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权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7)
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珍藏《武川备考》手稿本,系清代拔贡、武义名士何德润手书辑录而成,全书分十二卷,线装二十册。记述史实上至吴赤乌八年(245),下迄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采摭繁富,考据精核,保存了大量的珍贵文献资料,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与研究价值。
何德润(1838-1911),字君慎,号芰亭,因其居所名烟月山房,故又有烟月山人之别号,浙江省武义县南湖村人。自幼聪颖过人,笃于读书识字,有“食字虫”之称。18岁补博士弟子员,30岁为廪生,36岁登拔贡,因旅资无着,未出仕。49岁考取八旗官学教习,又因其诸兄弟相继病故,忙于操持家政,督促侄辈耕读,未赴任,以讲学授徒与著述终老乡间。“68岁仍坚持不解,执教诲人,深得门生拥戴。70岁犹壮心不已,埋头著述。他生性恬淡,从不登权贵之门,显贵来临常退避。而与人谈道论文,则朝夕共榻盘恒。乡人有纷争之事就教,他必为之排解。”[1]
何德润穷二十年之功蒐采编撰成 《武川备考》一书。作者自清光绪七年(1881)开始着手编撰此书,走访士农工商蒐采史料,遍历城乡山川绘制县境全图,广采博引历代史书、地志、文集、钞本、碑刻乃至仙佛杂记、族谱家乘,参用文献达150余种、金石等实物近百件,至光绪二十六年(1900)方始完成。《武川备考》分星野考、地舆考、建置考、风俗考、食货考、祭祀考、职官考、选举考、人物考、文艺考、金石考、祥异考、大事考和杂事考,计十二卷二十册,现珍藏于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其体例虽仿县志,但多有创新。因是私人编撰,何德润以“备考”名之。较之县志,《武川备考》新增“更漏中星表”、“县境全图”、“金石考”、“大事考”、“杂事考”等内容。记述史实上限亦由唐天授二年武义建置往前推至吴赤乌八年,下限至光绪二十六(1900),补述了清嘉庆九年(1804)至光绪二十六年96年间的武义历史,并在横断面上增补了许多史料,纠正了以往县志的诸多讹误,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
何德润一生著述宏富,除《武川备考》十二卷外,别有《烟月山房诗集》十卷、《烟月山房文集》十一卷、《烟月山房外集》四卷、《律赋》三卷、《易学引悟》十二卷、《武川文钞》十七卷、《武川诗钞》十七卷、《武川丛书》正续编一百十三卷、《尊圣录》十二卷、《天地元音》六卷、《木讷山房杂录》六卷、《樵余客话》六卷、《孝烈编》六卷、《红羊小劫》二卷及《南湖读书杂录》、《武川寇难记》若干卷等,多未付梓,且大都残佚未传。现仅存《武川备考》、《武川诗钞》、《武川文钞》与《武川寇难记》。
《武川备考》一书,采摭繁富,大小不捐,与一般的方志相比,其涉及面更为广泛,所载的历史人文信息也更为丰富,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浙东学术金华学派以吕祖谦成公为代表,因其在金华居所有丽泽堂,黄宗羲《宋元学案》在“东莱学案”外又列有“丽泽诸儒学案”;而吕祖谦又曾在武义县明招山庐墓守丧讲学授徒,从学者众,故又有“明招学者”之称。全祖望补《宋元学案》云:“明招学者,自成公下世,忠公继之,由是递传不替。……历元至明未绝,四百年文献之所寄也。”[2]
《武川备考》对吕祖谦在明招山庐墓时讲学、交游活动以及吕氏家族明招山墓葬群的记载甚详,且收录了吕祖谦与巩丰、朱熹、张栻、陈亮等人的往来书札,以及后人修建东莱大愚祠、明招讲院的碑记、拜祭明招讲院及吕墓的游记等,为后人研究明招文化、浙东学术的发展与传承保存了大量的珍贵史料。
关于“明招讲学”,一般的研究者均以为是吕祖谦独创,然根据《武川备考》的载录,应该是巩庭芝开其端,吕祖谦发扬光大,吕祖俭承其余绪,是三人的共同努力,才使武义一座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明招山成为南宋时期名闻全国的文化山。
巩庭芝(1099-1163),字德秀,号山堂,山东须城人,宋建炎年间迁居武义。绍兴八年进士,历官建德县尉、诸暨知县、左承议郎、太中大夫,著有《山堂类稿》60 卷,《易图》、《春秋书法》、《群经说》、《人物表》、《耳目志》等140卷。少时受业于名儒刘安世。迁武义后,曾在明招山办学,“吕东莱爱其溪山之秀,辄命驾往游,山堂实左右之。因以北方之学授徒,著录者数百人,世称山堂先生。”[3]而据《东莱公家传》记载,吕祖谦与明招山的结缘始于明招山吕氏墓葬群中第一人即吕祖谦曾祖父吕好问改葬于明招山之际①,时在宋绍兴二十四年(1154),吕祖谦时年18岁。吕、巩两家都是从北方南迁的望族,巩庭芝与吕祖谦又有渊源关系②,于是邀其参与明招讲院的讲学,为吕祖谦以后的明招讲学奠定了基础。巩庭芝去世之后,吕祖谦于“乾道三年(1167)丁亥正月二十三日葬夫人曾氏(原注:“按:成公母”)于明招山。五月复归明招,冬在明招,学子有来讲习者。四年戊子秋,自明招归城。……八年壬辰十一月葬仓部(原注:“按:成公父”)于明招。淳熙元年甲午三月如明招。二年乙未春在明招……学子多来讲习者,闰九月五日返城。”[4]这是吕祖谦两次在明招山庐墓守丧的时间,期间先后开展了两次讲学授徒,从学者数以百计,武义籍“东莱弟子”,在《武川备考》“人物考”卷“儒林”一节单独立传的就有巩丰、巩嵘、巩岘、张成招、洪无竞、郑良臣、徐一夔、刘萃中、刘敏中、刘允中、刘时中等十一人。吕祖谦讲学期间,又先后有陈亮、陈傅良、刘清之、陆九龄、薛季宣、叶适、黄干等一批当时名士学者到明招山造访,一起参与讲学论道,从而把“明招讲学”推向了鼎盛时期。
吕祖谦谢世之后,其弟吕祖俭(字子约,号大愚,谥忠公)整理修编吕祖谦在明招讲学的讲义《东莱左氏博议》,编撰《吕东莱年谱》,并与东莱弟子巩丰、张成招、郑良臣等同游明招山结社赋诗,张成招还编写了《标注博议纲目》,延续明招讲学之余绪。武义人氏杨迈 “少从大愚吕公游,尤有志成公之学”,后累官至集贤修撰、龙图阁学士。金华北山四先生之一王柏“慕朱吕遗迹,栖明招山数月,与邑人士讲学。 ”[5]“绍定间(1228-1233),盱江处士吴应贤(于明招山)建东莱大愚祠”[6],可见当时人们是把吕祖谦、吕祖俭同时奉为明招讲学之领袖的。而从《武川备考》“建置考”卷“吕成公祠”条所祭祀的对象,或更可看出明招文化的缘起与传承发展的脉络:“吕成公祠,祀宋吕成公、吕忠公、巩山堂先生,配以成公弟子:金溪主薄巩岘,知临安县事、提辖左藏库巩丰,直秘阁侍左郎巩嵘,侍讲、学士洪无竞,太常博士、史馆校勘郑良臣,徐一夔,张成招,龙游县尉刘萃中,江山县主薄刘敏中,乡贡刘允中,乡贡刘时中。岁以十二月朔致祭。”[7]
此外,《武川备考》对《宋元学案》“丽泽诸儒学案”的补遗与勘误,同样为研究浙东学术提供了极其珍贵的史料。如“人物考”卷之“儒林”列“东莱弟子”十一人,增补了《宋元学案》“东莱门人”张成招、洪无竞、郑良臣、徐一夔等四人,并对《宋元学案》把刘萃中兄弟四人误作“郭”姓、误为“武夷人”进行了勘误③。另,《宋元学案》全祖望所补“东莱门人”之巩嵘、巩岘合传,谓巩岘为杨氏之“长子”④;而王梓材在按语中则猜测:巩岘或是“栗斋之改名”,或杨夫人是巩法之“继室”,巩岘是巩法“前夫人之子”。对此,何德润互参了《东莱文集》、《东莱外録》、《浙江通志》、《金华府志》、康熙、嘉庆两部《武义县志》以及《刘氏宗谱》、《巩世宗谱》等书籍,进行了详细的考证:“巩岘,字叔子,东莱弟子,官抚州金溪县主薄。 ”[9]“全祖望《宋元学案》补,梓材按:‘《水心文集·杨夫人墓表》云:‘嫁东平巩法君,死,夫人年二十六,长子巩丰三岁,幼嵘也,始生。杨止二子。所谓长子岘,岂即栗斋之改名耶?又谓岘失其事,何也?疑杨夫人为巩君继室,长子岘当是前夫人之子,故不之数耳。’德润按:岘为采若公中子。采若公讳湘,山堂先生长子,栗斋先生伯父也。岘与栗斋从父昆弟。法公无继室,杨夫人乃原配。谓岘为前夫人子、杨夫人为巩君继室,均误。”[10]指出巩岘是巩庭芝长子、巩丰伯父巩湘之中子,曾官抚州金溪县主薄,为巩丰之堂兄,充实了《宋元学案》巩岘合传之行状,考订了王梓材猜测之讹误,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价值和文献价值。
《武川备考》“风俗考”、“祭祀考”两卷以及“建置考”“学校”一节之文庙祀典、乡饮酒礼等对古代风俗礼仪的记载甚为详细,为后人研究古代礼仪与地方文化保存了大量的珍贵史料。兹录端午节风俗如下:
端午日,城隍庙送船逐疫。数日前,双坑人送竹至庙。直年,以竹为龙舟,形外糊纸绘饰,内束草装纸为五兵。至期,设酒席,巫觋通神劝驾,遂推挽疾行,舁城隍神像、东平王神像押驱两边,居民投符掷米于舟,直出东门外,付之水,然后徐舁城隍、东平像还庙,谓之端午船。是日,插菖蒲、艾于门,饮雄黄酒,儿女佩茧虎符艾,或以五色线串蒜、艾、菖蒲,系于颈背及床前,谓之端午串。合枳壳、陈皮、厚朴、山查(楂)、麦芽之类,谓之午时茶。人家以箬裹糯米为角黍相馈赠,谓之端午粽。塾师放学,谓之端午假。自五月一日,城隍庙演戏,至十一日止,谓之端午戏[11]。
《武川备考》著录如此丰富、翔实的资料,对于认识和理解古人在重大节日的活动情景乃至审美观念、宗教意识、教育意义等都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文化价值。
其他如文庙祀典、丧祭、岁时、庙祀、群祀、族祀等古风礼仪,大至相关规制、主持司仪、嘉宾邀请、座次排序、礼乐演奏、祭文礼赞,小至香案炉筑、尊爵笾豆、牺牲果品的数量与陈设,无不详载悉备,典礼俨然,对挖掘、抢救、传承浙江地方文化乃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均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
自明正统初年开始修志到清嘉庆九年,武义共修县志11部,就现存几部县志看,均把武义的建置定在唐武则天天授二年(691)。何德润剔爬史料,提出了质疑,以为武义置县始于吴赤乌八年(245),把武义建置前推了四百余年:“武义县,《太平寰宇记》:‘吴赤乌八年,分乌伤、永康置县,隋废。’《舆地广记》:‘武义县,吴赤乌八年置,后废。’”[12]“武义上、武成上:《新唐书地理志》:‘武成上本武义,天授二年析永康置,更名。天祐中复名武义。’”[13]“德润按:《嘉庆志》以晋、宋、齐《州郡志》东阳郡下无武义,断为唐天授始置。然考《唐书地理志》,武成上本武义,玩一“本”字,则是原有武义可知。而乐史《太平寰宇记》、欧阳忞《舆地广记》所云吴赤乌始置者,不为无据。惟《太平寰宇记》云“隋废”者,“隋”字恐是“晋”字之误耳。今表于后汉吴国扬州部东阳郡下仍书武义,俟博雅者正之。”[14]正如何德润所言,此推断仍有待进一步考证核实,但它至少为研究武义的历史提供了空间。
《武川备考》记述史实不仅前推了数百年,而且延续了武义近百年间的历史。自清嘉庆九年(1804)至光绪二十六年(1900)《武川备考》问世96年间,武义县未曾修志,期间的许多重要史料幸赖《武川备考》得以保存。如记录咸丰八年(1858)至同治二年(1863)五、六年间,太平天国起义军攻占武义时多次与四乡民团激战的惨烈场面,以及戊戌变法之后新式学堂在武义的创办等史料,显得弥足珍贵。其他如记录这一时期武义历遭大旱、大涝、冰雹、雪灾、鼠疫而赋税征解依旧,以及光绪五年五峒坑“斋匪”聚啸山林对抗官府等史实,对研究清朝末年社会状况,均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1.经济
武义 “地狭而土肥”,“武俗敦朴俭啬,狃常习故。……民务农田,不为商贾技艺,轻去其乡。男不为厮役,女不作婢妾。”[15]《武川备考》“食货考”卷载录湖州稻、臙脂糯等谷物类以及瓜果、蔬菜、禽畜、蚕桑、水产等类物产共计420余种,田赋比邻县的永康每亩高出两升:“永康之粮每亩三升起科,而在武义者则皆五升有余。”[16]与农业密切相关的水利设施,《武川备考》“地舆考”卷“水利表”著录潭32处、湖11处、泉23处、井33处、堰72处、塘48处。其中长安堰、仓部堰的兴建不仅有相当的规模,而且显得科学合理:“长安堰,(城西)二里。唐光化二年,乡人任留创筑,溉田万余亩。”[17]“仓部堰,(城南)三十五里,引清溪水溉田,唐仓部员外郎徐鎡创,故名。顽石为阻,当时凿石,一升屑者,酬钱一升,费力巨烦,以迄成功。乡人德之,旁有仓部祠。至今杨村以下各处俱蒙其利。堰口为万工山,堰水自溪底行,形如竹枝,上覆以石,故溪水涸而堰水常流。”[18]而商贾行市,《武川备考》只记猪羊行、鸡鹅行、鲜鱼行、果实行、米行、柴炭行和木绵行,集市则载县市、白溪市、内白市、茭道市、端村市、泉溪市、苦竹市、后舍市、杳渠市和履坦市。并加按语云:“今惟有米行,其余货或肩挑,或摆摊,或分售,铺店不成行也。”[19]从这些记载可知,直至清朝晚期,武义的农业经济虽已相当发达,但商业经济却十分落后。
2.仕宦
仕宦是反映一个地区历史人文信息的重要标杆之一。《武川备考》载录历代进士共50人,其中宋代41人,元代1人,明代6人,清代2人,而宋代又多集中在南宋时期,计有36人,其中巩庭芝一家就占了5人。可见南宋时期北方文人的迁入,以及巩庭芝、吕祖谦等人的明招讲学,对武义的教育、文化促进巨大。该书载有仕林343人,其中不畏权贵、秉公办事的唐代仓部员外郎徐镃,刚直不阿、敢于冒犯蔡京、殉职于建昌军任的宋代朝请大夫刘滂,吏治游刃有余、却能急流勇退的宋代长沙太守何贵,体恤民生、两袖清风的清代云南、呈贡知县朱若功等,反映了武义仕人的刚直不阿、忠诚尽职与爱民如子,为研究古代吏治提供了范例。
3.教育
武义自巩庭芝、吕祖谦明招讲学之后,其流风余教绵延不绝,人们对教育十分重视。《武川备考》除详细记载文庙、学宫、义学之外,还载有明招讲院、壶山书院、武成书院、嘤鸣书院、凤池书院、慕韦书院等,记述了书院的创办年代、创始人以及历代修葺情况,当是研究武义教育史不可或缺的史料。
4.著述
私人著述是《武川备考》载录的主要内容之一。“艺文考”在《武川备考》中占据了三分之一强的篇幅,达八册之多,记述著作71部,收录各类诗文460余篇。这些记载,可补《四库全书》等权威著作的缺失,如宋代张淏,《四库全书》只著录其《云谷杂记》四卷,而《武川备考》记载却多出《四明续志》八卷、《艮岳记》与《武成志》等三种。再如《武川备考》收录南宋诗人巩丰诗17首,其中有《咏玩珠亭》、《登灵鹫兴圣寺新阁》两首未被《全宋诗》收录,可补《全宋诗》巩丰诗之遗漏。《武川备考》传载的许多文献直接抄录自碑刻、族谱、钞本,大多未被人著录或收录,且有相当部分是没有功名的民间读书人所作。它们既反映了武义的人文昌盛,同时也有着不可忽视的文献价值。
5.慈善
《武川备考》著录了惠民局、养济院、栖流所、育婴堂、留婴局等慈善机构,以及漏泽园等义冢。如“养济院,明在县东二百步,屋二十间。国初在县西,今在县南二百步,屋十间。明定孤老五十一名,后酌定三十九名,每名月给米三斗,每年给布二匹。国初额定四十八名。今定额内四十名,额外二十六名,共六十六名。”[20]“育婴堂,雍正十三年,知县张人崧、邑人徐璋、徐元搏、徐龙搯、顾觐来等募建,在书台山下,屋六间,新屋八间。……共田二千七十把,连地计三十六亩零。”[21]这些记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武义古代的慈善事业和社会道德风尚。其他民间善举如修桥、铺路、筑堤、建凉亭、捐田助学、施粥赈灾,以及为资助家境贫穷的文武生赴科举路费而设立的文科会、宾兴银等,书中也有不少记载,为后人提供了极为丰富具体的武义社会史、经济史与文化史的信息。
在充分肯定《武川备考》的史料价值的同时,我们也不必为贤者讳,何德润由于受所处时代的局限和个人精力所限,书中也存在着一些缺陷与不足,应引起研究者的注意。
史家的笔法是实录,客观、真实地记述史实,何德润编撰《武川备考》时恪守了这一治史原则。但史家对体例的安排、史料的取舍等,仍可曲折反映出他们的史学观以及臧否人物的主观倾向。《武川备考》“人物考”卷罗列“列女”370余位,这些女子的事迹大多是:20来岁丈夫去世,她们或拒绝改嫁,随夫赴死,或抚育孤儿,孝敬公婆,终身守寡,最终博得个“重义轻生,坚守节操”的名分,有的还受到了朝廷或地方政府的旌表。作者以整整一册的篇幅,不厌其烦地记述她们大同小异的事迹,说明了对此的赞赏与肯定。殊不知,这些年纪轻轻即守寡的女子,一生受尽了莫大的痛苦与折磨。《武川备考》“艺文考”收录的朱奎《复建节妇祠暨捐祀田碑记》一文状节妇之苦楚云:“至于节妇,幽忧郁悒,形单影只,一生岁月尽消磨泣血饮泪,无所告语。盖此中苦,惟此中人自喻之,自吊之耳。”[22]《武川备考》记载的一则烈女故事更是荒唐:“嘉庆五年六月二十三日,蛟发,淹没庐舍人畜无算。县北某佣工者,在山隈捞取财物,拯一女子,年二十许,奄奄一息,覆之以衣。及女苏,曰‘所以为女子,远丈夫也。敢受君衣,以求生乎?’复入水以殁。”[23]作者对这些受封建礼教荼毒至深的女子的著录与褒扬,是此书较为明显的缺陷,这是时代赋予作者的局限性。此外,书中称宣慈矿工起义军为“宣寇”、称太平天国义军为“粤寇”等,同样显示了作者的局限性。
对于有些史料的选择与处理,过于拖沓、重复,取舍不够科学合理,是《武川备考》的另一个不足之处。如对孝子王世名事迹的记述,就存在这样的问题。王世名是明代武义的一大孝子,十七岁时,其父与堂兄弟王俊争房产被殴致死,因“恐残父尸”,未报官处理,而是佯装听凭王俊“输田议和”,但暗暗立志为父报仇。六年之后,王世名生一子,以为可以传宗接代,就设计手刃王俊。为父报仇之后,王世名即赴县衙自首,并求处死。市民千余人联名保孝子,知县上报金华知府决断。知府根据当时律令,欲开棺查验王世名父亲尸骸,如确有伤则可免王世名死罪,然王世名为保父全尸,以身护柩坚决不允。知府欲免尸检以全孝子,王世名却以为这是非法,“非法无君,何以生为?”最终绝食而死。王世名妻俞氏抚幼三载,亦自缢殉夫。作为封建社会的孝子,王世名的事迹确实感人,值得大书特书,但《武川备考》著录有关褒扬王世名的诗文竟然多达29篇,记述多雷同重复,显得过滥。其他如对宋朝请大夫刘滂、明武义佥事陶成、孝子何承祖、烈女俞氏等的记述,也先后多次出现,在史料的合理取舍上有失允当。
其他如风俗与食货、祥异与大事合为一卷,惠民局、养济院、栖流所、育婴堂、漏泽园附于古迹,体例上有失允当;粟、稷、苞萝混称,禽之属既载仓庚又载莺、既载杜鹃又载清明归舟,虫之属既载蛙又载蝌蚪等,仓庚为莺之别称,“清明归舟”为杜鹃之啼声,蝌蚪为蛙之幼体,考证有失缜密。凡此,均成为《武川备考》的瑕疵,这是我们在阅读和使用这部书时应加以注意的。
总而言之,《武川备考》尽管存在着一些缺陷与不足,但瑕不掩瑜,它采摭之繁富,体例之完备,涉及面之广,搜罗史料之丰富,武义历代县志无能出其右,比较全面地保存了武义古代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诸方面的珍贵史料,具有清朝晚期以前武义历史人文信息总汇的史料价值,应引起人们的重视,并加以深入研究。
注释:
①“公之薨也,寇难未平,葬故有阙。后二十四年,乃克改葬公于婺州武义县之明招山,实绍兴二十四年闰十二月己酉也。惟公薨距今逾三纪。”见吕祖谦《东莱集》,《四库全书》第1150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②巩庭芝为名儒刘世安的嫡传弟子,而据王文政考证,吕祖谦的启蒙老师刘勉之亦为刘安世之嫡传弟子,巩、吕实有师叔、侄关系。详见《吕祖谦与浙东明招文化》,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22页。
③“刘萃中,龙游县尉。弟敏中,江山县主簿;允中,乡贡;时中,乡贡,皆东莱弟子。《宋元学案》误‘刘’为‘郭’。”见何德润《武川备考》卷八(上)第4页,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
④全祖望补巩嵘、巩岘合传云:“巩嵘,字仲问(梓材案:水心为仲至墓志云:“季氏仲同。”),栗斋弟也。淳熙二年进士,累官至太学博士、大理寺丞。上书言:“兵端不可开。”忤宰相,出知严州。陛辞,力言“外攘当先内修”,已而直秘阁,历迁司封郎,奉祠致仕。先生静正夷博,居官未尝泽辞色贯声光以媒进,而儒术吏治,所至皆有声。详见《洪平斋墓志》。所著有《厚斋集》八十卷。先生之母杨氏,通《毛诗》、《论语》、《孝经》,知大义,故自长子岘而下,皆知师东莱,传正学,有闻于时。惟岘失其事,而不别为之传。(补)。”见 黄宗羲《宋元学案》,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448页。
[1]武义县志编篡委员会.武义县志[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767.
[2]黄宗羲.宋元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6:2434.
[3]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九(8):21.
[4]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十二:4.
[5]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八(上):7.
[6]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八(中):18.
[7]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三(3):51.
[8]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三(3):50-51.
[9]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八(上):4.
[10]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十二:6-7.
[11]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四(上):7-8.
[12]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二(上):3.
[13]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二(上):5.
[14]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二(上):8.
[15]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四(上):2.
[16]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三(4):7.
[17]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二(下):7.
[18]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二(下):9-10.
[19]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三(4):9.
[20]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三(4):20.
[21]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三(4):20-21.
[22]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九(4):16-17.
[23]何德润.武川备考[M].金华市太平天国侍王府藏本,卷十二: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