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克段于鄢》之美分析

2014-06-11 09:00秦长栓
大观 2014年7期
关键词:庄公左传细节

秦长栓

《郑伯克段于鄢》选自于《左传·隐公元年》,是《左传》中第一篇记事完整的篇章,也是《左传》中反映统治阶级内部权力之争的名篇,它通过郑庄公与其弟共叔段争斗并取胜、与其母姜氏反目而后和好的过程的生动记叙,反映了他们兄弟、母子之间尖锐的矛盾冲突,展现了郑国统治集团内部为争夺最高权力而勾心斗角的情况,揭露了春秋时期统治者残忍无情、卑鄙虚伪的丑恶面目。它不仅对我们了解我国奴隶社会后期的情况有一定的认识作用,而且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

首先是鲜明的人物性格美。作者把人物置于尖锐的矛盾冲突中加以刻画,褒贬之意从文章的场面和细节之中自然地流露出来。通过对人物语言和行为的描写,表现其鲜明的个性,魏禧在《左传经世钞》中说:“此篇写姜氏好恶之昏僻,叔段之贪痴,祭仲之深稳,公之吕之迫切,庄公之奸狠,考叔之敏妙,情状一一如见。”郑庄公是个颇有权术、心狠手辣、阴险狡猾、虚伪至极的国君。他明知在母亲的纵容下,弟弟正在野心勃勃地从事扩张和篡权活动,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面对臣下关于要有所提防的进谏,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毖,子姑待之。”在共叔段的扩张活动愈演愈烈的情况下,他仍然稳坐钓鱼台,让共叔段继续膨胀夺权的野心。当臣下因此而忧心忡忡,建议除掉共叔段时,他又冷冷地说了一句:“无庸,将自及。”他要让弟弟自己走向灭亡。见共叔段吞并西北边邑,扩张到了廪延,庄公仍是不慌不忙,并对臣下预言:“不仪不昵,厚将崩。”直到公叔段“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姜氏作为内应,准备打开城门之际,庄公才决定下手。因为弟弟的罪案已经酿成,母亲的把柄也已抓到,他可以师出有名地讨伐叛乱活动了。于是,他大兵压境,一举把共叔段打垮。《东来博议》说庄公对共叔段是“匿其机而使之狎,纵其欲而使之放,养其恶而使其成”,“导之以逆而反诛其逆,教之以叛而反讨其叛,庄公之用心亦险矣”。庄公不仅奸狠毒辣,而且十分虚伪。他在盛怒之下把母亲幽禁于城颖,并发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但马上就觉察到自己的失策,害怕蒙上不孝的罪名而极思解脱。当颖考叔“食舍肉”,请求留给母亲享用时,他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假惺惺地说道:“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颖考叔为他想出“阕地及泉,隧而相见”的办法时,他总算找到了下台的阶梯,因为这样做既可以免除不孝之名而逃避指责,又不怕违背誓言而惹人讥笑。当他走进隧道时,居然装模作样地赋起“其乐也融融”之诗,无以复加的虚伪暴露无遗。

共叔段与他哥哥的老谋深算、工余心计相比,这位狂妄而贪得无厌的弟弟显得那样幼稚愚蠢。他热衷于扩张,得寸进尺,视庄公的放线钓鱼为软弱可欺,有机可乘。他擅自扩大京邑的营建规格,见庄公没有反应,即“命西鄙、北鄙贰于己”。自以为庄公对他无可奈何,“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扩张得手,越发无所顾忌,准备袭击国都。他视夺权为易事,没料到自己的一切活动都在庄公严密监视之中,跳来跳去,跳不出庄公的手心。在庄公大军所向披靡的攻击下,他狼狈逃窜,夺权的希望成了泡影。“京叛大叔段”一句,反映出共叔段对自己力量的过高估计和不得人心。正如《东莱博议》所说的:“甲兵之强,卒乘之富,庄公之钓饵也;百雉之城,两鄙之地,庄公之陷阱也”。庄公下了钓饵,他上钩,庄公布下陷阱,他去钻,贪婪和愚蠢正是共叔段性格的主要特征。

姜氏以申侯女儿的身份,嫁给郑武公,地位优越,故放纵任性,为所欲为。这个乖戾昏聩的女人,对政治无知,却热衷于参与政治,她溺爱共叔段,却酿成了小儿子身败名裂的后果。她以一己之私情干预国家大事,导致动乱的发生和两个亲生儿子的自相残杀。早在庄公即位之前,她凭着自己的好恶,请求武公废长立幼,以共叔段为继承人。庄公即位后,她为共叔段请封制邑未成,又请封京邑,纵容共叔段扩张,以至为共叔段的叛乱作内应。文章抓住:“恶”字和“爱”字写其偏心,揭示郑国动乱的根源。在“亟请于武公”“请制”、“请京”中三用“请”字,见其对共叔段的宠爱,说明正是她把共叔段推向毁灭的深渊。

文中对郑国的臣子祭仲、公子吕和颖考叔也都有所描写,虽然着墨不多,但各人的性格都很鲜明。祭仲的忠心与老成持重,公子吕的直率、急国家所急,颖考叔的机敏聪慧都给读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其次是生动的细节描写美。作者把重大的政治事件和细节结合起来描写,使本文显得十分生动而富于感染力。开头“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的细节描写,点出了庄公母子、兄弟不和的原因,预示着姜氏与庄公之间将有矛盾冲突,从而吸引着读者往下看。末段颖考叔“食舍肉”的细节描写,显现了他的“纯孝”,引出了庄公悔于母亲反目的话语,暴露了他虚伪的面目。而庄公、姜氏“隧而相见”、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这个乐陶陶地大赋其诗的细节描写,强有力的讽刺了他们为着自己的目的而互相欺骗,令人感到可憎又可笑。这些暗寓褒贬的细节描写,使文章显得含蓄不尽,平添了无穷的艺术魅力,给人以阅读的无限乐趣。

再次是衬托手法运用美。本文以庄公为主要描寫对象,共叔段、姜氏、祭仲、公之吕和颖考叔等,相形之下,均为次要人物。作者以次要人物烘托主要人物,深得以宾衬主之妙,拿共叔段来说,作者以他的贪得无厌、得寸进尺衬托庄公的宽以养恶、不动声色;以他的 幼稚无知、狂妄愚蠢衬托庄公的老谋深算、狠毒阴险。而姜氏的昏庸和随心所欲,则衬托出庄公的精明和有所克制。祭仲和公子吕是两个忠心耿耿的臣属,一个详述国制,陈说利害,劝说庄公“无使”共叔段的势力“滋蔓”开来;一个迫不及待,慷慨陈词,企图以激将法促使庄公对共叔段下手,但是,庄公都没有听从他们的意见,他暗藏杀机,坐以观变,静侯最有利的时机。这样,越写祭仲、公子吕为国事忧虑焦急,就越显出庄公的居心险恶和手段毒辣。颖考叔的出场,更是对庄公绝妙的反衬。这位“食舍肉”的孝子,一开口就是“小人有母”,这四字直刺庄公之心。文中“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的评述,对庄公这个道貌岸然的国君是莫大的讽刺。《左传评述》说此文“本叙庄公,却结考叔,倒宾为主,章法奇变。”作者大写考叔之孝,正为了衬托庄公之不孝;“倒宾为主”,见考叔形象之高大,正为了贬主为宾,显出庄公形象之渺小。

最后是材料安排详略得当美。《左传》详于记述各国之间内部政治上的矛盾冲突,而对政治的继续——战争的描写一般比较简略。本文也是如此,关于庄公跟母亲和弟弟矛盾发展的始末作了许多交代,而对郑伯克段于鄢的战斗,着墨却很俭省:“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作者集中笔墨,描写战前战后各种人物的活动,传神地刻画他们的性格,生动地揭示他们的内心世界,从而突出了文章的主题,对春秋乱世统治阶级内部尔虞我诈、互相残杀的丑恶现象予以猛烈抨击。显然,作者的着眼点不在战争本身,而在引起战争的社会原因,在于反映政治斗争的某些本质规律,这就比单写战争过程要深刻而有意义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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