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迟子建生活生长的东北是萨满文化圈的核心地带,萨满文化对迟子建小说创作的影响非常之大。萨满文化不仅为其创作提供了书写的素材,而文化本身隐性的内涵更是影响着迟子建小说的艺术风格。
关键词:迟子建;萨满文化;小说创作
萨满文化是东北地区精神文化的代表,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萨满教一直流传于东北地区的少数民族之中。这种古老信仰是珍贵的民间文化资源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如此,萨满文化的真实体验和接受则影响着一个人的生活态度,对于作家而言,文化则影响着一个作家的创作态度以及其作品风格。泰纳提出过文学创作与发展的“三要素(种族、环境、时代)论,他认为:“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他比较了两大拉丁民族的想象力:“一个是法国民族,更北方式,更实际,更重社交,拿手杰作是处理纯粹的思想,就是推理的方法和谈话的艺术;另外一个是意大利民族,更南方式,更富于艺术家气息,更善于掌握形象,拿手杰作是处理那些诉之于感觉的形式,就是音乐与绘画。”[1]萨满文化是东北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对东北地区文学的整体性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东北作家迟子建一直站在民间的立场坚守着自己的创作态度和文学风格,这些都与萨满文化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一、为文学创作直接提供素材
萨满文化萦绕于东北地区人民的生活之中,作为一个从小生活生长在东北的作家迟子建来说,会经常听到有关萨满的故事,这些故事作为生活资料的积累为迟子建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额尔古纳河右岸》获得了第七届茅盾文学奖,书写了鄂温克族的百年沧桑。对萨满的书写是小说的一个重要方面,小说中主要书写了尼都萨满和妮浩萨满。从萨满产生到萨满仪式,小说都有很细致的描述。尼都成为萨满之前与自己兄弟因为爱上同一个女人达玛拉而放弃导致自己伤心欲绝,当达玛拉和自己的弟弟林克结婚的时候,尼都萨满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指,血一滴滴往下流,但尼都只是将手指放在最前吹了吹血就止住了,尼都接任了萨满。而妮浩成为萨满之前则显得精神恍惚、歇斯底里,她在下雪的时候突然光着脚跑去看落日,而他们乌力楞跑得最快的人鲁尼也没追上她,她回来会后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脚也没有冻伤,之后妮浩生病躺了七天,第七天她醒来之后却认为自己只是睡了一小会儿,这种癫狂和恍惚的表现正是萨满产生的条件之一。关于萨满仪式跳神,小说有许多地方写道了,其中一个是:“跳神仪式开始了,全乌力楞的人都坐在火堆旁,看杰拉萨满教妮浩跳神……然后她左手持着神鼓,右手握着狍腿鼓槌,跟着杰拉萨满跳神了……妮浩跟着杰拉萨满从正午一直跳到天黑,足足六七个小时,她们没有停歇一刻……杰拉萨满在我们营地住了三天,跳了三天的神……”[2]这种狂欢式的仪式本身就具有一种审美属性,迟子建经过简单的艺术处理直接付诸于文本形式。
二、个体生命的尊重
萨满教以泛灵论为基础,万物有灵论是萨满教的哲学根基。泰勒认为:“我们常常发现,万物有灵的理论分解为两个主要的信条,它们构成一个完整学说的各部分。其中第一条,包括各个生物的灵魂,灵魂在肉体死亡或消灭之后能够继续存在,另一条则包括着各个精灵本身,上身到威力强大的诸神行列。神灵被认为影响或控制着物质世界的现象和人的今生和来世的生活,并且认为神灵和人是相通的。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引起神灵高兴或不悦;于是对它们存在的信仰就或早或晚自然地甚至可以说必不可免地导致对它们的实际崇拜或希望得到它们的怜悯”[3]。泛灵论让迟子建从小就对自然间的万物具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爱,迟子建的小说中,我们能体悟到她对个体生命的尊重,不管个体生命自身从善还是从恶。在中篇小说《零作坊》中,迟子建有近乎陌生化的手法刻画了一个非法屠宰场,场主翁史美是个感情上有过创伤的女子,迟子建将其置身与屠宰场这种充满血腥和暴力的环境,然后书写翁史美内心对爱和浪漫的追求。对于屠宰场的其他人,迟子建赋予每个不同的角色于不同的性格,虽然翁史美和他的工人们从事着非法的工作,但她没有从道德的角度去批判,而是从个体生命的心理底层的欲求来书写,一个人所处的社会地位并不影响个体生命的尊严与追求。
善恶在迟子建笔下都消失在迟子建对个体生命的尊重以及宽容上。《青春如歌的正午》中,付玉成的儿子付大头从小脑瘫,与疯癫后的陈生同病相怜,而在迟子建的笔下却苦而不悲,付大头活着,对全家和他自己都是一种折磨,对于生命的尊重,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尊重的方式,付玉成选择嫁祸陈生的方式遗弃脑瘫儿付玉成,这样一种嫁祸,更多的是一种心灵愧疚的嫁祸,这一种嫁祸不仅更加催生了付玉成自己的愧疚,也让陈生背负了更多的罪责和悔恨。迟子建并没有将付玉成的行为上升到道德层面进行批判,她将道德规范上的的善恶进行中和,转换成对个体生命的尊重。
三、充满灵性的文学风格
在迟子建的小说中,心灵的书写是其很重的一部分,究其原因,也是由于萨满文化的影响。萨满文化崇尚唯灵论,自然万物都具有灵魂,而灵魂则让万物充满生命的活力。这为作家提供了广阔的书写空间,迟子建从小生活在北极村,冰天雪地,万物苍茫的黑土和萨满唯灵论让迟子建的笔下世界充满的灵性。“我一致认为,大自然是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东西。它有呼吸,有灵性,往往会使你与它产生共鸣。”[4]在迟子建笔下,月亮、星星等都拥有了生命,尤其是迟子建早期的作品中,这一点尤为明显,灵性成了迟子建小说的风格之一。
迟子建小说中,除了充满灵性的万事万物之外,还有许多许多故事本就充满了空灵的意境,具有写实和虚幻两种特性,“从美学角度论她的小说又是空灵与充实的结合,”[5]在这些小说中,很难分清故事中的哪些是写实的,哪些虚幻的。《秧歌》讲述的是一个小镇上的众生百相,迟子建用理性建构了一个个看似虚幻却又充满理性的故事,小梳妆年轻时魅力以及在人老珠黄时服用砒霜自杀、女萝充满传奇却又不可逃避的一生。迟子建力求探寻心灵的世界,用自己对于人生的理解来建构一个属于自己心灵的银口巷和猪栏巷,故事充满了空灵的风格,展现个体生命本真的状态。
除此之外,迟子建小说中的许多人物都充满了灵性或者是神秘性,例如《青春如歌的正午》中近乎癫狂的陈生,《雾月牛栏》中被其继父打过一拳而总是住在牛栏中的宝坠,《岸上的美奴》中将自己的母亲推向江中的美奴等,从常人的眼光来看他们在某些方面的性格或者喜好与常人不一样,充满了某种神秘色彩,代表了灵魂深处的被扭曲或者是最原始的潜意识。迟子建将灵魂的书写置于文本之中,让其作品在充满了现实的温情与冷暖的同时,也多了一些灵性。
四、对死亡的特殊书写
萨满文化中的死亡观具有其特殊的一面,在唯灵论的哲学基础上,萨满文化中灵魂是生命之源,生命的终结并不是肉体的停止运行,死人的灵魂能够继续生存。《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信仰萨满教的鄂温克人自述道:“我们祖先认为,人离开这个世界,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了。那个世界比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要幸福。在去幸福世界的途中,要经过一条很深很深的血河,这条血河是考验死者生前行为和品德的地方。如果是一个善良的人来到这里……否则,将会被血河淹没,彻底地消亡。”[6]
迟子建有许多书写死亡的小说,她善于描写死亡,直接受到萨满教死亡观的影响。《向着白夜旅行》讲述了“我”与爱人马孔多灵魂”旅行的故事,直到小说结尾,“我”才明白只是灵魂陪伴自己进行这一段旅行。《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我”的魔术师丈夫被骑摩托车闯红灯的菜农撞倒而亡,菜农是喝酒之后骑车的。随后“我”在乌塘遇见蒋白嫂,蒋白的尸首被藏在蒋白嫂家的冰柜里面,迫于当地的领导的压力不被认定为死亡。蒋白嫂借酒消愁,让男人来糟蹋自己,因为自己无法让自己的丈夫进入墓地,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让其灵魂得到真正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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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小说中的死亡都是哀而不伤的,萨满泛灵论的影响下,迟子建总能透析到灵魂的真谛,灵魂不灭,精神不死,用灵魂的行为来唤起生者的反思。
五、结语
萨满文化对迟子建小说创作的影响是非常大的,萨满本身就充满了审美属性,迟子建直接书写萨满文化,不仅能够传播萨满文化,更能丰富其小说的文化内容和内涵。而更为重要的是,萨满文化中泛灵论的思想让其小说呈现出灵性的风格。“迟子建的作品是泛神的或泛灵的, 万物有神或万物有灵, 可以看作是她的作品尤其是她早期的一些作品的一种主导的文化观念,使她的作品不独具有北欧文学那样因地域的独特所带来的幽深和神秘,,更具有中国文学因文化的独特所秉承的感悟和灵性。”[8]萨满的死亡观,让迟子建小说中的死亡充满了哀而不伤的味道,通过死亡探析生命和人生的真谛。萨满文化在迟子建的文学道路上扮演了必不可少的角色。
注释:
[1]泰纳.艺术哲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32,78.
[2]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125-126
[3]泰勒.原始文化[M].连树生,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349,350
[4]方守金,迟子建. 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J]. 文艺评论,2001,03:80-86.
[5]张红萍.论迟子建的小说创作[J]. 文学评论,1999,02:111-118.
[6]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100
[7][8] 於可训.主持人的话[J].小说评论, 2002( 2)
参考文献:
[1] 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2] 迟子建.秧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3] 迟子建.北极村通话[M].合肥:黄山书社,2010.
[4] 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5] 迟子建.雾月牛栏[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2.
[6] 李莉.中国新时期乡族小说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7] 方守金,迟子建. 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J]. 文艺评论,2001,03:80-86.
[9] 张红萍.论迟子建的小说创作[J]. 文学评论,1999,02:111-118.
[10] 於可训.主持人的话[J].小说评论, 2002( 2) .
作者简介:胡佑飞(1987-),男,汉族,湖北建始人,湖北民族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2012级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民族民间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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