教育的本质，进而科学地界定成人教育。例如从社会学视角看待成人教育时，成人教育的实施过程可以看作是增强成人社会化的过程，成人教育应当发挥其在促进成人“社会化”的过程中的作用，使每个成人都能找到其在社会中的位置和角色；从文化学视角看待成人教育时，成人教育就是使成人处在一个具体的历史文化时空中，使每个成人“文化化”，同时使其在多元文化中凸显人性的多样性；从哲学视角看待成人教育时，成人教育应当以人为出发点和目的，突出“人性化”，加强对生命和精神的关注，使成人得到充分的发展，而不是过多强调功利性的目的。[27]

研究和推进成人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发展，首先就要解决成人教育定义不统一的问题，因为成人教育的定义是成人教育学最基本的要素，本文通过对代表性定义的回顾及其存在的问题和对策的思考，以期形成符合我国国情的成人教育定义，推进我国成人教育工作更加科学、有效的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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