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喧哗与骚动》是威廉·福克纳第一部成熟的作品,小说主要通过三兄弟意识流的形式展现了康普生家庭的衰败历程。三个兄弟的意识流分别体现了他们各自的时间哲学,即班吉混乱的时间观、昆丁沉迷于过去的时间观和杰生现实功利的时间观。福克纳成功地通过多角度的叙述方式丰富了小说的层次感,同时也增加了小说内容的深度。
关键词:《喧哗与骚动》 时间哲学 意识流
一 《喧哗与骚动》简介
《喧哗与骚动》(The Sound and the Fury,1929)是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经典作品,是意识流小说的代表。小说以“一个白痴讲的故事”作为开篇,分别从四个不同人物的角度,讲述了南方没落地主康普生一家的家族悲剧。老康普生性格充满了悲观,这种悲观体现在他整天酗酒,没有清醒的时候,即使清醒时也在表述着对身边一切的不满;康普生太太自私、傲慢,身上充满了利己主义的作风,她从未给自己的孩子们以关怀或爱护,甚至残酷又自私地对待痴呆儿子班吉;昆丁是家中的长子,他深受父亲情绪的感染,也是一个精神极其脆弱的人,他抱住南方所谓的旧传统,认为妹妹的贞操是天大的事,因此在妹妹凯蒂堕落以后,用结束自己生命的方法来逃避他不喜欢看见的现实;杰生是家中的次子,他贪慕金钱,心中总是充满仇恨,他是整部小说中最邪恶的一个人物形象;班吉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他是个白痴,没有思维能力;家中唯一充满阳光的人物是女佣迪尔西了,她不畏传统观念、同情弱者,是小说中最积极的人物形象;凯蒂在书中没有真实出现,但她却是小说的灵魂人物,在这个无爱的家庭中,只有凯蒂充满了爱心,她散发出的凝聚力把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聚集在一起,但正是这种爱心和凝聚力却导致了凯蒂的堕落与康普生家的衰败。在凯蒂的意识当中,她应该遵从南方的道德价值观念,女子应贤良,珍视自己的贞操,而在潜意识中,却存在着对情欲、性爱不可控制的追求,这种理智与情感的冲突导致了凯蒂人格的崩溃而成为一个堕落的女人。小说真实地呈现了凯蒂的生活道路以及康普生世家30年的衰亡史。
二 《喧哗与骚动》多层次的藝术表现形式
传统的讲述故事的方式是从全能视角直接讲述,这样,作者就难免会在讲述过程中融入自己的偏好,为了避免这一缺陷,福克纳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叙事方法:他首先从班吉、昆丁与杰生三兄弟的角度各自叙述自己的故事,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自己作出判断而不至于被作者的情感偏好所影响,作者其实是从不同人物的不同视角来阐述一个故事——故事的中心是相同的,只不过由不同的视角来讲述可以让读者更全面地了解故事的全貌,这是福克纳这部小说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也是完全新颖区别于其他小说的表现形式。另外,读者不难发现,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这部小说中采取意识流的手法来展示人物的心理和意识。作者采用人物内心独白来展现其意识流的变化,由于人物的心理过程是不被人所见的,所以作者不可能完全客观地描述人物的心理意识活动,于是内心独白就成为最好地展示人物内心思想的方法。福克纳在小说中用了大量篇幅描述人物的内心独白,使读者跟着人物的内心独白从一个思绪跳到另一个思绪。“神话模式”是福克纳在创作《喧哗与骚动》时所用的另一种手法。所谓“神话模式”,就是在创作一部作品时,有意识地使其故事、人物、结构,大致与人们熟知的一个神话故事平行。福克纳在这部小说中运用了《圣经》中伊甸园的神话模式,赋予作品以《启示录》的色彩,这种神话模式的运用使小说内容更加丰富,而且能够将小说从描写一个家庭的悲剧跳出来上升到探讨人类命运问题的高度上。
除了运用特殊的写作手法,这部作品可以被看作是一部关于时间的书。福克纳本人在接受记者访问时也讲到:“我可以像上帝一样……抛开时间的限制,随意调度书中的人物,结果非常成功,至少在我看来效果极好。我觉得这就证明了我的理论,即时间乃是一种流动的状态,处在个人身上有短暂的体现外,再无其他形式的存在。”对于福克纳来说,“心理时序更接近人的精神状态”。基于这种对时间概念的认识,他充分利用意识流的手法描绘人物的心理时间,再现他们对过去与现在的情感倾向。
多年来,不同的批评家从不同的角度来评价这部小说,其中法国哲学家、文学批评家让·保罗·萨特引导人们从小说的时间观入手,来发掘这部小说的深刻内涵。萨特认为,福克纳的哲学是“时间的哲学”。《喧哗与骚动》主要是通过康普生三兄弟的意识流展现了凯蒂的生活道路以及康普生世家30年的衰亡史。表面上,这种意识在历史和现实两个层次上往返的流动,会给人一种情结因素支离破碎、颠倒错乱的感觉,而实则不然。首先,它产生了明显的艺术效果,即造成历史与现实的强烈对比。而且这种“破碎”的意识流也并不破碎,因为它有其意义中心——凯蒂。她并没有出场,而是分别存在于她的三个兄弟的一年之中,他们各自构建出不同的凯蒂形象,展示了凯蒂的生活道路。这种“意向性”正是这部小说中意识流手法的主要特色,它逼真地描绘了康普生兄弟歪曲的时间观和扭曲的人格,并显示了作品的整体性。
三 《喧哗与骚动》中意识流所体现的时间哲学
1 班吉——混乱的时间观
透过班吉的意识流,我们发现这位白痴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他的心理世界是一个无时间的混沌世界,过去与现在在他脑海中留下的是一堆混乱的感官印象。班吉的意识流具有感知性特点,他对凯蒂这个意向对象的联想,必须靠外界给他一种实际的、直接的刺激来激发。通过第一章的阅读,读者可以轻易发现班吉的叙事跳跃性很强,他的叙事中过去和现在是混乱交错的,前一刻还在回忆过去,下一秒又回到了现实中,这样的意识流是由于班吉的身体缺陷,因为他是一个白痴,完全没有时间观念造成的。从姐姐凯蒂与外甥女小昆丁对他的不同态度中,我们得知,他的过去充满了爱、怜悯和同情,而他的现在却只有无言的痛苦和孤独相伴。他的空虚和孤独无疑反映了现代人共同的困境。
2 昆丁——迷恋于过去的时间观
如果说班吉生活在混乱意识中,那么昆丁则生活在传统观念中。他处处与时间为敌,并企图逆转时间。他的思想行为全被过去的记忆所左右。正如萨特在《福克纳小说中的时间:〈喧哗与骚动〉》中所说,对于昆丁,“现在并不存在,它只是变,一切都是过去的。”昆丁的意识流看上去支离破碎,但有其意向对象——凯蒂,并且充满着强烈的感情色彩。昆丁是家中长子,他头脑中传统南方家庭荣誉观念的意识也是最根深蒂固的,他十分重视家族荣誉甚至将其视为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他将头脑中的家族荣誉象征固化到了妹妹凯蒂的身上,认为凯蒂的贞洁就是康普生家族荣誉的象征,并由此对妹妹产生了一种扭曲的爱。为了维护康普生家族的荣誉和南方的价值观,他与凯蒂的情人决斗,并生出与妹妹“双双自杀”和“乱伦”的念头。可当他的一切想法无法付诸实施后,他选择脱离现实,在他眼中脱离现实的唯一方法就是让时间终止,结束自己的生命。由此可见昆丁的整个存在属于过去,他不可能面对现实,面向未来。在昆丁的独白中,即使是描绘现在的思想行为他也用过去时表达。例如,昆丁在告别人世前,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独白道:“父亲说从前人们根据一个人的藏书来判断他是不是上等人;今天,人们根据他借了哪些书不还来判断。”昆丁的意识流和内心独白说明他总是在向过去看,他的眼中没有未来,因而死亡对他来说只是现在的事实,他的这种心理则成为他自杀的必然原因。正如萨特在《福克纳小说中的时间:〈喧哗与骚动〉》中所说:“福克纳的整个艺术在于向我们揭示,昆丁的独白和最后之行已经是自杀。”
3 杰生——现实世俗的时间观
杰生作为家中的次子,他的眼中只注重现在,他的人生是功利的,他认为只有抓住现在才是完美的人生。他处处以金钱为中心,念念不忘的是如何利用现实的分分秒秒赚钱赢利。为了赚钱他可以不择手段,置道德良心于不顾。凯蒂因为婚姻失败而使杰生失去了一个被承诺的在银行工作的好机会,因此他怀着对凯蒂的敌视与报复的自我立场,把她这个意向构建成永远的敌人。他私吞小昆丁的抚养费,没有人性地对待凯蒂。哥哥昆丁竭力维护家庭荣誉,而他却认为康普生家的人都是疯子。杰生的意识流显示出他一味摒弃过去,只关心现在的情感倾向。他极少回忆往事,就是在回忆往事时,本该用过去时,他却情不自禁地使用现在时来表达,对传统价值观念的背曲扭曲了他的人格,内心充满了仇恨和“骚动”。
4 女佣迪尔西——康普生家庭中唯一正常的时间观
在这个逐渐衰败的没有爱的家庭中,大多数人都有着混乱的时间观,与时间为敌:昆丁执着于过去,杰生沉迷于现在,小弟班吉则完全没有时间观念。在这个家庭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就是黑人女傭迪尔西,只有她拥有正常的时间观,她处事冷静,勇敢地面对现实,同时她也不惧回忆过去并且总是对未来充满希望。她“凭着本能,凭着爱心和她那始终保持的自尊”,真诚而勇敢地面对生活。基督教的信仰使迪尔西有着一份广博的爱,一颗无私的心。她不仅以一个女仆的身份而且还作为一个清晰的旁观者出现在小说中,复活节礼拜结束后,迪尔西说:“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这引自《圣经·启示录》中的一句话,映射出迪尔西作为旁观者出现在小说中的亮点。她面对康普生太太的抱怨、班吉的呻吟以及杰生的自私冷酷,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凭着自己的同情心来为这个四分五裂的家庭收拾残局,她默默操持家务,养老扶幼甚至丝毫没有对小昆丁的特殊身份心存芥蒂而怜爱着小昆丁,充分体现出勤劳与善良的美德和人道主义精神。我们不难看出,作者福克纳把人性的复苏寄托在她的身上。
四 结语
福克纳通过其细腻的人物刻画,多角度的叙事方式及精湛的意识流写作手法,描述了一个即将衰败的南方家族没落的过程。这部作品中所蕴含的时间哲学主要是通过意识流与“心理时间”的运用来体现的,它不仅使小说中人物的心态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而且也使小说的形式富有一种扑朔迷离的艺术魅力,并揭示出了作者写这部小说的历史意义与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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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钱中丽、周榕:《朦胧与明晰——解读福克纳小说〈喧哗与骚动〉》,《华南师范大学学报》,2008年第2期。
(孙巍,大连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