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龙窑和阶梯窑作为中国传统陶器的主要烧制用窑,在陶器生产史上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并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人们所处时代的人文精神。时至今日,中国颇具生活气息和独特艺术风范的龙窑和阶梯窑几近绝迹,作为上千年的传统工艺,如何应对时代之需,如何进行必要保护?本文以重庆荣昌“安陶”为例,从历史沿革、工艺艺术、可持续发展等方面对传统工艺的活性生态进行研究,这是对地域文化保护的一种方式,进而实现对传统文化、地域文化与时代需求结合的研究与实践。
关键词:“安陶” 龙窑 阶梯窑 活性生态
陶器,土与火交会的精灵,是人类留传下来的不朽文化遗迹,它不仅是文明发展的重要标志,也是人类回思反顧的重要文化延续。中国自商代就已出现了釉陶和初具瓷性的硬釉陶,然而时日至今,中国颇具生活气息和独特艺术风范的陶器艺术之巅峰时代早已退出了人们的视线,究其缘由,可谓林林总总,不可一概论之,但其材料种别、艺术样式到烧制工艺可谓陶瓷艺术发展问题的核心所在,是从业者应该在新时代和新工艺的语境下尤为关注和思变的。
龙窑和阶梯窑作为中国传统陶器的主要烧制用窑,在陶器生产史上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作为一种具有功能性特征的实用工具,它不仅为人们的生活和实践活动提供了日常所需,也是折射出人类精神世界变革的一种物质形式。其演变历程显现出不同历史背景下人类对待环境的态度,并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人们所处时代的人文精神。同时,作为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产物,将成为后世透视和理解历史意义的符号媒介。
我们认识到,龙窑和阶梯窑虽然作为生产工具,必将被更先进的工具和生产形式所替代,但其作为一种物质和精神文化的媒介,作为民间工艺发展史的重要篇章,却应该被记录和备忘。笔者将从历史沿革、工艺艺术、可持续发展等方面对“安陶”的龙窑和阶梯窑做一个整体的备忘录。
一 荣昌“安陶”窑场的工艺分类
1 荣昌“安陶”的源流、历史和现状
重庆市荣昌县是中国著名的陶器产地,因主要产于安富镇,故又称作“安陶”。历史上,“安陶”生产的泥精货、酒坛、泡菜坛享誉中外,在工艺上,釉陶和绞泥独具特色,“釉陶”在四大名陶中可谓独一无二。“安陶”的历史发展可追溯到汉代,近代“安陶”研究的历史上限可划在明代,下溯则至清代、民国和解放后。在明、清及民国时期,安富镇垭口著名的龙窑和阶梯窑有夏兴窑、中兴窑、曾家窑等六处。
传统陶器多采用龙窑烧制。早在20世纪50年代,安富镇的龙窑基本已荒弃不用。值得一提的是,在1988年,一位叫肖慈良的老师傅曾在松树林建起过一个龙窑用以烧制粗陶。虽然龙窑在安富镇已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民间艺人和手工业者们的孜孜努力下却成为安陶历史源流中最生动玲珑的记忆。而阶梯窑因其可烧制体量很大的器形仍在使用。从20世纪60年代至今,安富的窑场从窑的制作形式上分,先后出现了倒焰窑、推板窑、转转窑、滚道窑、切面式隧道窑、梭子窑、隧道窑;从燃料类型上分,可分为烧柴的龙窑以及烧柴和煤的阶梯窑,到今天最为普遍的电窑、气窑。
2 龙窑和阶梯窑的共同点和差异性
龙窑最早出现于中国商代,它是依傍一定的坡度斜建而成的长形隧道形窑炉,如一条卧龙而得名。龙窑以杂柴、松枝等植物为燃料,采用自然通风方式,窑头设烧火膛,每目窑膛的两边对称各放一个投柴孔,也是观察火色孔,窑内火焰多平行于窑底流动,龙窑一般不设烟囱或只有很小的烟囱。安富镇的龙窑一般长为十几米到二十几米,宽约1.5至2.5米,高约1.6至2米,龙窑以窑头最小,中部最大,窑尾大于窑头而小于中部。龙窑最大的优点是升温快,降温也快,可以快烧。
阶梯窑由龙窑演化而来,最早出现于福建德化窑。它由土砖、红砖、混泥土等材料依一定的坡度倾斜砌筑,燃料可用柴或煤,倾斜角度一般为18至23度,由窑门、火膛、几个单独窑仓和烟囱组成。各室相连又具有独立性,从下至上一仓高于一仓,形成层层阶梯,形制浑朴,万状有致,故名阶梯窑。阶梯窑同样是窑头和窑尾较小,中间大,窑尾有约三米高的烟囱,每仓前面近隔墙处有燃烧室,两侧窑墙有窑门便于进出装取,阶梯窑装烧量大,产量高,可烧制较大器形,温度容易控制,也比较节省燃料。
论及二者异同,龙窑和阶梯窑都是一种依山势坡度而建的陶瓷烧成窑。龙窑虽然有烧成快、节能等优点,但因控制温度和烧成气氛需凭借烧制工经验,烧成品的质量较难控制,而阶梯窑则在此处显得更有优势,因烧制仓更为独立,即使有一仓烧坏,却不致影响其他仓的质量。据老工人介绍,在窑头留有一小孔,既可夹出釉块查看火候,也可用肉眼观察,如果窑内壁反射变白,表示陶器已经烧好,如果偏红,就表示火候稍欠,全凭多年烧制经验掌握,此番工艺,实属不易。
另外,以柴为燃料的龙窑,一般将柴架成梅花形,烧一窑需要三天左右,装窑时一般采用以大套小来节省窑位,据老艺人说,用松枝烧出的“釉子货”光泽度好,釉色清亮,产品稳定性好,烧成的釉面也更加耐看。而阶梯窑主要以烧煤为主,会造成一定的环境污染。龙窑和阶梯窑装窑和出窑全靠人力担挑,劳动力强度大,难以实现机械化,这些问题成了传统窑发展的瓶颈。
二 “安陶”龙窑和阶梯窑的工艺艺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劳动人民在自己辛勤耕耘的土地上就地取材,在平凡的生活中创造出自己的艺术,而创作的材料正是自己俯首可得的自然物质,其造型往往粗犷而质朴,保持着原材料的肌理、光泽和泥土的芬芳,作品上留存着质朴的手工制作痕迹,别有一番意味。
“安陶”在历史演化过程中,逐步形成了工艺精湛、技艺纯熟的独特风格,其中“安陶”的泡菜坛是民间陶器的代表作,也是传统龙窑和阶梯窑生产的主要产品,就在最常用的日常生活用品中亦能看到“安陶”传统工艺艺术的闪光之处。从造型风格上来看,可分为“杨氏菜坛”和“周氏菜坛”。杨氏菜坛器形饱满,口底灵巧,胎体薄,给人以珠圆玉润、精致细腻之美,而周氏菜坛身材高挑,柳条腰形,给人以秀气轻盈、曲线优美之感。“安陶”泡菜坛不但有造型优美、曲线流畅等特点,而且保水性好,装坛后的物品有不渗透、保味、保鲜的特点,含铅量也远低于国际标准。
和其他民间陶瓷一样,“安陶”的主要产品也是具有实用功能的日用生活用具,民间有“五壶四海”之称。“五壶”是明清两代的酒壶、茶壶、油壶、大烟壶和尿壶,“四海”为瓶、筒、笔洗、陶砚。有粗泥黑胎、平底大肚半釉的明代酒壶,也有精泥黑胎、平底大肚细口全釉的清代酒壶;有粗泥黑胎半青釉的明代油壶,也有精泥白胎全红釉的清代油壶;还有红薄胎素烧的清代大烟壶等。工艺上有素烧、半釉、全釉、点花、浸釉、刷釉、熏釉等不一而足。而釉品有绿釉、朱砂釉、天目釉、西绿釉等一百多种,其中,朱砂釉、西绿釉最具特色。紋饰有龙纹、卷草纹、缠枝、回纹、如意纹、锯齿纹、水波纹、动物、人物等,其中以戏称为“乱卷草”的卷草纹最具特色,被本地人叫作“中菜坛”的陶罐上,能看到形如狂草、又如抽象绘画、龙飞凤舞、狂放不羁、意趣天成的卷草纹,挥洒自如中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更充分体现了“安陶”民间陶艺的简洁粗犷、朴实野性之美。
明末清初,古昌州(今荣昌)的寺庙砖瓦陶装饰也达到了一个顶峰,可惜今日,我们仅能在原址的残片中依稀看到当年香火鼎盛的景象和龙窑生产寺庙陶的热闹场景。在破碎的陶片上,残存的装饰图案凹凸有致,极富立体感,部分陶片上还绘有色料,可以想象在那龙蛇相盘的房尖,精美的砖瓦上有着生动有趣的花鸟鱼虫、福寿神怪、巧鹿回头、奇花异草,牛头马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鲜艳的色泽。如今的安富寺庙专用陶早已成为断代产品,久未生产,但在佛教文化中,“安陶”也曾留下其闪光的一页。
在1993年,安富镇民间收藏家张富涛在刘家拱桥洗手时发现了一些黑色陶片,经永川文管所检验证实残片年代为宋代。在此之后,经过实地查访,发现在前山三处、后山两处古陶器堆积地,正好印证了“前山矿子后山碳,中间窑烧陶罐罐”的当地民谣,在发掘出的陶器中有宋元时期的龙形陶器、亮壶孔雀蓝釉花坛、青白陶瓷砵,黑釉单盘式油灯和青釉油灯;而黄釉、黑釉、天目釉瓷器是宋代安富镇的陶瓷精品。在一座古墓中发掘的陶俑和陶罐,据考证为汉代灰陶,这一发现更是把“安陶”历史往前推进到千年以上。虽然或许是因为多次的战乱,也或许是因为工艺的传承仅凭师带徒的口口相传,关于安富陶器早期记载的文字资料已完全丧失了,我们只能期待经过考古发现和研究,重新理清其历史线索,为“安陶”爱好者提供更多信息以及更多切实之引导。
三 “安陶”龙窑和阶梯窑工艺生态的可持续发展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是原荣昌县安富陶器厂最鼎盛的时期,四川美术学院的师生在梁启煜和罗明遥的带领下,每年都来到安富镇,联合本地民间艺人,设计出一批在造型和装饰上都富有创意、新颖时尚的陶工艺品,给当时的“安陶”带来了新鲜的空气,这是艺术创作和安陶传统工艺结合的成功案例,这些工艺品在国内获得了许多奖项并代表过中国著名工艺美术品赴日本、锡兰、智利、巴西、坦噶尼喀、埃塞俄比亚、阿尔及利亚展出。
在龙窑和阶梯窑之后,各种更加高效便捷的窑炉出现,使“安陶”的工艺呈现出传统与现代的交汇流变,体现出传承与发展共存的活性生态。如今,虽然龙窑和阶梯窑都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但作为曾经的坊间工具,其发展历史从某种意义上也体现出人类精神文明的进化以及人类对审美性和实用性的双重需求。
作为人类表达情感与精神的符号,工具自然也需适应时代的需求而适形变化,民间传统工艺亦不是一潭死水,它是具有活性和灵性的潺潺流水,悠远绵邈,也应根据时代需求不断发展。但当下的问题是:许多优秀的传统工艺随着时代的变迁、多元文化的渗透和普世价值的诸多同化,令人心痛地渐次消失,这一现状令人堪忧。作为上千年的传统工艺,难道就任其消亡而无所作为吗?如何应对时代之需?如何进行必要保护?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两个核心方向来进行:首先,是文献保存,将传统工具和工艺的历史发展资料以专人专项的方式进行收集整理,以作人类之物质和精神进递之见证;其次,是通过旅游文化和博物馆文化等诸多相关文化领域,以媒体或团体组织宣讲演示的方式进行传统工艺的系统介绍,增加人们的相关知识,促进人们的反观忖念,并在此基础上求新求变。由此,在陶瓷艺术发展的历史上,我们有理由相信:时代依然飞速发展,智慧的人们也将续延曾经的安陶工艺,为新的时代呈现出更环保、更具操控性、更节约能源的制陶工艺和工具形式,不忘历史,则可欣然以待。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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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苟志效、陈创生:《从符号的观点看》,广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3] 李正文:《即将消逝的文明》,湖北美术出版社,2005年版。
[4] 朱顺龙、李建军:《陶瓷和中国文化》,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3年版。
(周梅,重庆邮电大学传媒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