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基于Roman Jakobson对翻译概念的有关阐述,影视作为另类的符际翻译作品在改编的过程中必须有所取舍地打破原作的种种束缚。文章以《围城》小说与电视剧集最末回为蓝本,通过对其语码转换编译的对比分析,试图重新审视钱钟书小说与电视剧集改编作品的相互关系。
关键词: 符际翻译;《围城》;语码转换;改编
作为布拉格学派最具影响力的翻译理论家Roman Jakobson(1959)在其专著《论翻译的语言学问题》中就翻译这一概念划分为以下三个范畴:语内翻译,即改变措辞,指同一语言内部用一些语言符号去解释另一些语言符号;语际翻译,指不同语言或语种之间用一种语言符号去解释另一种语言符号,即传统意义上的翻译;符际翻译,是利用非语言符号系统解释语言符号或反之,如将书面作品改编为音乐、影视或绘画艺术等表现形式。文章将从符际翻译的角度尝试性地去对比1990年版电视剧集第十回与钱钟书同名小说《围城》第九章的语码转换问题,以此就改编作品与原作之间的相互关系作一些浅陋分析。
一、小说中的语码转换作用
语言学家Ronald Wardhaugh认为,人们在任何场合所使用的方言或语言都是语码,语码是适用了双方或多方进行交际的系统。而社会语言学家所说的语码转换不仅仅指自然语言之间的语码转换,还包括方言和语体之间的转换,广义的语码转换选择是指在一个多语码的社会对语码的选择与确定,狭义的则指个人在社会交际中对语码的选择。朗文《语言教学及应用语言学辞典》的定义是:“说话者或写作者从一种语言或语言变体转用另一种语言或语言变体的现象。语码转换可发生在对话过程中一方使用一种语言,另一方则用别的语言作答;一个人可能开始时讲某种语言中途却转换成另一种语言,有时甚至一个句子只说了一半就改变语种。”语码转换是一种社会行为,是谈话者以交际为目的所做的选择,可用以显示身份地位、表明观点立场、改善人际关系、缓和气氛等。
在《围城》小说第九章里,人物对话中出现的语码转换主要有以下几处:
1a. 柔嘉忙说:“这些话说它干吗?假如你早结了婚,我也不会嫁给你了——除非你娶了我懊悔。”鸿渐心境不好,没情绪来迎合柔嘉,只自言自语道:“School for scandal,全是School for scandal,家庭罢,学校罢,彼此彼此。”
2a. 两人吃完临走,陆太太生硬地笑道:“鸿渐,我要讨你厌,劝你一句话,你以后不许欺负柔嘉——”仿佛本国话力量不够,她订外交条约似的,来个华洋两份——“你再bully她,我不答应的。”
3a. 鸿渐无词以对,输了第一个回合,便改换目标道:“羊毛坎肩结好没有?我这时候要穿了出去。”
柔嘉不耐烦道:“没有结!要穿,你自己去买。我没见过像你这样nasty的人!我忙了六天,就不许我半天快乐,回来准看你的脸。”
4a. 柔嘉自言自语道:“她是比你对我好,我家里的人也比你家里的人好。”
鸿渐的回答是:“Sh—sh—sh—shaw!”
5a. “反正你对谁的话都听,尤其赵辛楣的话比圣旨都灵,就是我的话不听。我只知道我有聘书你没有,管他‘捣乱不‘捣乱。高松年告诉你他在捣乱?你怎么知道?不是自己一个指头遮羞么?”
“是的。他真心要留住你,让学生再来一次beat down Miss Sung呢。”
6a. 只听她正说:“鸿渐这个人,本领没有,脾气倒很大,我也知道,不用李妈讲。柔嘉,男人像小孩子一样,不能spoil的,你太依顺他——”
7a. 柔嘉不愿意姑母来把事闹大,但瞧丈夫这样退却,鄙薄得不复伤心,嘶声说:“你是个Coward!Coward!Coward!我再不要看见你这个Coward!”
解1a,方鸿渐与孙柔嘉结婚后,两亲家见过面彼此也请过客但谁也不满意谁。方家恨孙家简慢,孙家厌方家陈腐,双方背后都嫌对方不阔。两人也因许多不如意的小事争吵不断。方家父母来看新房后不久,两位弟媳妇趁哄似的跑来调查柔嘉的陪嫁,柔嘉被气得茶饭难安。而对于鸿渐的诸位旧爱,她亦不免耿耿于怀。School for scandal,无论家庭、学校抑或社会,对于鸿渐这个志大才疏的存在来说,造谣又岂止是一所“学校”,这个造谣已经左右了他的婚恋、事业及生活的种种,逃学自是不能,缺课都难免受罚。这里的语码转换颇富幽默感地强调暗示了人言纷扰引发男主人公难以言表的无可奈何,虽只几字,意味深长。
解2a和6a,bully和spoil之于欺负和骄纵——男人是小孩子不能太宠,而女人是绝不能给男人欺负的。这仿佛是陆太太的家训。一个留美的姑母,倒颇有几分女权主义者的风范。这两个夹带的英文单词一前一后地对应出现,穿过鸿渐留过洋的一副软肚肠,和着柔嘉一张红嘴唇,给这个所谓典型知识分子的两人世界添了不少乱,以致于柔嘉也开始“聪明”地意识到鸿渐本是个nasty的恶人,自己最大的成功不过是嫁了他,最大的失败亦莫过于此。这浮浮沉沉的围城人生,十点红指甲全是为他所绊。
解4a和5a,鸿渐那一副肚肠,即便留过洋,终归是软的,极像遯翁世传的那只老式自鸣钟——说是自鸣,闷闷的却总也走不准。连着长长的“sh”,他在回避一切是非的无义争执,揣着满心的压抑与闷骚,几百句话堆积在柔嘉的执拗之下无计倒出。好容易挤出个“beat down Miss Sung”,也不过是引用之前在三闾大学时学生整蛊柔嘉用的恶作剧似的句子。身陷围城的男女,感情已不在言语中衡量,不如留些余地让彼此呼吸顺畅,这或是此两处语码转换所要传达的意思。
解7a,这是方孙之间爆发的最精彩的口水战,也是全篇的高潮。孙柔嘉四个语气强烈的coward鞭子似的想要激打出方鸿渐的胆气,甚至她还动手拿了象牙梳子去扔他。怎奈方鸿渐依旧是那副软弱屈从的模样,满口的做人与面子,恨不能做了现世的狗与主人形影相随。胆小鬼也罢,懦夫也罢,以鸿渐的个性,断不能与柔嘉那点于围城内外游刃有余的小聪明相比,也怪不得柔嘉爱恨至极偏又欲绝不能地迸发出那一连串洋文。至此,鸿渐的围城人生伴着遯翁那只落伍的计时机,也在一切的讽刺和感伤中落下了帷幕。
二、电视改编作品中零语码作用的对比与分析
90版剧集《围城》作为钱钟书同名小说的改编作品,一方面已就文学原作进行了翻译、改写等各种加工和调整工作,此外还要受到意识形态、赞助方等客观条件制约。就总体而言,该剧集已在最大程度上对原作进行了还原,真实地再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旧中国某些典型知识分子的围城人生,留予观众(读者)一些是非啼笑,讽刺而发人深省。
剧集第十回是原作最末章的改编,已述七处语码转换在本回中均被改写成了以下几个片断。
1b. (两人在饭桌上)
柔嘉:你是大家庭里长大的,你们家这些诡计暗算,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鸿渐: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在没有结婚之前是不懂这些的,只有在结了婚之后才能够明白。我有时想,这三闾大学就是个是非窝,我要是结婚以后再去三闾大学,那就不一样了,我有经验了——绝对不会遭他们的暗算。这家庭、学校,还有,这个,社会,彼此彼此,都一样。
柔嘉: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要是早结婚我会嫁给你?除了你娶了我后悔。
2b. 陆太太:对了鸿渐,我还有句不中听的话要对你说——以后你可不许欺负我的柔嘉——
柔嘉:(忙打断)哎姑妈,他对我挺好的,谁说他欺负我了,我又不是好欺负的。
3b&4b. (方鸿渐边吃桔子酪边就报上《家庭与爱情》发议论。)
鸿渐:看样子,人们把恋爱看得那么郑重。幼稚、幼稚啊!
柔嘉:你的议论发完没有?我只有一句话——你这个人一点良心都没有。
鸿渐:又来了是不?我不过是泛论——死心眼!
柔嘉:我不喜欢泛论。好好的谈我们俩的事,扯那么远干吗?
鸿渐:好、好,好好好——就算结婚之前你没有看清我的真相,现在终于看清了!好了吧?
柔嘉:说了半天废话就这么一句话中听,要不得气死我。
5b. 柔嘉:想起来我就恨,逼你结婚的是他(赵辛楣),现在帮你恢复自由的也是他。好啊,你走吧,我不在乎。
鸿渐:这赵辛楣啊,亏他是个男的,他要是个女的,还不把你嫉妒死。
6b. 陆太太: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哎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太依顺他了,要不啊,你倒霉的日子在后头呢。对男人哪,就得管得严一点。
7b. 柔嘉:你这个懦夫!窝囊废!我再不要看到你!
与原作相比,剧集中此七处场景均未出现语码转换,甚至整部剧集都很难捕捉到语码转换的场景。而零语码转换恰恰是该影视改编作品与文学原作最大的不同点。
(一)零语码转换的必要性。
语码转换是谈话双方交际性的选择,用以推动谈话进程,或强调,或引用,在文学作品里可起到刻画人物性格,推动情节发展,展现语言幽默等作用。剧集作为影像和音频的承载体,可通过各种特技实现人物外部情态的雕琢、情感的渲染及场景的真实再现,这是书面文本所不可及的。从这个角度上说,语码转换在剧集之中并非必要。同时,影视作品因受出演时间制约,无法像小说那样洋洋洒洒。很多时候,导演(编剧)不得不根据剧情需要和出于对整部作品自然过渡的考虑,对原作部分情节做相应削减。如3b-5b的剧中对白,从方孙两人多次争吵中抽取出来,归结了一个屈从苟且,一个自我凡俗,一拍即散的结局不言而喻。
(二)零语码转换的必然性。
依据文体学相关理论,小说中的人物对话应毫无疑问地有别于现实中的会话,尤其是在非正式场合。剧集既是原作再现,更是原作所述世情的再现,如果一味照搬原文符号,断不能充分传达原有神韵,反而失去了编译的意义。比如,将1a中的“School for scandal”转译为1b的“是非窝”,不仅顺从了鸿渐夫妇家庭交谈的真实性——毕竟饭桌与论坛不是一回事——一面亦不乏幽默地诠释了鸿渐的围城人生观。
(三)零语码转换的必需性。
作为一部翻译作品,其与原著的等值通常是个颇受争议的问题。而当编译的成品是影视作品时,除却原作本身的影响力,编译者还要顾及市场和观众效应,换言之,此译作要成为亲民的媒介,借Alexander Fraser Tytler(1797:14)有关理论精神来说,其成败得失主要在于是否能让读者(观众)真正感受到原著的艺术魅力。这也是2a、6a、7a必需改写为2b、6b、7b的原因——而“coward”与“懦夫”、“窝囊废”的对译在国人的理解力范围内也有了一针见血的快感。
三、结语
为了把小说从纯语言中释放出来,编译作品必须取舍有度地打破原作语言中的种种牵制。虽说改编有较大的自由度,但编剧过程中亦难免受到美学、意识形态、大众效应等诸多因素影响。此类翻译作品一面延长了原作的保鲜期,或阐释,或升华,另一面则难逃评论家的犀利口舌。不过,就《围城》剧集本身而言,如此编译倒也不失为一部成功的传承之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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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Jeremy Munday.Introducing Translation Studies Theories and Applications[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
作者简介:戴晓文(1981.2-),女,广东台山人,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现就职于广西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