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与灰姑娘童话经典的互文性解读*

2014-11-14 12:18胡其林
江淮论坛 2014年6期
关键词:西丽艾丽斯沃克

胡其林

(铜陵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铜陵 244000)

T·S·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中指出,艺术家对传统的把握必须具备历史的意识。这种意识“不但使人写作时有他自己那一代的背景,而且还要感到从荷马以来欧洲整个的文学及其本国整个的文学有一个同时的存在,组成一个同时的局面。这个历史的意识是对于永久的意识,也是对于暂时的意识也是对于永久和暂时的合起来的意识”。在艾略特看来,传统并非是一个已经完成的历史不动产,“传统因为当下现在的不断补充而时刻处于一种未完成的状态,成为一个既包含过去也包含现在的开放体系。”在传统的体系内,过去与现在并存,过去为现在提供创作素材,现在的鲜活独创在古老传统的观照下可以凸显彼此的生命力。艾略特以先前的经典作品为参照物来评价现代作品的理念客观上强调了互文性的批评方法,现代作品必须与传统体系发生关系才能彰显其艺术价值。艾丽斯·沃克深谙此道,在作品《紫色》中,作家一方面对传统的灰姑娘原型故事大胆吸纳,使其融入现在的复杂情节结构,过去为现在所用,传统与现在共鸣,更加映衬了作品的艺术张力及感染力。另一方面又对古老传统进行现代创新,对传统原型改头换面,甚至有意地变异和否定,以符合现代社会人类的需要。小说《紫色》与远古神话《灰姑娘》原型的互文、互动关系对表达现代美国黑人妇女的情感诉求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传达出作家倡导种族间、性别间众生平等、和平共融的文化意图。

作为20世纪美国黑人女性文学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艾丽斯·沃克迄今共出版了7部长篇小说,包括《格兰奇·科普兰的第三次生命》、《梅瑞狄安》、《紫色》、《灵物的圣殿》、《拥有快乐的秘密》、《父亲的微笑之光》等,其中《紫色》讲述了黑人女性在当代父权社会环境下寻求自我的故事,得到了评论界的高度认可,分别于1983年获普利策奖和全国图书奖,1985年被改编成电影,2005年被搬上百老汇的舞台,小说因其独特的视角和新颖的主题而成为美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经典作品。评论界对该作品的研究兴趣不减,综观此前的成果,主要集中在女性主义、文化传统、姐妹情谊、人物形象、精神救赎以及宗教观念等领域。近几年对该小说的互文性研究偶见于期刊及硕士论文。朱荣华先生曾在《论〈紫色〉中的“否定互文性”现象》(《外国文学评论》2006年第2期)一文中,从情节入手,探讨了《紫色》与奥维德《变形记》以及与西方经典童话《青娃王子》之间存在的潜在互文关系。此外,丁礼明先生在《〈紫色〉文本互文视野下的黑人女性自我实现主题阐释》(《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010年第1期)一文中补充探讨了《紫色》与《汤姆叔叔的小屋》以及与郝斯顿小说在部分情节上的互文关系。“互文性”的概念通常指的是一个文本同其他文本所发生的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根据朱荣华、丁礼明等学者的研究,“肯定互文性”和“否定互文性”的概念出自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教授萨伊斯·摩根的理论著作,当属“互文”方法的两种流变。“肯定互文性”指的是文本之间的正面借用,可解释为新文本对传统文本的弘扬与尊重;“否定互文性”指的是文本之间“釜底抽薪似的模仿”,可理解为新文本对传统文本的排斥与讽刺。本文尝试从叙事的角度出发,来论证《紫色》与童话经典《灰姑娘》之间所存在的“肯定互文”与“否定互文”关系。

一、现在对过去的吸纳:《紫色》对传统灰姑娘故事程式的肯定

远古时候,一个关于灰姑娘的传说,在民间广为流传,无论版本有着多大的差异,总是一个平凡的饱受苦难的女子最终获得拯救的故事,象征受难与拯救的“灰姑娘”意象,在浩瀚的文学历史长河中反复出现,为各民族作家反复挪用。因而,“灰姑娘”成为一种原型走进文学并内化为作家的集体无意识,从而出现了形形色色难以统计的有关“灰姑娘”的电影、小说或剧本等。在这里“灰姑娘”已成为一种程式化了的文学意象或原型模式。艾丽斯·沃克在小说《紫色》的创作过程中正是吸纳了同样的程式,讲述了一个当代“灰姑娘”受难与拯救的转折人生。

首先从女主人公受难这一层面来说,《紫色》与灰姑娘故事在情节上惊人的相似。在灰姑娘故事中,灰姑娘幼年丧母,父亲处于缺失无语状态,进而遭到了继母和两个继姐姐的虐待和百般欺凌。灰姑娘在嘲讽、刁难和欺凌之下,仍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地活着——被剥夺新衣服,睡在厨房炉灶里的灰烬中,干着艰苦的活儿——担水、生火、做饭、洗衣。面对苦难,灰姑娘只能去母亲坟前哭泣,将委屈倾吐给树上的鸟儿,乞求神灵的帮助。在《紫色》中,艾丽斯·沃克几乎照搬了灰姑娘程式,只不过对人物性别进行了置换。与《灰姑娘》中人物性别正好相反的是,女主人公西丽幼年丧父,母亲虽然活着,但几乎长期处于生病无语状态,十四岁时,她惨遭阿尔封索——那个她称作“爸”的男人凌辱,继而成为其发泄兽欲的工具。继父的摧残,使她“不再流血”,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她生的娃娃,“抱到外边树林里杀了”。她无法把自己收拾得像样一点,因为她“什么衣服也没有”。她无法面对生病母亲的谩骂和弟妹的年幼无知,强烈的犯罪感、羞耻感和孤独感困扰着稚嫩的心灵,因无力排解而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她所信赖的上帝。就像其妹南蒂多年后所说的那样,“你甚至难于跟上帝启齿,所以你只好跟他写信,尽管你认为自己写得并不好。”就像灰姑娘每天将委屈倾吐给母亲坟前树上的鸟儿一样,西丽把自己的迷惑、恐惧、忧虑甚至是难以启齿的隐私都统统告诉了这个她认为万能的上帝。在西丽嫁给X先生之后,X先生和他的四个孩子成了虐待她的继父的承继者。X先生认为老婆就该干活,他对她非揍即打,X先生揍她就跟揍孩子一样,他拿来皮带,“孩子们扒着门缝偷看。我拼命忍着不哭。 我把自己变成木头”。X 先生的几个孩子要这要那,非哭即闹,西丽成天侍候不说,还得挨打。在结婚那天,西丽“一直在躲他那个大儿子,他十二岁了,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她的头,血一直流到胸口中间”。西丽逆来顺受,从不“斗争”。她认为斗争的死的死,逃的逃,而她不斗争,只为了活着。在这里,西丽与灰姑娘的受难细节何等惊人相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样的缺衣,同样的麻木,同样的被虐待,同样的忍辱负重和逆来顺受,类似的倾诉对象和信仰:上帝或神灵一定会拯救她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再从救赎的层面来看,灰姑娘受到继母的虐待和两个异姓姐姐的百般欺辱,哭泣的泪水浇灌了母亲坟前的树枝,使其长成了大树。然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灰姑娘的忍辱负重换来了神灵的帮助,得到了一双水晶鞋和一身华丽的衣服,得以在节日“宫廷舞会”中打动了王子,获得了幸福的婚姻,“丑小鸭”最终变成了“金凤凰”。邪恶的继母和她的两个女儿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在小说《紫色》中,艾丽斯·沃克笔下的西丽所经历的苦难要远比童话中的灰姑娘更加深重,她受尽继父百般凌辱而依然默默忍受。她善良、顺从,为了保全妹妹南蒂不受继父的糟蹋,宁可牺牲自己的身体,她把自己当成木头,成为继父发泄兽欲的工具。而当他厌倦她后,以一头奶牛作陪嫁,西丽被毫无代价地送给一个拥有四个孩子的X先生作老婆。这是个连X先生自己的妈妈也不愿帮忙的家。X先生把她当作一头牛,恣意打骂。“有时候,我说,不管我是不是照他说的做了,他还是揍我”。就连X先生的妹妹也看不过去,多次跟西丽说:“西丽,你得斗争”。而西丽只是一味地忍辱负重,机械的行使自己做妻子和保姆的义务。然而小说并没有停留在女主人公受难这一层面,把西丽从绝望、无助、痛苦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帮助她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并获得独立生活的人竟然是X先生的情人——萨格(Shug),在萨格的启发、帮助和影响下,西丽认清了自己的女性身份和女性美,她还改变了自己的世界观,认识到自己的人格尊严和自我价值,从一个逆来顺受的奴隶形象成长为一个充满自信、有尊严、有个性的独立女性。她最终决定拒绝顺从,放弃传统,摆脱夫权的压迫离家出走,成立了“大众裤子有限公司”,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帮助了其他黑人姐妹就业。西丽与成为王妃的灰姑娘一样,从此告别了苦难,获得了经济和人格的全面解放。

如果说绘画作品需要站在远处才能更清晰观赏与分辨的话,那么对于文学作品的赏析也需要更深层次或更远距离的空间视角。从程式的角度看待《紫色》,我们发现《紫色》遵循着同样的规律,也就是“灰姑娘+受难+拯救”的创作路线。程式一词来源于英文的convention,它指的是艺术如何能交流的方法论问题,我们应当理解为艺术创作的规律性的惯例。一个关于“灰姑娘”的童话经典,成为一种公认的程式或文理知识,走进文学创作,为不同历史时期各民族作家所续用,这是不难理解的。正如丁礼明先生在《互文性与否定互文性理论的建构与流变》一文中所论,“新的文本寄生于老的文本中,这种寄生兼寄主的关系存在于一切文本中”。 艾丽斯·沃克的《紫色》正是正面借用灰姑娘程式而进行创作的杰出变体,应当适用于摩根教授所说的“肯定互文性”的分类概念。类似的人物,相似的情节,几乎令人匪夷所思的相同细节使得《紫色》成为对《灰姑娘》传统程式借用与发扬光大的一个典范。

二、现在对过去的改造:《紫色》对传统灰姑娘故事程式的否定

众所周知,进人20世纪以来,女权主义运动蓬勃发展,女权主义者排斥男性中心主义,倡导女性独立与自由,弘扬女性价值。更有激进者宣扬离开男性,摆脱婚姻与家庭的束缚。女权运动创始人之一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第二性》曾对《灰姑娘》型童话故事颇有微词,她辛辣地讽刺了灰姑娘被一个男人以上帝式的拯救者的身份救出并与之结婚这一情节,她认为“少女期望从某个迷人王子那里得到幸福是一种邪恶。因为女性的这种希望是导致女性不求进取从而难以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大障碍”,也是导致女性地位低级和劣等的重要原因。这就引发了许多女权主义作家不得不改写与否定童话。

人类文学对神话原型的置换无外乎两种模式,一是照搬神话原型,二是全然的变异。《紫色》对传统灰姑娘故事程式的否定首先表现在作品中二元对立的人物性别被悄然置换。作为反抗父权制社会的女性主义者,艾丽斯·沃克在她的作品《紫色》中不得不对灰姑娘童话中行善者和作恶者的人物性别加以置换和变形。灰姑娘故事中凶恶的继母演变成《紫色》中虐待西丽的继父和X先生;虐待灰姑娘的帮凶——继母的几个女儿演变成X先生的几个孩子,以X先生的大儿子最为突出。拯救灰姑娘的王子演变成《紫色》中西丽的好姐妹萨格、索菲亚、南蒂等。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传统灰姑娘故事中行善者为男性,作恶者为女性;《紫色》中的行善者和作恶者正好相反,行善者为女性,作恶者为男性。女性主义者艾丽斯·沃克如此改写原型故事,无疑是要说明拯救女性于苦难的只能是女性自己和女性的团结,女性无须依赖男性才能生存。

《紫色》对灰姑娘故事程式的否定还突出表现在对传统价值观的改写。童话《灰姑娘》表现的是男权社会统治下女性地位的卑微,女性唯有通过男性的拯救才能获得地位和等级的提升。因而灰姑娘成为集善良、顺从、柔弱、隐忍、勤劳等美德于一身,同时期盼嫁入豪门的传统女性形象的象征,而这正迎合了父权制所赋予女性的价值意义。渴望婚姻而不是通过个人努力获得利益的灰姑娘情结不利于女性健康人格的发展与职业竞争意识的提升。这与提倡女性个性独立,实现女性自我价值的女权主义思想格格不入,因而女权主义作家爱丽斯·沃克不得不对传统的灰姑娘意象加以变形或否定。《紫色》中的“灰姑娘”西丽毅然离开婚姻,不再成为X先生家的保姆和奴隶。曾经被认为能实现并提高女性价值的婚姻在西丽眼中成了束缚女性自由、限制女性发展的监牢。西丽的离家出走,打破了男权中心主义的一厢情愿,并且抛却了男性对女性所施予的束缚,摆脱了女性作为性工具、廉价佣人的尴尬地位,体现了黑人女性重建自我、自强自立、走出男权枷锁、领悟女性平等价值的新型女性形象。现代女性仍普遍存在期待外界事物来改变命运的灰姑娘情结,通过树立西丽这一典型,无疑是对这一普遍心理发出挑战,并对传统价值观加以颠覆和纠正。在故事结尾,西丽与X先生达成了谅解,这一情节体现了作家对复杂女权主义思想的进一步纠正,暗示女权主义的妇女解放必须消除两性之间的二元对立,两性将互为依存,和谐共生,促进两性潜能的全面释放,实现黑人群体的“完整感”。

一个独创性的作品绝非是简单的仪式模仿。“具有独创性并不能说明一个艺术家是非程式化的;独创性往往驱使艺术家走向程式,因为它所遵循的是艺术规律,而艺术规律本身所追求的是从自身出发来不断地重新塑造自身,这种创新往往通过变异来实现”。而变异往往体现在局部或细节上。如果我们认同艾丽斯·沃克在《紫色》中遵循的是“灰姑娘+受难+拯救”的程式,那么这样一种程式在局部各个环节则有了性质上的变异:灰姑娘受难的作恶者和拯救者的性别有了全然的置换,少女通过婚姻获得拯救的途径则演变为少女离开婚姻而获得拯救。在这里,远古灰姑娘程式在当代作家的笔下已产生根本性的变异,甚至是性质上的否定。这种程式变化当属摩根教授所说的“否定互文性”的概念,表明了女权作家对远古灰姑娘程式讽刺与批判的立场。它为作品带来了新颖性和独创性,也是作品的活力所在。“艾略特关于一位优秀的艺术家更可能是窃取而不是模仿的评语是一个比较公允的关于程式的观点”,这话意味着文学并非是独立的创作,文学产生于文学自身,一部文学作品多与其他作品独特地纠缠在一起。这种独特性好比飞机和自然界中的鸟儿,其飞行规律有某种关联,可飞行的身体一个是钢制的,而另一个则是肉身的。

三、现在与过去并存:《紫色》与传统灰姑娘故事的活力互动

《灰姑娘》和《紫色》拥有一个共同的社会文化背景即男尊女卑的父权制文化。《灰姑娘》中的王子是权势、地位和财产的象征,灰姑娘以其美丽动人而赢得王子救世主般的拯救,婚姻使苦难中的少女一夜间获得巨大的利益——等级的提升。由此可见,女性处于弱者的位置,男性处于强势地位,父权制下女性的社会和家庭地位决定了女性必须依赖男性才能生存,只能靠男性或婚姻来救赎。这是一种典型的男性话语霸权。从继母的角度来说,继母虐待非亲生子女,无外乎是父权制家庭中的争权夺利。“在童话灰姑娘中,父亲即男权的象征是隐藏于文本背后的,如一种无形的力量掌控着妻儿子女的生活。继母对权力与地位的争夺因超越了男权社会的伦理底线,因而遭到了恶报。 ”

当代的父权制较远古的父权制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现代美国社会,黑人妇女可谓是种族主义者眼中的“他者”的“他者”。她们不仅遭受种族和阶级的歧视,回到家里还要遭受黑人内部男性的性别压制,她们中的大多数屈从于她们的父亲或丈夫,成为家中温顺、懦弱、没有话语权的保姆或女佣,部分黑人女性甚至丧失了自我的人格和尊严,处于一种麻木的“失语”状态。《紫色》中的西丽是父权制下部分黑人女性的典型代表,她一味忍受着继父或丈夫的性暴力和鞭打,面对继父的性摧残而无力违抗,宁愿承认是自己“学坏”。继父将她嫁出时,X先生曾多次前来打量,并被倒贴一头奶牛,更谈不上什么嫁妆。西丽的出嫁证明:黑人女性在家中既无话语权,更无财产权,像奴隶又像奶牛被随意处置,实际是连奴隶或奶牛的价钱都不值。在嫁给X先生后,西丽成为X先生的保姆、性工具和打骂对象。西丽多次对自己说:“西丽,你是棵树”。树是麻木的,可被任意鞭打;树是产出的,可长出葡萄;树是廉价的,无需太多的供养(X先生一块布匹也不愿给她买)。受难的“灰姑娘”在现代社会普遍存在。文学是现实生活的反映,除西丽外,郝思顿笔下的珍妮、莫里森笔下的佩科拉以及格温朵琳笔下的安妮等都是原型灰姑娘的化身。在当代世界各民族文学中,灰姑娘型故事充斥着大众的眼球,令人目不暇接。

再关注当代的“灰姑娘情结”。“灰姑娘情结”指的是女性 “无意发挥自己的心智和创造力,期待外界事物来改变命运”的一种心理状态。这种心理在当代社会普遍存在。少女甚至包括其父母的这种寻求庇护、期盼依赖的被动心理不利于少女独立和竞争意识的形成,父母也往往重在培养少女的婚姻意识,而非她的人格发展和职业训练。因此,现代女性要想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实现自我的独立,首先必须摆脱依靠男性生存的“灰姑娘情结”。远古的灰姑娘是一个纯粹的受害者和弱者,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抗争和反击,通过自己的美貌和神灵帮助最终赢得了王子的青睐,实现了个人的愿望。美丽的灰姑娘在恶劣环境中的自尊自爱、贤良温顺和勤劳智慧满足了传统价值观念赋予女性的道德标准和审美价值取向,是父权制下《灰姑娘》神话深受大众喜爱的生命力所在。在《紫色》所表现的现代社会中,虽然女性地位有了时代的超越,甚至实现了法律意义上的男女平等,但是在贫困落后的黑人社区,潜在的父权制文化在现实生活中依然顽固。男权意识宛如强加在女性身上的毒瘤恣意摧残着黑人女性的身体。《紫色》中的西丽在艰难困苦中同样具有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优良品质,然而所不同的是作品赋予了西丽女性意识的觉醒,通过离开男性,独立自强,而实现了个人的自由和自身的价值。这充分体现了现代社会中的女性精神与理想人格的追求,给读者以强烈的精神鼓舞和心灵震撼。远古时代的父权制依然存在于现代社会,当代社会灰姑娘的觉醒和反叛与远古灰姑娘的顺从和隐忍形成鲜明对照。两部作品在比较中活力互动,魅力相得益彰,使作品成为现代版本的具有新时代特征的《灰姑娘》。

以上论证了艾丽斯·沃克的《紫色》与童话经典《灰姑娘》的互文关系。由此我们可以推断:民间神话和文学传统为艾丽斯·沃克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灵感来源。艾丽斯·沃克自幼听着爷爷讲的故事,她在倾听口头传说中长大。她对民间传说和黑人传统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基于对远古灰姑娘程式的肯定与否定,作家塑造出一个典型的现代版的灰姑娘式人物,根据主题发展的需要巧妙置换故事中的人物性别及人物关系,并对故事情节的发展加以吸纳与变异,以表达其倡导种族间、性别间众生平等、和平共融的文化意图。艾丽斯·沃克对民间文学和传统文化素材的大量使用还体现在其他诸多作品中,如《格兰奇·科普兰的第三次生命》,故事中人物关系和情节发展来源于非洲史上关于魔咒的传说;《梅瑞狄安》的原型来自美洲印第安《黑麋鹿》的传说;《父亲的微笑之光》则与潘多拉神话有很强的否定互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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