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意识·实践意识·当下意识:全球化趋势下民族精神研究与培育的三个关键点

2015-02-28 12:15赵兴胜
关键词:民族精神全球化

中国意识·实践意识·当下意识 ———全球化趋势下民族精神研究与培育的三个关键点

赵兴胜

(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济南 250100)

摘 要:中国意识就是用中国思维来研究中国的民族精神问题,凸显真正的中国精神;实践意识就是学术研究既要为实践服务,也要以实践经验为基础,更要在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中践行、示范、培育民族精神;当下意识就是民族精神如何关照当下问题,以及如何获得当下样态。在全球化趋势下弘扬与培育中华民族精神,关键在以三种意识为基本价值标准、基本实现路径和基本目标定位,构建文化知识、思想理论的教育与政治经济生活水平提高相结合,中国经验传承与普世价值发掘相结合,民族学术话语形式与西方现代学术工具相结合,学术研究与社会普及相结合,公共文化体系保障与市场经营机制相结合,传统工艺与现代技术相结合,个人自由表达与大众互动参与相结合的,覆盖全社会的新型管理体制与运行机制。

关键词:全球化;民族精神;中国意识;实践意识;当下意识

中图分类号:D64 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4-10-15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课题“经济全球化趋势下中华民族精神的认知与教育对策研究:以史学与公共历史教育为中心”(06&ZD033)结题成果之部分内容

作者简介:赵兴胜(1968-),男,山东泰安人,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经济史和思想文化史的教学与研究。

中国思想界有关“弘扬与培育民族精神”问题的讨论,始于清末民初[1]1,自那以来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它已成为中国朝野各界普遍关注的重大问题①原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2003年7月的一次讲话中就特别强调,要把“如何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作为当代中国重点解决的十大问题之一。参阅王利华:《全球化进程中大学生民族精神培育研究》,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08年,“绪论”,第2页。,并为此而有极为丰富的讨论、分析与设计。以此为基础,人们对“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的基本指导思想和原则,形成了较为清晰的认识甚至是共识,对其基本路径与方法有了更丰富的认识,特别是强调了教育学校尤其是历史教育在其战略进程中的基础性地位。有关这方面内容,可参阅赵存生[2]93-99,302-362、欧阳康[3]213-252、詹小美[4]145-149,234-261、缪家福[5]214-254、宇文利[6]202-223、缪克成[7]157-169、王利华[8]136-196、陈金龙[9]40-41,253-254等先生的著作,此不赘述。但整体上看,这些研究仍有进一步深化与完善之处,其中,在笔者看来最重要者就是没有恰当地凸显三种意识,即中国意识、实践意识和当下意识在这个体系和战略中的核心位置。

三、日益聚合的社会共识打造强大合力

就中国意识而言,它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用中国思维来研究中国的民族精神问题,另一方面是在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的过程中,凸显真正的中国精神。

对于什么是中国式的思维方式,事实上学术界已经有过比较广泛的讨论,其中一个相对比较一致的看法就是思维的直观性和整体性。例如,哲学史家张岱年先生曾指出,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确有自己的特点,这主要表现为两种基本观点,“一为总体观点,二为对立统一观点”[10]7;赵存生先生认为,在中华民族精神体系中,有一些重要的或者说是基本的思想贯穿始终,整体思想就是其中之一,这种整体思想包括“认识论方面的整体思维”、“道德观方面的整体主义”和“历史观方面的整体发展”[[11]7。有关这方面的论述尚有很多,兹不赘述。这种思维方式有它的优点,对此,欧阳康先生曾有精辟之论述,他说:

中国的学术是由经学孕育而衍生的,经学的整体思维模式孕育出中国学术思维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学科与学科之间的融合与贯通……在传统的经学研究中,文、史、哲、经济、政治这些在西方学术中有着严格分野的学科是整合在一起的,它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混沌的模糊,但是,恰恰是这种混沌给了人们对事物的整体把握和感悟,恰恰是这种模糊使我们有可能进入事物的本源,掌握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3]160

但是,在近代中国西学东渐的大背景下,以分析科学、工具理性为核心的西方近代学术体系借助于其强大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力量,瓦解了传统中国,也将中国传统文化及其所蕴含的本土思维方式与学术理路推上了批判台,受到了近代以来许多中外思想家的批评指摘,梁启超所谓“笼统、因袭”[12]38,梁漱溟所谓“学术不分”、“不落实、消极、暧昧”[12]42-49,鲁迅所谓“调和”、“无是非”[12]80-83,史密斯所谓“不求准确”[12]90-91,胡适所谓“差不多主义”[12]105-110,张岱年所谓“缺乏实证科学”[12]194,以及劳德、贝施福所谓“不精确”等等[12]116,所表达者均是对中国式思维的批评与颠覆。他者的介入及其文化的传播,对于民族文化的反省与提升,其意义毋庸置疑。近代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之历史性发展,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此种新文化的产生。但是,在自主意识、自主能力不足甚至是缺乏的大环境下,西方文化肆意传播的结果,必然是民族自我意识的沉沦和民族文化的被肢解。也正是由于这样的一个原因,我们看到近代以来的中国始终跳跃在“极左”和“极右”思想上,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极端主义政策,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沉重灾难,迄今影响仍在。事实上,这种思维模式也不能算是对西方哲学和思维传统的一种正确理解。在黑格尔那里,他所强调的认识模式也绝不是单一的分析,而是“分析与综合的同一”,并将此视为思维把握存在本质的“绝对的基本方法”[11]101;在马克思那里,他所强调的则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统一。在新的形势下,弘扬和培育中华民族精神,既要正确理解、把握和运用西方文化,更要恢复中国式思维,这就是强调整体、系统、多元和包容。

如何凸显中华民族的真精神?其关键在于“寻找到中华民族精神的特质所在”,学者郑晓江曾指出:

一般都认为,民族精神的内核是爱国主义,中华民族精神的主要内容当然也是爱国主义……这种看法从抽象层面来说,当然也不错;但问题是,爱国主义是世界各民族普遍具有的一种精神。法兰西民族有爱国主义、德意志民族有爱国主义,大和民族与犹太民族的爱国主义所表现出的爱国热情的强烈程度甚至使世人为之惊叹不已。所以,仅仅从爱国主义的层面去认识民族精神,去归纳中华民族的精神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当我们要在今天弘扬民族精神以振兴祖国大业的过程中,更加显得不够。[2]249

确如此位先生所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关于民族精神的内涵与特质的研究、关于民族精神弘扬和培育内容的阐述,学术界已经做的很充分了,其中之成绩固然可圈可点,但问题也十分明显。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表面化、常识化的分析、说教仍占据主流,没有凸显出中华民族精神的特质;二是即使部分学者能够抓出其中的特质,也对其中的轻重主次语焉不详,相应地,宣教工作者也就无所适从、无的放矢,相关工作也就缺乏有效性和针对性。

解决上述问题关键是要从基础做起,正确把握中国文化的基本特点。当然,做到这一点,关键是要从中找出能够代表中国文化并可以与西方文化进行比较的基质点。这正如有些学者所言,民族精神是“在发现‘他者’的时候和地方出现的,即以‘他者’的形象作为参照,以差异特征作为叙述动力,形成自己族群的历史故事和民族性格的叙述系统”[2]39。在笔者看来,这些基质点有三个。

其一,中国人的生命观。作为生物学意义的人,个体与群体生命与物种的延续,是每个民族、国家成员都必须面临的根本性问题。没有这一点,就没有其他。这就迫使其必须深入探索生命存在与延续的路径与方式,科学与技术因此而产生。同时,人又是有自觉意识的动物,这种自觉意识又不断地促使其思考人的生前与身后、人与自然之关系、生命的价值与意义等具有终极关怀意义的课题,宗教与类宗教因此而发生。从第一个层面说,中华民族先辈探索的结果就是以道家为中心的中国早期的科学技术思想。世界著名的科技史家李约瑟曾说,道家哲学“发

展了科学态度的许多最重要的特点,因而对中国科学史是有着头等重要性的”,还说:“道家思想乃是中国的科学和技术的根本。”[13]175从第二个层面说就是以儒家为代表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这正如著名文化史家柳诒徵先生曾说:“孔子者,中国文化之中心也。无孔子则无中国文化。自孔子以前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传;自孔子以后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开。”[14]231进而言之,作为中国文化的基质点,儒道思想所体现的思维与精神,正可以体现中国特质,应该是研究者、教育者所重点关注之所在。

其二,中国人的社会观。作为社会学意义的人,他在思考和探索个体与群体生命的延续过程中,必须面对和处理一系列复杂的社会关系,比如家庭、族群、阶级、聚落、国家等等,必须探索妥善处理这些关系的规则与制度。这也是每个民族、国家成员都必须思考和应对的根本性问题。从这个层面上说,“礼”可以代表中华民族先辈在该领域里的探索结果。所谓“礼”,是指一种合理的社会秩序规范,它的出现就是为了建立一种合理的社会秩序,如制度、体制等,规范人们的行为,从而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有序发展[2]130。荀子的话讲得很明白,他说:“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15]228古代中国有一套丰富、发达而完整礼制体系,被广泛应用于“各种人所在的各种场合”[16]49。从这个意义上说,“礼”也就成为中国文化的基本符号之一。例如,南宋哲学家陆九渊曾说:“圣人贵中国,贱夷狄,非私中国也。中国得天地中和之气,固礼义之所在。贵中国者,非贵中国也,贵礼义也。虽更衰乱,先王之典刑犹存,流风遗俗,未尽泯然也”[17]277;现代哲学史家熊十力曾说:“自孔子作《春秋》,昌言民族主义。即内诸夏而外夷狄是也。但其诸夏夷狄之分,确非种界之狭陋观念,而实以文野与礼义之有无为判断标准”[18]197;当代学者部分学者也有类似之认同,刘献君曾说,古今中外的思想家无一例外都重视对秩序的构建:这种秩序在中国文化中体现为“道”,其外在表现就是“礼”[19]32,王建润曾指出,“中华文化深谙秩序之道,有序而崇伦,使全民族拥有了休修养生息的思想‘原动力’”[20]12-13。甚至部分国外学者也有相似之看法,马克斯·韦伯就认为,中国文化“是一种秩序的理性主义”[2]203。

从以上意义说,“礼”所蕴含的精神与思维,是开展研究、弘扬和培育中华民族精神的主要对象之一。

其三,中国人的审美观。如前所述,人的自觉意识使其在不断探索生物性生存之道的同时,还在不断思考生命的本质意义。这种思考的结果就是不断产生各种欲求、需要、意志、情感等精神性冲动。人们将这种内在的、潜在的精神冲动称之为“生命向力”。当这种生命向力从观念向实践行为转化时,审美行为发生了,“艺术和艺术科学因此而发生了”。并且,随着这种生命向力的不断升华、人的身心器官的不断健全、人的意识活动的不断丰富,以及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的不断提高,人的审美需求也不断扩大和提高,艺术因此而不断发展、丰富。这样的历程是每个族群、民族和国家的成长史中都必须具备的基本内容,也在审美层次上最直接而形象地反映了其精神气质。以语言这一文学艺术的基本工具为例,德国语言学家、哲学家、政治家威廉·洪堡特(Wilhelm von Humboldt,1767—1835)就曾说过:“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二者的同一程度超过了人们的任何想象。”[21]52

就中国文化来说,最能直接反映其民族审美气质的自然是中国的书法、建筑、音乐、绘画等艺术。有关这些内容,学术界也曾有众多之论述,例如,著名学者许思园曾在1950年代说,“从古迄今,书法为最普遍最实用之艺术,中国人审美修养,实基于此,因而陶冶成世界上最能鉴赏形式美之民族”[22]428;著名画家傅抱石也常说,“中国绘画是中国民族精神的最大表白,也是中国哲学思想最亲切的某种样式”[23]228;学者邓其生指出,“中国古建筑铭刻着中华民族历史的进程,它的形象代表了民族的智慧和力量”,它的美学气质“仍然是走我们民族建筑自己道路的根基”[24];学者杨洲指出,以善、美为主要审美目标的古典音乐,体现了中华民族伟大的创造精神,积极向上的主体精神与政治情感,以及情感与节制完美结合的理性精神[25]。诸如此类,恕不详述。

因此,如何挖掘中国传统文学艺术中的民族精神并以恰当有效的形式展示给国民,很大程度上也是我们对民族精神的研究、弘扬和培育能否凸显中华特色、能否取得实效的关键因素之一。

二、实践意识

就实践意识来说,主要包括三个层面的问题:一是学术研究要为实践服务;二是学术研究要以实践经验为基础;三是在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中践行、示范、培育民族精神。

强烈的实践意识也是中国式思维的一大传统与特色。历史以来中国的思想家都特别强调实践在个人、社会和国家发展中的重要性。其早者如儒家思想的奠基人孔子对此曾多有论说,例如,“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论语·为政》),等等;其后者如理学大师朱熹曾说:“欲知知之真不真,意之诚不诚,只看做不做如何。真个如此做底,便是知至、意诚”,又说:“学之之博,未若知之之要;知之之要,未若行之之实”[26]222,302;明朝哲学家王阳明更是把中国古代的实践理论推向一个高峰,提出了“知行合一”的思想,在其著名的《传习录》中,他反反复复强调了实践(“行”)的重要性:“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天下之大乱,由虚文胜而实行衰也”,“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所以为惟精而求唯一也”,“圣学只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夫学问思辨行,皆所以为学,未有学而不行者也”,“夫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必实行其温清奉养之意,务求自慊而无自欺,然后谓之诚意”,“以是而言,可以知致知之必在于行,而不行之不可以为致知也明矣”,等等[27]9-18,34-35,128-142。因此,许多学者把“实践品格”作为中国文化的一大特色,如梁启超[28]1、赵存生[2]4、刘献君[19]210、唐明燕[29]115、陈金龙[9]182、卞敏[30]189、李道湘[31]104等等。近代以后特别是五四运动以后,这一文化传统又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相结合,形成了中共的实践理论,并推动了中国社会思想文化与社会政治经济的巨大转型。近代以来中华民族精神的转型与发展,归根到底也“是实践的产物”[4]151,即近现代以来中国社会的历史实践。

由此也说明,我们正在开展的关于中华民族精神的研究,也必须与当下的社会实践结合起来,与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的实际工作结合起来。但是,从目前状况来看,情况并不理想。从研究层面来看:1.既往的研究大多还是停留在学术圈中,属于“阳春白雪”者居多,能够在大众中普及的少,已有的学术成果多出自哲学领域就可以说明这一现象;2.以上的研究几乎完全建立在文本分析上,多数研究者没有任何一线实践的经验,能够从事实际社会调查分析者也不够多,“纸上谈兵”的现象比较浓厚,缺乏实用价值。从教育层面来看,虽然人们已经注意到实践教育的重要性,并有诸多之呼吁;但从总体上看,关于民族精神的认知仍然以课堂灌输为主,对于实践教育的机制、内容、方式方法等,既缺乏理论上的探索,更缺乏制度和经费的保障。改变这一状况的关键,就是努力强化实践意识和自觉意识,立足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加强社会调查工作,加强实践经验的总结,从理论上总结出不同阶层对民族精神认知的结构特点、路径特点、区域特点,并有针对性地提出切实可行的对策和策略。

当然,更需要特别强调指出的是,单单理论的说教是不够的,最重要也最具决定意义的还是如何在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中让人们体验到民族精神的价值和意义,认同并乐于传承和弘扬民族精神,否则,理论教育做得越好,与现实生活的反差就越大,其南辕北辙的后果也会更加明显。因此,从宏观层面说,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必须把加强政治、经济和文化建设放在首位,以健全法治,完善社会保障制度,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切实提高人们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水平,来凝聚大众的国家认同感,使其自愿、自觉地践履和发扬“团结统一、爱好和平、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有关该问题,学术界已有不少角度不同、但均具有深刻的思想启发性的研究。例如,就政治建设而言,吴潜涛等强调,要“进一步完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相协调的社会基本制度体系,优化弘扬和培育中华民族精神的社会环境”,其中包括“准确认识完善制度体系的历史方位”、“坚持目标合理性与过程合理性的有机统一”、“整合经济制度、政治制度和文化制度之间的关系”[2]93-94;张曙光强调,“只有现代性的社会制度才能够保证民族精神现代化的长效性和稳定性”,只有深入推进经济与政治体制改革,才能实现“经济体制的民主化”、“责任政府的明确化”和“法治建设的规范化”[32]336-337;王利华强调,建立现代社会制度是实现“民族精神现代化的工具性基础”[]144,等等。就经济建设而言,刘献君的观点最具代表性,他强调弘扬和培育中华民族精神,“其根本着眼点应在利用经济利益的协调整合集体归属感”,而仅仅依靠单纯的文化灌输是极其脆弱的。所以,要保证民族成员对集体的归属感,首要条件是要形成足够的经济吸引力,简而言之,就是要不断做大民族经济这块蛋糕;在努力实现总量增长的同时,我们还必须重视民族成员内部经济利益的调整,努力实现民族成员之间经济利益的关联性和互补性,只有如此,中华民族才能为民族精神弘扬和培育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19]40。就文化建设而言,王建润强调,要认真挖掘和提炼祖国传统文化的有

益思想价值、加强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利用、运用多种方式宣传和弘扬传统文化,以“延续中华民族的精神血脉和独立品格”[20]54-104;欧阳康强调,要加强优秀民族文化产业的发展,为民族精神的弘扬和培育注入新的动力和智力支持[3]213。

从微观层面说,关键在于各级党员干部在日常工作、学习和生活中,能否身体力行、发挥示范带头作用。之所以强调这一点,原因有三个。1.在目前体制下,党员干部居于社会的中坚位置,只有他们身体力行地实践和发扬民族精神,才能真正达到风气云涌、事半功倍的效果。2.当下的调查表明,党员干部的整体思想素质虽然不错,但也有相当一部分程度不同地存在问题,对民族文化知识、公共品德修养、政治思想内容的了解和认知程度,还达不到普通群众的标准,个别则远远低于普通群众,缺乏最朴素的社会良知[33]。3.目前社会上广泛存在的、有损于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主旨的种种悖论乃至错谬现象,大多与党员干部有着直接关系。例如,一方面不断高调进行着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的宣讲,另一方面却不断违法乱纪,贪污腐败;一方面不断喊着民主法治、廉洁自律、为人民服务的口号,另一方面独断专制、结党营私,甚至恃强凌弱,辱掠百姓;一方面不断念着尊重传统、保护遗产的文化经,另一方面却在发展经济的旗号下,大拆大建,给传统文化造成致命破坏。不断暴露出的此类言行不一、欺世盗名的勾当,不断冲击着人们的心理底线,每每使社会哗然,使公众大跌眼镜。而扭转这一不良趋势、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党员干部改进思想、改进工作作风。

三、当下意识

就当下意识来说,同样也包括两个方面:其一就是民族精神如何关照当下问题;其二是民族精神如何获得当下文化样态。

强烈的当下意识也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特点,这体现在它思想和实践上的鲜明的现实主义和实用主义倾向。这一点可以说是学术界的共识,既往的研究曾从许多层面进行过阐述,例如,梁启超说:“中国学术,以研究人类现世生活之理法为中心”[28]1-2;章太炎说:“国民常性,所察在政事日用,所务在工商耕稼。志尽于有生,语绝于无验”[34]195;李泽厚曾说,所谓“实用理性”就是它关注于现实社会生活,不作纯粹抽象的思辨,事事强调“实用”、“实际”和“实行”,对人生世事采取一种既乐观进取又清醒冷静的生活态度[35]320;郑师渠先生认为,中国人“强调依靠自己的力量而非神的力量来安顿现世的人生,重视现世生活的和谐,而不是追求来世的幸福”[1]48;欧阳康指出,中国儒学传统中的“实用理性”,“本质上是一种看重此岸世界而忽视彼岸世界的人生态度”,在这种人生态度的影响之下,人们会较多地关注人间伦常,较少地耽于冥思玄想[3]194-198;刘献君指出,中华民族精神中的实践理性,使中国人不追求来世拯救或灵魂不朽,而是将“不朽”、“拯救”都放在今生今世的世间功业上[9]210;黄楠森曾说,中国古代的诸子百家极少做“纯学术性的系统研究”,他们的著作都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而写作的,涉及的领域虽然很广,但多是修身齐家经邦济世之作[2]5;何晓明认为,中国人的“终极关怀”从未导向去彼岸世界寻求解脱,而是在此岸世界学做圣贤,力求人生“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36]43;唐明燕认为,儒学务实理性的特点表现在它以人为本,特别看重人在生命历程内的奋斗拼搏,有着强烈的入世精神,对政治、对人生,积极参与、勇于面对,每一个目标都是直接关系现世,实实在在的,对待每个问题都脚踏实地、求实务实、认真负责[29]76;袁阳“儒家从群体共存的立场出发,放弃了对个体不死和死后世界的探求,以建构现实的群体生活秩序为目标,将个人生命的超越落实到对群体生活理想的追求,从而建立起一种极度世俗化却又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主流文化”[37]6;等等。这个传统的形成,与中国早期知识分子对现实问题的强烈关注有着直接关系。正是由于对这些现实问题的合理诠释与解决路径的正确设计,使他们的思想获得了当下存在的意义,并深刻地影响着整个社会发展趋势。

当下的中国正在日新月异地发展着,与古代中国已经相去遥远。但社会的发展在解决旧问题的同时,也不断制造着新问题,尤其是全球化趋势的加强,使得这些问题更加复杂。哲学家张立文曾将这些问题概括为“五大冲突”和“五大危机”,即人与自然的冲突、人与社会的冲突、人与人的冲突、人的心灵冲突、文明和文明之间的冲突,以及生态危机、人文危机、道德危机、信仰和精神危机[38]。这些冲突与危机涵盖了个人、家庭、阶级、社会、国家、国际,其中既有物质上的问题,也有制度的问题,更有精神的问题。其复杂性、多样性乃至严重性远非古代中国所可比拟。在这样一种背景下,社会各界特别是知识界在开展民族精神研究的过程中,必须对这些问题做出具有中国意义的分析,描绘出中国特色的未来图景。

同时,开展民族精神的研究与培育,还必须考虑当下中国社会特点。正如人们所熟知,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自己的文化、精神与气质。这个文化、精神与气质的形成,正是每个时代社会经济的产物。在笔者看来,与以农业经济为主,以乡村社会为基础,以消费上的自给与半自给、生产上的机械与半机械为主要特点的传统时代相比,当下中国社会有三个鲜明之特点:其一,都市化,其二,信息化,其三,全球化。由此也决定了当下中国文化的诸多特点,这包括:1.在文化生产上,一方面生产主体越来越多元、广众,另一方面,主体生产能力越来越强大,文化呈加速膨胀趋势;2.在文化传播上,一方面文化载体日益从单一状态向多元状态转变,载体的类型异乎寻常的丰富,另一方面,文化的样态在继续拓展具象意义的同时,在虚拟领域也大大拓展;3.在文化消费上,一方面消费的频率呈加速度趋势,产品的更新换代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消费方式从传统的单一指向向更加复杂的双向乃至多向互动转变,另一方面,消费资源大大突破了传统的地域、种族、阶级、国家和社会的疆界,消费形式更加大众化,消费内容在日渐庞杂的同时,消费内容选择上却日渐小众化。由此,当下的中国文化表现在时间上日渐多元,表现在空间上日渐拥挤,因而在表象上不断繁荣的同时,在价值和逻辑上的冲突也不断加剧。这也决定了民族精神的研究、弘扬和培育,必须考虑这些社会文化的新形态、新问题,并给予合理的界定、解剖、分析与应对,面对都市化、全球化和信息化的新特点,在形式和内容上实现林毓生先生所讲的“转化性的创造”[39]。

结 语

正如许多学者所指出,民族精神的培育与弘扬是个大的系统工程,必须构建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的全覆盖体系,任何局部或单一维度的努力都不足以支撑和保障其方向的正确性、稳定性以及措施的有效性和持久性。但这个体系的重心和关键点在哪里?人们并没有给予应有的关注和深入的思考。在笔者看来,前文所论述的中国意识、实践意识和当下意识,就应该是这个全覆盖体系的基本价值标准、基本实现路径和基本目标定位。以此为基础,在管理体制与运行机制上实现文化知识、思想理论的教育与政治经济生活水平的提高相结合,中国经验的传承与普世价值的发掘相结合,民族学术话语形式的坚守与西方现代学术工具的结合,学术研究与社会普及的结合,公共文化体系的保障与市场经营机制的促进相结合,传统工艺与现代技术的结合,个人自由表达与大众互动参与的结合,民族精神的弘扬和培育问题,必定会取得根本性突破和实质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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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ese Awareness,Practical Awareness and Actual Awareness:

The Three Key Points of Research and Cultivation of the National Spirit Under the Influence of Globalization

ZHAO Xing-she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Shandong,China)

Abstract:What the so-called Chinese Awareness is to study Chinese national spirit problems with Chinese thinking style to highlight the true Chinese spirit;the Practical Awareness means that the academic research should not only serve the practice but stem from it to demonstrate and cultivate the national spirit with the specific social practice activities;the Actual Awareness refers to how the national spirit takes attention to the actual problems and keeps itself with the relevant state.These three kinds of awareness are the basic value standards,targets and methodology to cultivate and promote the Chinese national spirit under the influence of globalization in order to build the new management system and operation mechanism with the following combinations:the cultural and ideological education with the improved political and economic living standards;the inherited Chinese experience with the explored universal values;the national academic discourse with Western modern academic tools;academic research with social popularity;the public cultural service system with the operational market mechanism;traditional crafts with modern technology;individual expression freedom with public interactive participation.

Key words:Globalization;national spirit;Chinese Awareness;Practice Awareness;Actual Awareness

(责任编辑孔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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