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正龙
(宿迁学院 经济贸易系,江苏 宿迁 223800 )
投资、消费与外贸是驱动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改革开放后到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经济主要面临供给约束,因此,需求的急剧扩张驱动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随着建立市场经济体系目标的确立以及外向型经济发展战略的实施,对外贸易发展迅猛,成为支撑中国经济的又一支柱。但是东南亚金融危机、美国次贷危机、欧洲国家主权债务危机和贸易保护主义等因素导致外需乏力,对于中国外向型发展战略提出了严峻的挑战。近年来,中国经济发展已经由供给约束进入需求约束阶段,由政府主导的投资驱动经济增长的同时,也伴随着产能过剩、环境恶化、地方政府债务超限等问题的发生。因此,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依靠国内消费驱动经济持续增长是不二选择。
根据新古典增长理论的观点,发展的目的是提高本国公民的福利水平,而福利水平的提高,主要是通过消费实现。宏观经济学理论中,按照支出法计算当年总产出,从四个部门的角度核算为消费、投资、政府购买支出与净出口之和,即:Y=C+I+G+NX。对于发达国家,消费在经济增长中最为重要,一般消费占GDP的比重较高,比如美国2009年个人消费支出占GDP的70.8%[1]。而中国每年的总产出中消费所占的比重偏低,2013年居民消费支出占GDP的36.2%[2]。中国宏观管理中的消费与发达国家的消费不同。作为发展中国家,中国根据宏观经济管理的需要,将政府购买支出归类为消费,那么总消费包含了居民消费和政府消费两个部分。在经济高速增长多年之后,中国的消费主体结构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1980—2013年,居民消费支出总额占GDP的比重从50.8%下降到36.2%;政府消费占GDP的比重维持在15%左右。[2]此外,针对当前中国二元经济结构比较明显的情况,居民消费进一步分为城镇居民消费与农村居民消费。因此,中国的总产出核算中将总消费按照主体结构可以分为农村居民消费、城镇居民消费和政府消费三个部分。
江苏作为发达省份,在过去一直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驱动和领先地区,其消费主体结构的变动路径具有典型意义。消费主体结构变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对于其他后发地区具有较高的借鉴和参考意义。自1980年以来,江苏经济中消费的总金额呈现加速递增的趋势,农村居民消费、城镇居民消费与政府消费都保持递增的趋势(见图1)。
虽然无论是总消费金额还是三个主体消费金额都保持递增的趋势,但是总消费中三个主体消费金额所占比重发生了较大的变化。1980年三个主体消费比例占比排序从高到低依次是农村居民消费、城镇居民消费和政府消费。城镇居民消费占总消费比例、政府消费占总消费比例逐渐增加,其中城镇居民消费于2000年超过农村居民消费,政府消费于2003年超过农村居民消费。自2003年之后三个主体消费比例占比排序从高到低变为城镇居民消费、政府消费和农村居民消费(见图2)。
图1 以1980年为基期的江苏1980—2012年三个主体的消费总额[3]
图2 以1980年为基期的江苏1980—2012年三个主体消费总额百分比图[3]
初步的数据分析表明,在过去三十多年里,江苏的消费主体结构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其中城镇居民消费与农村居民消费的占比变化可以理解成城市化过程中人口转移导致的结果,但是政府占比越来越高,无疑对居民消费产生了挤压作用。
在城市化后期二元经济结构还未根除的现状下,从消费主体结构变动的视角分析消费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将对发展消费型经济的思路有所裨益。为了深刻分析消费主体结构的变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本文选择江苏作为研究对象,在相关消费理论和其他学者研究的基础上,使用VAR模型分析消费主体结构变动对江苏经济增长的影响,以期丰富构建消费驱动的内生经济增长模式理论,同时也为宏观调控、扩张消费政策的制定提供决策参考依据。
20 世纪 30 年代,西方国家由于需求不足导致经济严重萧条,使得经济学家更加关注消费对一国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宏观经济理论强调促进居民绝对收入水平的提高,进而增加居民消费,从而有利于经济增长。Steven Barnett 和 Ray Brooks主要基于预防性居民消费理论分析了中国低消费、高储蓄的经济现象。他们认为,中国在经济转轨过程中由于尚未建立完善的医疗卫生、教育和养老保障体系,从而使居民个体承担了绝大部分开支。因此,如果中国政府在这三方面的公共支出安排增加,将会减少居民消费的负担,从而提高居民消费水平,达到以消费驱动经济增长的目的。[4]
胡书东指出,当我国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时,政府通过增加财政支出用于满足私人消费的公共产品,从而对居民消费形成显著的正向效应。[5]岳经纶认为,由于我国各级政府在教育、卫生、社会保障等民生领域的财政支出不足,所以严重抑制了居民在其他领域的消费意愿,进而制约了我国居民消费水平的有效扩张。[6]袁晓玲、杨万平运用协整、格兰杰因果检验和向量自回归模型,对我国政府消费、居民消费和经济增长的关系进行了层次递进的实证分析,认为我国居民消费、政府消费和经济增长之间存在长期均衡关系,居民消费增长是经济增长的原因,政府消费增长是居民消费增长的原因。[7]徐凤、金克琴运用协整理论,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增长与国内居民消费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结果表明两者之间存在着长期稳定的关系,消费对经济增长具有长期、稳定的促进作用,刺激消费特别是占总消费比重较大的居民消费是拉动经济增长的有效手段。[8]吴瑾、张红伟认为,消费结构的调整会通过消费需求、产业结构、收入分配三大机制作用于经济增长,反之经济增长也会通过这三大影响机制对消费结构产生影响,因而消费结构与经济增长之间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8]胡日东等认为,城镇化的健康发展对于扩大内需、推动国民经济增长,对于优化城乡经济结构、促进国民经济良性循环和社会协调发展,都具有重大意义。[9]章晓英通过对农村居民消费与城市化水平实证分析认为,我国农村居民年人均消费支出和城市化率之间存在长期均衡的协整关系。从短期来看,它们之间的关系由短期偏离向长期均衡调整的力度较大。城市化率与农村居民消费之间存在双向因果关系。总的看来,要拉动农村居民消费,增加农村居民收入是关键,但加速城市化建设既能提高农民的收入又能拉动消费,以城市化促进农村消费应成为扩大内需的重要战略。[11]朱青、王春凤等通过建立财政支出与居民消费之间的向量误差修正模型(VEC 模型),对两者关系进行分析,发现财政支出部分“挤出”居民消费,居民收入无论短期还是长期均是居民消费增长的重要因素。[12]
在借鉴已有的国内外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本文以江苏省1980—2012年的年度数据为分析对象,建立反映农村居民消费、城镇居民消费、政府消费和总产出之间动态关系的向量自回归(VAR)模型。在模型的基础上,运用脉冲响应函数分析农村居民消费、城镇居民消费、政府消费等对总产出的影响。根据实证分析的结果,针对江苏的经济社会发展实际提出调整消费结构、加快城市化建设等措施,进一步发挥消费对总产出的拉动作用,尽快构建消费驱动的内生经济增长模式,以期对国内其他省份在经济转型升级过程中,如何激活消费对经济的正向刺激作用具有借鉴意义。
模型所包含的变量为总产出、农村居民消费、城镇居民消费和政府消费。各变量数据来源于历年《江苏统计年鉴》。首先,考虑数据的可得性和一致性,本文数据选取的期间为1980—2012年,并且用消费者价格指数以1980年为基期剔除价格因素。其次,将各个变量都处理为人均量。人均产出(Y)为当年总产出除以总人口;农村居民人均消费(RC)为当年农村居民消费除以农村人口;城镇居民人均消费(CC)为当年城镇居民消费除以城镇人口;人均政府消费(GC)为当年政府消费除以总人口。再次,取研究变量的对数以减少数据非线性变化对实证分析的影响,即:LNY、LNRC、LNCC、LNGC。本文的分析软件使用Eviews 6。
本文采用ADF单位根检验变量序列的平稳性。根据基本的经济原理,总产出与消费都是有截距和趋势的,因此,对数列的单位根检验的类型为有截距含趋势项,结果表明所有变量都是10%临界值水平上1阶差分平稳序列(见表1),即所有的变量都是1阶单整。因此,LNY、LNRC、LNCC和LNGC之间可能存在协整关系。
表1 ADF单位根检验结果
注:检验类型(C,T,L)分别表示单位根检验方程包含截距项、趋势项及滞后阶数,N表示不包含C或T。
目前常用的协整关系检验有EG两步法和Johansen检验。前者主要针对两个变量的单方程,对于多变量的协整检验,则使用Johansen协整检验。本文采用Johansen协整检验方法。考虑到分析对象属于有截距和趋势的时间序列,因此,选择有截距和趋势并呈现线性的检验选项,检验结果表明各个变量之间不存在协整关系(见表2)。
表2 Johansen协整检验结果
根据上面的两个检验,本文使用各个变量1阶差分平稳序列进行VAR模型分析。经过最优滞后期P值测定,结果滞后期为1模型最优(见表3),即本文设定为VAR(1)模型。
表3 最优滞后期检验
VAR模型的稳定性通过对模型的AR根值是否大于1,或AR根值图是否有点落在单位圆之外来判定。经测定,AR根值都小于1(见图3),最大值为0.798464,表明模型VAR(1)是稳定的。
图3 AR根值图
本文的研究目的在于探讨消费主体结构变动对总产出的影响,因此,仅给出人均总产出对1单位标准差农村居民人均消费、1单位标准差城镇居民人均消费和1单位标准差人均政府消费的脉冲响应轨迹,并结合方差分解结果进行分析。观察期长度为10,图中实线部分为脉冲响应轨迹,虚线部分为10%的置信水平,见图4、图5和图6。
图4 人均总产出对1单位标准差农村居民人均消费冲击的响应
从图4可以看出,在所观察的10期中,对于1单位标准差农村居民人均消费冲击,人均总产出在第1期呈现微弱的负向响应(-0.9491%)。在此后六个周期里负向响应逐渐减弱,趋近于零。究其原因有二:首先,农村的消费主要是纯消耗性消费,未能对农村经济或者产业具有持续的推动作用;其次,江苏作为发展领先地区,对于农村转移支付的力度一直较大。因此,应该进一步推进新型城市化或者小城镇发展,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二元经济结构。
图5 人均总产出对1单位标准差城镇居民人均消费冲击的响应
图5所示观察的10期中,对于1单位标准差城镇居民人均消费冲击,人均总产出在第2期出现明显的正向响应(1.4955%),在第5期出现微弱的负向响应(-0.1076%),在此后呈周期性变化,逐渐收敛。因此,城镇居民人均消费对人均总产出的拉动作用较为明显。究其原因主要是,城镇基本都具备了良好的经济循环体系,居民消费的同时促进了服务业的发展。
图6 人均总产出对1单位标准差人均政府消费冲击的响应
图6表明,在所观察的10期中,对于1单位标准差人均政府消费冲击,人均总产出在第2期出现明显的正向响应(2.5540%),但是在第3期之后迅速收敛趋近于零。分析结果表明,政府消费对于经济拉动作用具有短平快的特点,但是难以持久。
从江苏1980—2012年的消费总额看,呈现加速递增的趋势,这与江苏经济每年保持两位数增长是密不可分的。而总的最终消费中,居民消费与政府消费的比例结构在逐渐发生变化,政府消费所占的比重逐渐增加,居民消费受到一定的挤压。居民消费由农村居民消费和城镇居民消费两部分组成。分析结果表明,农村居民消费和城镇居民消费都呈现加速递增的趋势,但是农村居民消费增加速度没有城市居民消费增加速度快。农村居民消费在2000年被城镇居民消费超过,在2003年被政府消费超过。目前消费结构排序已经变成城镇居民消费、政府消费和农村居民消费。农村居民消费占比下降,城镇化是一个重要原因。随着大量的农业人口转为城市人口,城镇消费增速超过农村消费是必然结果。但是政府消费的急剧扩张,对于推动居民消费具有负面作用。
从VAR脉冲响应函数分析消费对于收入的影响,结果显示:农村居民人均消费对人均产出有微弱的负向冲击效应。其原因主要有三个方面:首先,城市化过程中,农业人口转移、农业人口规模下降,带来总消费效应与总产出背离的假象。其次,农村的消费主要为纯消耗性的消费,未能实现消费与经济发展、产业发展的有机融合,所以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不像其他消费明显。再次,农村的产业结构相对单一,消费所能产生的乘数效应较小,不能有效带动服务业的繁荣。因此,应该加快城镇化,完善产业体系建设。城镇居民消费对总产出具有明显的拉动作用。这主要得益于城镇经济体系完善。城镇居民消费对经济拉动作用大,是因为他们的消费很容易带动服务业发展,也就是经济学中的乘数效应大,影响的产业链较长,形成了消费与产出的良性互动。[13]政府消费日渐膨胀,这意味着公共消费挤占了私人消费。而一个国家的发展福利应该由私人消费实现。从脉冲函数可以看出,政府消费对产出在短期内具有较为强烈的刺激作用,但是这个作用持续期很短。可以看出,政府消费导致经济的异常波动,而且不会持久拉动经济。在短期内,大量的政府消费集中在某几个行业领域,对于经济结构发展也会产生畸形的效果。因此,从长远考虑应该规范政府消费,在深层次分解政府消费,向保障民生和公共基础设施领域倾斜。
第一,鼓励居民消费,因为其对经济持续增长具有重要意义,也是经济发展的目的。从提高居民消费水平的角度去促进经济增长,而不是仅依靠投资来拉动经济增长。我国居民消费支出的高速增加,极大促进了国民经济的发展。针对我国居民消费率依然相对偏低的现状,一方面应增加劳动者的工资性收入,直接提升居民消费水平,另一方面应完善和提高社会保障,减少城乡居民的预防性储蓄,从根本上增强居民的消费信心。
第二,压缩政府消费,将宝贵的财政资金用于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和提高保障水平。市场经济发展水平越来越高,政府消费居高不下,而且增速超过居民消费,政府消费绝对额超过农村居民消费是值得警惕的。过度的政府消费对私人消费必然产生打击。政府高消费,意味着税收水平较高,降低了居民可支配收入,从而会抑制经济增长。因此,笔者建议压缩政府消费,将有限的财政收入投入基础设施和社会保障领域,同时减少税收,鼓励投资,为私人消费创造条件。
第三,继续不遗余力地推动城市化水平。针对中国的现实,发展“大、中、小”城市体系,走独具特色的城市化道路,尽快消除二元经济结构。城市化对于促进消费主要从两个方面起作用。一是利用城市化进程增加就业渠道,农业人口在由收入较低的农业领域向收入较高的非农业领域转移过程中,收入水平会得到显著增加,这不仅会带来居民消费水平的提高,而且也会带动消费结构的整体提升,从而带动经济结构的调整和持续增长。二是提高城镇化水平,通过提高居民收入特别是提高低收入者和农民的收入,可以有效缩小收入水平差距,提高全社会的边际消费水平,增加消费总额。
[1]〔美〕佛雷德里克·S.米什金.宏观经济学:政策与实践[M].余晨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21.
[2]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DB/OL].[2014-02-21]. http://data.stats.gov.cn/workspace/index;jsessionid=D0FFB876DCEE01B45ED983AF0ED85093?m=hgnd.
[3]江苏统计年鉴[DB/OL]. [2014-02-21]. http://www.jssb.gov.cn/tjxxgk/tjsj/tjnq/jstjnj2013/index_212.html.
[4]曾启贤.浅论消费和储蓄[J].中国社会科学,1983(4):99-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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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岳经纶.社会政策学视野下的我国社会保障制度建设:从身份本位到需求本位[C]//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中山大学社会保险与社会政策研究所,中山大学行政管理研究中心.中国社会保障制度建设30年:回顾与前瞻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出版者不详],20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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