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中比喻辞格的“独语性”

2015-03-19 15:36徐劲梅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12期
关键词:独语辞格喻体

徐劲梅

《野草》中比喻辞格的“独语性”

徐劲梅

《野草》中的“独语体”拉开了“读”与“写”的距离。对依赖于语言实体的特殊风格,应从修辞学角度,分析语言因某种异化而引发“独语”之境的审美艺术效果。

比喻;《野草》;独语性

20世纪20年代中期,鲁迅发表的散文集《野草》,标志着散文与“闲话风”完全迥然的“独语体”风格出现。《野草》一改以往平易简单的格调,将笔力深剖到内心的隐秘处,目光锁定情感的最真切处,在完全主观的创作态度下将文本的对话框限于作者与作品而非读者与作品。《野草》所要透视的是文本的思想深度,捕捉难以言状的微妙心理感觉,包括潜意识成分。而任何特殊风格都有赖于语言实体,语言的某种异化而引发散文的“独语”之境是《野草》的显著特点。比喻辞格作为鲁迅笔下的惯用之法,在《野草》中表现得奇竣怪异、独树一帜,本文对此作一分析与探讨。

一、比喻辞格概述

比喻俗称“打比方”,又叫“譬喻”,是根据联想,抓住本质不同事物的相似点,用一事物来描写所表现的另一事物的修辞方式。比喻的结构需要两个成分:一是所描绘的对象—本体,二是用来比方的事物—喻体。比喻的构成需要两个条件:一是本体和喻体不同质,有差异;二是两者之间有相似点。

从美学角度上,比喻有非同寻常的语言联系美,即符合事物之间合理恰当的联系而产生美感。具体地说,就是比喻的美学联系是落于内容方面:喻体对本体实施了偏离,达到了能增强表达效果的超常审美高度,即比喻主要是从语言所反映的客观事物方面着眼的,比喻偏离的好坏也应放到具体语境中分析。《野草》的独语风格是大致固定的,于是比喻的优劣评价也应以此为背景加以认定。而比喻的多种变式,又在“联系的不确定”上为审美构思的多重性构建了广阔的平台。

二、比喻在《野草》中的“独语性”运用

鲁迅在《野草》中使用的比喻虽以客观事物为其基本载体,但奇妙的幻想,灵动多变的思绪,都驱使着主观对这种辞格的绝对驾驭。

(一)无变式比喻的运用

1.明喻。即比喻中直接出现本体、喻体和喻词。明喻有很强的修辞力度,在审美建构及重组上干净利落。比喻词的出现对审美心理意识有强烈的刺激作用,迎合了《野草》的独语风格,即明了地传达直接的思想。“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秋夜》)。“树”要“似铁”才可冲破黑暗的高压。“将见那鲜红的热血激箭似的以所有温热直接灌溉杀戮者”。“他们以死人似的眼光,赏鉴这路人们的干枯,无血的大戮”(《复仇》)。“血”要“似箭”方能死得刚强,因为“他们”的革命被看客当作谈资,于是感到了“死人”似的心寒。“铁似的树枝”“箭似的热血”“死人似的眼光”,喻体与本体之间的相似点十分隐蔽,却用了明确的比喻词“似的”,扩大了审美张力从而体现鲁迅的主观意识。《野草》里独语的主体部分正是通过自我审视,用明喻将抽象的理念揭示出来,在与读者的审美心理拉开巨大差距的同时,也唤醒了沉睡中的国人。

2.暗喻。即不用比喻词且遵循基本格式的比喻。鲁迅的暗喻直观地表达了一度审美的不可逆转性,无须二度审美的心理认同。“他腹部波动了,悲悯和诅咒的痛楚的波”(《复仇》)。“痛楚的情感”应是波一样的此起彼伏。“大红花一朵朵全被拉长了,这时是泼刺奔迸的红锦带”(《好的故事》)。“大红花”同“红锦带”的相异点如此之大,但都给人“泼刺奔迸”的勇气与向往。“有人说:我们的社会是一片沙漠”(《一觉》)。批判的锋芒挑战的是“整个社会”!“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对雪的喜爱无须隐藏,爱意的坦荡直接忽略了寒的气息,独自尽享“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

3.借喻。即用喻体直接代替本体的比喻。《野草》中的独语性将隐藏在材料后面的人类生命冲动与主体精神涌动蕴于“喻”的境界中,在借喻层面上直接摆脱了客观本体的束缚,带有十分的独立性。“一意要制他(天空)的死命,不管他〔天空〕各式各样的眨着许多蛊惑的眼睛”(《秋夜》)。星星这一本体的脱离,正是为了给“天空”以幻化的生命,为革命“要制他的死”提供了可能。“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秋夜》)。“小青虫”的确是“精致的英雄们”,因为英雄不需要强大,只需要向火撞上去的勇气。“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你的青春—她就弃掉你”(《希望》)。将生命、时间、机遇这些“宝贝”“牺牲了”,一个国家的前途是否就此打开了呢?“我真爱这一篇好的故事,趁碎影还在,我要追回他,完成他,留下他”(《好的故事》)。记忆的一切都可以宣告为“碎影”,因为思绪是碎的,所以不能强迫自己想起什么。喻体任情地代替本体,鲁迅的独语要戳穿可憎的现实,达到情感的整体表现。正是对“绝望”的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与反抗“绝望”的生命哲学,将《野草》统一为一个整体。借喻的修辞深度巧妙地将这种“生命哲学”统一到喻体的表象当中,实现了“情”与“觉”的独显。

(二)变式比喻的运用

变式比喻,即修辞时改变比喻的基本格式来完成特定表达效果的艺术手段。《野草》的变式比喻使审美意识系统对超常联系进行考察,从而“独语”风格得以回归。现就《野草》中发现的几种变式比喻做如下分析。

1.倒喻。即将本体、喻体在形式上倒过来形成的新格式。格式为“喻体—像—本体”,或者“本体—的—喻体”,前者我们称为甲式倒喻,后者则称为乙式倒喻。乙式倒喻比甲式倒喻更为简洁利落,《野草》中的倒喻多为乙式倒喻。“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眨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秋夜》)。喻体“眼,冷眼”的强调,使星星这一意象散失了传统的感情色彩而成为“树”得到自由的阻碍,鲁迅将憎恶的情感投射到“冷眼”之上。类似的例子还有“希望,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希望》)。“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雪》)“恐怖的利镞忽然穿透我的心了”(《死后》)。“希望的盾”“雨的精魂”“恐怖的利镞”营造出的是“与现实世界对立的、自我心灵升华的另一个世界”。“独语”是以“盾”“精魂”“利镞”等喻体的艺术想象力为存在前提的,倒喻在“独喻”中充满了奇峻的变异。

2.反喻。即采用“本体—不像—喻体”的形式从反面通过否定语气来说明本体。反喻带有相当的警示性。“要有这样的一种战士—已不是蒙昧如非洲土人而背着雪亮的毛瑟枪的;也并不疲惫如中国绿营兵而却佩着盒子炮”(《这样的战士》)。要向假的仁义道德、假的民主慈善真正开枪的战士是不需要表面造作的,鲁迅用反喻的否定力度,义无反顾地攻击不合理的一切。

3.强喻。即本体胜过或不如喻体。强喻的语气更加深重坚决,对于二度审美的心理知觉刺激更为明显。“他(狗)笑了,还接着说,‘不敢,愧不如人呢’”(《狗的驳诘》)。人的势利及冷漠超过了作为喻体的狗,高级动物不如低级畜生的强刺激甚至造成了“写”与“读”的厚硬隔膜,鲁迅不是用笔在“独喊”,而是用锋利的刀!“战声遍满三界,远过雷霆”(《失掉的好地狱》)。“战声”本不比“雷霆”,但现在反而“远过”,可见苏醒的人的抗争有着万众齐发的阵势。鲁迅的审美情感远远超过了读者的审美经验,于是引发了超强的审美冲动,这种审美冲动的前提是对“独语”的不理解。

《野草》中难以理解的反常知觉、阴森迷茫的艺术境界以及捉摸不定的思想意念都依赖于修辞。比喻以其灵动的艺术结构、可感的形象特点以及巨大的审美张力,自觉地成为鲁迅“独语”的骁勇战将。其比喻辞格的“独语性”从文化背景上看,是鲁迅特殊心理状态下的特殊语言运用,从二度审美角度看,是全面理解作品的一把钥匙。读者只有对独语化比喻反复咀嚼,才能体悟《野草》中“情”与“语”水乳交融的互透性审美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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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丁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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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劲梅/公安边防部队士官学校高级讲师(云南昆明65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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