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胜
(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文学—散文]
《现代》杂志与中国现代散文生态的变革
王金胜
(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现代》杂志;中国现代散文;散文文体;公共领域
《现代》杂志对中国现代散文生态的变革和散文文体流变有着重要影响,这主要体现在散文作者生态的建构、现代散文文体特质及功能论争、各种体式散文的创作等方面。通过《现代》杂志这一窗口,可以窥见散文现代性转化的过程中的各种现象与问题。
《现代》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刊物,1932年创刊于沪,终刊于1935年,共出版34期。第1、2卷由施蛰存独立主编。第3卷第1期到第6卷第1期,与杜衡(苏汶)联名主编。1935年,施蛰存脱离现代书局,第6卷第2期主编改为汪馥泉,《现代》由文学杂志改为政治、经济、文化及艺术的综合性杂志,只出3期即因现代书局关闭而停刊。《现代》对现代散文生态的变革和散文文体流变有着重要影响。
现代传播语境使编辑的功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现代传媒是一种社会组织,具有自己的组织目标和组织结构,其物化形态的是纯粹的个人作品而变成了组织的产品。作为“守门人”的编辑在其中发挥了重要职能,麦克内利认为新闻从有价值的新闻事件到达受众的过程,要经过记者、编辑的反复选择、拒绝和改变。在文学作品的发表、出版过程中,编辑同样扮演“守门人”(gatekeeper)的角色,他有权选择某些作者作为报刊主要投稿人,一个栏目也可以选择特定的读者群;而他们通过对文学生产和消费过程的介入,在文学价值评判和价值导向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研究《现代》,首先不可忽视的是其对现代散文创作和生态的影响。本雅明曾如此论述传媒、作家和文体的关系:“在一个半世纪中,日常的文学生活是以期刊为中心开展的,本世纪三十年代末这种情况有了改变。Feuilleton(专栏)在每天出版的报纸上为belles-letters(美文)提供了一个市场。这一文化分支的导言为七月革命带给出版业的变化作了总结。”①[德]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M].张旭东,魏文生,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44.中国的情况有所不同,现代传媒(尤其是报纸)副刊开辟以后,以其形式和内容上的自成一格,以小说、散文、诗歌的“独立王国”与其他栏目相互辉映、自成趣味。“专栏”成为作家介入现实的一种方式和工具,副刊作为文学传播的重要力量,也通过所登载的作品来张扬某种文化价值,建构起特定作家群的特定文化认同。
《现代》对散文创作者进行了身份选择与建构。从创刊之日起,《现代》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主编施蛰存在《现代》杂志的《创刊宣言》中说道:“本志是文学杂志,凡文学的领域,即本志的领域。本志是普通的文学杂志,由上海现代书局请人负责编辑,故不是狭义的同人杂志。因为不是同人杂志,故本志并不预备造成任何一种文学上的思潮,主义,或流派。……故本杂志希望能得到中国全体作家的协助,给全体的文学嗜好者一个适合的贡献”,刊物刊载文章“只依照着编者个人的主观为标准”,而此标准是“属于文学作品的本身价值方面的。”①施蛰存.《现代》创刊宣言[J].现代,1932(5月1日):1(1).
这个宣言实际上是对《现代》做出了自由、独立的非同人杂志的定位,用施蛰存自己后来的话说,就是“采取中间路线的文艺刊物。”②施蛰存.《现代》杂忆[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27.由此,《现代》有意识地采取兼容并包的编辑思想,打破门派偏见或不介入新旧纷争,招引各方文人,对各种文学的介绍和引入不遗余力。如左翼作家与“第三种人”展开论战,施蛰存在校样时感到:“到后来双方都有点离开了原始概念,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但为了保持中立以团结作者,就“始终缄默无言”,没有介入论辩③施蛰存说:“当年这些论辩文章,都经过我的手,由我逐篇三校付印。我在校样的时候,就发觉有此现象,但我决不介入这场论辩,故始终缄默无言”;“对于‘第三种人’问题的论辩,我一开头就决心不介入。一则是由于我不懂文艺理论,从来没写理论文章。二则是由于我如果一介入,《现代》就成为‘第三种人’的同人杂志。在整个论辩过程中,我始终保持编者的立场,并不自己认为也属于‘第三种人’——作家之群。”参见:施蛰存.《现代》杂忆[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32,33.。
施蛰存认为,这个宣言明确有力,体现了自己对文学刊物的思考,表明了自己的编辑方针以及文学刊物观④林祥.世纪老人的话:施蛰存卷[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54.。它传达出施蛰存对文学和刊物的评论性信息——强调文学本身标准,而忽略其他附加因素,这在当时文学无法摆脱政治影响的环境下,确属标新立异。他说:“我们标举的是,政治上左翼,文艺上自由主义。《现代》杂志的立场,就是文艺上自由主义,但不拒绝左翼作家和作品。当然,我们不接受国民党作家。”⑤施蛰存.为中国文坛擦亮“现代”的火花[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181.在第1卷第6期的编辑座谈中,施蛰存说:“在纷纷不绝的来稿中,我近来读到许多——应用古事题材的小说,意象派似的诗。”对此他表示,“不愿意《现代》的撰稿者尽是这一方面的作者”,并再次声明,“我编《现代》,从头就声明过,决不想以《现代》变成我底作品型式的杂志。我要《现代》成为中国现代作家的大集合,这是我的私愿。”因此,《现代》追求的是中国全体作家的会合,而由这种追求所带来的就是“开放性”。
1930年代上海政治氛围相对宽松,言论出版相对自由、拥有全国最发达的新闻出版产业,《现代》秉承自由主义理念,采取中间路线,不冒政治风险,不以派别意识、阶级意识为衡量作家作品的标准,而是以“文学作品的本身价值”为刊载标准,以海纳百川的姿态吸纳、凝聚各路作家撰稿,例如鲁迅、郭沫若、茅盾、阿英、冯雪峰、周扬、丘东平、刘白羽、巴金、郁达夫、戴望舒、李健吾、周作人、俞平伯、林语堂、韩侍桁、沈从文、废名、胡秋原、张资平、叶灵凤、章克标等,他们均在该刊发表过各体散文文字,成为现代散文史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是伴随着市场经济形成的。它是介于国家和社会之间的一个领域,是独立于政治权威之外的公共交往和公众舆论空间,是由进行社会评论活动的市民通过自由、平等、公开的讨论,形成公众舆论,聚集而成。就其性质来说,公共领域是独立于权力系统之外,而且是公共的、批判的。按哈贝马斯的分析,欧洲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前身是文学公共领域,通过文学艺术的讨论而聚集起来,随后从文学问题转向政治问题,形成政治的公共领域①[德]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曹卫东,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55-60.。
“民国以后在公共领域继续扮演公共角色的,主要是报纸和杂志”②施蛰存.《现代》创刊宣言[J].现代,1932(5月1日):1(1).1930年代处于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的上海,除了高度发达的消费性物质空间之外,报刊杂志也是最主要的公共领域之一,是市民文化的载体和营造社会舆论的公共空间,包蕴着民主、自由、平等和竞争等现代市民社会的价值观念。作为《现代》的编辑,施蛰存具有鲜明的现代编辑理念,在创刊伊始,他就明确指出:”不预备造成任何一种文学上的思潮、主义或党派”③许纪霖.近代中国的公共领域:形态、功能与自我理解——以上海为例[J].史林,2003(2).,倡导“儒墨何妨共一堂,殊途未必不同行”④施蛰存.浮生杂咏[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213.的编辑主张,要把《现代》办成个”中国现代作家的大集合”和“综合性的、百家争鸣的万华镜”⑤施蛰存.《现代》杂忆[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29.式的自由、独立、平等、开放的言论空间。通过报刊这一空间结构,使现代中国的作家和知识分子聚集起来,摆脱传统的等级性关系,形成了以自由、平等、理性为基础的开放的社会交往关系,并形成批判性的公众舆论。
《现代》为现代散文作家提供一个自由发表言论的场所,体现出强烈的“自由”精神和开放姿态。在第3卷第1期的《社中座谈》中,施蛰存提出,增加“随笔·感想·漫谈”栏目的目的,是“要使这纯文艺的杂志底的作者与读者能够有机会自由地——那即是说,不为体例所限地,有一个发表一点对于文艺与生活各方面的杂感的场合。”⑥施蛰存.社中座谈[J].现代,1933(5月1日):3(1).正因为如此,杂志只是作为各种文艺观点论争的平台而本身不作是非判断。自第3卷起,杜衡参与主编,仍然按《创刊宣言》的原则进行编辑。
关于“第三种人”的论争。由苏汶(杜衡)的《关于”文新”与胡秋原的文艺论辩》(第1卷第3期)发起,瞿秋白、周扬、胡秋原、冯雪峰、鲁迅等人都参与了论争。易嘉(瞿秋白)的《文艺的自由和文学家的不自由》(第1卷第6期)、周起应(周扬)的《到底是谁不要真理,不要文艺?》(第1卷第6期)、舒月的《从第三种人说到左联》(第1卷第6期)、鲁迅的《论“第三种人”》(第2卷第1期)、胡秋原的《浪费的论争》(第2卷第2期)、洛扬(瞿秋白)的《并非浪费的论争》(第2卷第3期)和丹仁(冯雪峰)的《关于“第三种文学”的倾向与理论》(第2卷第3期),而苏汶又在《“第三种人”的出路——论作家的不自由,并答复易嘉先生》(第1卷第6期)、《答舒月先生》(第1卷第6期)、《论文学上的干涉主义》(第2卷第1期)、《一九三二年的文艺论辩之清算》(第2卷第3期)等文章中进一步展开了辩驳。在论辩过程中,施蛰存让“许多重要文章,都先经对方看过”,然后送到他这里来。而且,“几乎每篇文章”在印出以前,他都送给鲁迅审阅,还请鲁迅写了总结性的文章《论“第三种人”》,且鲁迅的《论“第三种人”》是苏汶看过后并由苏汶转交给施蛰存的⑦施蛰存.《现代》杂忆[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33.。对这些论辩文章,施蛰存都要“逐篇三校付印”,并把辩论双方的文章尽可能地刊载在同一期杂志上,让读者更好地了解论辩双方的观点,竭力避免使《现代》成为“第三种人”的同人杂志⑧详见:施蛰存.《现代》杂忆[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而利用《现代》这一有着特殊内涵的文化场域,施蛰存设计了一种开放的文学论争模式,透明,公开并且严守中立,并不因为自己与杜衡的私谊而有所偏袒。同时,也因为这种“中间”立场,使《现代》成为了一个多角度的对话场所,决定了其对事实的独立于当局主流政治话语之外的客观公正的呈现。而这种情形的出现,既是其“文艺上自由主义”的体现,也践行了他在《创刊宣言》中提出的“凡文学的领域,即本志的领域”的办刊宗旨。
关于杂文的论争。其他与鲁迅等针锋相对的文章,还有林希隽在《现代》第5卷第5期上发表的《杂文与杂文家》。在这篇反对杂文的文章中,林希隽对“有些杂志报章副刊上很时行的争相刊载着一种散文非散文,小品非小品的随感式的短文”,即“杂文”,表示不满。认为这种文体,“不受任何文学制作之体裁的束缚,内容则无所不谈,范围更少有限制”,因而是“作家毁掉了自己,以投机取巧的手腕来替代一个文艺工作者的严肃的工作”,并最终影响了伟大作品的产生,并认为写杂文的人是“以投机取巧的手腕来代替一个文艺工作者的严肃的工作”。鲁迅当即写了《做‘杂文’也不易》予以回应:“形式要有‘定型’,要受‘文学制作之体裁的束缚’;内容要有所不谈;范围要有限制。这‘严肃的工作’是什么呢?就是‘制艺’,普通叫‘八股’。”①鲁迅.做“杂文”也不易[M]//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371.并在《〈且介亭杂文〉序言》中对杂文作者的任务和性质进行了清晰的界说:“作者的任务,是在对于有害的事物,立刻给以反响或抗争,是感应的神经,是攻守的手足。”鲁迅的认知,显然建基于对杂文问题的类型特征、功能与现代报刊传媒之间的深刻理解。也就是说,在鲁迅看来,杂文文体是一种知识分子建构公共言论空间的典型的报刊文体,正是以报刊这一现代传播媒为言说平台,知识分子得以与读者、现实进行对话、沟通和交锋。而林希隽显然忽视了作为现代报刊文体的杂文文体的文类意义。
关于幽默小品文的论争。针对风行海上的幽默小品,鲁迅发表《小品文的危机》(第3卷第6期)。这是继《“论语一年”》之后对林语堂、周作人等人提倡“幽默”小品文的又一次批判。基于所负的社会批评、文化批评使命,鲁迅从文学与社会的关系入手,以确定小品文的价值功能,特别强调小品文的战斗功能,在他看来小品文的审美因素(给人“愉快和休息”)也都是关联战斗的。文章从旧时士大夫玩赏的“小摆设”谈起,提出林语堂等人提倡的小品文,正是文学上的小摆设,指出:“生存的小品文,必须是匕首,是投枪,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但自然,它也能给人愉快和休息,然而这并不是‘小摆设’,更不能抚慰和麻痹,它给人的愉快和休息是修养,是劳作和战斗之前的准备。”此文延续了他“呐喊”与抗争的精神。但需要注意的是,此时鲁迅已表明了对左翼文学的支持,因此这里的抗争增加了“新”的内容,也即对文学要离开象牙之塔、直面时代现实的呼吁,也包含着应和革命文学运动的激情宣告,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阿英高度评价《小品文的危机》“不仅是十数年来关于小品文论文的最发展的一篇,也是在小品文运动上最重要,最有价值,最有意义的一篇;因为在一九二三年后半,小品文确实是走向一个危机,这论文的发表,给予了很大的挽救。”②阿英.鲁迅小品文序[M]//阿英.阿英文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1:147.
接着,郑伯奇指出:“东也是幽默,西也是幽默,大有风行之概”的奇景之后,他认为《论语》的“幽默”不幽默,“近来流行的所谓幽默云云,也许并不就是当初所提倡的那样东西。”“事实上,现在许多所谓幽默文字,都是挂幽默的新招牌,而卖着讽刺、反语、滑稽乃至恶戏的老货。”③郑伯奇.幽默小论[J].现代,1933(11月1日),4(1).不仅如此,《现代》在“杂志年”对一般刊物进行“检讨”时也认为:《论语》“只能供给一般不满意于现社会的文人学士,发表一些牢骚而悲愤的言辞显显调弄笔墨的能手,对社会说来,他是没有多少进步的意义的。”④雷鸣蜇,李正鸣.一般性质的杂志之检讨[J].现代,1935(5月1日),6(4).持类似观点的文章,还有韩侍桁的《大小文章》(第3卷第3期)、徐荫祥的《“幽默”的危险》(第4卷第3期)、杨邨人的《小品文和大品文》(第5卷第1期)、赵心止的《隐逸文学》(第5卷第4期)以及少问的《走入“牛角尖”的“幽默”》(第6卷第2期)等等。
《现代》杂志的“开放”与“自由”给它带来了民主的色彩。施蛰存在编辑过程中密切关注读者市场,及时调整刊物的内容、规模和容量。这既体现了一种现代编辑出版观念,也彰显出《现代》在1930年代上海商业文化环境中经营方式上所具备的商业性特征。也即,以市民阶层为主的读者群体既对作者产生潜在的影响,也会对杂志的编辑方针形成种种制约。为了将尽可能多的市民纳入读者体系,报刊必然会应读者需求而在栏目的设置、文体、风格、美学趣味等方面做出选择。《现代》也自认其作为“综合性、商业性刊物”①施蛰存.浮生杂咏[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213.的性质,刊物资方“办文学刊物,动机完全是起于商业观点。但望有一个能持久的刊物,每月出版,使门市维持热闹,连带地可以多销些其他出版物。”②施蛰存.《现代》杂忆[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28.
作为新文学刊物,《现代》以独特的办刊方式赢得了比较固定的读者群。《现代》第5卷第5期曾举行过一次题为《文艺作品对于我的生活的影响》的征文活动,别出心裁进行读者成分的调查。杂志第6卷第1期刊出了征文结果以及应征人籍贯、性别、年龄、职业等情况。根据数据分析,杂志认为:总体来说,应征者中中学生较大学生为多,并认为新文学的根基在年青人身上③参见《现代》第6卷第1期,1934年11月1日。。由此,杂志将其读者群基本确定为有一定教育背景的年轻人。施蛰存在1937年曾撰文说:“一般新文学书的读者可以说十之五六是学生,十之一二是由学生出身的职业者,其余十之一二才是刻苦用功的小市民。”④施蛰存.施蛰存文集:文学创作编:北山散文集[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507.可以说,通过征文活动,促进了读者参与的热情和兴趣,了解了杂志的受众,基本确定了《现代》基本的读者群,同时也体现出刊物市场利润追求下的人文关怀。
为了构建作者、读者、编者交流和互动的平台,施蛰存先后在《现代》上开辟了“编者座谈”、“社中日记”、“社中座谈”、“文艺独白”等栏目,向作者、读者介绍自己的办刊理念、组稿情况、编辑过程和心理感受。在《现代》创刊号上的“编辑座谈”中,施蛰存说:“对于以前的我国的文学杂志,我常有一点不满意。我觉得他们不是态度太趋于极端,便是趣味太低级。前者的弊病是容易把杂志的对于读者的地位,从伴侣升到师傅。杂志的编者往往容易拘于自己的一种狭隘的文艺观,而无意之间把杂志的气氛表现得很庄严,于是他们的读者便只是他们的学生了;后者的弊端,足以使新文学本身日趋于崩溃的命运……我将依照了我曾在创刊宣言中所说的态度,把本志编成一切文艺嗜好者所共有的伴侣。”⑤施蛰存.浮生杂咏[M]//施蛰存.沙上的脚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212.《现代》申明要创办文艺嗜好者的伴侣式杂志,其实就是将自身传媒形象定位为读者的理想伴侣,其中包含杂志对文学找到合适位置和对读者理性的期待。
根据读者的要求,施蛰存对栏目的名称和内容予以适当的改变。比如,有读者反映“社中日记”多为编者与作者活动的简单汇报,过于琐屑,施蛰存就从第3卷起在每期卷首加“随笔·感想·漫谈”栏,使作者与读者有一个发表“对于文艺与生活各方面的杂感的场合”,而且“这里的文章,对象是没有限制的,无论是对于国家大事,社会琐闻,私人生活或文艺思想各方面的片段的意见,用简短的篇幅写下来,就得了。而且,这一栏是完全公开的……”⑥施蛰存.社中谈座[J].现代,1933(5月1日),3(1).同时将原来的“社中日记”改为“社中座谈”,并加上了“作者·读者·编者”的小标题,供三者交流之用。正如施蛰存后来所回忆的:“这其实是我在编辑上的个人理想,因此在编《现代》杂志时就试图想实行,将为社会、为读者提供一个广泛的阅读空间。所以每期编讫后,我都很用心地写一篇编辑的后记,以此交流互通编者、作者、读者之间的信息情况。”⑦林祥.世纪老人的话:施蛰存卷[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63.编者、作者、读者的自由交流互动,使得《现代》赢得了他们的更好支持。
与一些杂志“降格”以取悦大众不同的是,《现代》强调该刊的编辑态度是反对在“商业竞卖”中迎合读者的趣味而使刊物形成“一种日趋轻易的倾向”,反对“已经不再在制造着宝贵的精神的粮食,而是在供给一些酒后茶余的消遣品了”的状态,提出:“今而后,除了创作(小说,诗,散文,剧本)还是依了意义的正当与艺术的精到这两个标准继续进展外,其它的门类都打算把水平提高,尽量登载一些说不定有一部分读者看来要叫‘头痛’的文字。我们要使杂志更深刻化,更专门化;我们是准备着在趣味上,在编制的活泼上蒙到相当的损失的。”①施蛰存.社中谈座[J].现代,1934(10月1日),3(6).
《现代》以“意义的正当与艺术的精到”作为刊物的编辑标准,不是故意去迎合读者的阅读趣味,而是努力去提高人们的阅读品位,这就构成了该刊独特的艺术品位。在《现代》第1卷第5期,施蛰存精心策划了一个“夏之一周间”的特辑,约请文坛名家以此为题“或记生活,或抒近感”。诸作家应邀命笔,周作人作《苦雨斋之一周》、老舍作《夏之一周间》、巴金作《我的夏天》、圣陶(叶圣陶)作《夏》、沈从文作《一周间给五个人的信摘抄》、郁达夫作《在热波里喘息》、废名作《今年的暑假》、茅盾作《热与冷》、赵景深作《书生的一周间》。这种“名人效应”的追求扩大了《现代》杂志的影响,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由此,也可以看出《现代》杂志的商业性动机和运作方式,品牌意识突出,注重名人效应,利用人们对名人的爱慕、崇敬之心来增加杂志的魅力,提高知名度,保证杂志的活力,从而促进杂志的销售。
在现代性历史语境中,散文改变了最初的散见于报刊各版的居无定所状态,进而成为一种独立的文学门类和文体。同时,现代传媒也通过对散文创作主体的选择和建构,直接影响散文作品的生产方式、言说方式和美学特质,从而与古典散文区分开来。如研究者所指出的:“从散文的文类来看,现代报刊对现代散文的分类产生了明显影响。古代文章的分类在现代媒体的各类问题分类中失去了‘辨体’的意义,新的文体类型与现代报刊的梯子所发生的同构关系,使散文成为报刊意义上的文体。与此同时,现代传播媒体在其发展过程中,对西方文体的译介,不仅扩大了知识分子的视野,而且为现代散文文类的形成与发展提供了新的借鉴。”②周海波.现代传媒视野中的中国现代文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8:356.
现代传媒为了尽可能地吸引最大数量的受众,必须要采用契合人们的知识水平、生活体验、审美趣味的书写与表达方式,如散文随笔、札记、日记、印象记、游记、书评、书话、访谈录等,从而呈现出一种活泼灵动、尖锐泼辣的文体风格。施蛰存曾说:“杂志的内容,除了好之外,还得以活泼,新鲜,为标准。我编《现代》,就颇有这样的希望。我想在本志中,慢慢地在可能的范围内,增加许多门类。使它成为一个活泼的文学杂志。”③施蛰存.编辑丛谈[J].现代,1932(8月1日),1(4).从中可以看到,第一,《现代》的成功就在于它在不断创新中形成其新鲜活泼的文体风格,这更多是出于赢取市场和读者考虑。第二,由此亦可窥见报刊编辑以选择和组构对文学进行了再度创造,也融入了作家精神生产的过程;传媒的诸多因素一直在各个层面上影响着的文学创作实践。
茅盾在《所谓杂志年》中指出:“杂志的‘发展’恐怕要一年胜似一年。不过有一点也可以预言:即此所谓‘发展’决不是读者人数的增加,而是杂志种数的增加。”④兰(茅盾).所谓杂志年[J].文学,1932,3(2).在这种出版氛围下,纯文学刊物生存下去已颇为不易。但《现代》非同人期刊性质的确立,中立态度和自由主义立场的坚持,兼容并包编辑方针的践行,以及将从文学自身的建设和发展作为立刊之本的方针,加上淞沪战事之后上海文艺期刊处于真空期①在《现代》诞生之前,现代书局老板张静庐关于对即将出版的刊物如此定位:“从《拓荒者》到《前锋月刊》,两个刊物的兴衰,使现代书局在名誉上和经济上都受到损害。淞沪战争结束以后,张静庐急于要办一个文艺刊物,借以复兴书局的地位和营业。他理想中有三个原则(一)不再出左翼刊物,(二)不再出国民党御用刊物,(三)争取时间,在上海一切文艺刊物都因战事而停刊的真空期间,出版一个刊物。”参见:施蛰存:《我和现代书局》,《北山散文集(一)》,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24页。,这些均为不同姿态、风格、趣味的散文创造和文学论争提供了平等的发表、言论的空间和机会。可以说,《现代》追求文学的自身价值与现代性,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显示出极大的魄力和突出的超前意识。也正因此,《现代》的存在,才向后人昭示了1930年代海上文坛的多彩与繁华,也为现代散文各种样式的发展提供了一个介入现实的公共空间和推进散文文体探索的多维艺术空间。
作为一个大型综合性文艺期刊,《现代》刊发散文随笔类作品的主要栏目有《文》、《杂碎》、《随笔·感想·漫谈》、《散文》、《史料·逸话》、《文艺独白》、《文艺杂录》、《随笔》、《书评》等,为现代散文文体的繁荣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园地,为丰富中国现代散文生态、构建现代散文艺术空间,做出了不可忽视的独特贡献。第2卷3期将“文”中的散文与论文分开。把散文与诗合为一栏,论文独立出来。第3卷1期设置“随笔·感想·漫谈”使作者与读者有一个发表的生活杂感的论坛,新开设“文艺史料·逸话”栏目,等等。
从文体、风格上讲,刊发于《现代》的散文作品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个大类。
首先是杂感类散文。这可以说是《现代》所刊发的散文随笔中成就最高的一类。较有代表性有,沈从文的《一周间给五个人的信摘抄》(第1卷第5期),茅盾的《热与冷》(第1卷第5期),傅东华的《关于……一切》(第2卷第5期),丰子恺的《玻璃建筑》(第2卷第5期),郁达夫的《为小林的被害檄日本警视厅》(第3卷第1期)、《无事忙闲谈》(第3卷第2期),杜衡的《文人在上海》(第4卷第2期),陈伯吹的《马路英雄》(第3卷第1期),郑伯奇的《黄金潮》(第3卷第2期),胡秋原的《中日亲善颂》(第3卷第2期),适夷的《悲怆的矜夸》(第3卷第2期),杨邨人的《由租房子说起》(第3卷第5期),巴金的《墨索里尼这个人》(第3卷第6期),森堡的《文人的生活苦》(第4卷第4期),章克标的《求水的心》(第4卷第4期),丘东平的《申诉》(第5卷第5期),孔另境的《说命》(第6卷第1期),陈望道的《说到测字摊》(第6卷第3期),等等。此类杂文或批判时弊,或直指当局,或关注国际时事问题,或感慨世态炎凉,皆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如郁达夫的《为小林的被害檄日本警视厅》,即为激昂声讨日本法西斯野蛮暴行的檄文。
鲁迅也曾先后在《现代》上发表杂文数篇,主要有《论“第三种人”》(第2卷第1期)、《为了忘却的纪念》(第2卷第6期)、《看萧和看萧的人们记》(第3卷第1期)、《关于翻译》(第3卷第5期)、《小品文的危机》(第3卷第6期)等。他通过这些文章表达着自己对文艺、翻译的观点和对社会的看法以及对内心情感的追溯。《看萧和看萧的人们记》借英国作家萧伯纳访华,针对中外记者对萧伯纳的不同反应,揭露绅士们的假面目,批判上海文化界的现实以及《关于翻译》批评那种攻击翻译为“硬译”、“乱译”而提倡散漫翻译的错误倾向。
知识分子以杂感的形式表达对时事、社会、文化、思想的意见。而1930年代上海的报刊,集中反应了各种政治、思想和文化力量的对话和交锋。一方面,《现代》等报刊为鲁迅提供了进行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的阵地;另一方面,鲁迅也以现代报刊为阵地进行杂文创作。正是借助《现代》这样的现代传媒,鲁迅杂文便成为一种与中国现实同步行进的写作实践,与现实的中国形成一种即时的、有效的互动,而通过以传媒为平台和媒介的论争,使现代书写、现代“公共空间”与被排斥的沉默的大多数之间产生了联系,也使得鲁迅杂文的多数篇幅成为一种鲜活、尖锐、泼辣的论战性文体。
其次,是关注现实人生的叙事性散文。《现代》关注读者大众所关心的社会现实和文化问题,表现市民的日常生活。同时,又在精神上和趣味上继承了精英文化的传统,追求散文创作的严肃性和个性化风格,将民族意识和历史意识,将自己的思想感悟、精神内涵、价值取向、生活趣味化为文字传达给读者。以《现代》为散文发表平台,散文家零散、灵活地记录生活片段和感想,将人物、事件、场景与心思绪、情感、体验交织在一起,呈现出叙事类散记文体特征。“一二八”事变爆发后,楼适夷的《战地的一日》记录作者在淞沪抗战前线采访时的见闻,反映作家对战争的观察、体验和深切的感受,人物言行的勾画与作者炽热的爱国情感熔合在一起,具有现代报告文学的体制特征。而《挚爱》(第1卷第1期)在战争的背景上,有朴素简洁的场景素描和人物对话,《火线上》则把简单的故事、简洁的场景、简短的对话融合在一起。蹇先艾的《城下——纪念一九三三年的五月》(第5卷第1期),茅盾的《半个月的印象》(第1卷第4期)则近乎速写。老舍的《夏之一周间》(第1卷第5期)以朴实、风趣、幽默的语言流水般记录平凡、拮据而很有规律和情趣的小院生活。巴金的《我底夏天》(第1卷第5期)叙述在“坟墓”和“蒸笼”一般的房间里,“忘了动,忘了吃”,重写被日军一二八炮火焚毁了的《新生》时的艰苦情景,为日本帝国主义“不能毁灭我创作的冲动,更不能毁灭我的精力”而自豪。废名在《今年的暑假》(第1卷第5期)描写卜居西山亲身经历,一波三折,跌宕生姿,玄思充溢。曦晨(李广田)的《悲哀的玩具》(《现代》第1卷第5期)平凡朴实地把一位老祖母煞费苦心为孙儿营造快乐所做的努力描写得淋漓尽致,充满了浓郁的诗情和深厚的亲情。
再次,是写景抒情性散文。李一冰《十月之晨》(第1卷第1期)、盛明若《春雪》(第1卷第2期)、曦晨(李广田)《雉》(第1卷第5期)、王莹《春雨》(第3卷第1期)、芦焚《陀螺的梦》(第3卷第3期)、《风铃》(第4卷第2期)、王克洵《剪秋萝》(第3卷第4期)、何章陆(第3卷第5期)、靳以《我底屋子》(第4卷第2期)、许幸之《渔村》(第4卷第5期)、林庚《灯》(第5卷第1期)、唐锡如《南国的五月》(第5卷第1期)、朱管《春雷》(第5卷第2期)、苏菲《夜》(第5卷第2期)等等都是颇优美的写景抒情文字。这些散文或细描自然景物,或尽展自然景观,或细腻柔美、缠绵婉转,或借景抒怀、直抒胸臆,作家内心的感情世界借助景物、景观的描写更鲜明、形象地展现出来。
《现代》的游记体散文在刻画山水、描绘自然上,表现出细致的技巧,是写景的佳构。倪贻德的《虞山秋旅记》(第6卷第1期)是记叙山水的美文,文字幽丽华美,描写深细,山水面貌,历历在目。同时,也因所处时代的原因,作家把强烈的民族自尊自强意识。这就不止表现了自然,生发出作家的审美感,又洋溢着作家深沉的民族情感,浮现着苦难社会的影子。刊载于《现代》上的旅行记、漂泊流亡记和还乡记,反映了现代散文由主观抒情向客观写实转移的趋势,也带来了游记散文题材和文体的变化。巴金的游记《平津道上——旅途随笔之一》(第4卷第1期),记载自天津抵北平途中见闻以及读德文版斯托姆的诗集《迟开的蔷薇》引起的联想,仿佛“唤醒了另一个世界”,在“茂盛的草原”,“一对青年爱人唱着爱之高歌骑着两匹白马向远方去了”。然而,火车中嘈杂的人声,打断了“梦幻”,发现四处“都是些受苦的黄脸”。李健吾的《拿波里漫游短札》(第5卷第5期)记叙他被彭贝古城旅游看守当作日本人,被问及一些叫中国人难堪的问题,他感到非常不快。茅盾的《故乡杂记》以长篇通讯形式记述作者在1932年回乡旅途中以及回乡后的见闻感想,对战争在乡镇各阶层人民中所引起的不同反应,农村经济破产对市镇的影响,都有清晰的反映。作品以速写与随感的结合,“大题小做”,写人写物,神态逼肖,具有很强的形象性,切实记载、着力描绘以故乡为缩影的中国城乡动荡不安的面影。
另外,书话书评类随笔。从第1卷第4期开始,《现代》开设了“书评”等栏目,施蛰存不仅自己亲自着笔,而且还约请了几位朋友“对于新出的文学书,给以批评,为读者之参考或指南”①施蛰存.编辑丛谈[J].现代,1932(8月1日),1(4).,这些理论批评性文字同样参与了《现代》的杂志散文文体的建构,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现代”批评家群体。1932年1月,施蛰存的中篇小说集《将军底头》出版。郁达夫便在同年9月的《现代》上发表《在热波里喘息》一文,极力称赞这些历史小说巧妙地把“自己的思想,移植到古代人的脑里去”,是他“在十几年前就想做而未成的工作”,使他“感到了意外的喜悦。”①郁达夫.在热波里喘息[J].现代,1932(9月1日),1(5).这样不仅体现了刊物栏目的新颖性,而且对读者也起到了一定的指导和参考作用。
从体式上看,此类随笔,有理论,如李长之《论目前中国批评界之浅妄——我们果真是不需要批评么》、戴望舒的《望舒诗论》;有评论,如韩侍桁的《文坛上的新人》、穆木天的《王独清及其诗歌》、苏雪林的《论闻一多的诗》;有序跋体,如杜衡的《望舒草序》、废名的《秋心遗著序》、李长之的《〈杨柳风〉序》;有日记体,如赵景深《书生的一周间》等。此外,还有极富韵味的书话体散文,行文中将史实、掌故、知识与评论、抒情贯通融合,如叶灵凤的《藏书票之话》,从何谓藏书票、藏书票小史、藏书票的制作等方面,既介绍有关知识,又夹叙相关典故,既有文字绍介,又有图片辅助,既给人以趣味、智慧、知识,又给人以文化滋养和艺术享受。
为了扩大对世界文学和文化信息的介绍,《现代》还广泛介绍世界各国文化艺术界和文化界各方面的活动信息。第1卷1至6期,都设有“杂碎”和“艺文情报”两个栏目,专登国外一些作家的创作及其他各方面的情况。《现代》第3卷第1期起就发表了朱云影的日本通信和费薇的英国通信,第2期发有戴望舒的法国通信。《现代》还发表了戴望舒写的《法国通信》。
与对现代主义小说和诗歌创作及译文的推重相比,《现代》给予散文的空间并不算特出,而《现代》也并未以散文闻名,但亦有颇值得关注的域外散文译介。在创刊号和第1卷第2期上,连载了戴望舒翻译的阿索林散文集《西班牙的一小时》的部分译文。施蛰存在《编辑座谈》中对戴望舒及阿索林散文集有如下评介:“戴望舒先生对于阿索林的散文,有特殊的嗜好与研究,以前他曾与徐霞村先生译了一本《西万提斯的未婚妻》,现在又把作者的一部散文名著《西班牙的一小时》译过来了。”对于该散文集,他又说道:“此书原是作者在西班牙皇家学院会员而宣读的。共40篇,抒写1560至1590年间西班牙种种的社会情形,实是一部历史与诗的和谐的混合品,如果读者喜欢,我想在第1卷的本志上把这部译稿连载了。”②施蛰存.编辑丛谈[J].现代,1932(5月1日),1(1).
1934年,《现代》第5卷第6期推出“现代美国文学专号”。在此期专号上,兼霞发表《现代美国散文》。这篇书评短文评介了卡耳·凡·多伦(Carl Van Doren)编选的《现代美国散文选》。兼霞如此评介多伦:这部散文选从“斯坦因女士以至幽默家拉德勒(Ring Lardner)都包括在内,传记批评和小说都有。有许多是整篇,有一些确实长篇的选摘。批评家之中选了威尔逊、门肯、奈丹几人的文字。长篇小说中,维拉·凯漱是从《百灵之歌》中选了一段,德来赛却选了一篇传记《我的兄弟保罗》,海敏威的短篇小说照例是选了那篇《杀人者》。时髦作家菲吉内特(Scott Fitagerald)的短篇是选了《大得像戏院一样的金刚钻》。此外,约翰·里特,帕索斯,和老作家安得生、维尔特等也都有着他们代表作的收入。”③兼霞.现代美国散文[J].现代,1934(10月1日),5(6).另外,在本期专号上,还以一定篇幅刊发了一组“现代美国散文抄”译文,有G.Ade的《伦敦的圣诞节》,唐锡如译;G.Santayana的《战争》,陈云鹏译;David Grayson的《说乡村生活》,陈云鹏译;C.Merley的《门》,朱雯译;J.Iofel的《散文三章》,叶灵凤译。在《编后记》中,编辑对美国散文现状作了简要说明:“现代美国的散文,与英国的不同。她几乎没有一个卓绝的絮语散文家,如George Gissing,E.V.Lucas,A.A.Milne这些人。美国的散文是很杂的,一方面有斯坦因·肯敏思,威廉·卡洛思,威廉谟思这些实验主义文章家的不可卒读的乔也斯(James Joyce)式的散文,一方面则是一般杂志报章上的新闻体散文家,所谓Columnist者,不是不能译,就是不值得译,所以本期中关于美国现代散文作品的介绍,不免贫弱一点。这是由于材料选择上的困难,希望读者们原谅。”④编者.编后记[J].现代,1934(10月1日),5(6).
此外,《现代》也刊发了其他一些优秀散文译作,如詹洛梦的《穷困》(钱歌川译,第3卷第4期)、乔治·吉辛的《我底旧笔杆》(唐旭之译,第4卷第6期)、刘卞司的《达美莱镇》(唐旭之译,第4卷第6期)、莫亨的《负重的畜牲》(唐旭之译,第4卷第6期)、伊英与皮特洛夫合著的《治病》(张露薇译,第5卷第2期)、左琴科的《庙》(张露薇译,第5卷第2期)等。
这些译介、译作,连同刊载于《现代》杂志上的散文不仅展现了1930年代中前期散文的绚烂多姿,而且也以其浓郁的文学色彩和纯正的艺术品质赢得了读者的称许。
对文学自身价值与现代性的追求,促使《现代》为各体式散文提供了一个介入现实的公共空间和推进散文文体探索的艺术空间,现代散文在《现代》的积极倡导和配合下,完成着自身的艺术运作,促进着自身体式的变革。同时,散文作为杂志文体样式之一,也是《现代》现代性构想的重要构成,这使为考量《现代》杂志和现代散文的现代性变得更加复杂多义。
Les Contemporains and the Evolution of Modern Chinese Prose Style Ecology
WANG Jinshe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Qingdao University,Qingdao,Shandong 266071)
Les Contemporains;modern Chinese prose;prose style;public domain
The magazine Les Contemporains had an enormous impact on the prosaic ecology and the evolution of prosaic styles in modern China,through its patronage of diverse writers,its talks and discussions about the qualities and functions of prose,and its dissemination of prose works.Les Contemporains serves as a window to the various phenomena and issues in the modernity transformation of Chinese prose writing.
王金胜,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与文化。
I266
A
1009-9506(2015)09-0017-10
2015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