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萧红小说中儿童形象的奴性

2014-08-26 19:25郑方圆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4年8期
关键词:奴性反抗萧红

[摘 要] 萧红一生都在为爱而抗争,为自由而战斗。但在她的笔下,有一群同样身陷桎梏,带着镣铐的儿童形象,他们承受着儿童本不该承受的痛苦,表现出儿童本不会表现的麻木,甘心情愿地在牢笼中做着奴隶。因不曾反抗,不曾走出牢笼而孤独着,与作者一生的反抗精神形成鲜明对比。本文旨在分析萧红笔下具有典型性的奴性儿童形象,探究反抗者笔下出现众多幼小的顺从者的原因。

[关键词] 萧红;儿童;反抗;奴性

一、身陷穷困的孤独者:自闭、麻木

萧红笔下没有繁华,无论乡村还是都市,她的人物始终于困顿中苦苦煎熬。穷困潦倒的世人生活,更像是萧红的一部自传,但她所展现给人们的,只是成年人绝望的残喘,在儿童的世界里,对于穷困与悲凉,却没有一丝的抗争,没有留给希望的余地,有的只是孩子的自我封闭与言听计从。

在因贫穷而不幸的儿童形象中,属《莲花池》中的小豆最为悲惨,也最为懦弱。自幼丧父、母亲改嫁,瘦弱单薄的小豆只与爷爷相依住在昏暗狭窄的破屋里。小豆永远蹲在窗口,即使做着美梦,即使对小莲花池中的花草充满渴望,但“永久是那样,一个梦接着一个梦,虽然他不愿意再做了,可是非做不可。就像他白天蹲在窗口里,虽然他不愿意蹲了,可是不能出去,就非蹲在那里不可。”因为推门出去,邻居家的孩子就打他。只用懦弱并不足以反映小豆的受压抑与被奴役,主体意识的缺失,甚至消亡,才是这个孩子最可悲之处。他意识不到自我存在的意义,更意识不到行为可以改变现状,没有想过走出牢狱式的窗口,他就可以感受莲花池的美景。“爷爷招呼他来,并不吩咐他什么。他对于这个,他完全习惯的,他不能明白的,他从来也不问。他不懂得的就让他不懂得。他能够看见的,他就看,看不见的也就算了。”小豆的孤独不仅来自亲情的缺失、邻家孩子的欺负,也发于精神的麻木、自由意识的消亡。

相比之下,《林小二》寄托了萧红更多的期待。因战乱而流浪的林小二仅有11岁,被重庆保育院接收抚养,没名没姓,亦没有父母。林小二只跟自己玩。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旁人的问候与交流,他只有点头,摇头。他的嘴里永远在念叨着什么,却又永远不为人知,带着非常安闲而寂寞的样子,“他的小天地,就他周围1丈远。”对于这样一个自我封闭又任人奴役的儿童形象,萧红并没有像在《莲花池》中的描写那样,给他一个生命的完结,相反地,她将一种美好的希望寄托在林小二的性格转变之中:“一个比他高的小朋友,从石阶上一蹬一蹬地把他抱下来。这小叫化子有了朋友了,接受了爱护了。”对这个陷于为自己编织的牢笼的孩子,萧红倾注了怜惜、爱护与温情,而不是以或死或悲的结局作终,她似乎想要从中得到一种力量与希望。

二、困于封建的孤独者:无助、顺从

萧红终其一生都在反抗家庭的冷漠,封建的约束,民族的沉沦,甚至反抗死神的召唤。这样一生充满斗志的女作家,却写出了一批“无能”儿童,他们的身世或许不像小豆与林小二那样悲惨,但既有的生活条件并没有教会他们应有的觉醒,反而我们又看到一批饱受封建迫害却听天由命的儿童形象。

浓缩了萧红一生美好记忆的《呼兰河传》,尽是淳朴宁静,却又愚昧麻木。萧红以最天然的笔触勾勒这个小镇。呼兰河没有烦扰,亦没有抗争,但在这种平静中,仍有令人瞠目的规矩,最撼动人心的便是小团圆媳妇的生死与挣扎。她只有十二岁,本性天真,却与这里该有的妇道、规矩相悖,所以她常挨打。小团圆媳妇的孤独并非由于自身的封闭与麻木,而是因为她成了庸众、看客眼中的“异类”。在她被热水烫的苦苦挣扎时,引来的不是怜悯,却是更多的观众。小镇在保留了淳朴民风的同时,也坚守着千百年来的封建与无知,儿童在享受着天真与童趣的同时,亦承受着迷信与禁锢。孩子变成了封建势力的奴隶,他们的挣扎在牢不可破的规矩中苍白又无力。

小团圆媳妇终是被封建思想、愚昧规矩戕害,她失去的是生命,同样地,亦有一群孩子,在这戕害中,丢掉的是灵魂。《女教师》中的两个少年“知识分子”便是丢掉灵魂一类。一个初中学生,其父坚信白话文没有用,读古文便供给学费,读白话文就不管,由此而终止了其白话文学习。与之相对,小说中的另一位学生,热情积极地接受新教育,却竟然批了八字来请教先生,足见根深蒂固的封建主义思想与封建迷信对年轻一代的思想蹂躏。但他们却又实实在在地听从封建,辍学、请八字,也实实在在是他们面对封建迷信的态度。两个带着封建迷信镣铐的未来 “希望”,却一副无奈顺从模样,让人看不到希望。

三、佯装勇武的孤独者:嚣张、胆怯

在萧红的众多小说中,唯《马伯乐》一篇最具鲁迅“遗风”,饱含辛辣的嘲讽以及深刻思考。马伯乐一家三代,无一不是“虔诚”的基督徒,无一不受着洋文化的奴役。在这部融合抗战时期众生百态的小说中,萧红不例外地将两位儿童置于一种新的困境,不例外地展示了他们如何在困顿中麻木。

马伯乐有两个儿子,大卫自幼虚弱胆小,甚至“先生在讲台上讲书,忽然声音大了一点,大卫就吓得脸色发白,以为先生是在招呼他,又要他罚站。就是在院子里散步,同学从后边来拍他一下肩膀,大卫也要吓得一哆嗦,以为又是同学来打他。”虽是出身于富裕人家,他的性格却与《莲花池》中的小豆有着相似之处,因为胆小怯弱而无法迈出自己的天地。与大卫迥异,弟弟约瑟十分暴戾,在祖父眼里,这勇武能打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是当官的,但离开了祖父,人家便说他是流氓无赖了。两个儿童,一个胆小,一个凶横,一个强,一个弱。但拨开他们表现出的或畏缩或乖张,其内心依旧与林小二们没有不同,一样的妥协与孤僻。

大卫的性格无需多议,他与萧红所写的众多可怜儿童一样,以虚无冷淡面对压迫。但外表跋扈的约瑟,却具有与其他儿童不一样的出场定位。他乖张、生硬,似乎凶横的表现能够抹去内心的胆怯。约瑟的抗争,只限于“好打人”,对于改变自己的处境,他从未考虑过,所以,他根本算不上一个通过热暴力反抗的儿童形象。约瑟更像是一个混世魔王,他的蛮横无礼都拜封建家长所赐。但就是这么一位横行霸道、从不吃亏的孩子,在真正面对生死危机时,却不见了张狂,充满恐惧。约瑟的外向型性格只是一种虚伪的假象,他在扮演着欺负弱者角色的同时,自身也是个彻底的弱者。这是一个与其他受奴役的儿童形象有异的人物,他的侵略性掩盖着胆小的本质,他的举动引起的不是更多悲悯,而是更多嘲讽。endprint

从写作背景来看,此时的萧红,经历了颠沛流离,拖着病躯,独自承受着感情的痛苦。《马伯乐》中气焰嚣张的儿童约瑟,同父母一起经历着完全一样的逃亡路线,但约瑟形象的塑造并非萧红对自己经历的摹写,而是一种对立式的观察。约瑟的成长环境与萧红本人相反,萧红童年的快乐仅源自祖父的爱,而约瑟的童年则在全家的溺爱以及他人的奉承中度过;萧红的抗争是逃跑,约翰的挣扎却是出击。萧红对这样一个“无经验”的儿童形象的刻画,是其对本身遭际的一种外现,战时混乱的环境给原本柔弱的萧红带来沉重打击,最初抱有的希望一点点破灭,一次次的辗转,让萧红看清了自己反抗的无力,也看到了众生在战火中的自私与逃避,所以她寄托这种“外强内弱”的特征于约瑟,意在绝望,也在讽刺。

儿童若困于贫穷无爱的状态,便是麻木软弱的,若如约瑟一般集众宠于一身,又不免跋扈起来。但他们的内心却都是一样的甘于沉沦,逆来顺受,安然地做着时代与环境的奴隶。萧红不仅看到了民族贫弱状态下妥协又麻木的儿童,也看到了民族受侵形势中蛮横又顺从的儿童。不堪回首的童年与成长给萧红一生带来无法抹去的伤害,所以她给予儿童形象的只有悲苦、麻木,似乎一切的欢快、童真都与她无关,她脑海中、笔尖下的童年,不允许欢快、童真。于是她的作品中,除了后花园中不谙世事年幼的“我”,便再没有幸福的孩子。

萧红总结过她的人物:他们过的是既不向前,也不回头的生活,是凡过去的,都算是忘记了,未来的他们也不怎样积极地希望着,只是一天一天地平板地、无怨无尤地在他们祖先给他们准备好的口粮之中生活着。他们身陷囹圄而又“泰然处之”,他们不感到孤独与悲哀,但想到这群孩子,我们却时时感到寒冷,救救孩子。

参考文献:

[1]葛浩文.萧红传.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1

[2]郭蓓.儿童的忧伤——试析《童年》与《呼兰河传》[J].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3,21(1):91-95.DOI:10.3969/j.issn.1004-1710.2003.01.019.

[3]王峭.孤寂的灵魂——试析萧红小说中的"孤独者"形象[J].辽宁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5):45-46.DOI:10.3969/j.issn.1008-3898.2006.05.021.

作者简介:郑方圆(1994—),女,中南财经政法大学2011级本科生,专业:汉语言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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