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结构的研究现状、问题和前景

2015-03-19 22:41广东工业大学王和玉
外文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子句控制结构被控

广东工业大学 王和玉

控制结构的研究现状、问题和前景

广东工业大学 王和玉

控制现象牵涉空语类、限定性、抽象格、局域性等诸多句法理论,是生成句法中的重要理论模块。鉴于其复杂性和变异现象,控制结构得到了不同研究领域的广泛关注。现有研究存在两大问题:一是对控制结构界定不一,分类繁杂;二是各种控制理论视角单一,或否定控制结构的句法地位,或为统一解释而削足适履。多模块研究途径有明显优势,但仍面临各模块如何分工的问题。习得研究显示儿童从小就具备控制结构的句法语义知识,进一步证明了控制结构的普遍语法属性。未来的控制结构研究有待四大突破:一是在最简句法框架内探讨控制现象;二是确定和分析汉语中的控制结构;三是探索其他非限定小句和名词短语内部的控制现象;四是延伸和充实控制结构习得研究的语言和语料。

控制结构;变异性;多模块研究;普遍语法

1.关于控制结构

控制结构涉及非限定子句(nonfinite clauses)中空主语PRO的释义与分布问题。作为一种特殊的空语类,PRO只能出现在非限定句的主语位置。如(1)—(2)所示,子句的主语没有显现,依赖主句的主语、宾语确认其指称。(3)是语境控制句,子句主语依赖语境确认指称。

(1)Billipromised [to PROiremain silent].

(主语控制句)

(2)Bill asked mei[to PROiremain silent].

(宾语控制句)

(3)a.Bill wondered [where to PROarbmeet].b.Bill suggested [PROarbmeeting in the Central Park].

(语境控制句)

控制结构的研究涉及词汇语义、句法、语用等不同语言层面,其研究关涉空语类、抽象格、限定性、局域性等诸多句法理论。近60年来,控制研究涵盖了大量的跨语言事实,提出了诸多分析方案,但学界对控制结构的界定、分类和具体分析仍存有争议。本文总结控制现象的复杂性和变异性,综述已有文献对控制结构的多维度研究,指出其问题,并提出未来研究亟待突破的难题。

2.控制结构的地位、分类和变异性

本节首先呈现控制结构与提升结构的差异,展示其独特的句法地位;接着阐述不同类别的控制现象;最后总结控制成分和被控子句所体现的变异性。

2.1 控制结构与提升结构

控制现象是生成句法的重大发现,控制理论也是早期句法理论中的经典模块。Chomsky (1965: 22-24)发现(4a)与(4b)表面相似,其实具有不同的句法结构:

(4a)中persuade的宾语是John,子句谓语leave的主语是PRO,依赖主句宾语John确认指称;(4b)中expect的宾语不是John,而是整个子句;句法运算中,子句主语John提升至主句宾语位置,是论元移位现象。(5)显示了主语控制和主语提升的区别:

控制结构与提升结构的句法语义特点呈系统性差异(Landau 2013: 8-28)。首先,提升谓语没有外论元,允准填补词(expletive)做主语;而控制谓语有独立的外论元,不允许填补词做主语,如(6)—(7)所示:

(6)a.John seems to be happy.b.It seems that John is happy.

(提升谓语)

(7)a.John hopes to be happy.b.*It hopes that John is happy.

(控制谓语)

其次,提升谓语appear/expect允许子句中固定习语的主语移位而保留其语义解释,控制谓语attempt/urge则不允许类似移位,如(8)所示:

(8)a.My leg appeared/#attempted to have been pulled.

b.I don’t expect/#urge my leg to be pulled.

句法表现上,提升动词与非宾格谓语(unaccusative)类似,而控制动词与非作格动词(unergative)或及物动词相近。此外,如(9)所示,提升动词find的宾语构成移位岛,但控制动词persuade的宾语允许其内部成分移位:

(9)a.* Whoidid you find [pictures of ti] to be offensive?

(提升动词的宾语是移位岛)

b.[Which person]idid she persuade [friends of ti] to sign her program?

(控制动词的宾语不是移位岛)

难易句中的控制结构允许移位,但提升结构不允准移位,如(10)所示:

(10)a.Bill is tough to persuade ti[PRO to smoke cigars].

(控制结构)

b.*Bill is tough to believe ti[tito smoke cigars].

(提升结构)

最后,子句中的主动与被动转换是否改变语义也是区分提升和控制结构的标准(李京廉、朱玉山2006),如(11)—(12)所示:

(11)a.Bill believed the doctor to have exa-mined Tom.

b.Bill believed Tom to have been exa-mined by the doctor.(提升谓语的主动子句和被动子句同义)

(12)a.Bill persuaded the doctor to have examined Tom.

b.Bill persuaded Tom to have been examined by the doctor.(控制谓语的主动子句和被动子句意义不同)

总之,提升结构与控制结构在句法语义属性方面存在诸多差异,生成语法一直将其分析为两种不同的语言现象,前者关涉论元移位,后者是空代词的受约束现象。尽管如此,有时两者也存在界限模糊,要视具体情况来区分到底是控制还是提升结构(Davies & Dubinsky 2004)。

2.2 控制结构的分类

学界对于控制结构的分类并未达成一致。各种分类视角不同,粗细不一,多有重叠。Williams(1980)将控制分为强制控制(obligatory control)与非强制控制(non-obligatory control)。Landau(2013)沿用强制和非强制控制的区分,且进一步将强制控制分为完全控制和部分控制。Wurmbrand(2003)认为有6类控制:完全控制(exhaustive control)、主观控制(arbitrary control)、隐性控制(implicit control)、分裂控制(split control)、部分控制(partial control)和变量控制(variable control)。

强制控制指PRO必须依赖主句中的名词性成分确认其指称,如(1a)与(2a);非强制控制则是一种主观控制,PRO的指称依语境确认,如(3)。有3个句法要素区分强制和非强制控制(Landau 2013: 38):一是被控子句的结构地位;二是被控子句的句法范畴;三是被控子句的限定性。一般来说,非限定的补语子句可归入强制控制,而非限定的主语和附加语子句属于非强制控制(Landau 2013)。

显性控制指控制成分/先行词(controller/antecedent)显性出现在主句中;隐性控制指先行词不出现在主句中。除补语子句外,隐性控制还可出现在主语和附加语子句中,如(13):

(13)a.[PRO Going there] was fun/foolish/amusing/unwise.

(主语子句)

b.A shed was built to [PRO hide these guns].

(附加语子句)

c.The school should provide a decent library [PRO to study in].

(附加语子句)

显性控制还可再分为完全控制与部分控制。完全控制指PRO完全依赖控制成分确认指称,如(14a);部分控制指PRO的指称内容部分包含在先行词中,如(14b):

(14)a.Weipreferred [to PROigather at 6].

(完全控制)

b.Billiregretted [PROi+meeting without an agenda].

(部分控制)

变量控制指PRO与主句的主语或宾语同指,实际上是强制性的显性控制,如(15a)。分裂控制指PRO的指称内容同时依赖主句的主语和宾语确认指称,分裂控制谓语多为提议和交际动词,PRO在句法上具有复数特征,如(15b)所示:

(15)a.Heipromised Tomjto PROi/jbe examined.

(变量控制)

b.Johniproposed to Maryjto PROi+jleave together.

(分裂控制)

2.3 控制结构的变异性

以下从先行词的选择和变化、先行词的显现和隐现以及被控子句的限定性3个方面阐述控制结构的变异性。

2.3.1 先行词的选择和变异

控制关系要满足局域性条件,先行词所在的主句在结构上要统制被控子句。若控制动词包含多个论元,就面临控制成分的选择问题。首先,主语如何跨越宾语成为PRO的先行词?Larson(1991)将主语控制句纳入双宾句的分析,认为非限定补语子句作为与事(Theme)在结构上高于控制动词的受事宾语(Patient),控制现象的局域性在深层结构得以满足;宾语控制句则与提升结构统一解释。移位控制分析(Boeckx & Hornstein 2003, 2004, 2006; Hornstein & Polinsky 2010)则认为,有些宾语实际上是由空介词引入的附加语,在结构上不能成分统制补语小句,故不能阻碍主语成为先行词。除结构因素外,先行词的选择还受制于语义,施事(agent)和目标(goal)等题元角色更容易成为先行词。但如(16)所示,动词ask能同时允准主语和宾语控制:

(16)a.The pupiliasked the teacher to [PROileave early].

b.The guard asked the prisonerito [PROileave the room].

不同语言和不同动词的控制句中,影响先行词选择的因素不一。俄语、德语和汉语中,控制成分的选择更易受语用因素影响。对于非强制控制,先行词不必与控制小句有依存关系,但具有语义特征[+human],有定名词性短语更容易成为控制成分,PRO不一定被约束,先行词与PRO之间也不一定满足局域性条件。据此,Landau(2013: 230-254)主张从语用角度解释非强制性控制成分的选择,即控制成分或者是话语代词(logophor),或者是句子或语篇的话题(topic)。

2.3.2 先行词的显现和隐现

强制控制结构中的先行词必须显现,巴赫概括(17)与维瑟概括(18)都排除了强制控制结构中先行词隐现的可能(Bresnan 1982):

(17)Bach’sgeneralization: Object control verbs cannot be detransitivized (宾语控制动词不能被非及物化).

(18)Visser’sgeneralization: Subject control verbs cannot be passivized (主语控制动词不能被动化).

但目标、受益者(beneficiary)、历事(experiencer)都可成为隐性先行词(Landau 2013: 181):

(19)a.Mary was asked (by Billi)where [PROito throw the trash].

b.A shed was built (by Johni)to [PROistore the tools in].

c.John said/shouted to [PRO behave oneself].

如(20)—(21)所示,汉语中主语控制句中的先行词可以隐现,宾语控制句中的先行词需要显现(Yang & Yang 2015);但若宾语控制动词是双音节词,先行词也可隐现(Hu 2010),如(22):

(20)a.他i设法PROi帮我。

b.proi设法PROi帮我。

(21)a.李四不愿去,我逼他iPROi去。

b.*李四不愿去,我逼PROi去。

(22)张三禁止proi[PROi抽烟]。

2.3.3 被控子句的限定性

文献一般将控制子句分析为有缺陷的子句(defective TP),即不是完整的CP(Williams 1980; Bresnan 1982; Chierchia 1989)。Chomsky & Lasnik(1977)主张只有非限定的T能允准空主语。Hornstein(1999, 2001)也认为被控子句的非限定性与PRO缺乏格特征相关。但Landau(2006)证明韩语和希伯来语中被控子句是限定句;虽然强制控制与小句的限定性有关联,但并非只有非限定小句才允准强制控制现象(Landau 2013: ix)。

子句是否有独立时制不足以决定控制现象。Landau & Thomton(2011)认为完全控制谓语选择无独立时制的补语子句;部分控制结构的被控子句有独立时制。控制现象不仅对T上的[Tense]特征敏感,还与其一致性特征[Agr]有关。若补语小句的T同时带有[+T]和[+Agr]特征,不发生控制现象。否则,产生强制控制(Landau 2013: 90)。在拷贝控制(copy control)和被控子句居前的后向控制结构(back control)中,被控成分(controlee)可显现。韩语中的被控子句是限定句,带情态标志,被控成分也并非空语类。俄语的部分控制结构中,被控成分带与格特征;完全控制句中,先行词可将格特征传递给被控成分。

3.不同理论视角下有关控制结构的分析

根据不同的分析视角和所采纳的理论框架,已有的控制结构文献可大致分为生成句法研究、语义语用研究、词汇功能语法研究、多模块综合分析、习得研究。

3.1 生成句法研究

句法研究主要关注强制控制结构,有“名词短语删略”分析(Equi-NP Deletion)、谓语化分析、约束分析、移位分析和一致性分析。删略分析始于Rosenbaum(1967)。如(23)所示,(b)经表层结构删略“for Sally”变为(a):

(23)a.Sally preferred to sleep on the couch.

b.Sally preferred for Sally to sleep on the couch.

McCawley(1988:137)进一步提出了“超强制控制”的删略分析(Superobligatory Equi-NP Deletion),以解释主语控制和宾语控制的区别。删略分析只是描述了相关现象,并未阐明删略的理据和机制,缺乏解释力(Postal 1970)。

谓语化分析(Williams 1980; Clark 1990)将被控子句看成控制动词的补语,与动词处于姐妹节关系;补语子句因含PRO或空算子,使其谓语化(predication)。但并非所有的非限定子句都具有谓词性质,有些可能是命题,允许部分控制和分裂控制。约束分析(Borer 1989; Sag & Pollard 1991)将PRO处理成隐性照应语,主张其约束域延伸至控制主句。该分析无法解释照应语和PRO的区别:照应语不能被隐性成分约束,也没有分裂约束;照应语更易受主语约束,PRO不受此限制;与控制现象相比,约束现象更易受格标记的干扰。

移位分析(Hornstein 1999, 2001;Boeckx & Hornstein 2003, 2004, 2006; Boeckx, Hornstein & Nunes 2010)认为提升和控制结构都牵涉论元移位;PRO是移位后未被拼读的拷贝。主语或附加语子句是移位岛,不允准论元移位,故产生非强制控制现象。对于附加子句中的强制控制,移位分析采纳侧向移位(sideward movement)以规避限制条件。移位分析法的问题是无法解释控制成分的选择和变异,也不能有效处理分裂控制和部分控制现象。一致性分析利用特征匹配的一致性操作探索控制现象(Landau 2006, 2013)。结构上,主句中的功能性成分作为探针或同时与控制成分和PRO建立一致关系,或通过补语子句中功能语类C/T上的一致性特征作为中介间接进行一致性操作。主语小句、附加小句以及外置小句中的PRO无法作为目标与主句中探针进行一致性操作,属于非强制控制。一致性分析无法解释拷贝控制和分裂控制,也无法处理附加语子句中的强制控制现象。

3.2 语义语用研究

语义分析将非限定子句处理为VP,即不承认其句子地位,否定PRO的存在(Bach 1979, 1982; Dowty 1985; Culicover & Jackendoff 2001, 2006)。Chierchia(1989)认为,所有的非限定小句都已名物化,在结构上投射为主句谓语的论元。但这样无法有效解释控制结构和提升结构的差异。

语义研究借助语用要素或题元等级来解释控制成分的选择(Postal 1970; Jackendoff 1972, 1974; Chierchia 1989)。后来的文献根据语义特征将控制动词分为不同类别,同时考虑补语小句与控制谓语的语义关系,在词库或概念层确立控制关系(Farkas 1988; Sag & Pollard 1991; Jackendoff & Culicover 2003)。Huang (2000)提出控制的信息释义规则(I-Interpretation Rule for Control)和照应语的语用理论,主张控制关系在信息原则的指导下建立。由于未考虑局域性的结构因素,语义语用分析无法解释控制结构的句法属性和先行词的变异性。

3.3 词汇功能语法研究

词汇功能语法主张控制关系发生在语法功能层(f-structure),不在句法结构层(c-structure)(Bresnan 1982, 2001)。强制控制分为功能控制或照应语控制:前者指控制成分与被控成分有同样的语法特征;后者指两者指称一致。这样,功能控制与提升结构得到统一分析,照应语控制也包含了非强制控制。该分析同样无法解释控制与提升结构的区别。实际上,区分功能或照应语控制也缺乏客观标准。与词汇功能语法研究的预测相反,先行词不能继承被控成分的词汇格,这是控制与提升结构的关键区别。功能控制或照应语控制的区分可能是强制控制和非强制控制的结果,而不是原因(Landau 2013: 61)。

3.4 多模块综合分析

鉴于控制现象牵涉不同语言层面,Li(2003)基于汉语中空代词的分布和释义提出了控制结构综合理论。Landau(2013)也主张在从词汇语义、结构、语用等多个语法模块分析控制现象。首先,强制控制应在句法模块内解释,非强制控制宜在语用模块内探讨。其次,补语控制子句和附加语控制子句也受制于不同的语法机制,前者满足局域性条件,后者则是谓语化的操作结果。非限定的补语子句是强制控制,附加语小句则无法统一处理:修饰事件的附加语子句一般表现强制控制,修饰命题的附加语子句则不然。控制成分的选择和变异则同时受制于控制动词的词汇语义和句法要素,而被控成分的抽象格、被控子句的限定性应纯粹在结构上得到解释。多模块的综合分析能博采众长,表面上消解了统一的控制理论,实际上是对控制理论的合理肢解和还原。这样既维护了句法解释控制现象的必要性,又能涵盖更多的变异现象,同时减轻不同语法模块的负担,增强其解释力。

3.5 控制结构的习得研究

就控制结构的习得而言,一直存在连续观(continuity view)与发展观(maturational view)的争议。连续观(Pinker 1984;Crain & Pietroski 2002)认为,儿童语法与成人语法一样,已包含基本的语法范畴和规则;发展观(Wexler 1992)则认为,儿童早期语言产出中没有控制现象,关于控制结构的语法知识是逐步发展的。近期研究明显证明了控制结构的普遍语法属性,为连续性假设提供了跨语言证据。Landau & Thomton (2011)发现两岁左右的英语儿童已习得有关控制结构的知识。儿童虽不能完全正确使用控制动词want,但已形成使用控制结构的不同假设。Yang & Yang(2015)对4个汉语儿童的自然语言产出中的控制结构进行了考察,发现两岁以下的儿童能使用不同的控制动词,有效产出补语控制结构;研究证明儿童早期产出的控制句遵守局域性的句法限制,也遵守汉语宾语控制句中的宾语显现要求;研究还发现儿童已初步掌握控制结构、连动句、并列句不同的句法语义表现。

一般来说,儿童更频繁地使用主语控制结构,一些表意愿、要求和喜欢的控制动词较早出现在儿童语料中。Sherman & Lust(1993)认为控制结构的习得需同时掌握句法和词汇知识;英语儿童较晚习得promise,所以经常将之误用为宾语控制动词。汉语儿童对控制动词的习得既有普遍性也有特点(Yang & Yang 2015)。一方面,汉语儿童使用主语控制结构的频率高于宾语控制结构;另一方面,像“叫”、“让”、“帮”等典型的宾语控制动词频繁出现在儿童语料中。

4.现有文献存在的问题

已有的控制研究存在两大问题:一是对控制结构界定不一,分类繁杂,不利于控制现象的有效探索和充分解释;二是对各种控制现象的分析采纳单一视角,或过多关注变异性而否定控制结构的句法地位,或为了统一解释而排除或曲解控制语料,有削足适履之嫌;相比之下,多模块的综合分析似乎是明智之举,但仍面临各模块分工和语料界定的挑战。

4.1 控制结构的界定和分类

控制研究涵盖了大量的跨语言现象,显示了控制结构的变异性和复杂性。目前,学界对控制结构的界定仍未达成共识;对于控制现象的分类标准不一,多有重叠。研究者最初从不定式子句中分出两类性质不一的控制结构与提升结构,以解释其句法语义属性上的差异,这是控制结构及其相关理论存在的关键。面对复杂的变异现象,谓语化分析、词汇功能语法研究和移位分析又试图忽略这两类结构的差异,将其统一解释,这就违反了确认控制结构句法地位的初衷。若被控子句可以是限定性小句,被控成分不限于空语类,先行词既可显现也可隐现,先行词的选择同时受制于词汇语义、结构和语用要素,就没有所谓的“控制结构”。换言之,“控制结构”只是一个聚合概念,其中包含了不同类别和不同性质的语言现象,不宜进行统一分析。显然,多模块的综合研究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换言之,研究控制现象必须清晰界定其研究范围和研究对象,任何对控制现象进行大一统的意图都将无果而终。

4.2 控制结构的句法语义解释

显然,单一的句法分析或语义语用视角都无法解释控制现象。语义语用视角过多地关注控制结构的变异性,忽略了结构要素的影响,结果只能是否定控制结构的句法地位。而纯粹的句法研究则着重解释控制关系的局域性,忽略了其变异性,其后果或是只能解释部分语料,或是将不同质的语料纳入统一分析。限于单一句法分析的涵盖面,一些文献设立人为标准,将一些显而易见的控制现象排除在研究之外。如有些附加语控制现象同样受制于结构要素,但句法研究对此类控制的探讨不够。有些研究则不惜曲解部分语料,以强调其理论的解释力。如为了解释主语控制句的非局域性,将宾语分析为附加语等。最简方案下的移位分析为追求理论上的简单雅致,消解了空语类PRO,也取消了控制理论的句法地位,但付出的理论代价显而易见:提升结构与控制结构的句法语义属性得不到合理解释,先行词的变异性、分裂控制和部分控制现象都未能有效解决。

若控制现象的确需要多个语法模块的分析,就意味着不同的控制理论只要排除一些不能解释的语料,都是合适的分析框架。但问题是,各模块之间的边界如何划分?这种边界是否具有跨语言的普遍性?另外,多模块分析在涵盖大量语料的同时,可能会将无关控制结构的语言现象纳入研究视野。如韩语补语小句带有情态标记,分裂控制现象非常频繁,而且被控成分并非空语类,Landau(2013)由此证明被控子句的限定性和被控成分的显现,但这些并不一定跟控制现象相关。

5.未来控制结构研究的走向

鉴于目前控制结构研究的困境,后续研究应着重以下4个方面的探索:一是在最简句法框架内继续探索控制现象;二是研究汉语中的控制结构;三是研究其他非限定小句和名词短语内部的控制现象;四是进一步扩充习得研究所涉及的语言和语料。

5.1 最简句法理论下的控制研究

既然控制关系(尤其是强制控制)受制于结构上的局域性,而习得研究也证明了控制现象的普遍语法地位,控制结构在句法研究中的理论地位便毋庸置疑。那么,如何在最简句法框架内探讨控制现象?

控制现象关涉非限定子句的结构。首先,限定句和非限定句的结构有何区别?非限定句的中心语T是否含包含[Tense]/[Agr]/[EPP]特征?是否是这些特征上的差异导致其句子主语的显现和隐现?目前,非限定句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不定式子句,但不定式子句的时制问题仍悬而未决。基于最简句法所倡导的基于特征赋值的句法运算理念,Landau(2013)认为主语的显现或隐现不仅对[Tense]特征敏感,还与[Agr]特征相关;若句子中心语T带[-Agr]特征,也会出现控制现象。该分析虽然利于解释部分控制现象,但将T分解为[Agr]和[T]特征是否有充分理据?这两类特征在逻辑上有何关联?控制现象能否完全取决于这两类特征?若V-ing短语和名物化短语中也存在控制现象,如何依靠功能语类上的特征分析其主语的显现和隐现?在形态特征贫乏的语言中,如何对控制现象进行归类和分析?

控制研究与空语类和移位分析密切相关。最简句法主张移位不是原始句法操作,将移位分解为复制+合并。Hornstein(1999)进一步论证:题元特征和格特征一样,也需要在句法运算中被核查,即论元要被指派题元角色,必须和动词合并以核查题元特征,且论元移位形成的语链可被指派多个题元角色,这是移位控制分析的理论基础。但长距离的控制现象如何解释?若为了理论上的简化和统一,取消PRO、语迹和变项等空语类的区别,其句法语义属性上的差异如何处理?若取消PRO, pro作为空语类在理论上还有必要存在吗?能否将所有的隐现名词性成分都归于论元移位?有无其他句法机制可以解释名词性成分的显现和隐现?这些都是最简句法框架下的控制研究必须回答的理论问题。

5.2 汉语的控制结构研究

控制结构牵涉空语类,空语类与抽象格密切相关。汉语无显性的格特征,句子主语和宾语都可隐现。Xu(1985)提出了词汇—题元理论,认为汉语中所有隐现的名词性成分都是自由空语类(Free Empty Category),先行词的选择主要取决于控制动词的词汇语义。Huang(1984, 1989, 1992)则认为汉语中的pro与PRO都具有代词性,受制于广义控制理论(General Control Theory)。具体而言,pro与PRO既可以在控制域(Control Domain)内与控制成分共指,也可依赖语用要素确定指称意义。除了pro与PRO外,李艳惠(2007)进一步提出汉语句子的宾语位置还存在真空位,这与汉语语法对名词性成分的格要求相关。

控制结构还关涉句子限定性的问题。汉语中无显性的屈折语体现时制和一致性特征,汉语句子到底是否存在限定性仍存有争议(见Huang 1989, 1992; Huetal2001)。显然,依赖句子中心语上[Tense]和[Agr]特征无法妥善解决汉语中的控制现象。若汉语中的确存在控制现象,一些连动句和兼语句似乎可以纳入控制句研究(张孝荣 2014):

(24) a.我i保证 PROi帮你jPROj完成任务。

(强制控制)

b.我不赞成 PROarb未婚同居。

(非强制控制、语境控制)

c.教练组织(大家)PROimp跳舞。

(隐性控制)

d.学生i邀请老师jPROi+j去看戏。

(分裂控制)

e.他i反对儿子jPROj+太早结婚。

(部分控制)

f.学生i答应老师jPROi明天交作业。

(主语控制)

如果被控子句并不局限于非限定句,控制成分与被控成分都允许显性和隐性的变异,(24)中的句子无疑都牵涉控制现象。但是否能将其与英语控制句纳入统一的分析?在何种语法模块内解释这些句子?这些都是值得探索的汉语现象。

5.3 其他非限定子句和名词短语内部的控制研究

目前的控制研究主要限于不定式子句的探讨,对于其他非限定子句内的控制现象研究不多。形容词或介词短语做谓语的非限定子句能否与不定式子句做同等分析?一些包含V-ing的非限定子句同时表现强制控制和非强制控制的特性。Landau(2013: 46)认为不能纳入强制控制分析的补语内嵌句已经名物化,但V-ing短语是否名物化有时很难断定。若名词性短语与句子确实存在结构上的平行性,两个层面的控制现象理应统一分析。但名物化短语结构中确实牵涉如此纷繁复杂的控制现象吗?如何对其进行有效诠释?

已有的控制研究大都集中于补语子句内的控制现象,对于附加语子句的控制现象探索有待深入。若附加语子句既允许强制控制,又允许非强制控制,决定其控制类别的关键要素是什么?除了事件指向或命题指向的语义区别外,为什么附加语所在的句首或句末的线性位置也会影响其控制关系的类别?

5.4 更多语言的习得研究

控制结构的习得研究主要局限于英语。近期的研究虽开始关注汉语、希腊语和西班牙语的儿童语料,但仍有大量语言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此外,目前的研究仍局限于补语控制句的习得情况,对于其他控制现象的习得研究还近乎空白。理论上,习得研究必须依赖已有的句法语义研究结论来确定和分析儿童语料中的控制句产出和使用情况。但很多句法语义研究结果的普遍性和可信度仍有争议,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习得研究的科学性。未来的习得研究有待扩充儿童语言产出的语言和语料,为控制结构的句法语义研究提供更多有力的佐证。

6.结语

控制现象牵涉名词性成分的指称确认,与代词约束和论元移位等语言现象密切相关。同时,控制结构研究关涉空语类、句子限定性、抽象格、局域性等诸多理论问题。由于其变异性和复杂性,控制结构得到了形式语法与功能语法、句法学与语义学等不同视角的广泛关注。已有文献拓展了人们对控制结构的认识,也推动了相关理论的发展。已有研究存在两大问题:一是对控制结构界定不一,分类繁杂;二是各种控制理论视角单一,或否定控制结构的句法地位,或为统一解释而削足适履,多模块的综合研究虽化解了许多困扰,但仍面临各模块如何具体分工的问题。为此,未来研究有待以下突破:一是如何在最简句法框架内探讨控制现象;二是确定汉语中控制结构的研究范围并提供合适分析;三是探索其他非限定小句和名词短语内部的控制现象;四是进一步扩充习得研究的语言和语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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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李淑静)

通讯地址: 510006 广东省广州市 广东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本文是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项目“语态现象与动词及物性的最简句法诠释”(GD14XWW18)和广东工业大学博士启动基金项目“语态现象的最简句法诠释”(15ZS001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H043

A

2095-5723(2015)03-0016-09

2015-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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