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与上一代农民工就业差异及满意度研究——来自河北、山西、陕西三省356位农民工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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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到城镇就业，他们在城镇从事非农工作，获得工资收入，但户籍身份却是农民，简称“农民工”。农民工是当代中国产业工人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国民经济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农民工随着历史的发展，不断进行着更新换代。如果说上一代农民工还从事部分农业生产，保留着部分农民身份的话，新生代农民工基本上已完全脱离农业生产，且大多不愿再回农村了。2000年以来，新生代农民工成为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学者对新生代农民工的特征也进行了比较充分的研究，认为新生代农民具有以下特点：第一，文化程度高，上一代农民工大多是文盲或者半文盲，但新生代农民工基本都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张蕾、王燕，2013）；2010年新生代农民工的平均受教育年限达9.8年，而上一代农民工仅为7.6年（段成荣、马学阳，2011）；第二，年龄较轻，一般指1980年以后出生，年龄在16-35岁之间的农民工（许传新，2007；杨春华，2010）；第三，务农经历少，新生代农民工基本是从学校直接走出外出务工的，有的连基本务农常识都没有。研究显示，新生代农民工的平均务农时间为2.15年，而上一代农民工的平均务农时间为11.94年（刘传江、徐建玲，2007）；第四，职业选择取向于体面工种，更多关注自身发展和前途转变等（杨春华，2010）。新生代农民工在个人特征、就业目的、职业选择等各方面都表现出与上一代农民工不同的特质，那么，新生代农民工与上一代农民工的就业之间的差异是怎样的？他们就业满意度如何？这些问题都需要深入探讨与研究。

关于就业满意度的研究，Hellman认为影响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因素包括工作本身、报酬、工作环境、人格与工作的匹配程度等（Hellman，1997）；Oishi 和 Lucas认为就业满意度是就业者对整个工作情景的一种感受，有两类影响因素，一是基于员工特性的人口属性，另一类是基于工作特征的工作环境（Oishi & Lucas，1999）；国内学者陈鸿以全国40个城市的4.3万农民工为研究对象，发现工资水平、工作时间、社会保险、工资偿付、劳动合同等对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影响较大（陈鸿，2001）；许涛研究发现受教育水平、工作安全性、劳动强度和是否有工伤保险对农民工工作满意度影响显著（许涛，2008）；陈珍珍、吴亮基于二元Probit 模型分析了农民工工作满意度的影响因素，发现工作状况、收入、社会保障情况、生活环境等对农民工工作满意度有显著影响（陈珍珍和吴亮，2010）；刘爱玉等将农民工工作满意度与城镇工人工作满意度进行对比研究，发现工作时间、所从事的职业、所从事的行业显著影响农民工工作满意度（刘爱玉、陈彦勋，2010）；程名望等以上海市1146位农民工为调查样本，分析发现工资收入、城市适应性、户籍制度等因素对农民工就业满意度有显著影响，工作福利和社会保障对农民工的就业满意的影响并不显著（程名望等，2013）。也有研究将视野集中在新生代农民工身上，如赵智晶等发现在新生代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解释能力上，劳动时间安排、工作环境的解释力上升，报酬待遇的解释力下降，而社会保障的解释力最差（赵智晶等，2010）。姚植夫等以西北四省936位新生代农民工为研究对象发现安全的工作环境有利于提高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满意度（姚植夫、张译文，2012）。

在现有文献中，针对新生代农民工和上一代农民工就业差异及其满意度的研究相对较少。借鉴以上文献的研究成果以及考虑到区分的可操作性，本文的新生代农民工仅从年龄和受教育程度两方面进行界定，把接受过九年义务制义务教育并且年龄在35岁及其以下的农民工称为新生代农民工，其余为上一代农民工。

本文在已有文献的基础上，采用河北、山西和陕西农民工的调查数据，分析新生代农民工和上一代农民工就业的差异及其满意度，并建立有序Probit计量模型分析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影响因素。本研究对于调整和完善农民工就业政策具有重要意义。

二、数据来源与样本特征

（一） 数据来源

本研究的样本来自河北省秦皇岛市、山西省太原市和陕西省西安市，调查采用随机抽样，具体途径主要有三种：一是前往城市劳务市场和“城中村”的农民工居住地进行问卷调查；二是春节前后到农村劳动力外出务工比例较高的农村地区进行问卷调查；三是通过当地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的介绍，对企业工作的农民工进行问卷调查。调查问卷涉及农民工个人信息、工资待遇、社会保障和学习培训等方面的情况。2013年2月至2013年9月，本课题组前往调查区域共调查农民工380位，剔除掉无效问卷后，得到有效问卷356份，有效率 93.68%，样本的分布情况如表1。

表1 样本的分布情况

表2 新生代与上一代农民工样本基本状况描述

（二） 样本基本特征描述

以年龄和文化程度为标准，调查样本中新生代农民工为190位，占样本总量的53.37%，上一代农民工为166位，占样本总量的46.63%。表2呈现了本次调查样本的基本状况。

从表2可以看出，首先，上一代农民工中男性比例略高于新生代农民工中男性的比例；其次，受教育程度方面，新生代农民工的受教育水平以高中为主，而上一代农民工的受教育水平以初中为主；再次，从打工前受培训的情况来看，新生代农民工打工前接受培训的比例比上一代农民工高16.73%；而后，从发展规划来看，两代农民工计划创业的比例都较高，回家务农的比例较低，但上一代农民工比新生代农民工计划回家务农的比例高4.67%；最后，从找到目前工作的渠道来看，亲戚朋友的介绍是两代农民工共同的主要外出务工渠道。亲戚朋友介绍、职介中心介绍、其他方式的比例分别为36.84%、41.58%、11.58%、10.00%，上一代农民工的比例分别为41.57%、46.39%、7.23%、4.82%；可以看出亲戚朋友的介绍是两代农民工共同的主要外出务工渠道。

三、新生代与上一代农民工就业差异分析

（一）工作环境差异分析

从表3可以看出，上一代农民工在建筑采掘业的就业比例远高于其他行业，而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行业相对更加多元化，住宿餐饮业、制造业、建筑采掘业、家政服务的就业比例都较高。从工资水平来看，新生代农民工和上一代农民工的工资水平分布差异不大。从每天工作的小时数来看，两代农民工的工作强度90%以上都超过了8小时工作制，但上一代农民工的工作强度整体高于新生代农民工。无明显职业危害的比例新生代农民工高于上一代农民工12.31%；工作环境中有高温、粉尘、辐射、噪声危害的上一代农民工的比例高于新生代农民工12.31%；由此看来，两代农民工从事危害性工作的比例都很高，但上一代农民工还要高于新生代农民工。从工作加班情况来看，新生代农民工经常加班的比例低于上一代农民工14.51%，从不加班的比例高于上一代农民工9.61%，上一代农民工加班的概率高于新生代农民工，与每天工作小时数的情况基本相互吻合。总之，上一代农民工比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行业集中度更高，工作强度更大，工作环境的危害性也较多，但工资水平没有明显的差异。

表3 新生代与上一代农民工工作环境描述

（二）就业保障差异分析

从表4可知，首先，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稳定性高于上一代农民工；其次，从是否拖欠工资的情况来看，上一代农民工遇到拖欠工资的情况比新生代农民工高12.87%；再次，从接受公司培训的情况来看，新生代农民工比上一代农民工经常培训的比例高3.88%，很少培训的比例比上一代农民工高28.46%，从来没有培训的比例比上一代农民工的比例低32.34%，说明新生代农民工入职后接受公司培训的情况较上一代农民工有所改善；同时，从签订劳动合同的情况来看，新生代农民工签了书面合同的比例比上一代农民工高19.50%，口头约定的比例比上一代农民工低7.58%，既无书面合同，也无口头约定的比例比上一代农民工低11.93%，说明新生代农民工在劳动合同保障方面比上一代农民工要好；最后，从参加社会保险的情况来看，两代农民工“没有任何保险”的比例都超过45%且基本相当，说明两代农民工的社会保险情况都较差，随时可能面临失业。

总之，两代农民工的就业保障都较差，在工作的稳定性、劳动合同与社会保险的保障、工资拖欠方面，新生代农民工比上一代农民工要稍微好一点。

表4 新生代与上一代农民工就业保障描述

（三） 就业满意度差异分析

问卷中对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测量采用李克特五点量表法，两代农民工对就业的满意度情况如表5。由表5可以看出，新生代农民工对就业非常满意、比较满意、感觉一般、不太满意、很不满意的比例分为12.11%、44.74%、27.89%、9.47%、5.79%，而上一代农民工的比例为11.45%、46.99%、31.33%、9.64%、0.60%，说明两代农民工对就业满意度是较高的，也无明显差异；新生代和上一代农民工对就业满意（包括非常满意和比较满意）的比例分别为56.84%和58.43%，对就业不满意（包括不太满意和很不满意）的比例分别为15.26%和10.24%。

四、就业环境满意度的计量分析

就业环境满意度本质上是劳动主体对所从事的工作及其环境的评价，是劳动主体心理加工后的主观情感反应，受到主观和客观方面因素的影响。包括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农民工所面临的工作状况，比如薪酬、工作条件、工作强度等；二是农民工就业的保障情况，比如签订劳动合同，缴纳社会保险等；三是农民工的个体禀赋，即适应和改造客观工作状况，获得自身发展的能力，如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等。

（一）模型选择

根据数据的类型，本文采用有序Probit模型对影响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因素进行分析，建立如下的计量方程；

式中，Yi表示农民工对就业的满意度，其中i表示第i个样本。解释变量的设定和选择依据相关文献和调查问卷。结合调查问卷，选择了工作环境（x1）和就业保障（x2）两组核心变量，同时引入控制变量，一是个性特征（x3），二是区域变量（X4），εi为随机干扰项。本计量分析中的许多解释变量，分以下几种情况：一是调查问卷的选项为“类型”，且包含某种升序或降序的趋势，采用有序序列数据的方式处理；二是虚拟变量，采用0和1赋值；三是连续数据，直接采用调研数据。变量设置及其赋值见表6。

（二）结果分析

本文所用分析软件为stata 10.1，模型1是对所有解释变量的估计，模型2是在模型1回归结果的基础上，逐步剔除掉不显著的变量，得到优化模型，回归结果见表7。从虚拟判定系数、对数似然函数值、异方差检验的结果来看，模型1和模型2都较好地通过了计量经济学的基本检验，分析表7可以得到以下结论：

在选定的“工作环境”系列变量中，只有“工资水平（x11）”和“工作环境危害性（x13）”两个变量显著，“每天工作小时数（x12）”和“工作加班（x14）”两个变量不显著。这表明，农民工最关心两个问题，一是经济因素，即工资收入，大部分农民工外出务工的直接目的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经济收入，因而工资水平的高低对农民工就业满意度影响较大且显著；二是工作环境的安全性，农民工外出务工主要是为了增加经济收入，但也不能以牺牲健康为代价，工作环境对身体健康的影响也是农民工比较关注的问题，因而工作环境的危害性对农民工就业的满意度影响显著；由此看来，经济收入和工作环境的安全性是影响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核心因素，而每天的工作强度不是影响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显著因素。在调查中发现，在安全的工作环境中只要能带来工资收入的增加，大部分农民工是比较乐意放弃节假日的休息时间和延长工作时间的，这说明农民工对工作强度有很高的容忍度，工作强度还没有得到农民工的充分关注。因此，增加农民工的工资水平和减少农民工工作环境的危害性，将会增加农民工就业的满意度。

表5 新生代与上一代农民就业环境满意度差异分析

表6 变量设置及其赋值

在选定的“就业保障”系列变量中，“工作稳定性（x21）”、“遇到工资拖欠（x22）”、“接受公司培训（x23）”3个变量显著，表明农民工关心工作的稳定程度、工资的及时给付情况、自身的成长，这三个因素也是农民工外出务工中就业保障中最关心的问题。工作稳定性影响农民工就业的满意度，是因为农民工不仅关心工资水平的高低，而且关心工资收入的可持续性，工作稳定性较差带来的往往是工资收入的不可持续性和工资水平的高低起伏，而追求平稳的工资水平上升是大多数农民工的目标。工资的及时给付也是农民工外出务工非常关注的，如果工资水平较高，但是不能及时给付则会对农民工的就业满意度大打折扣，因而工资拖欠情况对农民工就业满意度影响显著。作为劳动主体，农民工不只是特定工作的接受者，而是一个能够不断获取外部信息、学习技术知识和积累社会经验的主观能动体，工作单位为农民工提供培训，可以提升农民工的人力资本，为日后职业发展提供更多机会，从而获得更高的薪酬，因而接受公司培训对农民工就业满意度影响显著。“签订劳动合同（x24）”和“参加社会保险（x25）”两个变量影响不显著，表明对于就业的社会保障方面，农民工并不奢求，他们把更多的生活希望寄托在自身的努力上，而不是寄托在政府的政策和保障上，秉承了自力更生的特性；该结论同时表明，农民工的自我保护和法律意识还不强，对劳动合同和权益被侵害等予以容忍。在调查中发现，一些农民工对社会保障制度信心不足，认为“大学生的工作政府都没有办法解决，哪管得了农民工”，另一方面是因为制度缺陷，针对农民工的政策设计无法适应农民工的要求，比如，社会保险中的养老保险对农民工就业满意度不显著可能与政策密切相关，养老保险的可移性与农民工的流动性不够匹配。

在选定的“个体特征”系列变量中，“性别（x31）”、“年龄（x32）”、“教育年限（x33）” 3个变量显著，“打工前是否接受培训（X34）”变量不显著，表明个体特征是影响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重要因素。具体来看，年龄较大、女性比男性、受教育程度低的农民工就业满意度较低，这也印证了前面的“农民工工作环境和就业保障的分析结果，即新生代比上一代农民工的境况要好，但就业满意度没有明显差异”，这说明，新生代农民工比上一代农民工对就业有着更高的要求。“打工前是否接受培训”变量不显著，表明目前的农民工就业对技能的要求不高，仍然以体力劳动为主，该结论与Clark 等人的研究结论相吻合。

就区域特征变量来看，在两个模型中都显著，说明不同省份的农民工在就业满意度的评价上有显著的差异。该结论与程名望等人的研究结论相吻合。

五、结论与启示

表7 有序Probit 模型的回归结果

本文经过调查和统计分析，得出以下结论：第一，与上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行业更加多元化，工作强度较小，工作环境的危害性更小，但工资水平没有明显的差异。第二，新生代与上一代农民工的就业保障都较差，在工作的稳定性、劳动合同与社会保险的保障、工资拖欠方面，新生代农民工比上一代农民工要稍微好一点。第三，新生代农民工和上一代农民工对就业的满意度是较高的，且无明显差异。第四，工资收入、工作环境危害性、工作稳定性、工资拖欠、接受公司培训等对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影响显著，每天工作小时数、工作加班、签订劳动合同和参加社会保险对农民工就业满意度的影响不显著。

本研究得到的政策启示是：提高农民工就业的满意度，政府需要扮演积极的角色。政府相关部门一方面要关注农民工的收入水平、工作环境的安全性、接受公司培训情况、工资拖欠情况，满足农民工在物质方面、工作环境方面、发展方面的需求；另一方面要尽快完善农民工就业的社会保障制度，如社会保险制度，畅通就业信息，提供有效的培训保障等。具体的政策建议有：一是要真正落实公民的平等就业权，清除农民工流动的政策性、体制性障碍，在准入上赋予农民工城市平等就业权；二是真正实现按劳分配、同工同酬。严格执行劳动合同制度，规范发展职业介绍、劳务派遣、劳动保障事务代理、职业咨询指导、就业信息服务等，加强对用人单位和职业中介机构的劳动监管；三是打开进城大门，推动国家新型城镇化发展，农民工以就业为基础，有序放开进城落户门槛，逐步取消城乡劳动者的身份界限；四是健全面向全体劳动者的职业教育培训制度。在现行就业培训政策基础上，制定产业升级和劳动者技能同步升级的就业培训政策，进一步拓展培训资金的补贴范围，实行分岗位、分技能、分群体的差异性补贴政策，鼓励城乡劳动者随着产业升级不断提升就业技能；五是推动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将国家基本公共服务制度作为公共产品向全民提供，避免社会成员因身份、地位、等级等方面的差别而产生享有公共服务的差别和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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