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北京,00700) 农汉才 李莎莎 孟凡红
民国中医教材现存概况及其学术贡献初探*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北京,100700) 农汉才 李莎莎 孟凡红1
民国时期创办的中医教育机构达130所以上,创编的中医教材达530余种,促进了中医学科建设的近代化转型,如开创了中医生理学、诊断学、方剂学、医案规范等,并恢复了针灸学。这些教材是在继承前人学术成果的基础上,结合近代中医发展的新成果,并参合编者各自的经验编纂而成,其特点是删繁就简,注重临证,以培养和锻炼学生的临床实际技能为主,并主张中西合参,中西汇通。民国中医界许多精英人物都参与了中医教育与中医教材的编写,一些教材与讲义也成为民国时期优秀的中医著作而广为流传。
民国 中医教材 学科建设 中医教育机构
中医教育关乎中医生存与传承,我国近代医学史上首次抗争救亡运动的导火索就是教育系统漏列中医药案,1913年11月23日神州医药总会联系各地医学团体,派代表赴南京请愿,《神州医药总会请愿书》中说:“为请求建议,呈为恳请提倡中医中药,准予另设中学医药专门学校,以重民命而顺舆情事……”[1]最后,北洋政府教育部与国务院在舆论的压力下,同意了全国医药救亡请愿团要求,准予分别筹办。1915年,上海名医丁泽周、夏应堂等人发起筹办了上海中医专门学校。1917年,广东中医药专门学校在内务部也立案成功。上海、广东成为民国时期影响力最大的中医办学地区。此后各地纷纷响应,筹办各种中医学校,编写中医各科教材及讲义,旨在传承中医,培育人才,使中医教育获得合法地位,并走上正规。为了更深入了解民国时期的中医教育情况,我们对民国时期创办的中医教育机构及编纂的教材与讲义作了较为全面的文献调研,并对民国中医教材的学术贡献作了初步探索,现将这些情况介绍于下。
调研结果显示,民国时期创办的中医学校、学院、讲习所、函授社等达118所,分布在上海、广东、福建、浙江、北京、江苏等地,创办时间主要集中于1920-1930年。由于民国时期的中医教育机构大多数由民间筹办,没有政府的统一组织管理,所以各教育机构都是使用自行编写的书籍或讲义用于教学,这些讲义多由当时医学名家执笔。如丁甘仁为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编写的《医经辑要》,张山雷为兰溪中医专门学校编写的《难经汇注笺正》,恽铁樵为铁樵函授中医学校编写的《群经见智录》(即《内经讲义》)、秦伯未编写的《国医讲义六种》等。各学校所设的科目也不尽相同,据本次调研表明,目前尚存民国时期创编的中医教材达536种,其中近400种编纂或出版于1920-1930年,这些丰富的教材同时也成为民国中医学术与中医文献最主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在这些教材中,《内经》讲义有37种,中医基础理论52种,《伤寒》与《金匮》78种,诊法29种,针灸推拿32种,本草药物学53种,处方与方剂类22种,临证各科174种,医案医话医论20种,医史11种,养生类2种,综合类及讲义丛书26种。
为使中医教育合法化,中医界有识之士很重视中医学课程的建设,为统编教材作出很多努力和尝试。1926年底至1927年初,李平书、夏应堂等人在上海组织了中医课本编辑馆,准备编辑中医课本,统一全国教材。1928年,全国的中医学校组成全国中医学校教材编辑委员会,中医教育界第一次聚首,试图协调立场,尝试统一全国教材,但与会者终因意见不一,未达初衷,没有太大的成果。1929年7月7日至15日,中医药界再次在上海中国医学院召开了教材编辑委员会,主持人为广东中医专门学校的陈任枚,但会议主要工作是由上海中国医学院的秦伯未来承担。会议明确了编写中医全国统一教材的指导思想,审订通过了五年全日制中医专门学校应开设的各门课程及教学时数以及各年度的教学安排。1931年,中央国医馆成立以后,编审了部分中医教材,但也未得到全国通行。
这些统编教材的努力,虽然最终没能推行统一的教材,但这在统一中医教育方面迈出了一大步,使中医教育渐趋成熟。民国的医家们面对变化着的社会文化大背景及新的教育环境,总结历代学术经验,将中医学重新进行学科设置,并将中医内容教材化,在此编纂过程中,还将很多民国中医学术精华以教材的形式保存下来,为建国后统一教材的编纂与推行作了铺垫。
1913年教育部颁布了大学规程令,我国的高等专业教育已经划分为文科、理科、法科、商科、工科、农科、医科7门学科,当时中医学科未能列入医科范畴。但在长达数十年的办学过程中,逐步确立其在教育界的地位。在此过程中,逐步探索、创编中医新学科的教材,形成了中医学科的初步构建,并最终促进政府对此的重视与确认。如1931年国民党政府教育部颁布了《中医学校通则》和《中医专科暂行课目表》,1933年中央国医馆公布了《中央国医馆整理国医药学术标准大纲》,首次以政府组织形式公开采用近代自然科学学科分类方式,把中医学分为基础学科和应用学科两大类。至上世纪30年代中后期,国民政府教育部正式公布《中医专科学校暂行课目时数分配表》。下面我们就来回顾一下中医教材对中医学科建设上所作出的贡献。
1.促进了中医学科建设的近代化转型
中医的学科设置,在宋元明时,医学分为十三科,如明代医学十三科:大方脉、小方脉、妇人、疮疡、针灸、眼科、口齿、咽喉、接骨、伤寒、金镞、按摩、祝由。清初沿袭明末制度分医学为十一科。嘉庆二年(1797年)改为九科。即:大方脉、伤寒、妇人、小方脉、痘疹、疮疡、眼科、口齿咽喉、针灸、正骨。嘉庆六年(1801年)以后,医学分科还有八科、七科、五科等变化,这些分科的设置、增减,都是以古代传统中医的类别进行分科的。至民国,随着西学东渐,中医界的精英们为了与时代同步,吸取了西方学科构建的模式,试图改革中医学科构建,把中医整理成一个系统的体系。
1915年8月,何廉臣在《绍兴医药学报》上公开发表《公编医学讲义之商榷》一文,指出:“欲保存中国国粹,必先办中医学校。欲办中医学校,必先编医学讲义。”倡议全国中医界组织起来,共同编写一整套系统的中医教科书。他主张以“古医学为根本,新医学为补助,……参以新进科学之说明,发皇古典医著”为原则,仿照欧美先进国家治科学之法编写,按生理、卫生、病理、诊断、疗法、辨药、制方等7个方面,系统整理中医学术。经过长达7年的时间,何廉臣终于完成了多部教材的编写工作。何氏是民国时期较早提出新的学科构建的医家之一。例如,民国之前,中医没有“诊断学”之称,何氏依此设想,于1923年完成编写《诊断学讲义》,并由三三医社出版,这是中医诊断学成为一门学科的肇始。
1924年,北京医学讲习会安干青主编了《中医诊断学》;1930年,秦伯未主编了《诊断学讲义》;1931年,浙江中医专校都敬斋主编了《诊断学讲义》;1936年,北平华北国医学院周介人主编《张仲景诊断学》等。民国时期以“诊断学”命名的讲义达16种,为诊断学成为中医独立的学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再如,古代有关方剂的各种理论已经完善,但却没有方剂学这门课题。卢朋著于1927年编撰的《方剂学讲义》和1929年近代名医时逸人编写的《中国处方学讲义》是民国较早的方剂学教材。他们的编写指导思想及编写体例不尽相同,可作为当时方剂学教材的二种类型,即继承传统型的《方剂学讲义》和兼收并蓄型的《中国处方学讲义》。民国方剂学教材对于现代方剂学教材的编写起到了重要的启发和借鉴作用。
2.开创医案编写规范
施今墨于1926年为华北国医学院编写了《医案讲义》,本书选录《孟河丁氏医案》及《喉痧症治概要》两书的主要内容编成讲义,作为教学之用。前者载有丁氏内、外、妇、儿诸科约二百余案例;《喉痧症治概要》卷首论述时疫烂喉痧,次列烂喉痧验案数十则。施今墨认为,医者在撰写医案时,应将望、闻、问、切所诊得的结果与理法方药丝丝入扣。该讲义首次提出了医案的编写应有规范性,是具有开创性的一门讲义,可惜我们当今没有将此门课程继承下来。
3.使针灸学得以复元
清道光二年(1822年),清太医院取消了针灸科,针灸学受到重创,几乎遭到扼杀。1930年,承淡安主编了《中国针灸学讲义》及《针灸治疗学》,该书原为承淡安创办的中国针灸学讲习所的讲义。全书共四编:针科学讲义、灸科学讲义、经穴学讲义、针灸治疗学讲义。在讲义中,承淡安一方面强调首先要弄清中医学理,从临床上去摸索和证实阴阳、五行、营卫、气血,以及解剖学上难以理解和认识的经络,才能揭示针灸治病机理。另一方面,他积极将日本对针灸的研究方法和成果吸纳到自己的著作中,并试图运用巴甫洛夫神经反射理论,阐述针灸作用机理。承淡安的两部著作是针灸史上划时代的著作,影响深远。之后,许多中医教育机构都开始教授针灸学,民国时期所编写的针灸类讲义也达20余种。承淡安以及民国其他针灸学家,通过教育及编写针灸教材的方式,使针灸学在民国时期得以重见天日。
民国中医教育家在编写教材的过程中,为了能更好更快地适应当时的学术环境,在继承前人学术成果的基础上,结合近代中医发展的新成果,并参合了各自的经验。例如,为了教授《内经》,丁甘仁为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编写了《医经辑要》(1917年),并亲自授课。《医经辑要》脱胎于明代李中梓的《内经知要》,全书采集《内经》精要之语,以类相从,分藏象、经络、病机、类证、类病、治则、运气等七类。其原文酌选部分注家之言,并逐段详加注解,凡遇需强调处则列“要注”于后,便于学者参考。秦伯未曾就学于丁甘仁,秦伯未有《内经知要浅解》、《秦氏内经学》、《内经学讲义》等6部《内经》之作先后用于教学,被医界称为“秦内经”。另外,时逸人1928年在上海创设江左国医讲习所,并受聘于上海中医专门学校、中国医学院等校任教。1938年,筹建复兴中医专科学校,时逸人将其多年《内经》教学的经验编成了《时氏内经学》,该书系统地讲述中医理论,反映了近代中医学术发展的趋势。这几部著作与讲义,都是在前人研究《内经》的基础上编纂而成的,成为民国时期《内经》讲义的基调,其他的《内经》讲义也宗于此。另外,又如张山雷为兰溪中医学校所编纂的《脉学辑义》,其中便引用了清末名医周学海的学术成果,周学海曾提出从四个角度来描述脉的状态:形、似、位、数。张山雷便采取了周氏对脉学的总结,方便了教学与临床带教。
民国时期的讲义与教材,大多开拓进取而又保持传统,教材多简明扼要,删繁就简,在课程设置中,多采用半天理论学习,半天临床跟诊的模式,以培养和锻炼学生的临床实际技能。例如,张锡纯《伤寒论讲义》,恽铁樵的《伤寒论讲义》,承淡安的《伤寒论科学化新注》(由抗战期间承淡安应德阳国医讲习所之聘,为学员教授《伤寒论》的讲稿整理编撰而成),包识生的《伤寒论讲义》,杨则民的《伤寒论讲义》等,都是直指临床实用,对于晦涩难懂、无法理解的文字,都酌意删舍,不再咬文嚼字,不再纠结于难字句的训诂考证与依经解义。长期从事伤寒与外科教育的余无言,“苏州国医研究院、上海中国医学院、第七中华职校国医专科、中国医学专修馆,先后延主讲席,教授伤寒学及外科学等,余子乃得行其素志,纂辑《伤寒论新义》以为教本”[2],余无言的《伤寒论新义》,全名为《图表注释伤寒论新义》,在教学中,他常以简明扼要的图表来阐释《伤寒论》,并将《伤寒论》中无法理解的内容删舍,并于篇末附有“删评”一节文字。《图表注释伤寒论新义》于1940年初版后,曾11次再版,成为学子们广泛采用的临床指导书籍。另外,如秦伯未在整理《内经》时,亦强调从临床实用价值来看待《内经》经文,不论“真”“伪”,能指导临床的即加以继承。这些都充分展现了民国时期中医教育与中医教材的实效性与鲜活的生命力。
在他们所编写的教材中可以看出,民国时期的中医教育家都不排斥西医,都主张中西合参,中西汇通。
民国时期,中医界的许多精英人物都参与了中医教育与中医教材的编写,一些教材与讲义也成为民国时期优秀的中医著作,广为流传。
民国时期的中医教育是卓有成效的,虽然最终
中国中医科学院基本科研业务费自主选题创新团队重点项目课题“百年中医史研究”(NO:ZZ060801);中国中医科学院基本科研业务费自主选题项目“民国中医药教材调研及代表性教材整理研究”(NO:ZZ070326)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北京,100700),为通讯作者,E-m a i l:m e n g f h@h o t m a i l.c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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