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那寻找光明的眼睛

2014-04-29 09:22庞先清
理论观察 2014年1期
关键词:影视改编美化乌托邦

庞先清

[摘 要]侯咏据苏童小说《妇女生活》改编的《茉莉花开》,是文学作品改编为电影的经典之作,《妇女生活》以三代女性的各种不幸探讨了从三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女性命运的悲剧性,而电影《茉莉花开》在为我们展现婚恋悲苦的同时,通过严肃性主题的简化和批判性人物的弱化,为我们营造了一个唯情唯美、唯真唯善的乌托邦影视世界。影视改编的美化这一复杂的艺术现象有其独特的魅力和局限性。

[关键词]影视改编;美化;乌托邦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 2234(2014)01 — 0120 — 02

苏童无数的文学作品问世后不久就被改编成电影,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拍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成功之后,更多的读者开始了解苏童和他的小说。《茉莉花开》改自苏童的《妇女生活》。苏童很慷慨的把小说的版权交给对自己作品仰慕已久的侯咏,他对自己的作品被改编成电影的态度很是豁达。

“把小说托付他人,改成电影,看成是我的小说的一种再生产的形式。改编成电影之后,就和我没关系。”〔1〕虽然他认为小说一旦被改编成电影了,就和他没关系,但事实并非如此。下面我将通过电影《茉莉花开》的分析,探讨电影是通过怎样的方式为我们营造出一个唯真唯善的乌托邦影视世界的。

一、严肃性主题的简化

小说《妇女生活》中复杂的主题在改编为影视作品《茉莉花开》时变得简单化。在《妇女生活》中,女性的命运是一代又一代的循环重复,她们不幸的原因各有各的不同,但是悲剧性的命运是一致的。正如苏童自言:“我对这个世界人生的看法确实有一种循环色彩,从远处看,世界一茬接一茬、生命一茬接一茬、死亡一茬接一茬,并没有多少新的东西产生”〔2〕 。

而在改编后的电影《茉莉花开》中则完全将深刻的小说主题进行了通俗性的简化。电影所表达的主题正如电影名字所带给人的浪漫遐想一样,茉莉花最后还是美丽开放了的,《茉莉花开》柔美的歌曲使影片始终保持轻松的格调。侯咏在改编时就提出,不能照着小说给大家呈现出一个太灰暗的世界,“我认为这不是一部写实电影,而是一个带有象征意义的,在表象之外有一些寓言风格的电影。我想这个影片不仅仅是表现三代女性的传奇故事,或者简单地去表现三代女性的悲惨命运,我是更想在里面探索一些女性的生存状态,和对她们生存状态的思考。”〔3〕以他的理解,女性的命运不是悲剧轮回,而是一代一代走向光明大道,所以他对每个角色的改编都进行了美化处理,娴被改编成了慈爱的茉,萧被改编成了乐观开朗的阿花,邹杰由一个欺凌养女的变态改编成了慈父。

女性心思细腻,对异性更依赖,在感情的世界容易受伤,唯有拥有一个独立于两性之外的自我的世界,才能拥有女性的春天。但是,就如苏童在《另一种妇女生活》中所探讨的,仅仅排除男性的独立世界也是不健康不和谐的,女性和男性的磨合过程是痛苦的,所以对女性悲剧性命运的探讨也将永无止境。阿花独自带着女儿搬入新家的场景并没有给观众带来安慰,阿花虽然乐观开朗,但是她以后的命运还是笼罩着一层悲剧色彩,她比她的外婆和母亲更理性,她不会做外婆那样不切实际的明星梦,不会像母亲一样缺少安全感,她自强自立,靠自己养活自己,她对丈夫百般宽容,即使这样完美的女性最后还是被丈夫抛弃了。

影片中的三代女性,茉单纯,莉痴情,阿花乐观,他们没有小说中三代女性的性格缺陷,却最后还是生活不幸,茉单纯却被抛弃,莉痴情却变相误杀了自己的丈夫,阿花勤劳、善良、坚强却不得不面对孤单的生活。侯咏看似在美化电影的悲剧性,其实却增添了电影的悲剧色彩,小说中,三代女性的悲剧人生大多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娴是主动出卖肉体求得上位,最后被玩弄以至于被抛弃。芝是由于其神经太脆弱,忘不了变态丈夫以至于精神失常。萧是对亲人太苛刻以至于生活找不到未来。

二、批判性人物的弱化

苏童的《妇女生活》,为我们呈现了一家三代女性的悲剧命运,在他的笔下,女性身上笼罩着宿命的阴影。“如果要问,到底是什么损害她们,就可以说是男权社会、国家机器或者传统文化。然而大家在谈论这个问题时,常常忽略了女性对自身的损害,在很多时候她们会有作茧自缚的选择。”〔4〕

娴,做着明星梦,是三十年代许许多多的追梦人之一,她为了成名,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她是一个十分有心机的女性。虽然她知道孟老板是有家室的人,知道她自己处于什么地位,但她无法顾忌这些,那时候她想得最多的是角色问题,怎样与头牌明星争夺主角,怎么疏通摄影师,使自己略嫌瘦长的脸在银幕上光彩照人。同时她也是一个毫无亲情的母亲,她对自己的孩子冷酷的打骂,对母亲更是恶言相向,最终在孙子的埋怨中死去。而《茉莉花开》中对应的茉,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她涉世不深而无知,最后被孟老板抛弃。但是她对女儿和孙子是带有无限的爱的,她关心女儿的婚事,在女儿出走后独自一人把孙女拉扯大,和孙女的关系更是亲若姐妹,最后在孙女的陪伴中幸福的度过晚年。

芝,一个在母亲的漠视中成长起来的女人,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她认为母亲有变态的窥视欲,不育加重了她生活的悲剧性,她因为不育痛苦不堪,差点自杀身亡,领养养女后也没有改善她的生活。丈夫欺凌养女被她发现,她的抓狂使她的丈夫选择卧轨自杀,同时她也疯了,以至于被女儿送进精神病院。《茉莉花开》中的莉,虽然没有得到母亲更多的疼爱,却不会受母亲打骂,母亲暗地里其实是很疼爱她的,莉有一个好丈夫,对她百般迁就,她本来应该从此幸福下去,但是,她对丈夫不放心,污蔑丈夫欺负了养女,以至于丈夫以死证清白,她也怀着对丈夫的爱迷失在世界里,她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她的出走为我们带来了想象的空间,也许她在某天,醒了,开始了另一种生活。她的出走是一种生的希望。而不是像芝被女儿送进精神病院。

萧,为了远离母亲和外婆,选择到苏北荒凉的盐碱地,最后却忍受不了生活的艰苦,用冰块摩擦膝盖,如愿病退回城卖猪肉,她对母亲和外婆满是抱怨和恨,她认为自己的命比谁都苦,她克扣外婆得生活费,克扣丈夫烟钱,吃发霉的食物,一步步的极端和无情使丈夫出轨,当她准备用杀猪刀和丈夫同归于尽时,孩子出生了,最后她无奈的给丈夫放了句狠话,走着瞧吧,我不会放过你的。阿花在外婆的呵护中长大,她对外婆百般照顾,对男友更是贴心,她没日没夜的做零工供男友读大学,出国留学,留学归来的丈夫却提出了离婚,这让阿花痛苦不堪,她也差点和丈夫同归于尽,但是她最后明白了,她也可以靠自己生下小孩,她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靠自己活下去。阿花为孩子的出世做好了充分准备,却还是把小孩生在了雨中的大街上。

阿花比起萧有更多的爱,无论是对外婆还是对丈夫,虽然他们最后都不得不带着小孩一个人生活下去。从整个小说的影视改编来看,《茉莉花开》展现出了更多的爱,各个主人公都不再是冷若冰霜的冷血动物。电影就像一个在黑夜里那寻找光明的眼睛,即便是在悲剧性人物身上,也能发现诗意的人性美。

三、影视改编对小说美化的反思

影视改编的美化对小说的积极影响是无疑的,影视由于具有更大的受众群,很多观众会在看完轻松的电影后去关注作品,这样间接扩大了作家的影响力和关注度。里昂在《纯文学将成为电影改编的“救星”吗?》曾谈到:“我们只有借助电影这一媒介的传播才能了解某一文学作品,文学本身在一定程度上沦为电影的‘脚注,电影的热点反过来成为促销文学的一种手段。”〔5〕电影呈现出的只是一个编剧一个人的认识,不能代表大众的审美想象,但是观众看电影《茉莉花开》后再看文学作品《妇女生活》,就会或多或少受其影响,甚至电影的思维定势会弱化小说的想象延伸。小说一旦被改编成电影,两者必将形成互文的关系。同时,作家也可以从出售版权中获得很大的经济利润,在当下文学逐渐边缘化的趋势下,能从经济上解决作家的后顾之忧也是对文学健康发展的支持。获得丰厚收入的作家会更静心的潜下来去创作自己的文学世界,不菲的收入也会吸引更多的创作人才加入文学创作的队伍。

当然,当小说向影视美化改编的过程中,由于两种艺术本体的显著差异,时代、语境、与目标受众等各种因素的显著变化,小说家不得不在某种层度上做出妥协与退让,影视感官大宴的精彩让文学的许多严肃主题探讨变质。改编中的修改、误读与背离等会不同程度的改编也给原著的传播带来了消极的影响。小说被改编成电影,不得不考虑影片的商业利益,市场效应,影片会增加一些小说里没有的喜剧元素,甚至给影片加上光明的尾巴和大团圆结局。这无疑对小说是一种伤害。

正如《茉莉花开》的结尾,阿花领着女儿搬入新家,阿花和女儿拥有了一个全新的生活环境,她们告别了破旧的照相馆楼住进了新楼,这新房子象征了她们在艰难行走之后的美好的归宿。阿花在搬进新房前,看见了自己曾经有过的快乐童年,看到了慈爱的父亲和母亲,阿花与“童年的阿花”相视而笑,她开始淡忘生活留下的不幸和伤痕。影视作品改编时对作品的美化,在很多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比如高群书导演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小说中的结局是吕月月带着潘小伟的遗腹子去了香港,没过几年,就被枪杀于香港街头,母子两人双双毙命。而电影的结尾是吕月月拒绝了去香港过少奶奶的生活,准备一个人在山区把小孩抚养大。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活着》是根据余华同名小说改编,通过小说和电影的对比,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人物的遭遇或是结局,电影表现的更乐观,电影把悲剧的原因更多的归结于不能预测的意外,如把有庆的死因由替县长夫人输血过多而死改为交通意外,意外是无法掌控的。

这种影视改编的乐观化,不仅显示出电影编剧的真诚与天真,也暴露出他们思想的平庸面,小说严肃主题的深刻探讨,到小说结局都未能给出的答案,而编剧们在电影改编时给出了答案,不能不说这些编剧是在画蛇添足,是在把严肃性主题的简化,电影的这种趋于乐观的通俗化叙事,是电影本身的艺术形式所决定了的,电影不以触及灵魂为主要目的,他很难像小说一样深入的探讨那些沉甸甸的困惑与悲剧。同时,这种文学作品的通俗化影视改编是男性话语霸权的“绅士”理想,就如侯咏对《妇女生活》的影视改编,《茉莉花开》是侯咏不忍直视女性悲剧的事实的表现,是对现实悲剧的逃避,他努力给女性营造一个乌托邦的世界,去迎合大众的诗意想象,却失去了小说能呈现给我们的深刻性。

〔参 考 文 献〕

〔1〕汪政,何平. 苏童研究资料〔M〕. 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216).

〔2〕汪政,何平. 苏童研究资料〔M〕. 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103).

〔3〕陈宝光. 《茉莉花开》真诚关注女性〔J〕. 电影艺术,2004,5(24).

〔4〕苏童,王宏图.苏童王宏图对话录〔M〕. 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63).

〔5〕里昂.纯文学将成为电影改编的“救星”吗?〔N〕.文学报,2012,12(13):37.

〔责任编辑:谭 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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