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健
试论贾谊礼治思想的价值及局限
贺春健
贾谊继承并发展了先秦儒家的礼治思想,在礼治思想的传承中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他针对秦汉之际局势的转变,提出一系列以礼治为核心的治安之策,为汉初政治秩序的稳定提供了解决方案;他继承了先秦儒家以伦理制衡的方式来限制君权的政治追求。同时,贾谊认为通过对太子的道德教育就可以塑造理想君主,具有较强的理想化色彩;“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的前提,是以外在身份为依据来判断主体道德素养的高低,这些都体现其思想的局限性。
贾谊;礼治思想;价值;局限
贾谊的礼治思想虽吸收多家之精华,但始终以儒家为中心,为汉代儒学的重构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针对当时“经制不定”“众下疑惑”的社会现象,贾谊强调“礼”的政治规范功能,即“固国家,定社稷”“明尊卑”“别贵贱”。但同时又将伦理原则与政治原则统一起来,主张礼与仁相统一,政治的“礼”只有建立在“仁”的伦理基础之上才可以和谐运作,政治目的才能达到。
为使制度行之有效,贾谊坚持“礼”为主导、礼法相结合的原则,将法家的“势”“术”论引入礼中,体现了儒法结合的特点和对儒家礼治思想的发展。虽然是对法家理势思想的继承,但法家的“势”只强调人为之势,而贾谊在此基础上更重视“自然之势”。贾谊以礼治为核心的治安之策就是在对“事势”的分析中提出的,“臣窃为事势,可为痛苦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其他背礼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引“术”入礼,表现最为明显的是针对匈奴提出的“耀蝉之术”,将法家的术隐藏在儒家的外衣之下,希求以软克硬、迂回取胜。
贾谊的礼治思想是参验古今、审时度势而提出的,因此是符合汉初政治需要、富有时代气息的,为汉初政治秩序的稳定提供了解决方案。
诚如钱穆先生在《国史大纲》中所说:“西汉中央政府之文治思想,最先已由贾谊发起端。贾谊虽以洛阳少年为绛,灌功臣所抑,然贾谊的主张,一一为汉廷所采用。”[1]在短暂的直接参与朝政的时间里,贾谊作《过秦论》,总结秦速亡的教训;向文帝上《论制定礼乐疏》,提出实行“礼治”的主张;上《论积贮疏》、建议“列侯就国”等等。即便是被贬谪为长沙王太傅,远离政治中心,仍心系国事,不放弃自己的政治抱负,建议文帝以礼待大臣的《阶级》、反对私人铸钱、维护礼治的《铸钱》等文都是遭贬之后所作。贾谊的主张有些在当时就得到了文帝的重视并予以采纳,有些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能够得到推行,但到了贾谊所预见的社会矛盾逐渐激化并显性化的时候,统治阶级便意识到其价值。如,贾谊所提出的“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措施,文帝时期并未被完全采纳,但晁错的“削藩”、主父偃的“推恩令”都是对贾谊的承继,历经景帝、武帝终于使诸侯与中央政权抗衡的局面得到了控制;贾谊关于禁止私人铸钱的建议,直到武帝时期才得以实行,解决了汉初长期存在的币制问题。
由于春秋战国时期诸侯混战的特定历史环境,儒家的礼治思想尚未对统治者的政治实践产生重大的影响。但发展到贾谊,他将理论与治国方略相结合,为解决社会矛盾有创见地出谋划策。因此,贾谊不仅在礼治思想的传承上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其政治实践也应引起应有的重视。
儒家所提倡的治国方针和伦理道德原则是为了维护封建统治阶级的整体利益,实现封建王朝的长久统治。儒家不愿意看到君主权力无限膨胀,更不认为君主可以唯个人意志而所为,在强调君权至上的同时限制君主个人的行为。贾谊继承了先秦儒家以伦理制衡的方式来限制、约束君权的政治追求。正如徐复观所说:“贾谊虽视皇帝为至高无上,只是为了巩固天下的统一,与加强政治的秩序及效能。而以皇帝为代表的政治结构,却是集天下贤德之人的共同统治,皇帝反垂拱无畏,实际是一种‘虚君’的制度,这便把皇权专制,在实质上加以解消了。”[2]贾谊礼治思想中的一系列主张都体现了对君权的制约。
“礼对君主的约束,就是爱民”。[3]贾谊的礼治思想强调仁礼相统一,主张君主重民、爱民、利民,对君主的道德品质提出了较高的要求,“故仁人行其礼,则天下安而万理得矣”。他在《连语》中说:“纣,圣天子之后也,有天下而宜然,苟背道弃义,释敬慎而行骄肆,则天下之人,其离之若崩,其背之也,不约而若期。”贾谊认为国家的治乱、人民生活的好坏最终都取决于君王的明昏智愚。
礼对君主进行限制还体现在外在的礼节仪式上。贾谊认为,礼是人的行为规范,尤其是统治阶层的行为规范。他提出应以全面、严格的礼节仪式规制君主的一言一行,“食以礼,彻以乐,失度则史书之,工颂之,三公进而读之,宰夫减其膳,是天子不得为非也”。
贾谊强调贤臣辅佐对于匡正君主、政治运行的重要性,如果统治者的暴虐阻塞了忠臣的言路,臣吏不能守其职分,国家就将倾覆灭亡。贾谊理想中的君臣关系是可以为师、为友,师友凭借自己的智慧、才能品质与君主共谋国是,强调君主的左右辅佐之臣要担当起谏、谤、讽、议的职责,“上为非而不敢谏,下为善而不知劝,此吏无理也”。
贾谊认为,居于政治结构最顶层的君主既是政治上的统帅,又被赋予了整个社会精神导师的职能,是社会秩序模式的最高代表。只有君主恰当地行使自己的权力,发挥应有的作用,社会才能够达到安乐和谐的状态。
贾谊将理想君主的塑造寄托在对太子的教育上。贾谊教育思想的建构基于其对人性的认识,他继承了孔子“性相近,习相远”的观点,提出“人性非甚相远也”。在他看来,家庭、社会环境这些后天的因素对一个人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无正也,犹生长于齐之不能不齐言,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无不正也,犹生长于楚之不能不楚言也”。所以,要塑造出理想的君主就要对太子从小进行教育,为其创造良好的生活、教育环境,潜移默化、习与性成,使其“闻正言,行正道,见正事,左右前后皆正人也”,远离各种非道德的现象,最终成为具有高尚品德修养的君主。王夫之指出:“士庶之子,杯酒之耽,博弈之好,夺其欲而教之,且反唇曰‘夫子未出于正’矣,况天子之子,淫声曼色交于前,妇人宦寺罗于侧,欲有与导,淫有与宣,为君父者,忘志虑之劳,惮身体之苦,逐钟鼓驰驱之乐,徒设严师以闲之于步履拜揖之间,使其听也,一偶人之威仪耳。”[4]宫廷是最为复杂的环境,太子根本不可能完全脱离这种声色侈靡环境的影响。贾谊将提升道德修养作为太子教育的核心,这种单纯依靠道德感召式的教育塑造理想君主的设想过于理想化,并不具有现实可行性。
秦朝推行法治,尊君卑臣,法不阿贵,汉承秦俗,在许多方面还没有做出根本的改变。文帝四年(公元前176年),开国大臣周勃下狱,受到狱吏侵辱。周勃是高帝旧臣,战功显赫,吕后死后,又与陈平等诛诸吕而拥立文帝,应该说在当时地位很高,但下狱后却遭到侮辱,这件事引起了贾谊对君臣关系的反思。他用“投鼠忌器”这样一个俗谚来说明君臣的关系,大臣不同于庶民百姓,他们是与君王最接近的人,尊臣即为尊君,辱臣即为辱君。对大臣不敬,即是对礼的践踏和损毁,不仅会威胁君主的权威,甚至会造成统治者阶层的内部矛盾,导致政治秩序的混乱。贾谊提出“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也就是君主应该用礼义廉耻来教化群臣,培养群臣的节操,大臣犯罪,不能对他们施及普通犯人的刑罚,不能允许他们遭受地位卑贱的执法者凌辱,这样做才能维护君主的威望。文帝接受了贾谊的这个建议,“上深纳其言,养臣下有节。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
贾谊主张君主通过礼遇大臣在统治阶级内部实现一种宽容礼让的氛围,但究其实质,“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提出的前提,是基于贵族阶层道德素质高于庶民的预设,是以外在身份为依据来判断主体道德素养的高低。“这一理论的消极作用非同小可,因为大臣享有刑事豁免权,罪大也不过是自杀,这就等于公然宣布,法律主要是用来镇压下层人民的工具”。[5]通过这一措施,就将“君子”与“庶人”,也即统治者与被统治者明确的区分开来,不敢反抗。
注释:《贾谊新书》是贾谊文著汇集,为西汉后期刘向整理编辑而成,是目前研究贾谊政治思想的主要文献资料。本文中有关贾谊的原文均引自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出版的《贾谊新书》。
[1]钱穆.国史大纲(修订本)上册[M].商务印书馆,1996:143.
[2]徐复观.两汉思想史[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83.
[3]刘泽华,葛荃.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M].南开大学出版社,2005:192.
[4]读鉴通论(卷二)[M].北京:中华书局,1986.
[5]于传波.试论贾谊的思想体系[J].中国哲学史研究,1987(3).
责任编辑:丁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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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6531(2015)12-0004-02
贺春健/长春教育学院副教授,硕士(吉林长春13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