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逆转的“他者”

林沛

摘 要：美剧《生活大爆炸》对东方形象的读解虽然渐渐脱离对异域风情具有神秘感的极浅层次，而代表东方形象的印度青年“Raj”更成为剧中嘲笑打趣的对象。无论对东方人群的偏见，还是对东方文化表层化的读解，无疑通通来自顽固的刻板印象，以及西方占有、拯救、启蒙东方的刻板印象。如今在中国的热播便更应引起我们的重视和深入思考。

关键词：生活大爆炸； 东方学 ；他者

[中图分类号]：I207.3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5--02

近来的一篇美剧影评颇受喜爱，叫《被嫌弃的Raj的一生》，相继登上人人影视美剧论坛和豆瓣电影影评榜的第一名，讲的是在美剧《生活大爆炸》中，Raj作为主角中唯一一个来自东方大国印度的“外国人”，不仅悲催的患有先天性的“选择缄默症”，而且感情生活永远是主角们中最不幸的一个。不仅如此，他还常常因口音、宗教、文化等受到“白人们”的嘲笑，成为被打趣的对象。如果编剧不是让Raj如此不幸的话，还不能引发网友们对这篇影评的热情，在这股热情之中人们不仅是为Raj鸣不平，更多的是对美剧中的东方文化展开的新一轮思考。

这部剧的收视率一路飙升，时至今日俨然已成为当之无愧的“收视之星”；剧中的几位主要演员更是一夜爆红，在第五季开拍时，合约就已经签到了第七季，主角吉姆·帕森斯（Jim Parsons）和凯莉·措科（Kaley Cuoco）还分别拿下了艾美奖的视帝、视后，这使得它的热度只有当年的《老友记》可以匹敌。正因它的异常火爆，使得对这部剧中“东方印象”的讨论十分必要。通过视频网站的传播，《生活大爆炸》在中国培养了大量忠粉，片名“The Big Bang Theory”缩写为“TBBT”，被中国影迷们滑稽地称为“特别变态”，许多从前不看美剧的中国影迷却对这部剧有别样的好感，使得《生活大爆炸》在人人影视等众多美剧论坛的关注度和下载量长期雄踞第一，其中的一众主角们还经常被国内各大杂志拿来做问卷调查比来比去。此外，从题材上来说，《生活大爆炸》又是一部情景喜剧，情景喜剧是最贴近生活的电视剧类型，虽然近年来也有不少表現东方形象的剧集，如英剧《神探夏洛克》第一季第2集中，展现了中国精湛的茶艺以及紫砂茶壶蕴含的茶文化，“卷福”和“花生”还带领观众走遍唐人街，这一集的主角也是来自中国的杂耍班子，表演着“飞天”“吐火”等民间技艺。但由于其关注点并非日常生活，甚至具有一定程度的奇观性，因而并不能表现普通民众的看法，比起犯罪类、心理类或者《欲望都市》等展现上流社会生活的类型剧来说，情景喜剧中的东方元素是去精英化的、相对平实的，能代表美国社会民众对东方的普遍印象。

一、既媚外又卑贱的异类东方人群

“在我们这群一无所有的破烂科学家当中，我（Sheldon）负责动脑子，沃罗威茨（Howard）负责搞笑，库萨帕里（Raj）则是一个想融入我们却总是失败的可爱老外。”（3-17）如果忽略Howard这个犹太人（犹太文化与西方基督文化有极强的亲缘关系，而且犹太人也算白种人），以及各种东方面孔的路人，Raj在本剧中无疑代表了东方。他来自印度的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是开着宾利的妇科医生，在几位主角中是家境最好的，但即便如此，Raj仍然代表了一种落后：几位主角在中餐馆点餐，为了蒸饺的数量犹豫不决，Raj严肃地说，“我们能不能快点决定，不光印度那儿有孩子在挨饿，这儿还正有一个印度人在挨饿”（1-7）；Sheldon误喝了Raj的水之后急忙漱口，唯恐“Raj来自印度，（考虑到）第三世界的卫生条件，寄生病感染司空见惯”（5-1）；父母试图包办他的婚姻，为此不仅给他介绍印度女友（1-8），在Raj与美国女孩交往时，还威胁要切断他的经济来源（5-4）；不仅如此，Raj还悲催的患有“选择性缄默”，一碰到漂亮女孩就不能说话，只能靠喝酒解决，虽说剧中其他几位主角都或多或少患有“社交恐惧”，但说到底都是智商太高导致的情商问题，而Raj的问题则是生理上的，情商的问题尚可理解，但生理上的问题则很容易被当做“异类”，正如Sheldon母亲将Raj的障碍说成是“不管你中的是什么第三世界的邪”（3-1）。更可悲的是，编剧还经常借Raj之口表达对美国的“媚外”情结，Raj刚来美国时穿了一身俗气的粉西装，这身打扮出自《迈阿密风云》，当时这部片子正在印度热播（3-22）；由于他对工作的懈怠，可能被学校驱逐出境时，他也表达了对印度的不满，“我不想回印度，印度又热又吵，人又多。”（3-4）；在感情生活中，Raj的极品前任可谓成群结队，不是哑巴、胖子，就是像他一样有极度的社交恐惧，还曾想象过与Bernadette的“好莱坞惊情”（4-14）；虽然在第四季结束时成功与美女主角penny来了个一夜情（4-24），却被penny讽刺为“你对我做了什么怪异的印度花样吗？”（5-1）因此直到第7季他的感情生活仍然没有着落，即使登上《人物》封面也改变不了这种悲催。这种“媚外”情结暗示着Raj代表的东方文化向美国文化的无条件靠拢，事实上则反映出美国文化试图包围其他一切民族文化的自大，更有甚者，东方文化的反抗不仅无谓无效，而且还会引发反讽式的自嘲，从而进一步加深东方文化的脆弱无力感，如Sheldon解释印度人为何不吃牛肉后，Raj反驳道，“不需要你教我自家的文化，谢尔顿，就我现在的心情，老子会揪你出去的，我向牛发誓！”（3-4）。

除了Raj，剧中还多次出现这些既媚外又卑贱的异类东方人群。第三季第22集中出现过Leonard的朝鲜女友Joyce，最后却发现她是朝鲜间谍，为了搞到政府资助的火箭项目的情况，故意接近Leonard。另外一个朝鲜角色是一位来自朝鲜的少年天才丹尼斯·金，他聪明过人，打破Sheldon创下的纪录，是年龄最小的“史蒂文森奖”得主，他同意留在加州理工学院，是以将他的爷爷偷渡出平壤为条件。他不仅用了一年的时间才从地道逃出朝鲜，而且还会被司空见惯的巧克力奶吸引，在本集最后，他终于不敌美色的诱惑而放弃了科学研究，面对其他主角们的愧疚之情，Sheldon戏谑地说了一句“去他的，是他弱”（1-12）。

二、既崇尚又挖苦的表层东方文化

由于Raj的主角身份，印度文化在《生活大爆炸》常常得以表现，除了上文提到的“包办婚姻”等家庭观等，Raj的家里还能听到有宝莱坞特色的印度音乐，几位“白人”主角还经常会拿以牛为尊的宗教信仰开涮。如果说与中国有关系的话，《生活大爆炸》的主角们除了常吃泰国菜、印度菜，还常常叫中国菜外卖，几位主角也曾亲自莅临中国菜馆，为左宗棠鸡不再是“特别供应”而感到困惑，并为多出来的一个饺子不知如何平分纠结不已（3-20）。文中提到过的中国菜不下十种，如宫保鸡丁、木须肉、左宗棠鸡、馄饨、蒸鸡、饺子、龙舟活鱼、蚝油炒虾、龙舟捞面、陈皮鸡丁等等，也出现过诸如“四川宫”和“金龙饭店”等中国特色的饭店名，几位主角也在吃中餐时展示了筷子的使用。此外，在第一季第1集中，Howard就使用六种语言向penny谄媚，其中包括一句中文“洗个痛快澡”；Sheldon还想通过学习中文，试图用中文与中国菜餐厅的老板争论，这些都让我们看到近年来中国文化大力输出的良好效果。如果说，之前《老友记》、《欲望都市》等美剧对中国的展现，如中国女友、改良旗袍、摆设装饰、中医中药还都停留在对异域风情具有神秘感的极浅层次上，那么相比之下，《生活大爆炸》的中餐、中文更加具有实体的性質，它们实实在在地吸引了越来越多西方的崇尚，这已经使十年二十年前的中国形象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但我们也看到，这些崇拜的迹象尚且停留在表面，对东方文化的理解和赞叹也仅仅是具有实用价值的“物类”层面，距离精神内核还有相当的距离，这样的文化表述无疑是扁平的。尤其当作为情景喜剧的《生活大爆炸》将这些对东方的表读解以“幽默、滑稽”的目的构造出一个供其嘲笑的对象时，西方观众可以一笑了之，而东方观众却若有所思；西方观众笑过之后更加深了本已顽固的刻板印象，而作为这些被嘲笑对象的人们，则会哭笑不得。

无论是对人物的偏见，还是对文化表层化的读解，无疑通通来自于某种“东方想象”：西方不仅以强大的文化侵略占有东方，而且拯救东方、启蒙东方。在《生活大爆炸》中，这一切都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电视剧这一强大的通俗文化固守着对东方的偏见，并通过幽默的方式挑逗般地深入人心。而且随着全球化和文化交流的加强，这种“东方化”的意愿反而沿着更加隐蔽的通道蔓延，缠绕成一股强大的意念力，成为一种西方中心的“镜子”视角：东方正如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中看到的永远是西方，却看不到镜子后的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