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的疗伤功能
——《布鲁克林的荒唐事》中的创伤复原

2015-03-19 22:41河南大学薛玉凤
外文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布鲁克林罗拉露西

河南大学 薛玉凤

布鲁克林的疗伤功能
——《布鲁克林的荒唐事》中的创伤复原

河南大学 薛玉凤

“布鲁克林既是纽约,又不是纽约。”多年来,布鲁克林以其特有的魅力,吸引大批文人墨客及各族裔移民在此定居,形成一个人文积淀浓厚、多元文化并存的“文化区”。在《布鲁克林的荒唐事》中,当代美国著名作家保罗·奥斯特就塑造了一个多元文化和谐共存、温暖友爱、浪漫温馨的布鲁克林,纳善等人的疗伤宝地。纵观纳善的创伤复原之路,“积极写作”、亲情的魔力与爱情的滋润等积极体验,是支持纳善在布鲁克林独特的文化体系中开始新生活的三支最重要的力量。

布鲁克林的荒唐事;布鲁克林;文化区;积极心理;创伤复原

文化地理学从地理的角度研究文化,着重研究文化如何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空间,以及居住地如何对居民产生影响和作用(克朗 2005:1)。“文化区”(地域文化)和“地方”是文化地理学的两个核心概念(周尚意 2011: 415)。一个文化区特定的文化体系,往往包含许多文化综合形成的文化复合体。在《布鲁克林的荒唐事》(TheBrooklynFollies,2005)中,当代美国著名作家保罗·奥斯特(Paul Auster,1947-)以故事的形式,形象地阐释了地方、文化区和居民之间的密切关系。小说以纽约布鲁克林为背景,描写了主人公纳善等几个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与《纽约三部曲》中那个孤独凄凉、悲惨绝望的迷宫般的纽约不同,《布鲁克林的荒唐事》中的布鲁克林多元文化和谐并存,温暖友爱,浪漫温馨,摇身变为纳善等的疗伤宝地。

“布鲁克林既是纽约,又不是纽约”(Auster 2006:50)*1898年并入纽约之前,布鲁克林是一个独立的城市,并且是美国第三大城市。译文参考陈安译本《布鲁克林的荒唐事》,但主人公名字译文“纳善”(Nathan)参考台湾李永平译本《布鲁克林的纳善先生》(天下远见, 2006)。以下出自本书的引文只在文中标明页码。。多年来,布鲁克林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惠特曼、玛丽安·莫尔、阿瑟·米勒、诺曼·梅勒、杜鲁门·卡坡特以及保罗·奥斯特等大批文人墨客及各族裔移民在此定居,形成一个人文积淀浓厚、多元文化并存的“文化区”。《布鲁克林的荒唐事》中的主人公纳善正是慕名回到布鲁克林。小说开头,年近60的纳善被多重创伤性事件所折磨:家庭破碎、身患癌症、不得不提前退休等。万念俱灰的纳善“在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等死,有人建议布鲁克林”,于是他从纽约北郊的富人区,“像条受伤的狗一样爬回”(1)自己出生的地方布鲁克林,形单影只,无所事事,只想在这个56年未曾回来过的故乡度过也许只有几个月的残生。但故事末尾的纳善觉得自己很幸福。亲情、友情与爱情,都重新青睐于他,他甚至还野心勃勃地准备成立一个“传记无限公司”,专门为普通人作传。纵观纳善的创伤复原之路,“积极写作”、亲情的魔力与爱情的滋润,是支持纳善在故乡布鲁克林重新开始新生活的三支最重要的力量;关注幸福、愉悦、乐观、希望等积极体验,聚焦兴趣、学习、勇敢、坚持、正直、慷慨、爱、热情、善良、幽默等积极人格,有助于纳善忘却创伤,尽快开始新生活。

“积极写作”《人类愚行大全》,关注当下幸福体验,是纳善创伤复原的第一步。总结自己近60年的生活,纳善觉得是“可悲又可笑的一生”(1),对过去毫无满足与满意感可言,于是身心疲惫、万念俱灰的纳善决定接受女儿的建议,找点事做,努力使自己的生活充实起来。在这样的积极心态支配下,散步、种花、逛书店、读书、看录像带,和餐馆女服务员调情,纳善尝试各种办法,后来终于找到一件与积极心理学倡导的“积极”二字不谋而合的事做——“积极写作”《人类愚行大全》。他不想书写自己生活中“可悲”的一面——对创伤性经历的“消极写作”,而是要用轻松愉快的语调,记录自己生活中“可笑”的一面——错误、失败、窘迫、蠢事、弱点、无聊等,以及周围人甚至全人类生活中的逸闻趣事,目的很简单:尽可能多占时间,多给自己找点乐趣。纳善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故事越写越多,越写越上瘾,越写越才思敏捷,以至于最后想成立一个“传记无限公司”,专门替人作传,生活中的那些悲伤与不快,似乎早已烟消云散。纳善的经历表明,关注当下,关注高兴、幸福、愉悦体验,专注于学习、锻炼、修身养性等有意义的活动,是忘却创伤的灵丹妙药。而纳善的创作灵感,则来自买面包圈时一个偶然的口误,来自柜台后年轻人听到他口误后的机敏回答,来自布鲁克林人骨子里的诙谐与热情。地域文化对居民的影响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但创伤复原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纳善的康复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竭力远离创伤的纳善发现自己会不时被“阵阵袭来的孤独和抑郁击倒”(8),因为他不仅是自己创伤性经历的初级受害者,还是客户创伤的次级受害者*创伤受害者的分级理论认为,初级受害者是指亲历了创伤事件的个体,次级受害者是指目击创伤事件或创伤事件中的帮助者(警察、急救人员、消防队员等),三级受害者是指遭受创伤事件非直接影响的个体(施琪嘉2006: 129-130)。——我把原来的第一、二条注释合并了,不知为何后面的注释没有自动更正。这条注释应该在下页,并且是第二条。。在曼哈顿做过31年人寿保险工作的纳善与死亡打过太多交道,听过太多悲惨故事,因此每当情绪低落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令人恐惧和绝望的事。正因如此,他特意在《人类愚行大全》中加入一个条目:“残酷的命运”,书中唯一的“消极写作”内容,首先载入的是德裔美国医生乔纳斯的悲惨故事。乔纳斯幼年丧父,不得不与母亲多年分离,即将团聚的一刻却因车祸永远失去母亲。类似的惨剧让纳善黯然神伤,但他记录的毕竟是别人的创伤故事,而不是自己的创伤人生,虽然他是次级受害者,但这些悲剧故事同时也起到一些移情作用,使纳善在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同时,暂时忘却自己的创伤体验。

不沉迷于自己的创伤性经历,是纳善给我们的重要启示。但更重要的是,要努力避免使自己沉湎于抑郁、绝望、沮丧等各种形式的负面情绪,尽量关注当下,寻找乐趣,才是摆脱创伤的良方。在佛蒙特梦幻般的“生存饭店”,得知有人恶意破坏他的汽车,纳善又一次心情黯淡,觉得什么都不对劲儿,仿佛这世界从四面八方向他压来,人类永远无法摆脱弥漫世间的苦楚烦恼(191)。佛蒙特的排外情节及由此引发的恶作剧与暴力倾向,小露西的一言不发,露西母亲的杳无音讯,甚至远在南斯拉夫的无辜屠杀,都使纳善心情抑郁,不过他没有让自己的负面情绪持续太久,而是极力使内心的天平保持平衡,最后开始想汤姆和哈妮的好事,终于使自己摆脱创伤式思维。正因如此,他尽量书写那些滑稽可笑的故事,竭力使自己轻松自如,就像卡夫卡的玩偶故事给人的启示:“当一个人有幸生活在故事中,生活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这世界的悲苦也就消失了。只要这故事不断延续,现实也就不复存在”(156)。虽然“表达性写作”之类的消极写作“对创伤治疗的效果比任何人能够想象的都要强大”(Pennebaker 2004: 7),但纳善这样的“积极写作”使他生活在有趣的故事里,借此忘却现世的悲伤,更有助于培养积极情感与积极人格,有利于治愈创伤。

而纳善之所以想出写作的方法疗伤,一是被布鲁克林浓郁的文学气息所感染,二是因为他向来喜欢读书,有写作天赋,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读书对他来说是消遣,是安慰,是影响他抉择的力量。意大利作家斯威沃的《芝诺忏悔录》给纳善留下深刻印象,于是不到两周,他已经在读第二部斯威沃小说《当人变老时》,并决定阅读他的所有作品(194)。即使远在新英格兰的佛蒙特小镇旅馆,纳善睡觉前的必做功课也是读书。阅读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是他的生活方式之一。与写作一样,阅读使纳善“生活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忘却生活中的忧伤。从爱伦·坡、梭罗、霍桑、惠特曼,到卡夫卡、荷马、柏拉图、司汤达、福楼拜、巴尔扎克、弥尔顿、塞万提斯等等,从古至今,从美国到英法奥俄捷等西方各国,从文学到政治到电影,文学爱好者纳善和同样酷爱读书的外甥汤姆无所不谈,话题无所不包。故事末尾,纳善告诉读者:“永远不要低估书本的力量”(304),可谓纳善及小说作者奥斯特的肺腑之言。在书店与作家无处不在、居民风趣幽默的布鲁克林,纳善的读书习惯终于升华为写作的动力,也就不足为怪。

在布鲁克林这块宝地上重拾亲情,是纳善走出创伤阴影的又一大法宝。人是群居动物,又是社会动物,亲情对人至关重要。故事开头,纳善不仅自己饱受多重创伤的折磨,他的人际关系也受到创伤的涟漪效应(Herbert & Wetmore 2001: 36)的破坏性影响,家庭成员之间渐渐疏远。纳善对唯一还有联系的亲人、独生女儿雷切尔说自己“活不到年底”,女儿看他破罐破摔的样子,既伤心,又气愤,觉得他是个“残忍而自私的家伙”,令人忍无可忍,与他“这样的男人结婚一定是种无止境的折磨,一个活地狱,一个活地狱”(2),难怪母亲要结束他们的婚姻。女儿负气离开,连他的电话也不接,纳善彻底成为孤家寡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好在善于自我反省的纳善很快意识到女儿是对的,决心接受劝告。等女儿电话时的焦虑、恐惧与绝望,充分说明亲情在纳善生活中的重要性。从谏如流、知错能改的纳善费尽心思,最后不仅获得女儿原谅,而且还成了她的婚姻导师,帮她走出婚姻危机。父女和解意味着婚姻破裂带来的家庭创伤象征性愈合。在与女儿的交往中,纳善不但享受到亲情,而且多了一些存在感与成就感。

与外甥汤姆在布鲁克林的不期而遇,使纳善有机会重拾亲情,扩大交际圈,逐渐走出孤家寡人的孤独生活。纳善从小看好妹妹的独子汤姆,舅甥俩可谓知音,但自从7年前纳善在妹妹的葬礼上与汤姆告别后,悲伤过度的舅甥就此失去联络。一晃7年过去,两人在这期间都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悲伤,如今有很多相似之处:都单身,都在无望地暗恋一个已婚女人,都家庭破碎,都没有任何朋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饱受多重创伤折磨。汤姆的现状让纳善痛心不已,同病相怜的境况更使他们格外珍惜这份亲情。他们尽可能多地一起吃饭聊天,很快成为对方的慰藉,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与汤姆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纳善其实早已忘记自己的创伤与痛苦,一心帮敏感而脆弱的外甥重燃希望,重拾信心。纳善阅历丰富,阅人无数,虽然自己婚姻破裂,但他对女性的了解,对生活的大智慧,他友善和蔼、富有同情心、善于倾听、懂得如何讨人喜欢的性格魅力,都使他在关键时刻能够把握机会,不仅帮汤姆尽快结束对“漂亮完美母亲”南希的神话式暗恋,而且极力撮合他和善良、自信、幽默、聪敏的哈妮,解决了一对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使他们过上正常幸福的家庭生活。

汤姆9岁半的外甥女露西的突然出现,使纳善的亲情圈逐渐扩大,直至将身陷宗教狂热分子牢笼的露西母亲、汤姆唯一的妹妹奥罗拉救回。得知汤姆已3年没有奥罗拉的消息,纳善担心不已,焦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露西的突然出现带给他们一丝希望,但小姑娘对母亲的状况守口如瓶,直到奥罗拉一个充满绝望、焦虑和畏惧的半截电话,才使纳善有了一些线索。从此他只专注于一件事,那就是寻找奥罗拉,把她带回布鲁克林。在私人侦探般的老同事的帮助下,纳善总算找到奥罗拉的一点线索,于是他只身前往北卡,与奥罗拉的变态丈夫斗智斗勇,最后将奄奄一息的奥罗拉解救出来。只身营救奥罗拉的过程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纳善不像刚做过肺癌手术不久的60岁老人,而像个无所不能的侠士,扶危救困,行侠仗义。纳善坦率豪爽、敢作敢为、乐于助人的个性在小说末尾又一次得以展现。得知哈里被他的同性恋人戈登活活气死的消息,纳善震惊、悲伤、愤怒,随即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成功保住哈里的财产,实现哈里的遗愿,并主动到书店帮忙,减轻汤姆的压力。

在帮忙照顾小露西的过程中,纳善乐观果断、随遇而安的性格展露无遗,这些积极的人格力量,也是他摆脱创伤的良药。他相信“每个人都有幸运的时候,而我有很多这样的幸运时刻”(244)。露西突降的第二天,纳善和汤姆开车北上,准备将她送给汤姆继父的女儿帕梅拉临时照看。由于一连串偶然因素,他们被困在一家偏僻的乡村家庭旅馆,但听到帕梅拉在电话中嚣张跋扈的抱怨,纳善当即决定自己充当露西的临时监管人,并将这次北上之旅视为乡村度假。尽管倔强、固执的露西给纳善带来不少麻烦,但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反而很享受和露西在一起的时光。没有露西的出现,就不会有佛蒙特之旅,也就不会有汤姆的婚恋传奇。看到问题与麻烦的同时,纳善往往能很快看到事物的积极面,这正是他的难得之处。

在照顾汤姆和奥罗拉母女的过程中,纳善不再孤独,不再无所事事,而且告慰了早逝妹妹的幽魂,平复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心,可谓一举多得。“幸福不是想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幸福正是做事情过程中产生出来的积极情感与认知。所以,幸福感在于做正确的事,实现了自我潜能,维系了良好关系网,促使了个人成长”(刘翔平 2010: 17)。纳善是个热心肠,并且勇于承担责任,对处于人生低谷的外甥和外甥女,他自然竭尽全力。在帮助外甥与外甥女恢复正常生活的过程中,纳善的人生价值再次得以体现,为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时自己也获得亲情的抚慰,借此忘却创伤。女儿雷切尔和外甥汤姆夫妇为纳善举办的60岁生日惊喜派对,汤姆恳求他做自己孩子的教父,奥罗拉将他当作知己朋友,都是对他所付出努力的最好回报,也一次次使他惊喜不已。亲情在纳善创伤复原中的积极力量,不容低估。

在所有的人际关系中,除亲子关系外,婚姻爱情大概对人类幸福指数的影响最大。离婚意味着一段婚姻关系的破裂,爱情的丧失,往往给人带来难以言表的心理创伤,而医治婚恋创伤的最好良药,无疑是得到另一段甜美爱情。纳善的婚恋经历就是佐证。作为第一人称叙事者,纳善对自己的缺点与错误直言不讳,从不遮遮掩掩,也从不避讳自己对女性的兴趣。他是个“狂热的家伙,常干些荒唐、冲动的事儿”(96),对漂亮女性尤其如此。婚后从未断过的风流韵事,导致前妻伊迪丝最后执意与他离婚,虽然他从未对那些女人认真过,并且真心想与妻子白头偕老。

与前妻伊迪丝的失败婚姻是纳善创伤人生的标志之一,离婚后两人形同陌路,但为寻找女儿,纳善鼓起勇气给前妻打过一次电话,结果被前妻一顿臭骂,从此他发誓再不与她联系,将她彻底逐出自己的生活。如果迫不得已,他就将其称为“姓名已删者”,称那段婚姻为“漫长的祸患”(279),将前妻及那段婚姻创伤一起抛到脑后,轻装上阵。

婚姻破裂后的纳善并未消沉多久,很快在布鲁克林爱上一个年轻漂亮的餐馆服务员玛丽娜,并心血来潮送她一条项链。博得玛丽娜温柔一吻的同时,纳善也给双方带来无尽的麻烦。玛丽娜醋性大发的丈夫“麻烦先生”将妻子打个半死,然后到餐馆找纳善寻仇,并因此害得妻子失去工作。每每想起“麻烦先生”的狂怒言行,纳善就不寒而栗,进而鄙视自己的愚蠢,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蠢而又蠢的男人”(97)。不过任何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纳善对女性的兴趣使他家庭破裂,给自己惹来不少麻烦,但对玛丽娜的爱恋给心情黯淡的纳善带来不少乐趣,有助于他尽快走出创伤阴影。

如果说纳善对有夫之妇玛丽娜的无望单恋近乎荒唐,那么他与寡居多年的乔伊斯之间的黄昏恋,则有百益而无一害。冲动荒唐的纳善也有胆大心细、敏捷果断的一面。为帮汤姆走出暗恋的阴影,他当机立断,主动结识“布鲁克林女皇”、汤姆心中的“美丽完美母亲”南希,没想到“助人者天助”,他不仅多一个朋友,而且因此结识南希的寡居母亲乔伊斯,并立马被她所吸引,两人很快相恋,一起度过不少快乐时光。他喜欢乔伊斯的一切:浓重的布鲁克林口音,淳朴自然,乐观睿智,给人安全感,经常逗他大笑,欣赏他的《人类愚行大全》,容忍他的缺点,拒绝他的求婚。总之,乔伊斯与女儿南希是布鲁克林文化区优秀文化体系的象征,是纳善一家的贵人。一年来纳善和乔伊斯互相爱怜,关系稳定,在充分享受爱情滋润的同时,又不用走入婚姻的围城,使对婚姻仍心有余悸的纳善身心放松,感觉极佳。这段美好的黄昏恋,象征性地彻底治愈纳善之前的婚恋创伤。

纳善的家庭创伤及他重拾亲情与爱情的经历说明,人际关系既可能是创伤发生的背景,也可能被创伤影响,还可能直接帮人走出创伤。人际关系与创伤间存在双向联系:人际关系影响创伤,创伤反过来也会影响人际关系。首先,创伤通常发生在人与人交往的过程中;其次,如果已有创伤经历,你的人际关系也极有可能受其影响(即创伤的涟漪效应);再次,如果有更多的人际关系与支持,那么你从创伤中复原的速度会更快(Follette & Pistorello 2007: 223; 弗莱特等 2009: 251)。乔伊斯对纳善的爱恋与宽容使他迅速从以前的婚恋创伤中复原,并且奥罗拉也因此结识乔伊斯的女儿南希,并互相爱恋。由此来看,不仅创伤具有涟漪效应,幸福也是如此。

除积极写作、亲情与爱情外,“希望”在纳善的创伤复原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对未来怀抱希望,不要一味沉浸在自己的负面情绪中,是纳善自己也是他劝解女儿摆脱负面情绪的制胜法宝。面对深陷婚姻危机的独生女儿,纳善现身说法,使尽浑身解数,力劝女儿不要放弃对丈夫、对生活的希望:“只要他不堕落为你父亲这样的臭德行丈夫,就有希望,很多希望。一起欢度未来的希望,有孩子的希望,有猫有狗的希望,有树有花的希望,对美国的希望,对英国的希望,对世界的希望”(236)。在短短的3行文字中,纳善连珠炮般一连串用了9个“希望”,终于将愁眉不展的女儿逗笑,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不停地说话,渐渐把话题引开,因为他知道医治创伤的最好良药就是让雷切尔忘掉丈夫一段时间,不要老是沉浸在困扰她数周的怀疑丈夫外遇的问题上。纳善这一招果然奏效,女儿暂时忘记自己对婚姻的忧虑与烦恼,开始对失散的亲戚感兴趣。纳善滔滔不绝地讲述几个月来的见闻,越说越自我陶醉。关注积极力量,强调乐观、信心与希望,这正是积极心理学倡导的原则,纳善无意中百试不爽。

纳善就是这样,在自己关注希望的同时,也给周围的亲人与朋友带来希望与信心。他积极乐观,对未来怀抱信心与希望,就像他的创作者奥斯特从不放弃希望一样。《布鲁克林的荒唐事》被认为是“保罗·奥斯特最热情、最有生气的长篇小说”,是一部地地道道的喜剧,但其实创作这部作品的时候,奥斯特的情绪极其低落:“伊拉克战争爆发了,一切似乎都看不到前景”。但他“觉得人类最终还是有希望的,黑暗之中还是能看到光明”(汉译本封底)。小说中“希望”这个词频频出现,说明纳善和奥斯特试图给每个人带来希望。

而这一切发生的场景——布鲁克林,同样对纳善的创伤复原之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纳善看来,布鲁克林多元文化混杂、生活气息浓厚;布鲁克林人友善直率,妙语连珠,俏皮话不断,好像天生如此。重返布鲁克林的纳善很快发现自己喜爱布鲁克林的一切:白色、褐色和黑色皮肤的混杂变幻,外国口音的多声部合唱,孩子和街道,奋斗的中产阶级家庭,韩国杂货店,向他鞠躬的印度教徒,矮子和跛子,领取养老金的长者,教堂钟声和成千上万只狗,孤独的隐居人口,捡破烂的流浪汉(181-182),甚至连布鲁克林屡屡被人耻笑的口音,在纳善听来都是“美国之音中最令人愉快,最富有人性的音调”(87),这里的一切都让纳善着迷。布鲁克林不仅是主人公纳善的疗伤之地,也是他的外甥汤姆、外甥女奥罗拉选择重新开始人生的地方。他们都在饱经创伤之后变成孤家寡人,但在友善的布鲁克林,都重新找到亲情、友情和爱情,互相慰藉,一起止痛疗伤,重塑自己的人生之路。

“当我们用积极的态度去对待我们经历过的一切时,我们就能相应地产生积极的情绪体验,而这种积极的情绪体验将逐渐成为我们生活满意点中的一部分;而它一旦被整合到我们的生活满意点中,它反过来就会使我们更满意地对待我们现在和将来的生活”(任俊 2006: 152),从而形成良性循环。尽管我们的主人公纳善直到60岁才意识到这一点,但“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对生活采取积极态度,积极修补自己的缺失,积极写作,积极帮助周围的亲戚朋友解决难题,积极与自己所爱的人共享美好爱情,在布鲁克林这块故乡的热土上,纳善幸运地超越创伤,找到自己的第二春。布鲁克林独特的地域文化赋予纳善等人物以全新的意义,鼓励他们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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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璟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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