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关联理论的情景反讽在《爱玛》中的应用

2015-01-08 20:51肖景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12期
关键词:关联理论爱玛

肖景

摘要:《爱玛》是简·奥斯丁最优秀、最成熟、最能代表其风格的小说作品。简·奥斯丁是英国18世纪末19世纪初著名的女性作家,被誉为反讽大师。《爱玛》的反讽艺术被评论家从不同角度关注和评述。基于此,就小说中的“自由间接引语”这一人物话语表达形式进行剖析,运用认知语用学和文学批评相结合的方法,分析《爱玛》中的反讽话语,探析其中蕴含的情景反讽,并探讨奥斯丁作为一名在以男性为中心社会里的女性作家的叙述策略,以期进一步验证基于关联理论的反讽话语观理解文学作品的合理性、可行性,以及关联理论对反讽话语的强大阐释力。

关键词:《爱玛》;反讽艺术;自由间接引语;情景反讽;叙述策略;关联理论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7836(2014)12-0117-03

关联理论由从事语言学和哲学研究的法国学者丹·斯珀伯和英国学者迪尔德丽·威尔逊在他们合著的《关联性:交际与认知》一书当中正式提出。在书中,他们将关联理论定义为:每一个明示交际行为都是它自身最佳关联性的假设。他们同意格莱斯的观点,即交流不仅仅是编码和解码如此简单的问题,它也包含了推理。斯珀伯和威尔逊认为:我们所说的话语是说话人阐释或描述他自己的思想所代表的内容。说话人的思想可描述实际的事物状态或他所期望的事物状态,也可阐述说话人某种特定思想或他所期望的思想。从说话者的角度看,交流应当被视作一个使某人的意图清晰表达出来的行为;而从听话者的角度看,听到的话语需要通过推理才能达到交流的目的,所以交流具有明示—推理的特性。

人类的语言交流是由关联理论掌控并操作的,语言讽刺和其他语言现象一样,它的产生和理解也由关联理论统治。讽刺不是有意违背语言的真相,它只是一种普通的语言现象。根据关联理论,讽刺是语言使用者为了某一特殊目的而选择的一种语言表达。关联理论认为,人类的所有词汇代表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思想由这些词汇进行阐明或解释。说话者的思想能够描写实际事物的状态,或者说话者期待的状态,以及某一特定的想法。说话者通过自己的语言表达对他人的看法或对他人话语的见解,这些都是相关的。讽刺性语言对应某人说过的话语、脑海中出现的想法,或者存在的概念。同时,说话者也可以通过委婉表达自己的否定态度来获得讽刺的效果。因为这个特征,讽刺现象和其他的语言现象是不同的。“Eironeia”(反讽),最早于公元前四世纪出现在柏拉图《理想国》一书中,讲的是苏格拉底的话语模式。在随后的几个世纪里,反讽又有了许多其他的意义和种类:词语反讽、情景反讽、戏剧反讽和一般反讽等等。文学中的反讽是指在人物或者情节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写作技巧,其意图与陈述恰好相反。它是组织文学作品的一种方式,旨在表达相互矛盾或者互补的观点。尤其在当代文学中,反讽意味着对话题、主题或情感的背离。

简·奥斯丁是英国19世纪的著名女性小说家,其《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劝导》等六部作品奠定了她在英国文学史上的稳固地位,被誉为“可与莎士比亚平起平坐”的作家。她的作品如“两寸牙雕”,在看似琐碎的生活场景的描述中,向读者传达出整个社会形态和人情世故。将丰富的“日常生活”片面单一化,这正是奥斯丁本人竭力避免的[1]。《爱玛》是简·奥斯丁写于1815年关于婚姻的小说作品,也是她小说技巧最娴熟的一部作品,历来得到评论家们甚高的评价。它讲述了一群年轻人的爱情故事,故事从泰勒小姐出嫁这件婚事开始,以三件婚事作结。在这个过程中,还顺带考虑了另外两件婚事。爱玛是作者颇为喜欢的人物形象。她的缺点以及人格的成长正是在给别人安排婚事以及对婚姻的态度中得以展现。反讽是作者喜用的艺术手法,爱玛以及其他人物形象的刻画无不通过反讽手法达到传神的地步。小说创作的背景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资本主义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然而,人们的精神状况却显得相对停滞,在婚姻问题上更是陋习不少[2]。奥斯丁不遗余力地使用反讽手法对这种思想和婚姻现状进行了批判。

爱玛是一个牧师家庭的第二个女儿,一次偶然间她预言了她姐姐和约翰的婚姻,之后她又预言了她的家庭教师泰勒小姐和韦斯顿先生的婚姻。等泰勒小姐嫁去海布里以后,爱玛突然之间感觉孤单了。一天,爱玛偶然遇见了哈里特,哈里特是私生女,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但是每年都会有一大笔钱以匿名的方式汇给她。爱玛决定和哈里特做朋友以填补自己的空虚。当她听说马丁向哈里特求婚时,她无法接受,因为她认为马丁是一个农民,配不上哈里特。她想要给哈里特和身为富人的埃尔顿牵红线,然而这次牵线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埃尔顿对哈里特完全不感兴趣,而是对爱玛感兴趣。奈特利先生经常来爱玛家串门,他责备爱玛胡乱牵线,但爱玛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终于埃尔顿向爱玛表达了心意,这让爱玛很吃惊,爱玛立刻转惊为怒,拒绝了埃尔顿。简从小就被送往坎贝尔家收养,在她姨妈贝茨的眼里,她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人物,每次贝茨收到简的信,她都会念给哈里德所有认识的人听,没有人能阻止她谈论简。丘吉尔很小的时候被送往姨妈家生活。当这两个人重回哈里德的时候,人们都非常开心。刚开始,韦斯顿夫人以为丘吉尔心仪爱玛,但是很快爱玛就确定丘吉尔并没有爱上自己。一次,丘吉尔在路上救了被吉普赛人抢劫的哈里特,哈里特十分感激他,于是爱玛借此机会想要给他俩牵线。然而丘吉尔和简之间有一个秘密婚约,等丘吉尔的姨妈过世后,他们的关系终于浮出水面。爱玛担心哈里特又受到了打击,可哈里特说她对丘吉尔没有感觉而是对奈特利有感觉。爱玛第一次感觉到悲伤,因为她发现自己爱上了奈特利。当爱玛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奈特利向她表达了心意。接着奈特利又给哈里特和马丁做媒成功,等马丁和哈里特结婚后,奈特利和爱玛也举办了婚礼。

第一章中,“好爸爸!别以为我是在说你,也别怀疑奈特利先生是在说你。你想到哪里去了!多可怕的念头啊!噢,不!我是在说我自己。奈特利先生就爱挑我的毛病,不过也是闹着玩,纯粹是闹着玩。我们两个人说起话来一直无拘无束。”……奈特利先生说:“爱玛知道,我从不说她的奉承话,可是刚才我也没有说谁的不是。原来泰勒小姐要顾到两个人,现在只要顾到一个人,恐怕还是她受益。”……爱玛正想打圆场,就说:“对啦,你不是问起今天的婚礼吗?我给你说说吧,我们个个都是好样的。大家都准时到场,个个喜气洋洋,不但没有掉泪的,连愁眉苦脸的人也没有……”在这段对话的开头,奈特利先生谈论到泰勒小姐结婚反而获益,因为取悦一个人比取悦两个人要容易些。然而爱玛接下来开玩笑说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令人讨厌。也就是说,奈特利先生准备继续自己的话题,但是爱玛却打断了他并把话题转到了婚礼上。通过违反关联原则来表达爱玛真实的意图:爱玛不希望父亲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无可挑剔这一事实,这里作者嘲笑爱玛的不成熟,即不敢正视自己的缺点。endprint

第四章中,爱玛想要给埃尔顿先生画一幅哈丽特小姐的肖像。爱玛的父亲认为画里的哈丽特穿得太少,即便是夏天,女子都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很显然,旁人都能看出画里哈丽特的高度超过了现实生活中哈丽特本人的实际高度。还有一些面部表情画得也不是很自然。总之这幅肖像画存在一些技巧上的问题。可是埃尔顿先生不顾这些事实,一个劲地夸赞爱玛的画作技艺精湛,在简·奥斯丁的文本中,埃尔顿对于这幅画是这样表达的:“我不同意你们的看法,对于我来说它从每一个角度看都是一幅完美的肖像,在我的生活中,我从未看到过如此完美的肖像,你们知道,我们必须考虑阴影的效应。”“噢,不,当然不是太高,一点都不太高,想一下,她是坐着的话,自然会呈现一种不同的看法,你们知道,比例必须被保护……”埃尔顿明明知道这幅画的缺陷却违背意愿地表达欣赏之情,所有这一切都是源于他对爱玛的迷恋和误解。让大家走出文本看看奥斯丁写这段的意图,不难看出作者想要表达对埃尔顿这个人物的讽刺。可以将埃尔顿对这幅画的评论和客观事实作比较来理解其中的讽刺意味。它们的有意偏差为反讽效果的产生提供了空间[3]。在这种情况下,对事实的明显违背证实了埃尔顿隐蔽的动机。

第六章中,“她会注意她,她会提高她,她会将她从旧朋友中抽离出来,介绍她融入更好的社会,她会形成她的观点和行为举止。”在这段话中,爱玛对哈里特的控制欲表现得如此强烈以至于让读者觉得爱玛的固执很可笑。这里使用的句子都有同样的句型结构,简而言之就是排比句,读起来很有气势,让人们感觉到爱玛想要重塑哈里特的雄心壮志。这些话由叙述者用自由间接引语的方式说出,体现的则是爱玛的想法。从第三人称的角度来看,它明显体现出叙述者对于爱玛下定决心想要改变哈里特的想法表示讽刺的态度。

第八章中,“你是马丁先生的热心朋友,但对哈里特,却像我刚才说的,把她看扁了。哈里特有资格结一门好亲,而你把她贬得一文不值。她不算聪明,但比你想象的有头脑,不该把她的智力说的那么低下。这一点暂且不论,就算她像你形容的那样,只长相漂亮,性格温和,我也得提醒你,她的长相和脾气谁也不会小看。在美貌的女人面前,即便是那些失去了正常的情感,变成了十足的道学家的男人,即便是那些只讲才华不重容貌的男人,也一定会看中并追求像哈里特这样可爱的姑娘。……”这段话是爱玛对哈里特拒绝马丁的求婚一事的控诉与辩护。在爱玛眼里,哈里特非常漂亮而且秉性又好。她深信大部分男人也这样认为,“100人当中一定有99个人也这样觉得”这样的话未免夸大其词。对爱玛而言,一个男人选择妻子的最重要因素是外表的美丽和好脾气。作者在这里鄙夷爱玛对爱的肤浅理解。爱玛并不了解爱的真正含义,却坚持要为别人的婚姻牵线搭桥[4]。通过这段话,读者也会嘲笑她自满的性格。

当爱玛想要给哈里特和埃尔顿牵线的时候,他们的对话中出现了很多情景反讽现象。爱玛主观地给哈里特和埃尔顿下了定义,她的态度和小说中叙述者使用的自由间接引语是相对应的。例如第四章中一个段落,“……她必须有好的观念,而且值得鼓励。鼓励应该给她。这双柔和的绿色的眼睛,所有这些自然的优雅都不能浪费在海布里以及和海布里有关系的低层社会里。”这段话是哈里特第一次来到爱玛家里时爱玛说的第一段话,这里面的“她”指“哈里特”,爱玛有一种很强烈的个人主义,她认为她总是对的。从原文中词语“必须”(must),“应该”(should),“低层”(inferior)等词的使用上,我们可以看出,在爱玛真正认识了解哈里特之前,她已经对哈里特有了先入为主的评价,不管这个评价是对还是错。其实叙述者已经在前章中暗示哈里特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孩。然而这段话以自由间接引语的形式展出来似乎显得有点讽刺,它讽刺了爱玛对哈里特先入为主的评价。尽管如此,爱玛却还是坚持自己错误的观点。

第四十二章中,奈特利先生邀请朋友去他的庄园品尝鲜美的草莓,埃尔顿夫人建议:“噢,把那些都留给我吧,只要全权委托给我,你们知道,我是女赞助人,这是我的舞会,我会把朋友都带来。”很明显,埃尔顿夫人的话和当地的习俗相当格格不入。只有奈特利先生才有权利邀请朋友,所以奈特利先生回应道:“我希望你带埃尔顿先生来。至于其他请柬就不用你操心了。”奈特利先生意识到埃尔顿夫人完全没有弄明白她自己的社会身份,为了维护他的特权,奈特利先生用很委婉的语气提出自己的观点,批判埃尔顿夫人视自己为女主人的想法,讽刺她的无知。当读者读到这一段对话的时候会嘲笑埃尔顿夫人的言行举止。而埃尔顿夫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的可笑,甚至她还不懂礼节地直呼奈特利先生的名字,所以她制造了很多经典的笑话。当读者读到这段时,就会知道奈特利先生的想法,注意到他的字里行间都体现出讽刺,正好呼应了他的想法,表达了他对埃尔顿夫人的否定态度。

很多场景里爱玛身边的人成为了被讽刺的人,但当爱玛遇见丘吉尔的时候,爱玛自己也成了爱情笑话里被讽刺的角色。“为了完成所有其他的建议,他差点儿告诉她一声他爱她。但现在,她不怀疑他对自己有一种坚定的温暖的仰慕和意识里的偏爱。而且这个信念,和所有其他的加到一块,使她觉得自己肯定有一点爱上他了。”当丘吉尔来向爱玛告别的时候,他脸上难过的表情让爱玛产生错觉以为他爱她,甚至爱玛觉得自己也有一点爱上他了。叙述者使用的自由间接引语揭露了爱玛的想法。尤其在词汇选择方面,“差点”(almost),“不怀疑”(couldnotdoubt)等词体现了爱玛对丘吉尔的主观意识。爱玛所谓的“温暖的仰慕”,“对她有意识的偏爱”等等其实和丘吉尔对爱玛的真实感觉完全不同,爱玛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通过自由间接引语的方式表达出来,让读者深深感觉到叙述者的讽刺口吻。但是很快,爱玛对丘吉尔的幻想破灭了。爱玛听说哈里特在回家的路上被吉普赛人抢劫,刚好路过的丘吉尔及时解救了她。哈里特从心里流露出对丘吉尔的感激之情,爱玛开始想象哈里特和丘吉尔之间的爱情故事。第39章中,“……现在它发生在那个人身上,在那个关键时刻,当另一个人偶然经过解救了她。我们知道,正如她知道的,这个时候她心里对他是充满赞许的。他希望能够让她更好地依恋自己。这次突发事件不可能不会让他们有一种强烈地把自己托付给对方的想法。”在这段话中,反复使用的“very”,评价性形容词“赞许(favorable)”,感叹句,没有对应人称代词的反身代词“她自己(herself)”,最后一句中的双重否定等等全都体现了爱玛的主观意识。从这段中的语气可以看出爱玛的想象力如此丰富,以至于她相信哈里特和丘吉尔之间肯定会发生什么事。当哈里特告诉爱玛她爱的是奈特利先生而不是丘吉尔的时候,爱玛才感觉自己的心疼了一下,此时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已经爱上奈特利先生了。爱玛的想象力又一次成为了讽刺的牺牲品,终于爱玛意识到她对自己的感情多么盲目。她承认她对身边人的主观随意的评判是错误的、可笑的,她开始变得成熟起来。

通过分析《爱玛》中的情景反讽现象,当叙述者对爱玛所犯的每一个错误表达他的讽刺态度时,自由间接引语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经历了这么多挫败之后,爱玛在情感和道德上都变得成熟了。她的成长,如同奥斯丁自我成长那样,以发生在英国乡村中产阶级层面的爱情婚姻生活为主要内容[5]。在一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作为女性小说家的奥斯丁将自己擅长的叙述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爱玛》是奥斯丁小说技巧成熟后的一部作品,也是其反讽手法运用最得力的一部小说。爱玛是奥斯丁最喜欢的人物形象,这个不完美的女主人公也赢得了一代代读者的喜爱。正是因为她的不完美,才让读者感受到了人物的真实,爱玛也就不是仅仅存在于想象世界中的虚幻人物。多重反讽手法的应用表明了作者对小说中以爱玛为代表的人物形象的基本态度。爱玛从不成熟走向成熟,从主观臆断走向理智是作者运用反讽手法的最终目的[6]。反讽只是手段,爱玛最后心智的成熟才是小说情节发展的归宿。

参考文献:

[1]朱虹编选.奥斯丁研究[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

[2]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308.

[3]陈圣.从叙述视角和叙述声音看《爱玛》的反讽效果[J].外语学刊,2005,(6).

[4]张经浩.爱玛[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4.

[5]孙峰.简·奥斯丁与爱玛的独特女性成长书写[J].常熟理工学院学报,2013,(5).

[6]林文琛.《爱玛》反讽试论[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00,(3).endprint

猜你喜欢
关联理论爱玛
爱玛
2020电影版《爱玛》女性主义解读
包法利夫人的悲剧命运解读
《西游记》中幽默语言的英译研究
新高考改革下如何提高学生的阅读理解能力
《生活大爆炸》中刻意曲解之关联理论探析
关联视阈下的学习者语用能力发展研究
《爱玛》书中的完美配偶形象
——奈特利先生
《包法利夫人》故事梗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