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永刚
摘 要:方回所选的鲍照这18首诗歌,评诗的风格基本一致,只是有言多言少的区别而已。他对鲍照的诗歌批评中常常是以解释诗意、注析用典而不是以阐述作诗技巧、指明艺术特色为主要内容,即使要指明诗歌的艺术特色,也是仅仅用很简练的文字来表达。他的诗歌批评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形成了自己的诗歌批评理论体系。
关键词:方回;鲍照;诗歌批评
中图分类号:I2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4)09-0115-02
方回(1227-1307)是宋末元初著名诗评家,诗人,他的《文选颜鲍谢诗评》共4卷,计107首,是从南朝梁代萧统《文选》中选编颜延之、鲍照、谢灵运、谢惠连、谢眺、谢混和谢瞻的诗作辑评而成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文选颜鲍谢诗评》有较高的评价,“统观全集”,认为《文选颜鲍谢诗评》胜过《瀛奎律髓》。《四库全书·文选颜鲍谢诗评》[1]1841-1842提要云:
“回所撰《瀛奎律髓》,持论颇偏。此集所评,如谢灵运诗多取其能作理语,又好标一字为句眼,仍不出宋人案臼。然其他则多中理解。……评鲍照《行药至城东桥》诗,谓“‘行药为‘乘兴还来看药栏之意”,则误引杜诗。评谢眺《郡内高斋闲坐答吕法曹》诗,谓“或以为‘岫本训‘穴,以为远山亦无害”,则附会陶潜《归去来辞》。小小舛漏,亦所不免,要不害其大体。统观全集,究较《瀛奎律髓》为胜,殆作于晚年,所见又进欤?”
《文选颜鲍谢诗评》中选入鲍照诗18首,鲍照(约414—466),字明远,南朝文学家,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位杰出诗人。他与谢灵运、颜延之并称为“元嘉三大家”。方回对鲍照的诗歌批评,有优点,我们将在下面进行具体阐述;也有不足,不足之处如上面引文指出,方回评鲍照《行药至城东桥》诗时“误引杜诗”,上文也指出方回该书的诗评中有一些“小小舛漏”,但不会影响我们对《文选颜鲍谢诗评》及其中所选鲍照诗评价值的肯定。
方回这18首诗尽管是对《文选》的再选,但毕竟他所做的诗评是带有其诗歌批评的特色,因而有着不可忽视的研究价值。本文试图将他对鲍照的诗歌批评进行阐释。
从诗评内容来看,方回在评鲍照诗时,有着自己的风格。这种风格不同于《瀛奎律髓》中的诗评风格,也与序跋文以及“论诗诗”中相关的诗歌批评之风格明显不同。
方回所选鲍照的第一首诗是《咏史诗一首》,他在此诗的诗评中提出了“建安体法”:
“……唐以来诗人多有此体,李白、陈子昂集中可考。而近代刘屏山为五言古诗,亦出于此,参以建安体法。……”(鲍照《咏史诗一首》的诗评)[1]1851
什么是“建安体法”?从鲍照《咏史诗一首》[1]1851内容来看,建安体法首先体现了方回的评诗标准。方回的诗歌批评,有一个基本的评价标准和衡量尺度,曰:“古诗以汉魏晋为宗而祖《三百五篇》、《离骚》,……”[2]在这里,方回对古诗的批评,是强调“以汉魏晋为宗”,《文选颜鲍谢诗评》中,方回评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八首》时提出“建安风调”:“……然皆规行矩步,瓷砌妆点而成,无可圈点,全无所谓建安风调,故予评其诗而不书其全篇……”[1]1906“建安风调”可理解为诗歌具有“建安风骨”般的品性,“建安体法”则可理解为具有“建安风调”的诗歌法式。
方回在《行药至城东桥一首》的诗评中认为“此亦不得志诗。”[1]1861接着对相关的词句进行了解释,并引用了李善《文选注》相关内容,详细阐释“此亦不得志诗”之原因。
《还都道中作一首》的诗评中,方回认为:“此诗尾句绝佳”。并对尾句的意思做出评价:“守古人之节,不轻出仕,则焉得有越乡之忧乎?”[1]1885可见方回在评诗的同时,也往往加入自己的人生感慨以及价值观念。
在《东武吟》的诗评中,方回解释了诗歌中典故的出处及含义,并高度评价了这首诗歌的艺术特色:“诗有笔力”,“李太白诗甚似之。”[1]1888
在《出自蓟北门行》的诗评里面,方回认为此诗“全用楚辞国殇之意”。并指出典故出处,杜甫和鲍照的诗句中都用了这个典故,而且“鲍用又在先也”[1]1889。可见,方回此处用他所推尊的江西诗派“一祖”杜甫,与鲍照相参照,表达出对鲍照这一用典的赞赏,也暗示出唐诗与六朝诗的内在联系。
对于鲍照《结客少年场行》这首诗,方回认为这首诗有劝诫之价值和意义,诗评曰:“此侠少晚而悔者。……可以为戒也。”除了注释,方回还谈到了诗法,指出“‘九涂平若水,双阙似云浮。此亦古诗蹉对句法。”[1]1889《文选颜鲍谢诗评》虽然不像《瀛奎律髓》那样大谈诗法,但偶尔也会涉及,可见,方回的诗歌批评中,给予后学以作诗之法是题中应有之意。
《东门行》诗评中,方回认为这首诗的主旨是“专言离别之难”,而当他品味全诗直到末句发现,这首诗意蕴深远,回味悠长。虽写离别,而又超越了离别,“不特离别也”,写出了“凡中有忧者”具有普遍意义的悲怨。在方回这段诗评的结尾,他还解释了“伤禽恶弦惊”所用典故出自《战国策》,即今天所说的成语“惊弓之鸟”[1]1890。
鲍照的《苦热行》,方回在诗评中分析了诗歌的脉络,用简练的语言表达出他由此引发的哲学思考:“热者地之至恶,死者事之至难。”如果“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雠。”结果是“军赏微薄,则必失天下之心矣。”他还指出此诗用典丰赡,“一句用一事,富哉言乎!”[1]1890
在《白头吟》的诗评中,方回认为此诗意是“用其题而广之也”,举出《古白头辞》,指出鲍照的诗是“广其意则不止夫妇间也”。对于诗歌的艺术特色,言简意赅地评为“遒丽俊逸”,赞颂“‘心赏‘貌恭一联,至佳至佳。”[1]1891《放歌行》、《升天行》诗评的风格亦如是。
《数诗一首》,这是鲍照的一首很特别的诗。全诗单句奇句从一到十以数字开头,而双句偶句押韵。用数字作诗,“非诗之自然者也”。方回认为紧要处在最后两句。指出“寒士之学十载不成,巧宦之人一朝通显”[1]1897。
《玩月城西门廨中一首》概括解释了诗意,并引用了李善《文选注》表达对其阐释的赞赏,并断定此诗的风格与晋宋时诗歌不同[1]1898。
《拟古三首》的诗评,方回首先认为这三首诗是拟《古诗十九首》,然后对三首诗分别进行诗意的概括式解读,指出并解释第一首诗的两处用典,诗评最后一句同样是带有人生感悟式的评论,表达了对鲍照的同情:“然则(鲍)照竟有荆州之殁,悲夫!”[1]1907
《学刘公干体一首》的评诗风格亦是如此,诗评最后一句“物固各有一时之美也”[1]1908也同样充满了人生的哲思。
《代君子有所思一首》,方回把其中若干诗句摘出并对诗意进行解读,也指明了其中用典的出处。而且,他不仅评论了诗歌本身,还指出诗歌思想内容有警世之作用,从一首诗当中提炼出其普遍的价值和意义[1]1908。
需要指出的是,方回对李善《文选注》评价很高,甚为推重。这在《文选颜鲍谢诗评》中多处引用李善《文选注》内容可以了解到。特别是方回在对颜延年《秋胡诗》的诗评中道:“……李善《文选注》,东坡之所深许。无一事不见本根,无一字不见来历,皆博及群书,间亦有随文释义者。且如此诗‘脱巾千里外,结绶登王畿,注云:‘巾,处士所服。绶,仕者所佩。今欲宦于陈,故脱巾而结绶也。能尽‘巾、‘绶之意乃佳。又引《东观汉记》‘江革养母幅巾及《汉书》‘萧朱结绶事,可谓详细。”[1]1849在所选入的鲍照诗中,方回在《咏史诗一首》、《行药至城东桥一首》、《升天行》、《玩月城西门廨中一首》等诗歌的诗评中都直接引用了李善《文选注》。
或许是因为先唐诗歌距离宋代年代较远,也或许是觉得鲍照的诗歌之中隐含着太多的需要解读的内容,方回对诗歌的背景给出非常详尽的解释,并对诗句中涉及的典故做了阐发。方回所选的鲍照这18首诗歌,评诗的风格基本差不多,只是言多言少的区别而已。他的诗评中常常是以解释诗意、注析用典而不是以阐述作诗技巧、指明艺术特色为主要内容,即使要指明诗歌的艺术特色,也是仅仅用很简练的文字来表达。这是与其在《瀛奎律髓》中的诗歌批评风格不同的。而且,从诗评内容看,方回对鲍照的诗歌批评不仅仅是对诗歌文本的解读,也包含了他对世态人心的关注和评判。方回的诗歌批评有着自己的观念取向和心理诉求,这影响着他对鲍照诗歌的批评。
这种风格的优点在于,他引经据典,对诗歌内容进行了详尽而恰当的解释,这些解释使得读者能够更容易理解诗歌的主旨和内涵。缺点则是对诗歌艺术技巧提之甚少。也许方回认为,相对于唐宋律诗而言,先唐古诗的艺术特色是素朴的。另外,鲍照诗歌的艺术风格在中国诗歌史上有着突出的地位,但方回这方面明显关注不够。而且,“鲍照……还发展了七言诗,创造了以七言体为主的歌行体。”[3]然而,不要说方回所选鲍照的诗皆为五言古诗,整本《文选颜鲍谢诗评》中所选诗歌也皆为五言古诗。这也许反映了方回对五言古诗的偏爱。
总之,方回对鲍照的诗歌批评是有着重要的价值的,即使仅仅从《文选颜鲍谢诗评》一书来看,其意义也不应该被忽视。而且,若把《文选颜鲍谢诗评》与《瀛奎律髓》以及《桐江集》、《桐江续集》中有关诗歌批评的序跋文、“论诗诗”放在一起来做一个系统宏观的审视,就会发现方回其实并不是独尊江西诗派的,他论古诗以汉魏晋为宗,论律诗以“一祖三宗”为尊,并上溯至《诗经》、《楚辞》,以抒情言志为古今诗歌的正统,从而形成了自己既继承前人传统又具有自身特色的诗歌批评理论体系。
参考文献:
[1][元]方回,选评.文选颜鲍谢诗评[M].李庆甲,集评校点,上海: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2][元]方回.桐江集:卷一[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宛委别藏本:368.
[3]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