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诗为焦仲卿妻作》的改编看现代自我建构

2014-04-28 07:31贾晓晓
关键词:兰芝焦母焦仲卿

贾晓晓

(武汉大学 文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0)

创作于东汉末年建安年间的乐府诗《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最早收录在南北朝时代陈朝人徐陵编纂的诗集《玉台新咏》里。从宋元明清各诗集到1915年编纂的《怀宁县志》中,此诗均以《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为名,直到胡适于1921年作的《白话文学史》中才称为《孔雀东南飞》。由此可见,《孔雀东南飞》作为此诗标题是在五四时期。

历史上的《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是浪漫决绝的爱情悲剧,一对相爱男女不满封建家长干涉婚姻而双双自尽,它在中国现代戏剧史上的七次改编是与五四时期“爱的自觉”和“人的觉醒”的呼唤相呼应的。为方便叙说,笔者把这几次改编整理如表1:

表1 1917—1935年《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改编一览表

20世纪初期,西方自由民主的思潮传入中国,以鲁迅、周作人为代表的现代学者开始呼求现代自我的觉醒,个性解放、人道主义、劳工神圣、反对封建专制等一系列新观念冲刷涤荡着旧中国的儿女,而争取婚姻爱情的独立自由更是对新一代青年影响甚大。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中,郁达夫写道:“五四运动的最大的成功,第一要算‘个人’的发见(现)。从前的人,是为君而存在,为道而存在,为父母而存在的,现在的人才晓得为自我而存在了”,而爱情作为最原始热烈的情感,所发现与释放的是人的生命本质,舍弃名誉和生命的爱情至上主义可说是现代“自我”出现的极大的推动力。《古诗为焦仲卿妻作》的反复改编或许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参照视角,让我们看到,借古人衣冠复活的现代魂灵在面对“爱的理想”和“家”这一有形牢笼或无形困境时的永恒挣扎,以及在妥协和反抗中现代自我觉醒的艰难。

1917年前后,欧阳予倩根据《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改编而成的八幕京剧《孔雀东南飞》,可说是现代人独立自我觉醒的先声。因原稿散佚,本文参照1955年初由北京宝文堂书店出版的京剧本子。欧阳予倩的改编本在形式上突破了长诗体制,八幕场景灵活变换,从焦家卧房到刘家花园,从鸳鸯驿桥到荒郊坟场,空间的变换赋予戏剧极大的自由表现力。全剧悲伤但不绝望,唱词明白如话,气韵浪漫舒展,调子则雍容明朗。内容上侧重写焦仲卿如何追寻爱情理想、反抗封建家庭羁绊、捍卫独立自我的精神尊严。最后一幕中,当刘兰芝投湖自尽、被埋荒冢后,焦仲卿到其坟前凭吊时心伤肠断依然热烈呼唤:“兰芝,活转来吧!我不信春天不会到来,我不信冬天不会过去。兰芝!草等着就要变绿,花等着就要上枝,百鸟等你来歌唱,蝴蝶、蜜蜂等着你来飞翔”。[1]261在他深情的呼唤中,兰芝的墓冢变作春天的花丛,已成仙女的兰芝从花丛中飘然而出,带焦仲卿走向充满希望的春天的田野。尘世的死亡不会消灭希望,当二人乐极相拥时,焦母的声音传出:

焦母:(内喊)仲卿啊,你快回来,你还有你的家呀!

焦仲卿:(果决地)这样的家,我不要了!(紧抱刘兰芝)[1]262

这是苦闷青年冲出家庭牢笼的先声,也是欧阳予倩誓死追寻理想的叛逆声音。欧阳予倩本中的焦仲卿全无原诗中“徘徊庭树下”的犹豫不决,其果敢决绝的反抗有着欧阳予倩自身的影子。欧阳予倩出身官宦世家,且在日本著名大学毕业,却甘愿放弃一切,作为时人瞧不起的伶人戏子,这个叛逆者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我搞戏,家里人一致反对自不消说,亲戚朋友有的鄙视,有的发出慨叹,甚至于说欧阳家从此完了”。[2]383巨大的阻力之下,欧阳予倩心比石坚,在写给妻子刘韵秋的信中说,愿为戏剧理想献身舞台,即使“挨一百个炸弹也不灰心”。[3]87热血青年要抛开家的羁绊,而忠贞不渝的爱情却是反抗家庭的动力。《孔雀东南飞》既喊出了欧阳予倩的心声,也写出了五四前期青年男女的心态。年轻人在单纯的呐喊中反抗,以为摆脱家庭后就是自由广阔的天地,这想法虽然天真幼稚,但渴望冲决家的樊篱、争一个做人的权利却宣告了现代自我意识的觉醒。

继欧阳予倩本的焦仲卿宣告冲破封建家庭牢笼之后,改编本中现代人的形象日渐丰满起来。这由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部四年级学生改编的五幕剧本《孔雀东南飞》(1922年2月28日载《戏剧》第2卷2号)和凤汉改编的四幕剧残本《孔雀东南飞》(1925年10月载《清华文艺》第1卷2号)的第一幕(其余三幕未见发表)得到确证。前者注重剧本的表演性,体制较为严谨,场景颇为集中,其中四幕选景都在焦家。剧中的刘兰芝和焦仲卿不只有欧阳予倩本中那种属于五四青年的浪漫热情,也有着五四人在新旧转型之间特有的矛盾挣扎。焦母驱逐刘兰芝离开,焦仲卿左右为难时,兰芝为他做出了选择:

刘兰芝:我若是不肯离开你,反要连累你得到忤逆不孝的罪名!我宁可让你受一点离别的痛苦,不愿人家骂你宠妻逆母!

焦仲卿:青天在上,若是不能接你回来,我就……我就把我这血淋淋的一颗心送给你罢![4]181

由此可见,刘兰芝内心仍是传统的,和孝名相比,离别不算什么。若说爱情代表自由,封建的家族孝道仍然是自由路上的拦路虎。焦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其背后的传统势力和反抗者已内化为自觉行动的封建孝道。邻居李太太夸兰芝是个贤惠的“全人”,兰芝是从心底愿意为贤名忍耐一切不公。焦母只是一只纸老虎,真正的老虎存在于青年人的内心深处。终究,封建之“家”的堡垒太坚固,焦刘两人靠着一股子天真的热情所追求的婚姻自主根本无法实现。当焦仲卿看到刘兰芝的绝笔信晕过去之后,焦母终于意志崩溃、顽固全失。在焦母“我害死了儿子”、“我害死了兰芝”的哭喊中,苏醒过来的焦仲卿眼望远方,大声呼唤:“兰芝……兰芝,你等一刻儿,我就来了!我们相见的时候不远了!”[4]181这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证明,证明爱的独一无二和精神自由的无上高贵。焦母的悔过只是被这种激烈的证明方式所震撼,她自始至终也不会明白两个年轻人是在用生命为爱和自由献祭。

而凤汉的改编本注重细节,时间设置很别致,把第一幕安排在七月七晚上,刘兰芝边纺纱边为小姑唱歌:

织女游河畔,牵牛顾自叹:一会复周年。折杨柳,揽结长命草,同心不相负。[4]283

牛郎织女聚少离多却情比金坚,刘兰芝的心境和才情在这首歌谣中全部展现。与以前改编本中刘兰芝开头出场总是贤惠媳妇受气包的形象相比,凤汉笔下的兰芝更多了内心和精神的丰富,让读者和观众能感觉到人的立体和充实。

1924年至1927年,国共两党联合领导的大革命运动及后来的白色恐怖使五四新文学许多作家都受到强烈的震撼,而他们对文学与社会、思想启蒙与现实变革的问题也有了新的认识,无产阶级运动和与此相随的无产阶级文学迅猛发展。1928年1月,上海光华书局出版了杨荫深根据《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改编的三幕剧《磐石与蒲苇》。此剧矛盾冲突集中,戏剧结构连贯,人物形象黑白分明。思想内容上最大的新意是把原诗中刘兰芝的自谦之语“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放大,突出贫富阶级对立性,是所有本子中唯一一部小姑和焦母联合起来欺负刘兰芝的剧本。在《磐石与蒲苇》中,原诗小姑活泼善良的形象被颠覆,她是地主的女儿,自然成了焦母的帮凶。当刘兰芝说“我家里固然是贫穷的,但是我们的人格却是不贫的”,[4]350刘兰芝成了穷人的代言人。焦母驱赶她是由于她“家贫”,阶级不同而致爱情不幸。磐石与蒲苇所代表的意义也完全不同于其他剧本。在别的本子里,君心如磐石坚固,妾愿如蒲苇缠绵,磐石和蒲苇象征着坚定不移的爱情。在此则全然不同:

刘兰芝:我希望我们都有蒲苇一样的精神,任人们百般的玩弄,我们始终是可连结的。

焦仲卿:磐石纵然是要分开,但是他们永生自己不会转移的。我的良心只要是能始终如磐石,我怕你还不信我的心是早已坚定了吗?[4]350蒲苇的精神是受尽凌辱仍然不屈,代表人格的清高和坚韧,磐石的不移代表对信念的坚持。死亡是牺牲肉体的快乐所换取的永远无穷的精神幸福,所以赴死时要高唱“凯旋之歌”和“胜利之曲”。阶级立场不同导致爱情不幸,精神层面的爱恋与现实变革的呼声相连。杨荫深改编的本子有着现代作家对阶级现实的思考,让我们看到人的社会属性的复杂。

大革命失败后,白色恐怖遍及中国,人们愈发清楚地认识到反对封建专制之路漫长而艰难。出身于贫苦农家、父亲出走由母亲抚养长大的熊佛西从小受尽人间苦楚,对专权统治下的民不聊生不满,又反对流血和暴力,思想观念的折中也使他对悲剧有着自己的独特理解。熊佛西认为,由死和流血引发的悲痛或许激烈粗暴,但并不是深刻的沉痛,以“杀人不见血”的方式写出人的内心隐痛才是现代悲剧的伟大之处。1929年1月10日,熊佛西将《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改编成独幕剧《兰芝与仲卿》(载《东方杂志》第26卷1号)。此剧形式上简短精悍,只是剧情略显单薄。内容上重点写焦母对刘兰芝的苛待,暴露出封建家长的专权独断,表明妇女解放的必要性。焦母要驱逐刘兰芝,焦仲卿在“慈母”与“爱妻”之间左右为难,刘兰芝也让焦仲卿赶她走,并说:“为人子者最要紧的是孝”。这与原诗中刘兰芝被驱逐时仍“念母劳家里”和焦仲卿自尽决心已定后仍“转头向户里”是有着极大的相似性的。这又一次显示了现代“自我”诞生的艰难,当封建孝道和自由恋爱水火不容时,几千年前的男女选择以死相抗,而熊佛西笔下的人物选择忍受屈从。剧本以刘兰芝喊着“焦郎,我走了,我这辈子决不会负你”[4]400,而焦仲卿大哭结束。生死之悲化为离别之痛,从剧中人的妥协看出反抗的不彻底。“本来是一件无聊的事,剧中人本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而作者硬要将他处死。‘死’不但没有戏剧性(dramatic);且能减少戏剧力。从戏剧的眼光看来,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而是‘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局势,这种情景才是戏。”[5]268这是熊佛西提出的悲剧的一种程式,或许,《兰芝与仲卿》也是践行其戏剧观念的一个实验。

五四新文学以兼容并包的姿态引进西方的各种思潮观念,给一潭死水般平静的中国文化注入了现代生机。1930年,袁昌英剧本集《孔雀东南飞及其他独幕剧》由商务印书馆印刷出版,根据《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改编的著名三幕剧《孔雀东南飞》收入其中。袁昌英有着深厚的西方学养,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法国文学的浓烈浪漫气息从里到外浇透她笔下的人物,给整部《孔雀东南飞》带来一种歇斯底里的燃烧感。袁昌英改编本戏剧结构紧致,以心理起伏带动剧情发展,注重用细腻的语言、神态和动作铺垫并集中矛盾,且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阐释旧中国女子的内心焦虑。焦母摆脱了此前不同改编本中恶婆婆的简单脸谱,成了绝对主角,兼具诗人和叛徒的两重身份,就如一株开在干枯沙砾上的红罂粟,饮着爱与死的苦水,无所顾忌地疯狂和毁灭。儿子焦仲卿和媳妇刘兰芝身上也带有迷狂气质,从这一点来讲,焦母是袁昌英改编本中所有人物性灵深处的“本我”,代表着人类内心最原始的本能冲动。

袁昌英借由这个热烈而偏激的母亲对造成人性干枯的封建礼教进行批判,“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传统古训压抑着女子生命热情,给她们带来极大的精神苦痛。和焦母一样自十九岁守节的姥姥说:“其实痛苦不在守节,苦是苦在我们这颗心没有地方安放”。[6]273和焦母不同的是,姥姥忍耐下来,把心安放到孙儿身上。姥姥说:“我的一生的功绩就在征服了这颗心,村口那座白石贞节牌坊就是我一生与心为难的战绩”。[6]274姥姥是可怜人,如姥姥一样的贞节烈妇都“不幸上了历史和数目的无意识的圈套;做了无主名的牺牲”,[7]130而焦母不愿忍受这“不利自他(自己和他人),无益社会国家,于人生将来又毫无意义”[7]130的苦痛,从而发出反抗的悲呼:

焦母:两三年以来,我的这颗心……这颗已经残缺不全的寡妇心……就不息地被她割得万千小片,掷与猪狗,做牙中物。天地间竟有这种事吗?天地神明呀!你们给我们女子做母亲的种种辛苦,我,我吃了受了。报酬,报酬呢?报酬就是从我们怀内把我们的儿子一把夺去,一骨碌送入别人的怀内!这是公道吗?若是天地间稍有公道,为什么不让我们保持这痛苦中捞着的一点幸福?你们的律令果真是这样不公允,天下的母亲,难道不知造反吗?我……我就胆敢做一个叛天之徒!到头来,横竖都是一抔黄土掩白骨!一不做,二不休!……[6]284

值得注意的是,焦母叛的不是封建男权专制而是天地神明,她怨恨老天造成母亲的痛苦却看不到整个封建制度对自己生命的窒息,她的反抗只是她在自己所有自以为的幸福都被夺走后的发泄,且反抗方式是驱逐和年轻时的自己处于相同处境的媳妇。“中国的妇女没有独立的人格,她们‘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焦母捍卫的是寄托在儿子身上的心的完整。母亲在儿子“那声惊心的哭”里重新听见自己生存的使命,儿子成了母亲的命根儿和精神上的情人。刘兰芝是母子之爱的第三者,“这贱妇又在我儿子面前布设迷魂阵了……这种奴才,这种贱货,要她干么?”[6]293当少年寡妇的那颗焦灼的苦心被媳妇由儿子身上挤出来,无着无落痛苦难耐时,愤怒、怨恨和悲伤势必火山爆发,要为普天之下的母亲向天老爷寻一个公道!

更深层的是,袁昌英看到了超越时代的人性之火,灵肉二元的对立,人性中神性与兽性的叠加。焦母不是传统的恶婆婆,而是煎熬在肉体与精神矛盾的深渊中无法自拔的女人,这矛盾是人类永远不得摆脱的生存困境。袁昌英写出了男女的天真和本性,对亲子情与夫妻情、得与失、善与恶、生与死、爱与命都进行了深度的思索。她写的是人之本我的压抑、煎熬、爆发和毁灭。剧中人都有一团无法扑灭的“内火”,捧着一颗心不知如何安放,活火燃烧殆尽化成灰尘依然铺天盖地不宁不休,这与袁昌英本人的性格亦有着相似之处,“内火是无法扑灭的,它与生俱来,不断地活动。人类由于野蛮登上万物之灵的宝座,世界由洪荒一片,涌现今日五光十色璀璨炫目的文明,都靠这座内燃机的力量”。[8]105爱是敞开,也是排斥,它能创造与发现自我,也会造成个体生命的封闭、单调、狭隘与僵化进而窒息生命。一旦人性深处的活火被激发,走向非理性的极端,终会变成不管不顾的执迷,以至不能感应外界一切变化,生存在自己的偏执幻想中。袁昌英的思考是超越时代的,她对人性内心之火的刻画触目惊心。

焦刘两人都投湖自尽后,焦母拾起儿子生前心爱的肚带儿,疯疯癫癫地抱着一捆干草在荒野寒风中悲号:“宝贝儿,我的儿呀,我的肉呀……”[8]302这写尽了一个寡妇的疯狂与执迷。苏雪林说:“婆媳同居的结果,那个做媳妇的固然痛苦,做婆婆的又何尝不痛苦,作者能看出焦母的隐痛,用极深刻极细腻的笔法,分析她的心理,把她写成悲剧的主人公,使我们的同情都集中于她身上,这就是作者的独到之见”。[9]193

1935年8月,竞文书局出版了由季剑改编的五幕剧《孔雀东南飞》。季剑的改编本结构连贯但新意不多,内容重点在焦刘两人如何在新旧自我挣扎和外部势力逼迫这内外夹攻下一步步走向毁灭的过程。《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中有“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这些诗语可以见出刘兰芝的自主决断。季剑改编本中的刘兰芝诉苦说她已经无法再呆在焦家,自动收拾东西想要离开,她的独立自主是与原诗中的刘兰芝形象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的。即使她对婆婆的忍从已经内化为道德良知,她的反抗依然勇敢,勇敢捍卫的是爱情的理想和人性的鲜活。虽然刘兰芝自己决定离开焦家,但她仍然在意与小姑和焦仲卿的感情以及娘家邻人的眼光,她想要捍卫爱情,却在各种压力下无计可施只能拼死一抗。在此可以分明见到新旧交替之际,现代人在内心独立坚强与受传统礼教约束之间的挣扎、撕裂和迷失。觉醒的人已经出现,并且在痛苦中被撕得血淋淋的。

周作人在《人的文学》中写道:“人的一切生活本能,都是美的善的,应得完全满足。”自然人性本就应该获得存在的权利。因此,五四时代人的觉醒,不仅关乎思想和道德,更是情感的自觉,人的悲哀喜乐被完全触发。“站在沙漠上,看看飞沙走石,乐则大笑,悲则大叫,愤则大骂”,[10]9这对于习惯压抑自己情感、心灵不自由的中国人,自然也是破天荒的。从《孔雀东南飞》的现代改编里,我们看到现代自我已经被爱唤醒以及这种觉醒的艰难。冲决“家”的牢笼,争一个做人的权利,人在蜕变中一边妥协一边反抗,人面对爱的困境时所有的求索与挣扎,这些都是人类在宇宙中永恒寂寥的精神体验。“东方发白,人类向各民族所要的是‘人’,可是魔鬼手上,终有漏光的处所,掩不住光明:人之子醒了;他知道了人类间应有爱情”,[7]338因为正当而合理的爱情能够让人获得人之为人的自觉。

[1] 欧阳予倩.欧阳予倩全集(第三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

[2] 欧阳予倩.我怎样学会了演京戏[C]//欧阳敬如,董锡玖,宋铁铮.欧阳予倩戏剧论文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

[3] 李伯钊.欧阳予倩同志战斗的一生[G]//苏关鑫.欧阳予倩研究资料.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

[4] 董健.中国现代戏剧总目提要[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5] 熊佛西.悲剧[G]//上海戏剧学院熊佛西研究小组.现代戏剧家熊佛西.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

[6] 袁昌英.孔雀东南飞[G]//刘厚生,胡可,徐晓钟.中国话剧百年剧作选·第一卷(1907—1929).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7.

[7] 鲁迅.鲁迅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8] 杨静远.母亲袁昌英[G]//杨静远.飞回的孔雀——袁昌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9] 李扬.作家、学者袁昌英[G]//杨静远.飞回的孔雀——袁昌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10]钱理群.精神的炼狱——中国现代文学从“五四”到抗战的历程[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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